====================================================================== 《红楼之重走人生路》雒璃 文案 曹公笔触之下，将十二钗描绘的万般剔透，只是无奈命运作祟。 在这种情况下的悲剧，倒更显得几分凄凉。 可是，当她们有机会重走人生路，在身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的时候，人生或许不会全然是一场悲剧。 当生性温顺二木头的迎春逝世于孙府，魂魄回到了母腹之中，成了贾家二房周姨娘的女儿，贾宝玉的异母姐姐，王夫人膝下的庶出女儿。 当一片精明的探春在藩国后宫里香消玉殒，成了贾家大房庶出女，一朵带刺扎手的玫瑰花儿。 当潇湘妃子林黛玉成了金陵薛家的女孩儿。 当蘅芜君薛宝钗成了父母双亡的林家女儿。 当尚德不尚才的李宫裁嫁进荣国府大房成了风流倜傥的琏二的媳妇。 当精明强干的凤辣子亲上加亲的成了二房里头的珠大奶奶。 重走人生路，她们又能为自己走出怎样的未来。 在金陵十二钗里头找了三对人互换身份，别的人实在想不好对仗出来的身份了…… 迎春的性格如果做王夫人的庶女，其实是不错的。不过她自身的素质实在没法和探春相比，所以大概会给她一点金手指。 其实作为庶出子女，迎春其实是比探春好的，但可惜迎春命道不好，没摊上好的爹娘，就让探春去收拾收拾大房那边吧。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金陵十二钗 ┃ 配角：红楼众人 ┃ 其它： ====================================================================== 文章类型：衍生-言情-架空历史-影视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之;交换人生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459405字 第一卷：迎春探春 第1章 迎春探春（一） 第一章 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粱。 迎春天生就是个温顺的女孩儿，不仅在娘家时候就是个针戳不动的木头性子，便是嫁出去被夫家磋磨致死也没能改了性子。原贾家仍在时便算了，到底宫里贤德妃娘娘尚在，便是孙绍祖十足看不上这个五千两银子换来的木头妻子也到底不敢过分，虽贾迎春仍是被磋磨的半点里子不得，但至少面子上还是留了半分的。而待贤德妃小产逝世，贾家烟消云散，孙绍祖便二话不说的弄死了迎春。 迎春被孙家搓摩致死，只余一抹芳魂袅袅，浮在半空中看着自己凌乱的身后事，并几个忠心丫环也未得半点善终的结局，却到底也不知不敢做些什么，不过在半空中悄悄抹了抹已不存在的眼泪罢了。 迎春便这么在孙家到底冷眼飘了七天。 孙家虽没费心给迎春办后事，只草草一副薄棺随意葬了，但迎春没到日子自己到底还是走不了的，只能默默数着日子。而待头七的日子一过，她便觉得自己开始犯晕了，再醒过神来时已是被关在一个黑漆漆的小房间里了。 迎春素来是个逆来顺受的性子，虽不知自己处境如何，但到底是个不敢多做什么的，只茫然间觉着自己似是无法动弹，但四周却似是带着暖意的，倒也老老实实的。 四周既无光亮，迎春也无法再去计算日子，只偶尔能得一丝半点的声音，过了不知多久才恍惚发觉自己竟似是不知到了谁人的肚子里，成了个未出生的小娃娃。 六道轮回一说自古有之，她虽不多么笃信神佛，但到底也是明白这轮回一事的。不过这一世的性子却是半点没变过的，如今既知了自己的处境，倒也一如既往的老实。 不过她这边老实下来了，却并不代表如今怀着她的生母也能老实下来。 原也是件奇事，迎春如今的境况却并不全然是她心里想着的轮回转世，倒带着三分所谓重生的味道——她竟回了自己出生之前，不过虽看似没什么变化，却是换了一双爹娘。 迎春原是荣府大老爷贾赦贾恩侯的庶出女儿，也算是千娇万宠的女孩儿家，如今虽仍没福气占个嫡字，却也算不上太差，竟是意外投生到了二房贾政贾存周的姨娘肚子里。 而这贾政的姨娘也不算是她生前的陌生人，便是原本和迎春就很熟悉的荣府三姑娘探春的生母赵氏——她原是王夫人抬起来的通房罢了，不过运气好些承宠了一两次便在肚子里揣了个小娃娃，而因着肚子里的娃娃，如今倒也能被抬举一二称作姨娘了。 别以为这姨娘的叫法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没，君不见大房那边贾赦沾了的丫头数不胜数，但却没个能光明正大叫姨娘的，可见这姨娘二字也不是能随便唤的——除非是正儿八经被聘进门的良家子，对于通房丫头们来说也只得是于子嗣有功的才能得这个体面，比如周姨娘原是头一个服侍了贾政的丫头，但也是怀上孩子之后才得了姨娘的称呼的。 而赵氏虽因为肚皮争气，不过一两次便怀上了贾家的种，但到底还和政二老爷还没来得及生出什么情分，又是做久了奴才的，是以虽一朝飞上枝头难免张狂些，到底没敢太过闹腾。 王夫人这边此时还没失了争气的长子，到底日子过的还算平顺，还没成了后来的心狠手辣模样，正巧周氏那儿刚因病没了个三岁的庶出子，虽说周氏的儿子和王夫人并没有直接的关系，但是到底名声上头总有些妨碍，未免自己得了个不贤的名儿，虽其实王夫人也挺不耐烦赵氏得志便张狂的模样，但左右想着不闹到她面前，到底只要不越了份儿的事儿也由着赵氏折腾。 算起来也是迎春这回还算命好——虽换了个肚子，但却幸而又幸的没变了她扎根投胎的日子。要知道探春是比宝玉小些的，而她却原就比宝玉大了一岁多，算起来等她生出来的时候，宝玉却是还没投胎进王夫人的肚子里呢。 王夫人又不是没生养过的，早早的就有一双已经立的稳稳的儿女，而她自己又因为几回守孝耽搁了一阵子，如今算起来已经年纪不小了，觉着自己大约已经到了不能生的年纪，是以对于庶出的子女倒比后来贾珠没了之后更宽厚些。 且周姨娘刚失了个孩子，虽宅门里孩子未长成便没了原是常事，但便是为了自己名声计，王夫人也是万不会让赵姨娘肚子里孩子出什么事的。 虽说赵姨娘仍旧并不算是贾府里正经主子，没那个让太医请平安脉的资格，但王夫人却也不吝啬给赵姨娘肚子里孩子一点颜面，在自己请平安脉的日子里，倒也多说了一句让太医顺手给赵姨娘摸了摸脉。 太医自是不会和赵姨娘多说什么，只当着赵姨娘个面上和王夫人说了些身子健康脉象平和胎儿安好的场面话，倒是等赵姨娘退下了之后背过身去和王夫人说了好些这似是个女娃娃的话来。 这于王夫人来说却是个定心丸了。 虽本不打算对赵姨娘这胎多做什么，但到底生个女娃娃总比从赵氏肚子里爬出个打算和自己儿子挣家产的庶子好些，她自是也不会吝啬那一点子给庶女的薄薄的嫁妆。 若说是换在十年前，便是个女娃娃，王夫人也未必能让赵姨娘生下来，省的和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千尊万贵的嫡出女儿抢风头，但如今却早没了这个心思。 要知道，王夫人自己的儿女都已经十几岁的年纪，和后面的弟妹已经拉开了这么多年的距离，如今她又不知道自己还能再生个衔玉而生的宝贝儿子，自是不将庶女放在眼里。 王夫人既愿意抬抬手放过迎春，迎春自是能平平安安的熬到出生的。 赵姨娘苦熬了大半夜，总算在二月初的时候将迎春生了出来。王夫人舒舒服服一觉睡醒并和来请安的儿女讲了会话之后得知赵姨娘果真只生了个女娃娃，心情倒也不差。 如今这府里的孩子并不多，便是最小的元春也已经十二虚岁了，突然知道多个小娃娃倒也觉着新奇。贾珠元春的年纪都已经很懂事了，见自己母亲神色间一如往常，显是心情不差的样子，倒也没排斥这个小妹妹的意思。 贾政素来是个不理内宅事的，不过是上衙之前得了自己多了个女儿的事，也不过听过便算，没半点关心上心的意思。便是关怀儿子子嗣的贾母再知道了自己二儿子又多了个女儿的事也全没当回事，到底更关心长孙的身体学业，顶多就是随口应了一句便罢了。 要知道贾母虽愿意儿子多子多福，但到底更看重嫡出，尤其是在有了贾珠贾琏两个能承欢膝下的好孙儿之后，更不愿意去看那些庶出的奴才秧子了，便是周姨娘之前没了的那个儿子也没得她半点看重，更不用说一个才出胎胞的庶出孙女儿了。 这边贾家正经的主子们没一个将一个庶出的女孩儿放在眼里，这让拼了命才生下个女孩儿的赵姨娘心里很不是滋味。 若是生个庶子就罢了，便是再不受关注，日后到底总能分不少财产的，而女儿不过赔钱货罢了，再过个十来年就一副嫁妆送出门了，算起来给她带来不了任何好处。 刚出生的婴儿五感微薄，迎春也并不例外，左右是个乖巧习惯了的，除了刚生下来时哭了一两声之外竟安静的仿佛不存在一般。 素来是爱哭的孩子有奶吃，迎春这般的性子素来是不怎么惹人注意的。赵姨娘月子过后不是没打着借着女儿得关注的意思，但迎春便是这么不哭不闹，却是引不来贾政太多的注意力。 赵姨娘恨得牙痒痒的，只觉得这个女儿可恶极了，半点也不贴心，倒是王夫人在知道赵姨娘的状况之后心情大好。 比起王夫人素来接触的都是体面事体面人来说，赵姨娘其实还知道不少豪门世家里头不为人知的事情，而这边见识到迎春非同寻常的安静老实之后，别说赵姨娘有些起疑，便是她亲娘来看她的时候也觉着迎春似乎并不正常。 “莫不是你受了什么暗算，怎么这姐儿看起来有些傻过头了，活似隔壁巷子住着的朱家的小儿子似的。”赵姨娘亲娘说的朱家小儿子就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彻底变成了个傻子的，而迎春如今针戳不动的模样，真的很难让人觉得她没问题。 赵姨娘自然是相信亲娘的，尤其是在她本身也有些怀疑的情况下，当下就认定了自己生下的姐儿大概是个傻子。她可从来不是什么好人，当下就想把这个锅甩给别人。 比如周姨娘或是王夫人…… 所以她索性做出一副有些虚弱的样子，在见到贾政的时候以自己如今身体不适为借口说是想把姐儿暂时托付给别人养着。 这当然对她也是有害的，但是总比让贾政知道自己生了个脑子有问题的孩子强。 二房里头如今统共也就三个有名份的女人，赵姨娘自己说自己刚刚生育伤了身子，周姨娘的身子骨也算不上好，又才没了一个男孩儿，也并不大合适。而贾政从来都是个读书读迂了的，自然觉得将庶女养在嫡妻膝下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原本也就是因为贾政这么想的，所以王夫人才干脆一甩手将人都扔到贾母那儿当小猫小狗了。 不过如今看来，迎春的运气值实在不错。毕竟王夫人膝下亲生的贾珠元春都已是十几岁的年纪，日常生活中很不必太费心，而白日里贾珠自是要读书不必说，便是元春那边也是有不少功课的。 王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而贾家却不同。王夫人便是万般看不上自家小姑子贾敏，到底也知道那般毓秀的女子大约更容易得丈夫宠爱一些，是以也不拦着元春读书。 而她本身学问有限，是以也无力去考校监督子女功课，白日里除了管家事宜之外倒也无事。而她本身也过了和妾室们争宠的年纪，也不过将这些小事当笑话听听罢了。 也是迎春这一辈子的命好，正赶上王夫人难得的真善心日子里生出来。且贾珠元春都过了承欢膝下的年纪，又都还不到娶妻嫁人的时候，王夫人正巧无事一身轻，又难得因着听身边人将迎春无意识里坏了赵姨娘不少次争宠的行为的事情当成笑话说给她听，虽说仍旧不可能喜欢丈夫的庶子，但是到底对这个小娃娃倒是没什么太深的芥蒂。 是以当贾政提起想将庶女养在她那里的时候，王夫人想想赵姨娘可能的心疼神色，倒是难得大方的一口应下了。 第2章 迎春探春（二） 姨娘们的住处本来就并不算宽裕，且毕竟庶出的姐儿哪怕再小那也是主子，比还算是奴才的姨娘可金贵多了，这多养着一个奶娃娃还得上上下下多出许多服侍的人，总不能委屈了姐儿，自然挤压的姨娘的地方显得更拥挤了——且因着王夫人管的其实还算是严苛，赵姨娘从迎春的身上却是没能得到半点好处的。 再加上贾政并未因着这个女儿而给她半分青眼，反而因着多出个奶娃娃而好几次看完女儿之后便盖上棉被纯睡觉。赵姨娘自是心有不忿，不愿意养着个赔钱货，再加上还以为迎春是个傻的，更是不想担上责任，是以虽然面上还是会说些什么可惜的话，做出些不舍的模样，但是心里却是很愿意的。 贾代善除嫡出二子一女外还有三个庶出女儿，却都是自小养在贾母身边的，耳濡目染之下，在贾政心里头只觉得让嫡妻教养庶出子女也不是什么大事。 原本曹公原著里头探春那会儿是因着嫡妻刚生了个嫡出子，虽养在老太太身边但是到底分了心思，兼赵姨娘又因着这个女儿是在王夫人月子时候怀上的而觉得自己打了正室夫人的脸面，得意之下当然不愿意放手，两方都不大情愿之下这才没有成行。 而这次里妻妾双方都没对他的决定提出异议，是以迎春连着一众使唤的人很快便挪去了王夫人那里。 因着有元春这个水灵灵的嫡长孙女珠玉在前，一个庶出的女孩儿根本无足轻重，贾母知道二子将庶女挪去嫡妻那儿养着也全然没当回事。倒是夸了夸王夫人贤惠，也松松手略赏了王夫人些摆设饰物。 算来也是傻人有傻福，前一辈子里探春百般讨好汲汲迎迎十几年为的也不过就是给王夫人留下些好感，如今迎春这头老老实实什么都不做便在襁褓中就轻而易举的养在了王夫人身边。 迎春是二月初的生辰，在亲娘身边刚过完百日后没多久就养在了王夫人那儿，算起来那会儿却正是六月里。 百日的小娃娃还是个懵懂的性子呢，万事不懂万事不理，算起来却本该是个极淘气极难伺候的时候。只迎春到底骨子里逆来顺受温驯惯了，至多不过饿了或拉了尿了才偶尔出于本能的号哭一嗓子，旁的时候却是安静乖巧极了，倒是并不用王夫人和她身边的人如何费心。且又有贾珠元春每日里请安时见着个小娃娃难免新奇，一来二去的每日里算起来竟也能多留在王夫人这里半晌，倒是让王夫人更高兴些。 贾家里教养儿女都是极为严苛的，而王家却偏偏崇尚女子无才便是德。是以随着贾珠元春年纪渐长，王夫人不通诗书很难和儿女找到共同话题，母子母女之间每日里的交流已经渐渐少了不少，而因着迎春的关系，王夫人每日里倒是能多和子女相处一会儿，自然高兴。 到了如今其实迎春的命运已经该和前一辈子大不相同了——王夫人和邢夫人毕竟不同，若是养在她身下的庶女也能被奴才拿捏在手里却是太对不起王家女的教养了。便是迎春懦弱一如前世，她也能得个好归宿，断落不到上一辈子被磋磨致死的结局。 可见到底是老天偏爱笨小孩，迎春上一世虽未得善终，这一辈子却是实实在在的好命。 要知道王夫人命里是该生二子一女的，这种命中注定却并不会因为迎春换了爹娘而改变——这神瑛侍者的命格可不是迎春这个薄命司里的小小情鬼能变更的了的。 而宝玉是四月二十六日的生辰，再加上十月怀胎的时间，算起来正好的王夫人也该是六七月里就坐下胎了。 这本是命中注定的事情。 但在别人眼里，迎春是六月初搬来王夫人身边的，不过三个多月的时间里王夫人便在例行的平安脉里被诊出了两个月的身孕来。 这确是实实在在的意外之喜了。 要知道，王夫人十七岁嫁进贾家，十九岁生下贾珠，二十一岁诞下元春，然后没多久便赶上贾代善那一辈儿的许多老人过世，着实守了许多年的孝。 君不见这家里已经许多年没生出个孩子了吗，这可并不是王夫人之过。 如今元春已经十二岁了，也就是说王夫人如今已经三十三岁了，按照常理来说也该是快不能生了的年纪了。 明明还正当好年纪的大房太太还没怀上呢，倒叫已经过了花期的二房太太拔了头筹。 要知道因着王夫人年纪渐长的缘故，贾政已经并不很经常与王夫人同房了，反而更爱去青春靓丽的通房姨娘那儿过夜了，每次按例回到王夫人这里的时候，更多的还是盖着被子纯睡觉的多些。只是最近因着迎春养在王夫人这儿，便多来了王夫人这儿几次，也难得偶尔的做了些夫妻之事。 便是只盖着棉被纯睡觉，这也是正室夫人的体面，更何况王夫人竟有意外之喜的怀上了个老来子。 这府里已经许多年没嫡出的孩子出生了，除了邢夫人这个吃不着葡萄就觉着葡萄酸的人之外，所有的主子都或多或少的表示了祝福惊喜。 时下人多信鬼神，如今府里没什么晦气事，倒多了这么件喜事。且算起来竟是迎春到了王夫人身边没几日，王夫人便坐下了胎来，倒有不少人话里话外的难免觉得迎春命里有些福气。 便是王夫人没这么觉得，但只看赵姨娘狰狞的脸色，便也觉得值了。 迎春到王夫人身边没几日王夫人便有了身子，赵姨娘如何不恼，只觉得王夫人这是抢了她原该怀上的孩子才是。 只是把迎春养在王夫人身边原就是她亲口求下来了的，此时她也没能怀上个带把的，比起王夫人肚子里揣着的嫡出子女来，却是硬气不起来，只得暗自里生闷气。 ————分割线———— 王夫人此时未失了长子，迎春到底又不过是个一副薄薄的嫁妆就能送出门的女孩儿，自是还算大度。且贾珠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对于这些事情心里也多少明白些，对于多出个庶出的妹妹并没什么感觉。 只元春略有些别扭，毕竟原先家里只她一个女孩儿，如今又多出个庶出女儿，却是难免有些小情绪。但贾母在教养女孩儿上面到底很有一套，拿着自己之前养大的四个女儿的故事说了又说，元春念在自己嫡出到底尊贵，并且自己到底长迎春十几岁，待迎春长成自己早便嫁了出去，两者之间并不存在什么竞争，想一想倒也收敛了那点子小别扭。 且贾母年纪大了，难免更信鬼神，迎春刚到了王夫人身边王夫人便怀上了老来子，她老人家却是最觉得迎春命里带福气的那一个。 贾家几代人丁繁衍下来，素来女儿家都是千娇万贵的，便是庶出女儿养在嫡母身边也是尊贵人儿，倒是庶子并不被看在眼里，与奴才秧子无异。迎春既是女孩儿，又是带福的，平日里难免多说两句。 贾珠白日里上学，并不经常在贾母身边，但元春却多少听进去了些。 在这种情况下，迎春的小日子过得其实还算是很是不错。 而对此迎春自是懵懵懂懂，她虽是没喝孟婆汤就投胎的，但到底经历过胎中之秘，其实也没留下什么记忆，竟也什么都没察觉，浑浑噩噩的过自己的日子。而她如今虽比不上贾珠元春尊贵，但因为王夫人本身强势得很，使得她身边却也万事不缺，比起前世里丫鬟婆子人人都能怠慢的状态好上许多。 转眼一年就过去了。 抓周时迎春也并不出风头，随手抓了针线物什，最是中庸不过，凭谁都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王夫人怀着身孕，是以迎春的抓周办得并不怎么大，且她到底庶出，如此也算妥当。 赵姨娘却觉得太太慢待了自己女儿，私底下很是闹了一闹，但却到底惊动不了迎春。 早在觉着这女儿命里带福的时候赵姨娘就想着把迎春接回来了，还特地找了太太怀孕精神许是不济的借口来，但却并未成功。 便是不知道迎春命里带福的事儿，王夫人也很是愿意给赵姨娘不自在，她既想接回迎春，王夫人自是不能让她打了自己的脸面。 养在嫡母身前的女孩儿自是比养在姨娘边上的尊贵，且王夫人身边许多丫鬟婆子，照顾小孩子又不用她亲自动手，怎么便累着了。 且若是真让赵姨娘把孩子接了回去，岂不是表示王夫人自己不贤，容不下庶女。 王夫人拐弯抹角的说了说这些，更显得赵姨娘上不得台面了。 第3章 迎春探春（三） 第三章 迎春既然是养在王夫人身边的，她身边服侍着的自然也全是王夫人派去的人，虽然说不上是最得用的那些，但是到底也都不算太差的，最起码还算有几分机灵能干。 如今庶女的年岁还小着呢，不过是个奶娃娃的年纪，便是说话也还差着些日子，并不用防备庶女有什么歪心思。 倒是更需要仔细照料着。 稍微上些台面的大家夫人都知道，在份例上头委屈庶女是最蠢的事情——庶子还得防备着日后分薄自己儿女的家产，庶女不过是一份嫁妆的事情，亲事更是全握在当家太太手里头，平日里便是再厚待也无所谓，左右也不花几个钱。 ——而且这些反正都是公中出钱，王夫人也不心疼。 且当时迎春来王夫人身边的时候，王夫人还没怀上宝玉呢，那会儿的迎春俨然就是二房里头除了珠哥儿元姐儿之外最小的主子了，在差不多年纪的丫头眼里，自然也是顶好的差事了，没几分能耐还抢不到呢。 所以没过多久，二姐儿身边服侍的人就发现，二姐儿似乎……有点呆…… 或者换个好点的说法，就是安静的完全不像是一个奶娃娃。 这个年代可不讲究什么计划生育，多数人家里头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哪怕丫鬟们都还没成亲生子，家里肯定也是有过弟弟妹妹的，更不要说两个奶嬷嬷肯定都是生养过孩子的，这寻常的奶娃娃是什么样自然都不会陌生。 就算是再懂事的人在奶娃娃期间也都是哭闹不休的，而二姐儿却完全不像是一个奶娃娃的样子。 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盯着某个地方发呆，就是拉了尿了也乖乖的等着嬷嬷给换尿布，从来都不哭不闹。 按着奶嬷嬷的说法，就是从来没见过如二姐儿这么让人省心的娃娃。 两个奶嬷嬷一个姓王一个姓李，都算是王夫人比较信任的人，李嬷嬷更是王夫人的陪房出身的，忠心度自不必说。 哪怕她们其实直接服侍迎春呢，心里头到底也还是更以王夫人为主一些。 作为一个养在嫡母面前的庶出女，老实本分些原本该是好事的，但那也该是等小孩子稍微懂事一些的时候的事情才是。 作为一个才周岁的奶娃娃，老实成这样子，反而让人心里头难免犯了嘀咕了。 若不是念在太太如今怀着身子不好操心太过，早该有人把这事报去王夫人那儿了。 如今太太的身子重，倒让人不敢直接去寻太太说这等子有些晦气的事情，只到底迎春的反应实在太不寻常了，两个奶嬷嬷和几个丫头并不敢随意瞒下这事，犹豫再三到底还是悄悄找了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把这件事悄悄说了一回。 王夫人并不是经不住事情的人，若是换做在头几年里头，其实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头两胎的时候王夫人将要生产的时候还能管着荣国府里头的事情呢，哪里会怕什么劳心费神。只不过这一回的时候，王夫人的年纪到底也不小了，这一胎怀相可不算好，并不比前两回的安稳。两个大丫头虽说其实也能当王夫人一半的家，但是到底年纪不大，经历的事情也少，更不懂儿女事，两个人凑在一起仔细琢磨了一回，到底也不敢擅作主张，只得抽空找借口出府一趟，打着送东西的名义悄悄的去找了王夫人的乳母付嬷嬷想法子。 王夫人如今已经是三十多岁近四十的人了，她的乳母嬷嬷的年纪更是不小了，早两年前便告老回家了，如今正在自己家里头舒舒服服的养老做老封君呢。 但如今的日子再怎么舒坦，也不可能不惦记着自己奶大的孩子，之前因着王夫人又怀上了个老来子，付嬷嬷虽然碍于腿脚已经不大利索了而不能再凑上去亲自服侍了，但也仍旧进府去拜见了几回，私底下不知道为王夫人祈福烧香拜了多少回。 而且，平日里忙碌惯了的人，哪怕是老人，多也是闲不下来的，付嬷嬷二十出头就跟在王夫人身边服侍着，原就是在主子身边操心惯了的，哪怕如今年纪已经不小了也愿意再为主子做点贡献的。 是以这回两个丫头找过来请教她事情的时候，付嬷嬷倒是颇有几分廉颇虽老尚能饭的成就感。 至于让两个丫头头疼的事情，在她眼里却并不算什么。 也是迎春身边的人报过去的晚了些，若是再早个十来天，王夫人索性就能借着赵姨娘闹腾的机会把迎春再还回去，虽说难免有点有了亲子就不在意庶女的嫌疑，但借口却也是现成的——左右是赵姨娘自己开口讨要的，王夫人又因为怀着身子操不得心。可如今王夫人已经拒了赵姨娘把迎春讨回去的事儿，一时半会儿的倒不好出尔反尔。 其实也不怪两个丫头纠结成这样，能做到大丫头位置的多是那种四五岁就进府服侍学规矩的，家里头纵是有弟弟妹妹也绝算不上亲近，更不要说了解小孩子的生长规律了，而大多数的奶娃娃不舒服就哭闹也都是常事。 这么比较起来，难免显得迎春老实的不太正常了。 两个丫头没经验，但是付嬷嬷却是照顾了不少孩子的——她自己就生养了三子一女，生完幼子之后被王老太太指给王夫人做奶嬷嬷，又亲身经历过贾珠元春出生时候的事情，甚至连贾琏小时候她都是见过的，如今又很是在家里照料着还没到入府年纪的孙儿孙女或是曾孙儿孙女们，见过的奶娃娃可真心不算少。 “小孩子的性格本就不同，有的天生就安静乖巧些，有的从娘胎就开始闹腾，原就是不可能完全相同。如今那丫头周岁也过了，使嬷嬷丫头们逗她说说话试试。珠哥儿元姐儿都是伶俐的，便是那丫头有什么不妥的也是赵姨娘做了孽的缘故，这原是胎里头的事情，和太太有什么关系。”付嬷嬷其实并不觉得迎春平日里头老实就是脑子里有什么毛病，但真往最坏的方向想也不过就是把锅都扔给赵姨娘罢了，“周岁的娃娃能看出什么来，如今便是天大的事情也比不得太太的身体重要，等太太再生下个聪明伶俐的嫡子嫡女出来，老爷哪里会太上心一个庶出的奴才秧子如何呢。” 王夫人年轻的时候，二房也不是没有通房丫头的，便是一开始的时候还能用避子汤防备着，等王夫人生完贾珠也不得不停了这药。 从停药到荣府开始守孝算起来怎么也三四年的时间，这三四年里头二房没一个庶出的孩子却靠的就是手段了。 虽说前头周姨娘是生过一个庶子的，但那会儿王夫人也已经过了三十岁了——在这个年代的认知里，女人过了三十岁大概就很难生孩子了——算起来周姨娘的那个孩子也算是在王夫人的默许下才怀上的。 而赵姨娘这一胎，其实当初更多的还是因为周姨娘孩子夭折了，王夫人很需要另外一个庶出的孩子来表明其实她还是个贤惠的，并不是容不得庶出的孩子。 毕竟年轻时候也就罢了，如今贾珠都已经定了亲事，眼见王夫人也是要做祖母的人了，其实还真不至于忌惮一个庶出的丫头。 “这小娃娃到底有没有毛病如今还看不出来，怎么也得再一年左右才能显出来，若是那会儿太太还想养着便罢了，若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理由也是现成的——太太年纪也不小了，哪有精力一口气养两个小孩子，到时候但凡累一些就很容易有些不舒服的，那时候姨娘再提起这事儿就直接把姐儿还回去吧，毕竟太太的身子骨养不了两个孩子，总不能让太太养着个庶出的丫头反而把亲生的孩子推给别人养吧。”付嬷嬷到底经的事情多一些，倒是并不赞成如今就把孩子还给赵姨娘，反而想着等过两年再说，“左右不过是个庶女，无论怎样也并不妨事，便是赵姨娘那边不求这事，想法子把这孩子送到老太太那儿也是使得的，凭她赵姨娘胆大包天也绝不敢质疑老太太什么。” 付嬷嬷在王家的时候就没少见识这些——别的不说，薛太太就是养在王老夫人身边的庶女。而进了贾家之后贾母膝下也是养着三个庶女的，自然也懂得这里头的微妙。 “这脑子里头有问题的多是娘胎里就带出来的，若是后天出了问题的，除非是幼时生了大病又救不过来，硬扛着才烧坏了脑子的。只让那姐儿身边的人警醒些，莫要让姐儿生了大病也就是了，便是日后赵姨娘真想什么坏点子，咱家里头总是能请太医来看的，还怕太医向着个姨娘说话么。”在世人眼中，这除非是爹娘造了大孽才能生下残障的孩子，且若是哪一家有这样的消息，多半也都得颜面扫地了，二房里头服侍的奴才们自然都是和王夫人一条心的，生怕迎春出了什么问题带坏了王夫人的名声，这才急得不得了。 ——要知道，珠哥儿和元姐儿转眼就到了说亲的时候了，若是王夫人在这当口坏了名声，珠哥儿元姐儿想说一门四角俱全的亲事可就难了。 倒是付嬷嬷人老成精，很是明白哪怕迎姐儿真出了什么问题，以贾母的习惯也绝不可能让这事被掀出来的，倒是并不惊慌。 两个丫头得了付嬷嬷的话，宛若心里头有了根定海神针似的，当下便不大慌乱了。 等回府之后除了更加尽心服侍王夫人之外，便是唤了迎春身边的丫头来，只说让她们更加仔细小心服侍着姐儿便是，绝不可能有什么问题的。 这一番风波倒是让迎春的待遇更上一层楼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据所有人说，我婴儿时期就属于那种安静到不像话的孩子，基本上一岁之前就没怎么听我哭过，后来稍微能动弹了之后就更省心了，基本上就是那种给我一根线我能玩一整天的那种，尤其是后来我堂妹和我一起被放在奶奶家养，据说我堂妹只要一没人抱着就哭，然后我就老实的盯着她哭…… 所以哪怕是奶娃娃，大概也分安静款和闹腾款的吧…… 第4章 迎春探春（四） 第四章 王夫人这一胎虽说怀得艰难，但因为中间并没什么太让她劳心伤神的事情，却也不算太凶险。具体的表现大概是哪怕如今王夫人已经很算是高龄产妇了，但是这一胎仍旧老老实实的怀满了日子吧。 以如今的医术看来，只有身体不健康的才会提早生产，只要时间不超出的太多，便是晚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能在母亲肚子里待到足月的孩子总是比早产的那些要康健一些。 四月二十五傍晚的时候，王夫人终于开始发动了。 王夫人是生过两回孩子的，到底有过经验，再加上本来她也快到了产期，只用膳时候痛了两回就知道大概是要生了的，忙吩咐身边的丫头去请接生嬷嬷顺便布置产房。 嬷嬷是早半个月就请到荣国府养着的，预备着王夫人随时可能生产，产房里要的东西也是早早备下的，还特地调来了几个生过孩子的陪房妇人服侍，方方面面都考虑的齐全，哪怕生产这样大的事情，倒也有条不紊不见任何慌乱。 不过生孩子本来就是个体力活，且王夫人虽生过两回，但也都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又上了年纪，不比之前生贾珠时候的年轻健康，是以这一胎生的其实也不算太顺畅。 一直挣扎了一整个晚上，等到二十六日的辰时，贾政都收拾好自己去上衙了，王夫人这才终于诞下了个小子。 别看红楼里头说贾宝玉如何眉清目秀，如今他也不过是个刚生下来的小娃娃罢了。而刚生下来的孩子纵使再好看也总是有限的，算起来不过红红皱皱的一个肉团子罢了，连头也不算很圆的，一时也看不大出来眉眼。 若是换做一切顺遂的时候，或许嬷嬷们还能从这皱皱巴巴的脸上看出来容貌，努力恭维几句，不过显然这回并不算一切顺遂，以致于这会儿甚至并没什么人去关注这个小哥儿到底长的如何，因为让人非常惊慌的，是小哥儿打从出娘胎以来就完全没哭过。 但凡有些常识的人都知道，这新生的婴儿刚出世的时候总是得哭一嗓子的，这才能开始喘气——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科学依据不得而知，但哪怕对医术一窍不通的乡村妇人也知道这是天经地义的，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虽说王夫人生产的时间其实并不算太长，完全算不上是难产，但是王夫人到底已经是高龄产妇了，这里头会不会有什么问题也不好说。 不过好在以荣国府的身份能请来的催产嬷嬷的水平也不算低，至少这时候不至于直接因为这个事故而慌了手脚，只瞅着小娃娃的脸色还没发青，估摸着情况一边下狠手往小娃娃屁股上狠拍了一巴掌，然后立刻伸手去掏小娃娃的嘴巴。 除非是真的从胎里就被憋坏了没了生机的孩子，剩下的多是嘴里被什么秽物堵住了，所以在发现小娃娃的脸色并不像是在娘胎里被憋坏了的样子，这才下手去掏掏看嘴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 然后，就居然从小娃娃嘴里头掏出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美玉出来。 ————分割线———— 哪家都不可能无事自个儿养上一群接生的嬷嬷，是以便是荣国府再有财势，这接生嬷嬷也总是提前花些价钱从外头请来的，再加上当时荣国府里头也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倒是并没叫人封口。 所以，荣国府诞下了个衔玉而生的哥儿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所谓嫡庶有别男女不同，这个注定在贾家万千宠爱集一身的哥儿的洗三，自然也是大办特办的，甚至这回的决定都没王夫人什么事，是贾母一手拍板主持的。 然后贾母就给哥儿取名叫做宝玉，还兴致勃勃的说要把孩子放在自己身边养着。 等王夫人缓过劲来，一切都尘埃落定了。 ————分割线———— 赵姨娘有胆子在贾政面前上王夫人的眼药，但却是万万不敢说贾母的不是的，虽然心里也未必不嘀咕几句，但到底不敢当着任何人的面说这事情。 而王夫人这面，她生产耗尽了体力，好容易缓过神来，就听到婆婆要抱走自己孩子的消息——虽然也不是不心疼，但是好在这会儿贾珠还是在的，为人又有出息，虽然心疼小儿子无法在自己身边养大，但是到底有长子日日来身边安慰着，倒也能撑得过去。 再有一个为了被超品诰命夫人养大的体面名头而常在贾母膝下承欢的长女在那头能时时照看小儿子，到底也不是不放心的。 说到底，这孙子养在祖母面前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远的不说，当初贾赦可不就是养在他祖母面前的，再大房的贾琏幼时也是放在贾母身边养大的。 只是费尽心力生下来的小儿子不能养在自己身边，到底还是有些难过而已，虽不敢为了小儿子被抱走的事情发脾气，但是王夫人的脾气也难免有些不好。 以后世科学的角度看来，王夫人其实算是处在一个产后心理脆弱的情况。不过这会儿哪有什么心理学的说法，也不过都是觉得王夫人到底是为了小儿子被抱走的事情发脾气罢了。 这也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便是孝子如贾政，只要王夫人不会没眼色的抱怨到自己面前也就是了。而且如今王夫人还没出月子呢，他也不好为了这事儿专门跑去王夫人房里头去训斥她什么。 而等王夫人出了月子，她的心情也被开导平复的差不多了，至少哪怕心里头再有波澜壮阔，嘴里也仍旧能说的让人挑不出半点不是：“原是夏日里头天热的缘故，又不得通风，这才觉得难过些，要之大之前珠儿元春的时候都是秋冬日子里，又正是年轻的时候，这才显得这回难熬了些。老太太也是体谅我如今体力比不得当初强健，这才抱了宝玉去的，这孙儿养在祖母面前原是寻常事，我虽也不是不想念，但我日日也都是去老太太那儿请安的，什么时候见不得，哪里就能为这事儿委屈了，也不知老爷式哪里听来的瞎话。” 想也知道，贾政素来是个不理内宅事务的，王夫人虽把二房管的井井有条，但是到底生产坐月子再加上心情不虞，难免力有不逮，这消息漏出去一丝半毫被姨娘丫头们发现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贾政能得到的消息，必然是被哪个丫头姨娘吹的枕头风了。 若是二房内宅里头干干净净的，王夫人许是还能再难过一阵子，可房里头还有丫头姨娘各种虎视眈眈呢，王夫人哪敢不打起精神头呢。 周姨娘的年纪的确不小了，但头几年不还是生了个庶出子的吗，更别说赵姨娘才生了个丫头又青春正好，若是自己因着小儿子的事情而让房里人得了机会，那才是真的割肉呢。 头几年里头王夫人自觉自己已经年纪不小了，这才失了争宠的念头，才给了周姨娘怀孕生子的机会，如今既知道自己是还能生的，又哪里甘心平白让姨娘通房生孩子。 也就是周姨娘的庶子早早就没了，否则换到如今王夫人又生了儿子，可是断断不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儿子被一个从奴才秧子肠子里头爬出来的人压在底下。 ——至于赵姨娘的女儿倒不打紧，左右日后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顶天也就十来年的事情，一副由公中出的简薄到连得宠的大丫头都嫌弃的嫁妆而已，不比庶子日后还得按着比例分家产的闹心。要知道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贾敏当初还是荣国公府的四姑娘呢，可如今贾家的姑太太不还只她一个吗，她前头那三个姐姐早在贾代善过世的时候就没了消息了，只贾敏一个还年年和娘家年礼走动着。 虽然王夫人心里头很是不喜欢这个小姑子，但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小姑子在老太太心里头的确是个得宠的，哪怕未必比的上自家老爷，总比大老爷在老太太面前得宠。 ——每回老太太都得给江南那边收拾一大堆价值不菲的礼品呢。 说实在的，王夫人眼馋老太太的私房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老太太经历了贾家最富贵的时候，几十年的私房东西攒下来不知道有多少呢。 虽眼下他们二房管着家，但王夫人很清楚公中的财物其实并不算多么富裕，日后分家的时候自己家里头不过能拿一小半罢了，这钱财要给女儿备一份厚厚的嫁妆，再分给两个儿子的大概也并不剩多少了。 当初荣国公老夫人抱走了贾赦放在她身边养着，后来老夫人过世之后一应私房也是全都给了贾赦的，自己这一房可是一分没得的——王夫人想着，日然老夫人一辈子私房都归了大房那头，那如今老太太的私房总得全给了自己这一房才算公平。 若是宝玉日后能得了老太太的私房，自己这一房的产业体己正好都给了珠儿，这样也就不至于让自己这一房显得那么捉襟见肘了。 既然老太太抱走宝玉已经成了定数，王夫人也只好让自己多想想这里头的好处了。 当然，这些私心也就完全没必要和贾政说了，在贾政这个大孝子面前，王夫人只要摆出自己贤良孝顺的一面也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生孩子的问题，我还没结婚，所以去问了我妈妈，她说我当时是早上五点多痛过一回然后八点才去的妇产科医院，第二天凌晨才生下我的，所以我估计这种从阵痛开始到生下孩子，生了一晚上的应该也不算难产吧。 第5章 迎春探春（五） 第五章 才自精明志自高，生于末世运偏消。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 探春虽然不过是个庶出的丫头，但是从来都是个极要强的人，素来自认自己一辈子才情本事不弱于任何人，只是可惜既没福气托生在太太肚子里，也没能托生成个男儿身，这才可惜了自己一身才华无处施展。 是以当被看作全家依靠的在宫里做皇妃的大姐姐没了的时候，自己被南安王府认作义女封为公主和亲茜香国，虽说心里到底难掩一两分远嫁的不舍，但更多的却还是凭空生出些自豪志气来。 她从小可是读过书的，无论是汉代昭君出塞，还是唐朝文成公主出嫁松赞干布可都是青史留名的佳话。 曾经的她怎么也想不到，或许自己也能有幸在青史上留下一笔呢。 而且真的说起来，比起下嫁一些破落户再不复娘家时的金尊玉贵或是被许给一些不知道什么出身的人做妾，她却是宁愿顶着公主的名声风光体面的远嫁的。 她从来自认为自己的本事不弱于任何人，不过是输在了出身不佳上头，这回平白得了个高贵的出身，虽说远赴他乡前程未卜，但是到底也算是全了她一腔志气，不让她满身本事白浪费一遭。 她除了难舍之外，倒颇有些志得意满，只觉得她总是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在异国他乡创出一份天地的。 可是她到底还是太天真了，现实可比她以为的要残酷的多。 南安王府是战败和亲，她这个所谓的和亲公主王妃并没半点地位，只空有个所谓公主的名头，在后院里头却是凭谁都能将她踩在脚下的。且探春孤身一人在茜香国举目无亲，又语言不通，祖国家乡远在千里之外，她便是有了满腹的委屈也无从倾诉。 她知道的历史不过是文人墨客笔下吟咏的诗词罢了，真实的历史总比诗词歌赋里头的故事可怕得多。甚至哪怕是史书传闻里头说的再花团锦簇，可事实上无论是当初昭君出塞还是文成公主，虽都顶着个公主的名分，但是说到底却也做的都不过是异国之主的妾室罢了，而他们当年都是战胜国公主的身份下嫁，尚且无比的艰难，更妄论如今的她更是步步惊心了。 她虽自诩满腹精明手段，但却到底敌不过现实的悲哀，没几年的功夫就在王宫里其他女人的狠辣手段里香消玉殒，从头到尾都没能在这王宫里激起半点水花。 她一缕香魂悠悠的飘在空中，看着第二天才有宫人以一副全不在意的样子，骂骂咧咧的收了她的尸身，言谈举止粗鲁得很，没半点把她当成金贵人的样子，只觉得心里到底是难掩的一阵悲哀。 哪怕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不少日子，但是探春对于这个王宫并未有半点眷恋，倒是心心念念的惦记着故土家乡，是以一路紧赶慢赶的漂洋过海只想着回家里看看。 魂魄的飘移速度很快，来时千里迢迢的路在如今看来却并不算多么遥远，只七日未到她一缕香魂便已飞回了京城。探春一边躲着正午的阳光，一边努力的从她并不熟悉的京城里寻荣国府的位置。可昔日赫赫宣宣的荣宁街上早已被一纸封条拦住，荣国府所在的地方早已物是人非，显是已经被抄了家的。哪怕探春仍旧不死心，遍寻了许多去处，却到底是没找到一个故人。 七日后，带着满心的怨愤不甘，探春的魂魄到底还是悄无声息的消散在了京城的上方。 ————分割线———— 大概是如今的荣国府的确到了该子孙繁盛的季节了，先是二房的姨娘生了个姐儿，紧接着没多久二房太太便老蚌生珠，生了个衔玉而生的哥儿。 还没等这个哥儿满了百日，那边大老爷的妾室又传出怀上身子的喜讯。 不过有了二房嫡子珠玉在前，大房妾室有孕的消息哪怕也算是喜讯呢，到底在荣府里完全经不起一丝波澜。 别看前面迎春虽也是从妾室肚子里爬出来的庶出丫头，但是好歹是荣府许多年里的第一个孩子，又是老太太偏爱的二房的子嗣，且到底是养在嫡母身边的。且迎春生下来没多久便带着弟弟来的，又不知怎么传出了个带福的名声，在这各种加成之下还尚有人注意迎春一二。 可换做大房的通房妾室怀了身子……大概就没迎春生下来之后的待遇了。 一来荣国府里头人人都知道大老爷并不得老太太欢心，二来大老爷身边着实有着太多妾室，三来前头宝玉作为嫡子衔玉而生的风光正盛，所谓嫡庶有别，谁还有余力去管一个还没成型的庶出的孩子如何。 除了大太太暗地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之外，再没别的人真的在意这个孩子了。 邢夫人的心情不虞完全能够理解，算起来在王夫人怀上的时候邢夫人就受过一回打击了——虽然名义上邢氏是王夫人的嫂子，但是她不过是个继室太太，算起来其实总比王夫人年轻了十岁呢，既然王夫人还能怀上，大太太自觉自己也未必怀不上孩子，哪知道倒让房里头的妾室占了先头。 不过显然，邢夫人的期盼必然是得落了空的。 甚至在扬州那边传来姑太太出嫁多年也到底怀上孩子了的消息的时候，继续加倍暴击。 好在邢夫人不过是个继室，好在大房已经有了贾琏这个嫡子，便是邢夫人一辈子没生养也绝不会有人说什么，甚至从一开始就明明白白告诉贾赦在贾琏还年幼的时候最好不要让继室生养，甚至为了防止贾赦一时鬼迷心窍被继室蒙骗了，所以一进门就给邢夫人下了点近些年有碍子嗣的药物的正是贾母这个做婆婆的。 到底并不是对付夫君的通房小妾的，但是到底也能让邢夫人至少十年没了生育的机会。如此一来，便是日后邢夫人侥幸能得个一儿半女的，也和贾琏差开了年纪，才不会对贾琏这个原配嫡子产生威胁。 至少，在没了后来贾母对贾宝玉的无限宽容溺爱的情况下，哪怕贾母依然和好婆婆搭不上任何关系，但至少总还算个相对比较尽职尽责的祖母。 ——当然，这只是对于嫡出的孩子而言，至于庶出的……能不能让贾母上心也只能随缘了。 ————分割线———— 探春虽说活了二十岁，平素也自诩精明强干，但她对于人生的认知显然并不包括死后的故事——甚至她连生育也没有过，对生产一事也不甚明白。 所以当她发现自己一睁眼就到了个黑漆漆的地方的时候，探春不是不惊慌的。 不过好在她到底还记得自己其实已经过世了的事实，再加上便是再不懂得神话志异，到底也总听人说起过所谓六道轮回转世托生的说法，估摸着自己大概是飘在去奈何桥的路上，倒也学着之前七天里头的习惯，只冥想着打算前进罢了。 也好在探春惦记着自己新学会的本事，这才没真的如常人走路一般一脚往前踹过去，倒也让她此生的姨娘怀着身子的时候总能稍微少受些罪。 至于探春什么时候才能发觉了自己其实已经不是魂魄而是已经有了肉身的事情……那可就不好说了，左右她还得过一阵子才生出来，倒也不急于一时。 ————分割线———— 三月初三的清晨，大房里头的沈姨娘生下了一个姐儿。 如今荣国府的内务大部分都在王夫人手里头，贾母除了日常逗弄逗弄宝玉之外其实并没什么事情可做，这才百赖无聊的关注起了大房的事儿。 本来以贾赦的想法，这姐儿虽是庶出的，但到底是大房里头的第一个女孩儿，荣国府里头既然男丁都是分开来排序的，那女娃娃的名儿自然也得分开才好。 可惜贾母并不答应。 贾母也没必要和贾赦多说什么，只在大房的奴才来报讯的时候慢吞吞的来一句：“这便是府里的三姐儿了。”便足够尘埃落定了。 贾家规矩从来都是只有男丁和嫡出的姐儿能上族谱的，男丁碍于族谱的问题不得不分开序齿已经让贾母有些不满意了，女眷这头她自然不肯轻易吐口。 毕竟若是将两房放在一起序齿，元姐儿就是荣国府的嫡长女，而若是分开来了，这个新出生的庶出丫头就该是荣府大房大姐儿了。那么这样一来，贾母一手教养期待颇高的元春的身份便从国公府嫡长女降成了区区一个二房的嫡长女了。 贾母哪里肯愿意。 贾赦虽然也不喜欢母亲偏心，但是也从来都是孝顺极了的，虽然其实他是有心借着这个称呼的问题彻底将两房分开，但若是贾母已经先一步发了话，他自然也不敢违逆，只得应下来了。 而大概是为了安抚长子的情绪，贾母略想了想，倒是不顾素来百日才起名的规矩破天荒的给大房新出炉的孙女起了个名字。 ——说不上是什么新奇的名字，当然还是顺着元姐儿的名字往下排着的，只叫做探春罢了。 第6章 迎春探春（六） 第六章 贾赦在知道这个名字之后到底怎么想的并不在我们新出生的探丫头的关注之中，事实上如今的她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年纪呢。 探春倒是知道自己大概是投胎了，虽然她投胎的过程中大概是出了什么问题，完全没见到传说中的阴曹地府，甚至没去过奈何桥没喝到孟婆汤。 不过哪怕没喝孟婆汤，这奶娃娃的脑容量毕竟也没有多大，再加上传说中的所谓胎中之迷的说法，反正自打生下来之后，探春就颇有些浑浑噩噩的——前尘往事虽然还能依稀记得一两个小画面，但到底大部分都全数被忘记了。 刚出生的奶娃娃的眼睛基本上是什么都看不清的，所谓的视力都是出生之后才会慢慢被发育的。不过探春并不清楚这些婴幼儿发育的事情，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白雾，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模糊到不行，心里难免有些惊慌，倒是听力还勉强凑合，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不过如今她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头倒有十一个时辰是睡着的，倒也没多长时间可以去思考关于自己的视力的问题，只靠着听力过日子，倒是临睡前仿佛听着有人说什么“老太太给姐儿起了名儿，叫探春。” 她甚至只来得及想了一句原来自己竟还是叫探春呢，然后就睡过去了。 ————分割线———— 起初的时候，探春还真没意识到自己可能是回到过去了，只觉得自己大概是重新投了胎了而已。毕竟这个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穿越或是重生的说法，甚至她其实慢慢的对于自己那些所谓的生前的记忆也很有些朦胧了，已经并不可能如刚死去的时候的历历在目了。 至于名字的问题，无论是贫穷还是富贵人家里，男孩儿的名字倒多是顺着族谱或是一定规律排着的。但女孩儿的名字却简单的多了，便是有名字也多是随口取的名字，也有不少人家选择直接顺着排行妞妞囡囡的叫到女孩出嫁的也不少，但凡取名也多是花花草草春夏秋冬什么的，并没什么新意的，便是偶尔有重名的也实在算不上稀奇。 在这种背景条件下，凭谁也不会只因为听见了一个相同的名字就觉得自己穿越重生了的。 因探春不过是个庶女，洗三满月却是都没办的，也就意味着探春作为一个小婴儿，其实并没见过什么人，也并没有什么活动的余地，甚至因为她的婴儿人生的多数时候都是睡着的缘故，便是中途还搬了一回家她其实也并不知情。 ——而这里头所谓的搬家，就是在睡着的时候被包的严严实实的从她生母沈姨娘的房里头被搬到了大房的当家太太邢夫人的房里。 这其实并不是邢夫人突然想起来要贤惠，而是出于邢夫人心腹王善宝家的给的建议了。 “当时二太太那头抱了迎姐儿去了正房，然后转眼就怀上了，想必也是姐姐招弟的缘故，您可是正房太太，把庶女抱过来凭谁都只能夸您一句贤惠的，您的年纪可比二太太还轻着呢。”虽说整个荣国府的主子里头没人在意邢夫人有没有尽了正室夫人绵延后嗣的职责，甚至盼着邢夫人最好没有生育的主子可比真的完全不在乎的人更多，但邢夫人自己的心腹总是在意这个的。 别的不说，如今整个大房就贾琏一个原配所出的公子，且和邢夫人并不亲近，便是翌日贾琏碍于孝道不得不供养继母，可既没什么真心又有什么乐趣。 邢夫人从嫁进来开始，就盼着能有个亲生的哥儿了，如今被心腹撺掇了一回，哪里会不动心呢。 于是便顺理成章的和贾赦提了。 这大房里头通房丫鬟其实很是不少，沈姨娘虽然诞下了个孩子，但是其中运气的成分倒是更大些。邢夫人虽说同样不得贾赦喜欢，但好歹占了个正室的名头，总是更便宜些。 然后探春就被抱去邢夫人那儿了。 甭管邢夫人的打算到底是什么，其实说到底受益的还是探春——不费任何力气的，她就又成了嫡母教养的女孩儿了，而且这一回她的嫡母比之前的好应付讨好一百倍。 ————分割线———— 让探春发现些端倪的其实靠的还是她的听觉，而非视觉。 别说她如今对于之前的记忆已经没剩多少了，便是曾经的她作为二房的庶女，也不可能对于大房的奴才了若指掌，更别说她熟悉的其实多是十年后的那些人，而十年的光阴，足够丫鬟们换过至少一茬了。 荣国府的丫鬟们其实都是很大胆的，闲的没事干的时候拿来磕牙的很多时候都不是别的小丫头的事情，而是主子的故事。 邢夫人虽把探春抱了去，但更多的指望的还是探春能如迎春那样给她招来个弟弟，真说是有多少真心却是说笑了的，左右还是每日将探春交给丫鬟嬷嬷的时间更多些，什么时候想起来了才会把探春抱去逗弄一下子，想不起来的时候也能好几天不提一句。 还不如当时王夫人好歹每天都能去看看迎春呢。 别看府里头服侍人的都是奴籍，但真算起来按着宁娶大家婢不娶小家女的说法这些人的见识教养在某种程度上可比邢夫人这样的小官之女要强的多。至少这回除了一些真的不懂事的小丫头之外，整个荣国府里头做奴才的就基本上没人不知道邢夫人究竟想的是什么。 虽然这是主子的事情，但是丫头嬷嬷们闲下来的时候依旧可以拿来当作谈资——甚至都不太用避了人去聊，当着探春的面儿就能好好的嚼一嚼舌头。 “虽同样都是庶出的，之前二姑娘被二太太抱了去，那可是实实在在的教养着，连珠大爷和大姑娘都是常和二姑娘亲近的，这才得了福报，怀上了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大太太把三姑娘抱了来，三五日都不一定见一回的，便是三姑娘真有招弟的福气，大太太也未必能得了去。”能明目张胆的说这些儿女事情的都是已经嫁了人的嬷嬷们，邢夫人既不如王夫人一样把庶女的方方面面都握到自己手里管着，那么能放到探春这个庶出姑娘面前的人自然不可能如同嫡出的主子面前那么精心，且探春已经是荣国府里这些年的第三个小主子，已经被淘过两轮之后剩下的合适的适龄孕期的妇人总不可能太多，这种情况下被管家随机分配到探春身边的总不可能太过完美，总有些碎嘴的小毛病。 虽然她们也知道很多事情当着主子面并不能说，但是如今面前的主子只有一个还完全不可能听懂她们说什么的奶娃娃，自然也就管不住嘴了。 二房里头自然是被王夫人管的密不透风，且在迎春出生之前，二房里头已经长成了的孩子都是王夫人所生，二房里头的奴才自然也更容易对王夫人死心塌地——可邢夫人在大房里头的根基可是浅的很，无论出身财产还是手段都远远不足以收拢所有人心。 至少探春身边的人可绝对算不上邢夫人的心腹，都是从公中被分拨来的，还真心未必对这位大房太太有太大的敬重。 相比于无子无宠的邢夫人，大房里头的奴才宁可去直接投奔大房里头的主子贾赦或是大房唯一的儿子贾琏，这才是正儿八经的已经立稳了的主子呢。 当然了，若是直接被分到邢夫人身边的那就另说了，那么便是再看不上这个主子也得暂时收敛心思好好服侍主子了。 一开始探春被抱到邢夫人身边的时候，她们还以为她们就这样被分到邢夫人手底下了呢，谁知道邢夫人显然对于探春并不亲近，这立刻又让她们对邢夫人没那么恭敬了。 奶嬷嬷其实是个很好的职业，若是这个姐儿得宠的话，那么作为姐儿的奶娘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了，便是不得宠的哥儿姐儿，作为奶嬷嬷也能从哥儿姐儿手里头得到不少属于主子的私房，也能安享富贵。 所以对于她们来说，只要能把姐儿好好的养大，那么未来其实也就不大愁了，真算起来哪怕邢夫人是个主子，其实也不可能把她们怎么样了。 那就真不用太过恭敬了。 探春仍旧是睡着的时候多，是以两个嬷嬷碎嘴了很久之后，她到底是听过了一两回——嬷嬷们其实并没怎么说起主子的名讳，但是只一个关键词就足够让探春惊讶了。 衔玉而生…… 这衔玉而生的事情便是翻遍了史书其实也只有宝玉一个罢了。 容不得探春不多想。 毕竟若是只一个名字还能是凑巧，再加上一个衔玉而生的说法，基本上就是能够确定自己大概是因为不知什么原因回到了过去。 很多事情若是没猜准方向便罢了，等找准了方向之后才会发现其实很多细节都已经指向了这个事实——只是之前她并没有想到罢了。 唯一和原本不同的就是这回自己似乎成了大房的女儿？ 探春有些发懵的想着事情，然后到底经不住婴儿的生理反应，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这一章写的乱七八糟的…… 第7章 迎春探春（七） 第七章 不管是在哪里，主子们总不可能放下身段自己去打探消息的，这荣国府里头的主子们自然也不例外，主子们的消息来源其实多来源于奴才们的消息，这也意味着在很多时候奴才们的消息其实比主子们要灵通多了。 这两三年里头荣国府连着有了三个奶娃娃，也多了六个奶嬷嬷，她们之间其实也有不少的交集——宝玉养在老太太身边，她的奶嬷嬷自然要求的更高一些，也并不那么容易和别人交流，倒是两个姑娘身边服侍的人哪怕身处两房，但是到底还是有些交流的。 迎春的年纪到底是要大一些的，如今也差不多两周岁多了，虽说一如既往的乖巧听话，但是因为说话走路也都没问题，看起来倒是并不像是脑子有什么问题的样子，也能让身边的人长舒了一口气，并不担心自己养的姐儿是个有毛病的了。而且也因为迎春的省心，让她们空闲的时间也大大增加了，只要保证迎春身边有个小丫头在，她们也就能够明目张胆的偷懒了。 而探春如今还是个不足百日的小婴儿，完全没任何自主能力，且她身边的人都是随便被分过来的，算起来其实比迎春身边好歹也经过王夫人挑选过一回的人还略粗糙一些，不过探春可并不如迎春温驯老实，但凡有一点子不舒服都会哭闹一回以引起身边人的注意，倒让她身边的人享受了一回带一个正常小孩的苦恼。 ——这原对于一个小婴儿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但相比于迎春来说，就未免显得探春活泼了些。 当初迎春身边服侍着的人为了迎春太过老实而惊慌头疼，如今既然姐儿看起来一切都没什么不妥当的，这又转眼就成了她们炫耀的资本了。 宝玉是老太太的心肝子眼珠子，自然样样都好，那时谁都比不得的，但是作为庶出的二姐儿身边的人，别的人比不了，也总能和探春这个同样身为庶女的比一比。 人和人之间从来都是只害怕比较的，明明其实探春的反应才是比较正常的那一个，但是在迎春的乖巧老实的对比之下，倒显得探春似乎有些不懂事了。 当然了，谁都不至于觉得一个不知事的小娃娃是有意折腾人，也不可能有人指着探春的鼻子说她怎么怎么不如二姑娘懂事，那么相比之下就必然是大太太比不得二太太会教养孩子了。 一开始不过是二姐儿和三姐儿身边服侍的丫头嬷嬷们私底下比对嘀咕两句，然后没几日的功夫，府里的下人们也就都知道了，而在没人主动打听这事情的情况下，等这消息传到主子耳朵里的时候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后的事情了。 王夫人得了这消息之后不过嗤笑一声，并不以为意，只和心腹悄悄笑了一回邢夫人的东施效颦到底难登大雅之堂——她原本刚嫁进来荣府的时候常爱和贾赦原配张氏争个高低，而张氏的娘家虽然如今算是败落了，但是当年的张氏也是大学士家的嫡女，论起教养出身相比起来自然还有些意思。而如今的邢夫人不过是个出身不高的继室，和她比较倒显得王夫人略跌份了。 但到底邢夫人也占了个长嫂的名分，看见对方倒霉她到底也是开心的。 说实在的，王夫人对迎春其实也并不算上心，但论起做样子的本事她可是比邢夫人好的多，或者说她身边的人做样子的本事可比邢夫人身边的人好得多——哪怕她曾经在生产前后有差不多大半年的时间完全没想起来这个养在她身边的庶女，她身边的人也总能有人记着做样子隔三差五的去询问一回。 且王夫人的私房到底还算是丰厚，虽然迎春也并不似元春那般还经常被王夫人贴补，但是到底王夫人也不至于在份例上头克扣了庶女，但是至少她如今管着家，从公中给迎春的份例还算是不差，她也不至于眼皮子浅到看上迎春的这一点子东西，和邢夫人相比也就自然显得大方宽厚了。再加上迎春身边的人都是王夫人一手挑选出来的，如今二房里的奴才们也大多是一心向着王夫人的，可不就是只能传出好名声了吗。 至于贾母那头，听了这话倒是不大高兴——倒不是对于奴才们传谣言的不悦，而是不满邢夫人完全不教养庶女。 这作为正室夫人的时候，贾母未必愿意看见贾代善的那些庶女们，但是换做婆婆的身份，她却要求儿媳妇必须对于儿子的庶出子嗣也精心教养。 贾母偏还自认自己算是个体谅的婆婆，这庶出的儿子日后能和嫡子分家财产业，想着若是嫡妻并不待见便罢了，她虽容不得儿媳妇太苛责了庶出孙儿，但到底也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庶女却又不同，左右不过是个一副嫁妆就能嫁出去的姑娘罢了，这女儿又能显得嫡妻贤惠家风正直，甚至还能结一门婚事呢，又能碍得了做嫡妻的什么事。 ——她自己当年不还好好的养大了三个庶女吗，虽然最后庶女的婚事上头并不太如人意，但到底那三个女儿也是被千娇万宠的养出来的，哪怕并比不得贾敏还能得贾母的额外贴补，但也是谁见了都得夸贾母一句贤惠的。 若是没有贾宝玉，或许贾母也就在训斥邢夫人一顿之后把孙女儿抱过来自己看着了，不过如今贾宝玉还小仍旧是个离不得人的年纪，贾母自然不想因为一个庶出孙女分了心。是以倒是只在自己房里头表示了一回不满，并预备着过几年宝玉到了去外面读书的年纪倒是可以把这孙女儿要过来教养一回。 至于如今，还是心肝宝贝的孙儿更重要一点。‘ 当然了，贾母也并没打算真的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放过这件事的。而是趁着某天早上两个儿媳妇来请安的时候，特意当着邢夫人的面给了王夫人一堆好东西，美名其曰是夸赞王夫人教养庶女精心。 荣国府如今两房儿媳妇虽然出身天差地别，但是贪财却是两人共有的爱好，区别只是在于王夫人贪财的手段总比邢夫人更高明些而已。 比如邢夫人巴不得趁着探春不懂事的时候把她所有月例银子全贪墨到自个儿的荷包里头，而王夫人虽也贪财，但是以她的家底私房，可还看不上迎春每月月例的那一二两银子。 贾母手里可没有不好的东西，只这一回赏下来的就是那种哪怕给元春做嫁妆都算是体面的好东西，算起来这样好的东西便是迎春这个小人儿一辈子的月例都买不来的。 尤其是伴着贾母这赏赐的还有邢夫人难看的脸色，更是让王夫人愉悦的心情更上一层楼。 ————分割线———— 还没失去长子的王夫人其实气度还算不错，并没有后来那么面甜心苦，对于庶出的儿女虽然也算不上喜欢，但是至少比后来时候容忍度总归是大些。 当初周姨娘生下的庶子就是由周姨娘自己照顾的，王夫人虽说也不上心，但是一应月例东西都不算差，便是那孩子打从出娘胎就一直病歪歪的，废了不少医药银子，但左右都是公中出的花费，王夫人也从没在医药上头苛待了人。 当初待庶子都完全算不上苛待，王夫人又怎么会在庶女的身上让人嚼舌头呢。 其实相比于邢夫人来说，王夫人倒是因为从小受到的教养及成长环境的关系，在很大程度上是能和贾母有些相似的想法的。甚至因为当初她父亲当年也并不是没有庶出的孩子的缘故，王夫人见多了她母亲年轻时候教养庶女的例子，在这方面甚至比贾母这个侯爵独女还要娴熟些。 要知道，薛姨妈当初就是养在嫡母身边的庶出女，后来下嫁到了皇商薛家做了当家主母，虽然也是十里红妆风光大嫁，但是薛家的聘礼可比王家的嫁妆只厚不薄，甚至直到如今薛姨妈作为薛家当家夫人还能够源源不断的给几个嫡出兄姐们提供大笔的钱财礼物——王子腾之所以能够仕途亨通可不仅仅是因为他自己有本事的缘故，能够使出大笔钱财开路可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呢。 因为年纪相仿的缘故，王夫人和薛姨妈的感情还算不错，或者也可以说是王夫人其实和薛姨妈家里逢年过节的大笔节礼的感情极好。 因为前头有了这么一个成功的案例，王夫人其实对于一个庶女倒并不至于太过反感——只看薛姨妈的例子就知道，有一个庶女真的不是全然是一件坏事的——只要这个庶女本身是个安分的人。 左右如今自己头两个儿女都已经长成了，转眼就要成家立业，也过了让自己操心的年纪。便是儿女的婚事上头……贾珠的婚事是已经定下来的，配了国子监祭酒的独女，王夫人虽然并不太满意这个儿媳妇，但是到底事情也是已经定下来的，不可能再更改了。而元春的年纪还再小一些，虽没定下婚事，但是却早早就定下来过几年要入宫选秀的，甄太贵妃早早就允诺会给元春一个侧妃位分，让元春进皇家谋富贵荣华，不过这做侧妃的显然并不能带嫁妆，只能准备多一些银票罢了，是以王夫人便是连给女儿备嫁妆的需求也没有了。 而独一个没长成的幼子算来还是要操心的年纪的，但偏偏还被婆婆抱走了，暂时轮不到她来操心，可不就只剩下这个庶女还值得她关注一些了。 这么相比之下，难免显得王夫人对迎春上心一些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如今作为对照组被迎春比对的挺惨的…… 不过两个人里头，迎春的自我能力明显不足，她之前的悲剧很合适用怒其不争来评价，所以她想要过得好必须得靠王夫人的善心，需要在贾环出生之前刷足了王夫人的好感才行。而探春的能耐上头其实是没什么可质疑的，如邢夫人这样一个没什么手段本事的嫡母就很合适她，其实以探春的本事哪怕同样嫁给孙绍祖顾及也能过得很好 第8章 迎春探春（八） 第八章 不得不说，迎春的运气其实是比原先的探春要好很多的。 虽说迎春算是顶着探春之前的身份，不过早生了两年，情况其实就完全不一样了。 算一算宝玉和探春的生辰就知道了，王夫人先是千辛万苦的生下了宝玉这个衔玉而生的嫡幼子，这个儿子在自己坐月子的时候知道就被婆婆贾母单方面决定抱走本就让王夫人的心情很不愉，然后在月子期间丈夫身边的通房丫头就趁机怀上了孩子。 对于王夫人来说，虽然同样都是庶出的孩子，但是姨娘趁着自己不备偷摸着怀上身孕和在自己眼皮底下自己允许之下怀上的孩子自然又是不一样的了。 更不要说她把这个孩子刚抱来身边之后没多久，自己就又马上怀上了孩子了。 贾珠已经订好了亲事，差不多到了马上可以成亲生子的年纪，算起来再一两年的时间，王夫人也差不多就可以做祖母了。而时下的说法，虽然一些比较能生养的女人也可能出现小儿子比大孙子还小一些的可能，但是这种情况终归是少见的事情。而大部分人都认为一旦一个女人到了该做祖母的年纪，也差不多就需要清心寡欲，基本上不可能再有生养了。 王夫人并不是没生过孩子的，反而嫁进来没多久之后早早的就已经儿女双全，只是后来碍于接连守孝才没了生养的机会，是以如今的她其实并没有很迫切的生养的需求。而随着贾珠和元春渐渐长成了之后，王夫人其实也已经自觉的做出一副端庄的样子，并不再如年轻时候那样容易吃醋，和姨娘通房们争宠了。 不过哪怕是再对子嗣没什么迫切的需要，但谁也不会嫌弃自己的儿女太多，所以能怀上小儿子对于王夫人来说，自然也是天大的好事，算是意外之喜了。 随着王夫人的年纪增长，也越来越信奉神佛之说，且只看王夫人能和马道婆保持一定的联系还让马道婆做了宝玉的寄名干娘，想来也是颇为相信这些冥冥之中的事情的。 所以不仅仅是贾母觉得自己的二孙女算是个有些福气的，便是王夫人在听多了这样的说法，其实也不是完全不相信的。 而赵姨娘那边，不同于原本的连生两胎的志得意满，在迎春之后两年多赵姨娘都始终没生下来第二胎，也使得她的气焰并不如原先那么嚣张，哪怕仍旧是个泼辣性子也只敢在通房姨娘面前耍耍脾气，倒是也并不敢闹腾到王夫人眼前，如今还算是并没有太给迎春拖后腿拉仇恨值。 所以如果说王夫人对于原先的庶女探春从一开始就抱着很深恶意的话，如今的王夫人对于迎春倒还能保存一些善意。 而对于一个庶女来说，这些变化就已经是很重要的了。 ————分割线———— 作为一个只有两岁的小孩子，尤其是一个庶出的并非嫡母亲生的孩子，乖巧懂事自然是讨人喜欢的不二法则。 而以迎春如今的状态，自然能够将这些做的很好。 虽然如今已经没办法完全记起过去的事情，很多发生过的细节都早就被遗忘了，但是大体上的事情迎春总还是有些印象的。 迎春虽从来都是个沉默的人，但是擅棋的人绝不可能真是个蠢的，这两年里头她依旧如往常一般沉默寡言到仿佛整个人都不存在一样，但是心里头不是没有思量过的。当初自己的一生其实不可谓不失败——她作为一个庶女，从小就被所有人教导说一定要听话顺从，所以她就总是随波逐流的顺从着别人的意思，完全不敢违逆任何人，总以为只要自己足够听话总能有一个好日子。 然而最后她还是死了，死在十九岁的时候，她嫁人的第二年里。 真的是个可以算得上失败的人生了。 凭心而论的，无论是谁经历过这样失败的人生之后，都总不可能眼见自己再一次的重蹈覆辙。 但是具体要怎么去改变，迎春其实还并没有具体的计划，但是首要的一点，至少这一回的她不能再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总得给自己找一个依靠才行——一个能给她寻一个内里美满的亲事。 而迎春深知，作为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她能够接触当家人的机会并不多，更多能够接触到的还是家里头的女眷。 在贾家里头能够左右她的命运的只有两个人，作为祖母的贾母以及作为嫡母的王夫人。 所以当被人抱到王夫人面前的时候，迎春当然毅然决然的决定要好好的讨好一回王夫人。 尤其是在她如今养在王夫人的身边，还能常常见到王夫人，迎春自然不会放弃这个送上门的讨好的机会。 作为嫡妻能够没有庶出子女碍眼自然是好事，而如果有了庶出的孩子，作为嫡母的自然更喜欢乖巧老实懂事会讨好自己的。 ——而没有人比迎春更老实乖巧了，这点基本上也是认证了的事实的。 大户人家里头从来都是不缺服侍人的下人的，别说迎春这个庶出的了，便是贾珠元春年幼的时候其实也多是丫鬟嬷嬷带大的，也并不是由王夫人亲自带大的。 王夫人对于亲生的孩子做的更多的还是日常监督嬷嬷和丫鬟们，以及各种从私房里头掏钱补贴儿女，并且在儿女懂事之后对于他们的仔细教养。 而对于庶女，如今迎春的日常，王夫人其实也经常过问，倒也不担心丫鬟嬷嬷们苛待了人。且王夫人便是在意，也绝不可能再有亲生儿女的情况下掏钱去补贴庶出的孩子。至于教养的问题，一来庶出女儿的教养很不用如嫡出的那么精心，二来迎春如今的年纪还远远不到需要被教养的时候。 是以虽然王夫人很愿意在贾母面前表示出一副她其实对庶女也很上心的样子以谋取贾母更多的好东西，但是如今她能做的也只不过是闲暇时候把迎春抱过来逗弄逗弄罢了。 嗯，跟逗猫逗狗时也没什么区别的逗弄。 ————分割线———— 看过红楼梦的人都知道，打从迎春出生之后，荣国府里头的孩子就渐渐多了起来。 嗯，不算那些亲戚家的孩子，只算一算荣国府两房的几个孩子，宝玉是比迎春小一岁的，探春又比宝玉小一岁，贾环比探春也小一岁，还有一个大房的贾琮比贾环再小一岁，然后就马上有了贾兰巧姐儿等下一辈。 所有的小孩儿站成一排就是活脱脱一个等差数列。 之所以说这些，不过是想说一下，既然探春已经生下来了，那么在二房里一向还算得宠的赵姨娘到底还是怀上了第二胎。 这二房里头王夫人的威信颇重，便是姨娘身边服侍的人也多是由王夫人这个做太太的分拨过去的，自然不可能背着王夫人做事，都还没等赵姨娘反应过来自己怀上了，王夫人这边就先得了消息，说是赵姨娘已经一个月完全没换洗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王夫人正在和元春一起逗弄迎春呢。 别看后来满府上下的奴才都觉得林姑娘的身体不好，仿佛永远都病病歪歪的。但是事实上宝玉年幼的时候才是个不折不扣的病秧子，要不是这样王夫人也不至于寻了个有些道法的寄名干娘来压一压他的命数。 别看贾母只是宝玉的祖母而并不是亲娘，但是那份关心却是无论如何做不得假的，但凡宝玉有一星半点的难过，贾母才是那个最关心的人——是以别看元春天天都在贾母身边呆着，但是能见到宝玉的时间也并不多，多也是只能抱着宝玉在屋里坐着罢了。 虽说宝玉也是白胖伶俐的，但是到底比不得妹妹总能多多逗上一逗。 元春素来被贾母教导着女孩儿家要端庄稳重，倒是难得放松一些，显出些少女的天真气来。且到底她这会儿也只是和母亲一道儿逗弄妹妹而已，也称不上不庄重，而王夫人也不是不想让女儿借此机会略松快一些的。 逗弄迎春是件完全不用费脑子的事，顺便元春也能多和王夫人说一说宝玉如何。 别看宝玉身子骨不算好，小病不断，但是到底也没有哪回是真的病的凶险的，哪怕是对于周岁小孩儿分外凶险的风寒发热也多是两三副汤剂下去便好了的，倒不存在病的让人担忧的情况。 是以宝玉的体弱多病在王夫人和元春眼里看来，虽然也是值得心疼担忧的，但是却并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是小孩子常有的小病小痛罢了，相比之下倒是宝玉的聪明伶俐更值得得意一回。 宝玉虽才不过周岁多，但是因为在学说话的时候就由元春在身边时不时的教着念三字经，如今自己也很是能说上两句。而同样是老爷生的迎春如今都已经三岁多了（按虚岁算的三岁），虽在身边奴才的教养之下说话也还算顺溜，但是到底不比宝玉伶俐，不过胜在乖巧懂事而已。 而就是在母女两个气氛正好的时候，王夫人身边的大丫头金珠进来在王夫人耳边说起了赵姨娘仿佛是有了身孕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不知道我到底在写什么…… 第9章 迎春探春（九） 第九章 听了金珠的话，王夫人的脸色倒没怎么大变，顶多不过是笑容略淡了些罢了。 身为嫡妻，谁都不会愿意看见姨娘生育，但是若是真有了，以王夫人如今的境况，倒也并不需要太在意。 甚至还有心情趁机教育元春一回：“赵姨娘那头大约是又有了身子，她还年轻不大懂事，倒是身边的人先察觉到了。不过你和你哥哥都已经大了，我也不必在意这些，不过照例赏赐些便罢了。” 因着赵姨娘的事情还没过了明路，不过是身边服侍的奴才先和王夫人报信罢了，王夫人既并不在意，自然也不会动什么手脚，便爽快的使人去找管家从外头医馆里头寻个大夫进府给赵姨娘瞧瞧。 虽说这种事情理论上并不该让未出阁的姑娘知道，不过元春也快到了出阁的年纪了，听一听这些倒也无妨，是以王夫人倒也没想着避开元春。 这种事情贾母其实是不大会教导元春的，毕竟谁也不可能单独教导没定亲的姑娘男女之事，而贾代善已经过世了十年了，便是夫妻相处之道元春其实也无从学起，倒不如在王夫人这里还总能耳濡目染一些。 在这方面其实没受过什么教导的元春听了这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低头去看正在摆弄她闲暇时候随手打出来络子的迎春。 哪怕作为女儿并不能插手父亲的房里事，但是元春总也不至于一无所知，至少这个这回怀了身子的赵姨娘就是迎春的生母的事情，元春总是知道的。 不过迎春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依旧老老实实的摆弄着小荷包，顶多是在发现元春在看着自己的时候歪歪脑袋冲着元春笑一笑。 别看迎春好歹算是多活过一辈子的人，但是她前一辈子就说不上是多么伶俐的性子，如今更是个奶娃娃的身子脑子，除了比正常孩子乖巧一些其实也并没什么优势。元春倒是清楚迎春其实是赵姨娘生的孩子了，但是迎春却并不清楚。 她虽还记着自己其实仿佛还是个庶出的，但是凭谁也不可能在迎春面前和她说起她的亲生姨娘是谁，而她上辈子的亲生姨娘显然并不姓赵…… 所以也就别想迎春会对此有什么反应了。 元春能够想到的事情，王夫人自然不会忘记了，不过她可没那个闲工夫去关注迎春，一来她并不觉得区区一个庶女的想法会对这件事情有任何改变，二来她在有了嫡亲女儿的情况下日后也肯定不可能抬举庶出的，那么迎春到底是如何看待赵姨娘的也根本就无足轻重。 但王夫人见了元春的神色，也到底顺便低头瞅了一眼迎春。 正好对上迎春显得格外茫然的小脸。 别看王夫人并不在意这件事，但是看着迎春的神色，心情也难免变好了些——王夫人忽然很想让赵姨娘来看看她亲生的姐儿如今的模样，估计总能把赵姨娘气个好歹。 不过这念头算起来也不过一闪而过而已，比起庶女姨娘这点小事，当然是教导亲生女儿的事情更重要些。 元春素来是个好品貌的，又占了个大年初一的好命格，日后自然是有大造化的，怎么是那些人能比的。 ————分割线———— 虽然当时被元春的事情岔过去了的，但是王夫人仍旧惦记着当时想到的让迎春去赵姨娘面前溜达一圈的事情。 当然，这事儿不能由王夫人主动提起，必须得是心急的赵姨娘自己撞上门的才成。 当然了，作为当家太太，王夫人想要设计一个姨娘还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也不用做什么，左右如今的天气已经渐渐转暖了，迎春也不是需要日日捂在房里的小婴儿了，王夫人只嘱咐了她身边的人每天找时间带她出门透一透气，然后再不着痕迹的使人在赵姨娘耳边说说关于迎春有福气的传言，没两天的功夫，赵姨娘就自然而然的自己撞上门去了。 迎春有福气的话并不是一天两天的传言了，之前王夫人怀上宝玉的时候就有人嘀咕这件事，直到宝玉衔玉而生被贾母抱走之后这传言才渐渐止了——衔玉而生可是前所未有的大福气，以迎春的身份却是担不起的，只能是宝玉自己有福气了。 但饶是如此，其实很多人也还记得最初王夫人怀上孩子的时候，便是贾母也是叹过两句类似迎春是个有福气的话的。 而王夫人做的，不过是去挑一挑赵姨娘的小心思罢了，而赵姨娘也毫不意外的上了钩。 这可真不能怪赵姨娘太过急躁——哪怕她没想过如宝玉那样的大福气，但是若是迎春这个做姐姐的能给她带个弟弟出来也是好事。 在赵姨娘看来，迎春左不过一个三岁的小丫头罢了，又是从自己肚子里头爬出来的，这血缘是天生斩不断的东西，没道理不亲近自己。 是以索性摆出一副慈母样子，笑吟吟的靠近来套近乎，说一说自己有多想迎春的话。 迎春是知道自己是庶出的事情的，毕竟王夫人也从没想着要瞒过她这些，只不过她倒并不知道自己的姨娘是谁。 上辈子的迎春是大房的庶出女，和二房的姨娘真的算不上熟悉，哪怕这个姨娘是当时探春的亲生姨娘。而这辈子——抱歉了，至少赵姨娘从来没来看过她。 哪怕有身边的丫鬟提醒她这是姑娘的姨娘呢，迎春一时之间其实也没太反应过来，顶多是规矩作祟如上辈子那样本能的问了声好罢了。 要是赵姨娘是个聪明的，见了迎春眼底的茫然，多打打温情牌也就是了，别说迎春原本就是个温柔性子，就是换做任何一个三岁的娃娃，估计怎么都不至于完全不认亲娘。可赵姨娘原就是个三等的小丫头，仗着嘴甜和容貌艳丽得宠的，算起来可真不算是个能耐得住性子的。 迎春人小身子短，哪怕是抬着头看人呢，若不低下头细看也是看不大清神色的，赵姨娘只冲上来最开始说了两句场面话，然后就开始伸手扯人。 赵姨娘也知道哪怕这其实是自己肠子里爬出来的姑娘，既然是养在正房里头去的，自己一个做姨娘的是绝不可能就这么直接从太太屋里把人领回去的，也只想着趁着机会好歹多和姑娘近乎近乎，然后才好和老爷提起来把姑娘要回来的事情。 再者这回她可是使了不少钱财出去，知道老爷马上就要下衙回来了，若是能让老爷看见自己和姑娘凑在一起抹眼泪的样子，自然会更容易心软，没准今儿就能成事呢。 虽说容国府里头的丫头不少都养的和副小姐似的，但那也得是得宠主子身边的大丫头才有的待遇，赵姨娘虽也是做丫头出身的，但是显然就并没那么娇贵细致。 再加上眼见迎春身边的丫头已经起了警觉心，有意将迎春赶紧带回去，深知机会难得的她难免也就心急了些。 人在心急了的情况下下手难免就不自觉的狠了些，丫头们便是不愿意让姑娘和姨娘多相处也不敢下手抢人，倒让赵姨娘成功的将迎春抢了去抱在怀里。 然而代价就是迎春整个人面朝下摔了一跤，虽然不至于受伤吧，但是本来鲜亮整齐的小衣裳也沾了不少土。 赵姨娘是算计好了的，因为怕迎春年纪太小藏不住话，还特意并不敢准备什么做了手脚的帕子，只在自己身上狠掐了一下，眼睛立刻就湿了。 而等之前收买了的小厮在拐角处做手势示意老爷要来了的时候，赵姨娘就开始哭天抹泪的说自己有多么挂念迎春，多么舍不得她，正好可以勾得老爷的同情心。 赵姨娘这招其实是从知道王夫人怀上的是个男孩的时候就惦记起来的了，算起来哪怕她人手本事都有限的很，到底也是准备了近两年的，不能说是毫无破绽吧，至少算计一个三岁的娃娃是够的。 只不过迎春一直都是和王夫人过日子，并不经常出门，这才一直没找到好时机，而这回王夫人一时兴起打算给赵姨娘找点不顺心，可不就正好撞上了赵姨娘准备了两年的算计。 以有心算无意，若是换做个真的三岁娃娃大概也就成了。 哪怕迎春素来是个呆的呢，甚至这会儿其实也没大反应过来，上辈子她便是再不得宠在荣国府里也好歹是个主子身份，她又素来不爱挑事，等闲可没人和她动手。倒是后来在孙府里头的时候，因为挨打挨习惯了，她其实很是培养出了一些条件反射。 被赵姨娘这个不算熟悉的人一扯，迎春本能的后退了一步，偏赵姨娘又怕下人来和她抢，使得力道着实不算小…… 下人们知道小孩子娇嫩怕伤了人，自然是并不敢和赵姨娘冲突的，但经不住迎春自己的本能太强，基本上就是拼着一屁股坐地上也不能被抓住的想法退后的。两边的力道一冲突，倒霉的自然是迎春娇嫩的小身子。 反正贾政从拐角处走过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迎春被赵姨娘狠狠的扯了一把，摔在了赵姨娘身边的地上，全身上下狼狈到不得了，整个人罕见的嚎啕大哭。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两岁的时候倒霉的人是我自己……准确的说我家母上大人最近特别爱回忆往昔，听着我妈的说法，我觉得我小时候能活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于是，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的童年倒霉吧…… 第10章 迎春探春（十） 第十章 傍晚时分，荣国府紧急的请了一回太医。 荣国府日常是供奉着大夫的，不过这大夫看看寻常的风寒感冒便罢了，可并不擅长正骨的事情，迎春这一看就是肩膀脱臼的状况，再加上小孩儿骨骼格外娇嫩些，也并不敢请寻常的正骨师傅，只能拿着荣国府的帖子去请太医了。 然后等太医走了之后，贾母那头就开始三堂会审了。 说到底不过是二房的事情，但是谁让两房太太都在贾母那头请安，到底还是变成了全府都知道的事情。 赵姨娘的打算王夫人哪怕一开始不知道，身边的人稍微一打听当时的场景也总能猜个七七八八，一边厌恶赵姨娘心机深沉，另一边王夫人也不惮在这个时候做个慈母，反正把三分心疼说成十分，三言两语就把贾母的火气全撺掇了出来。 别看赵姨娘身边也是有丫鬟仆役服侍着的，但真算起来她也不过是个奴才出身，哪怕迎春是她的亲生女儿，仔细算起来迎春也是她的主子，这奴才伤了主子是什么罪过，若不是念在她肚子里头还有块肉，便是直接赶出去都是使得的。 因着家里头的主子都在贾母这里，所以之前太医临走之前是来贾母这儿请安的，虽说太医并不想牵扯到内宅私事里头，但是话也说的明白了——这小孩儿骨头软并未长成，再加上这伤的狠了，手上的绷带得绑上半月，三五年之内最好手不要用力过了，甚至便是这般小心了也不能保证不留下后遗症，若是再脱臼一回怕是日后要落下习惯来。 太医嘛，向来都是把话说到最坏的，只后遗症三个字听起来就格外吓人。 至少已经被撺起怒火的贾母是被太医这话弄得火气见长。 赵姨娘本还有些心疼迎春受伤，但这时候到底还是害怕的情绪占了上风。虽然她觉得她是迎春的亲娘，并不至于因为迎春受伤的事情被处置的太严重，但是她也知道若是迎春留下什么后遗症那又是截然不同的事情了。 尤其是贾母的怒气，更是让赵姨娘这个在荣国府生活过那么多年的人不寒而栗。 如果说贾母有多么心疼迎春倒不见得，只不过府里头的姑娘家若是养得好了也总算一种家族资源，就如同贾敏的女婿林如海如今在江南为官，也算是荣国府如今的人脉——贾母固然也是对迎春有几分淡薄的祖孙之情，甚至还更多的是想着若是迎春有了什么严重的后遗症那却是坏了荣国府日后可能的一门姻亲，最大成分还是气愤赵姨娘这个做奴才的竟然敢伤了主子。 别看所谓姨娘的名头在真正的奴才面前很是有几分体面，但是在贾母面前和那些粗使丫头也没什么区别，居然敢伤了主子，很该直接打杀了才是——之所以如今还能留着赵姨娘这一条命，不是因为她到底是迎春的生母，而是因为她如今肚子里头还有个没生出来的贾家的子嗣。 ——便是想着处置了她总也得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才行。 这年头怀孕从来都不是个容易事情，赵姨娘虽然因为年轻的缘故怀孕并不怎么艰难，但是到底也是值得小心的，更何况贾母已经决定了赵姨娘的死刑，自然并不至于再零碎的磋磨人。是以最初的怒气去了之后，贾母倒也懒得再罚人了。 想着不过简单的责骂两句，把赵姨娘长期禁足了，以后再并不许她出门也就是了。 迎春包扎完了之后倒是被嬷嬷小心的抱来贾母这儿露了露脸，迎春已经又换了一身新衣裳重新梳洗打扮了一回，除了小胳膊被仔细包扎吊起来以外，身上的一点小擦伤也小心涂好药包扎好了，一张小脸只眼睛稍微有点泛红，倒让她整个人显得可爱又可怜兮兮的。 手臂脱臼其实挺疼的，哪怕被接好了之后其实并不算太疼，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比较难忍的，换个真的两三岁的小孩儿哪怕这会儿再懂事也总会哭闹不休的。 贾母上了年纪之后愈发经不住哭闹，哪怕迎春是贾母亲生孙女儿，但是贾母嫡出的孙儿孙女多了去的，对迎春的情分和耐心明显不太足，是在不合适让迎春去贾母面前哭闹，哪怕闹过这一回贾母一定会狠狠处置了赵姨娘，但是迎春若是惹了贾母的厌烦，显然也得不了好。 哪怕二房的丫头嬷嬷都是向着王夫人的，甚至迎春身边的奶嬷嬷还算是王夫人陪房人家里头出来的，忠心程度更不用提，但是既然太太把她拨给了二姑娘，显然在二姑娘并没站在王夫人的对立面的情况下，也不至于盼着二姑娘不好。 ——若不是迎春实在乖的不得了，嬷嬷也是无论如何不能把迎春抱去贾母面前的，尤其是在无论如何贾母都总会处置了赵姨娘的情况下，把迎春抱过去与其说是为了给赵姨娘添一把柴，倒不如说是趁着机会为迎春讨一些好处更合适。 迎春若是哭闹不休，贾母自然不喜欢，如今这满府上下估计只贾政和宝玉在她面前哭闹还能让她心疼，别的人在她面前哭闹起来她也只剩烦心了。但迎春如今打扮的玉雪可爱又一副受害者的可怜又乖巧的模样，倒是激起了她为数不多的那点爱心。 迎春不过被抱过来露个脸让全家看看二姑娘已经没有大碍了而已，这回摆明了被处置的是她亲生的姨娘，她又是个喝了药正困着的伤病员，只稍微转了一圈勾搭起所有人的同情心和喜爱之情之后就又被抱了回去。 准确的说其实是被元春带走安置在自己在贾母处的厢房里头了——二房的三个嫡出孩子都在贾母处有歇息的地方，而元春和小妹妹相处的还算融洽，自然不介意让小妹妹暂时用一用自己的房间。 迎春来的时间凑巧的很，正是贾母还没把处置说出口之前，这等处置人的事情原是不能当着小孩子的，等元春使嬷嬷把迎春带走了之后，贾母这才把处置说出来。 本来这回念着还没出世的孩子并不好太处置了孕妇，不过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等生产完了再处理了也就是了，但迎春正好这时候溜达了一圈勾起了贾母的一点怜爱，再想着迎春这回可是被她姨娘害得够惨，干脆多加了一句，直接把迎春从赵姨娘名下移出来了。 王夫人自有元春这个亲生的女儿，哪怕两个姑娘年纪相差不小也不好直接把迎春记在王夫人名下乱了嫡庶身份，正巧二房里头还有另一个姨娘在，索性便把迎春记到了周姨娘名下。 连理由都是现成的。 周姨娘服侍贾政多年又有过生养，没有功劳也总有苦劳，正好赵氏不堪为母，伤了二姑娘，索性把二姑娘记到周氏名下，一来也算是周氏丧子之后的抚慰，二来也算是对赵氏的惩戒了。 ————分割线———— 对于贾母这回的处置，王夫人其实心情还算愉快。 二房里头统共只有两个姨娘，周姨娘比她小不了多少岁，素来是个老实疙瘩，并不会惹事。而还比较年轻有杀伤力的赵姨娘也这回基本上被一拍子打死了，只贾母一句“不堪为母”就足够赵姨娘日后再在府里头翻不了身了。 至于把迎春的出身记在了周姨娘名下的事情，那更是无足轻重了——反正只没改到自己名下那就都是庶出的，左右碍不了她的三个孩子也就是了，甚至家里的庶出孩子并不都全在一个人的名下对于王夫人其实来说也是件有利的事情。 至于贾母私下里和王夫人说了的原本关于赵姨娘“生完孩子之后也不用留了”的打算，虽然听起来还算不错，但王夫人想了一回之后到底还是拒了，话也说的格外大方漂亮：“哪怕如今改了迎丫头的出身，但不管怎样赵氏到底是迎丫头的生母，若是真因着这事没了，日后若是有人诟病起来恐怕对迎丫头名声也是有碍的，甚至迎丫头心里头也难免郁结了。倒不如暂时一直禁着，左右儿媳妇管的严一些也不怕她再生事，若是她就此老实下来也就罢了，到底她也辛苦一回给府里头填过两个孩子，若是再闹事的话那会儿两桩事儿一并罚了也不迟。” 其实一开始的，王夫人也不是不想趁着大好的机会干脆解决掉赵姨娘，不过想想左右二房里头也不可能只有一个年老色衰的周姨娘，甚至等赵姨娘生了孩子也总得有人照管那刚生出来孩子——王夫人自己肯定是不会愿意再养了，周姨娘名下又已经有了迎春，与其让贾母借机再抬一个更年轻能生养的姨娘给贾政，还不如让已经被厌弃了的赵姨娘继续占着这位子呢。 虽说贾母的意思被拒了难免有些不虞，不过因着到底是只留了王夫人一个人说话时候提的这事，倒也不算被回了面子。再加上王夫人这话说的满满的慈母心思，这事儿闹开了也真不能保证就对迎春的名声没有影响，甚至倒让贾母高看了王夫人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说下去，小时候习惯性脱臼的……还是我……反正我除了婴儿时期比较乖剩下的时候……各种事故频发宛若小说…… 什么一岁多的时候不认识亲爹亲妈在抱着奶奶大腿嚎啕大哭害的警察差点以为遇见倒卖儿童现场呀…… 什么一个不注意就能自己溜达到一个台阶上然后从台阶上滚下去把头磕破缝针啊…… 什么每次和爷爷出门遛弯回家都会莫名其妙脱臼然后下次依旧最黏爷爷…… 感觉我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奇迹。 前面的都算了，第一回脱臼其实也就是两岁多的事情，具体原因不明……然后我奶奶是医生，把我胳膊接回去了之后我依旧一直哭着喊疼，哭到我妈都担心我奶奶是不是给我弄坏了然后偷着打电话给我舅舅让他假装路过，然后强制把我抱到儿童医院去看一下，然后医生说接的挺好的，我之所以哭是因为脱臼时候太疼了……据说这是我人生哭的最惨的第三次…… 然后就一直有偶尔脱臼的问题，最后一次是小学三年级，做着广播体操呢就脱臼了，把老师吓够呛…… 据说这种习惯性脱臼是小时候骨头没长好太软了的缘故，反正长大了之后也就自然好了…… 第11章 迎春探春（十一） 第十一章 哪怕府里发生了再大的事情也和小娃娃们无关，但是并不妨碍各家主子因为这事回去嘟囔两句。 事关迎春，哪怕王夫人不说这事儿，身边的丫头嬷嬷也总得嘀咕两句，不过迎春本就对这些事情敏感度不高，仍旧听过就算，眨着一双懵懂的眼睛并不解其意。 倒是另一边无意听说了这事的探春仿佛被雷劈过一回似的。 如果说迎春是个已经懂了一点事的三岁小娃娃，那探春真的是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不足周的婴儿了，谁都不会刻意去和她说事情，都是闲聊的时候提起这事的，而以探春每天清醒的时间来看，她也是隔了好几天的时候才终于听说了这事的。 就是这样也还得感谢这个话题的热门程度呢。 对于迎春来说，探春并不会主动在她面前说自己的烦心事，是以上一辈子的赵姨娘更多的只是个听说过的人罢了。而对于探春而言，上一辈子的她来说，赵姨娘和贾环不知给她拖了多少的后腿，惹过多少的麻烦…… 算起来探春对于迎春的了解还不如迎春呢，反正她是不知道迎春的亲娘到底是谁的，是以她完全没发现她和迎春互换了身份这件事，听了小丫头们的嘀咕，还只觉得这一次的“自己”运气简直逆天，不费吹灰之力就摆脱了赵姨娘这个包袱。 哪怕没能够成了太太名下的嫡女呢，便是成了周姨娘的姑娘也总比又赵姨娘那个见天儿招惹挑衅太太的亲娘强…… 她可早就不记得自己当年这时候发生过什么了，小丫头们的关注点自然也不可能在迎春被换了出身这一点，只不过叹了几句二姑娘运气不好被伤的重了，怕是得留下终身病症了，且赵姨娘大胆居然敢去害二姑娘受伤，若不是好运道肚子里头正巧还怀着孩子，只怕早被老太太处置了。 探春很清楚小丫头们夸大事实的能力，她虽不清楚上一辈子同一时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是却很清楚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终身病痛的——且探春清楚赵姨娘便是再大胆也是懂些规矩的，并不可能起意伤人，更不至于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只觉得所谓的终身病症多是小丫头们望文生义空穴来风的说法，这才并不放在心上。 不过探春倒也没有去摸清事实的想法，不过叹过一回便罢了，左右如今她自己已经是大房的姑娘了，哪怕仍旧是庶出的呢，这邢夫人也总比王夫人好应付些，自己想谋一个锦绣前程想必也比上辈子药容易些——经了上辈子的事情，探春哪怕仍自诩本事过人呢，到底也懂了些敬畏，对于高门妾室的位置已经没了想法，只将目光盯在正妻的位置上头，哪怕未来夫婿出身低些也不在意了。 不过凭探春百般思考日后的生活，到底如今作为一个还不会翻身的团子，还是只想了一会儿就又昏睡了过去。 ————分割线————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迎春还是个幼童呢，这需要的时间就更长了些，这胳膊得绑着半年才能松开呢，而还没等迎春的手好全了，荣国府就开始要办喜事了。 别看荣国府其实有两房，但是荣国府里的孩子的年岁素来是成等差数列的，比如贾珠比元春大一岁，元春又比贾琏大一岁，是以这回头一个办亲事的自然是贾珠了。 贾珠虽名义上是荣国府长孙，但是真要算起来不过是二房长子，贾政为官又算不得出色，是以这婚事上头自然是要差一些的，好在贾珠本人算是个有学问的，得了国子监祭酒李守中的赏识，愿以独女李宫裁许之。 贾政如今不过是个从五品的员外郎，而国子监祭酒却是从三品的官儿，严格算起来若不是贾母尚在贾政仍以荣国府名义行事，这贾珠也算是高攀了李家的——不过这李家千般好处却偏偏绝了后嗣，李守中年纪也不算小却偏只得李宫裁一女，倒使得李家也攀不起高门亲事了，不过折中才选的贾珠罢了。 李守中想的倒也算是周全，荣国府到如今还不曾出过一个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呢，国子监的地位特殊的很，在女婿考中进士之前都是得依附着他的，不愁贾家不对他家姑娘好。 能从普通耕读之家爬到从三品位置上头的李守中的目光不可谓不好，只是他到底没料到哪怕贾政对于这桩婚事极为满意，王夫人却对长子的婚事挑剔得很呢。 只头一条——这李家的嫁妆，王夫人就百般看不上眼，以贾王史薛四家的富豪，便是李家把大半的家产都陪了来在王夫人看来也是单薄得很的。贾政倒是对李家看着就显得清贵的嫁妆颇为满意，但是可从没哪家公公能去讨论儿媳妇嫁妆的道理。 好在王夫人便是再觉得遗憾，到底还是端得住的，并不至于在长子的婚事上头掉了链子，贾母虽更宝爱宝玉一些，但是到底贾珠也是长孙，自是完全不吝啬规格，一场婚事倒也热热闹闹的，并没出什么纰漏。 反正等隔天迎春见到在王夫人身边立规矩的李纨的时候，几乎没认出来这就是当初那个木讷的珠大奶奶。 ————分割线———— 曾经的迎春和李纨算是比较熟悉的，不过如今作为一个正在养伤的人，迎春多数时候还是在自己房里呆着的，连王夫人都少见，更不要说正新婚燕尔的李纨了。 甚至仔细算起来如今丈夫仍在的李纨作为荣国府的长媳，身份可绝不算低，哪怕还是依旧得在婆婆太婆婆面前晨昏定省，为了搏婆婆的好感对于元春这个小姑子也得敬着些，但是倒很不用去讨好庶出的小姑子们。 ——算来还该庶出的小姑子去着意讨好长嫂呢。 迎春一向不是那种特伶俐的人，自然是不可能凑到前面去的，依旧老老实实的在房里头养伤，除了贾珠大婚后随王夫人一道儿见了新媳妇之后便等闲并不大出门。 而王夫人那边忙着□□新人给儿媳妇立规矩，一时倒想不起来庶出女儿的事情，是以这些日子里头除了周姨娘这个迎春名义上的母亲来看过迎春一回之外，倒再没人打扰了她。 周姨娘算是王夫人生贾珠元春那会儿就被拨到贾政身边的老人了，虽比王夫人小上几岁但也有限，前些年失了独一个的儿子之后整个人便沉寂下去了，如今哪怕白得了一个闺女，但是也知道自己大概一辈子都得在王夫人手底下讨日子，自是最老实不过，甚至连这和姑娘相处起来也不敢过了规矩，仍是亲近不足，不过来见过迎春一回便再没来过了。 好在迎春也是个能耐得住寂寞的性子，哪怕如今并没人搭理她也不至于觉得无聊，便是每日里望着天也能混过一日，从不招惹是非。 迎春就是因着这性子，上辈子才能在大房里头过的和透明人似的，好在如今她是二房的女孩儿，王夫人自有儿女在侧，哪怕只为了儿女的名声计较呢，也不好苛待了庶女。虽只要一忙碌起来，亲疏有别之下难免稍忽视了一些，但等这一阵子忙过了，便是王夫人还想不起来身边的人也得尽责提醒一回。 然后等李纨进门都两个多月了，迎春的手都恢复的差不多了，王夫人终于想起来把迎春抱来玩一玩儿了。 王夫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前阵子忽视了迎春，不过哪怕嘴上能说着什么视若己出，但是到底也不是自己亲生的，真忙起来她连自己亲生儿女都忙不过来呢，到底不可能面面俱到。 不过人总是这样的，若是迎春心有不甘闹上一回呢，王夫人倒觉得是迎春不够懂事了，偏迎春安安静静的仿佛二房里头根本没这个人似的，便是被忽略了许久再见也仍旧能笑的软软的，倒是让王夫人觉得迎春乖巧可爱惹人疼了。 尤其是在比对了赵姨娘那边的闹腾之后。 本来赵姨娘自知闯祸了又丢了女儿，倒是老实了一回，不过之前李纨进门之后赵姨娘这一胎临盆的时候倒是生了个男丁，这不立刻又得瑟起来了。 说实话的，若不是赵姨娘又抖起来了，王夫人这阵子忙忙碌碌的，一时半会儿的还真未必能想得起迎春来。 虽说赵姨娘是被禁足了的，但是并不拦着人去看她，赵姨娘自从生了儿子之后倒很是借着儿子勾了贾政去看了她几回，做出个委委屈屈的小模样，只说当时的确是想念二姑娘了，又诚心请罪什么的——贾政在内宅事情上可谓是一窍不通，没两回就被哄了过来，态度比起之前可是大有软化。 王夫人的消息灵通，自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事情，哪由得赵姨娘就这么抖起来，一边权做不知赵姨娘最近的小动作，一边又找了正事做借口把贾政引了过自己房里来，正巧让他看见一副母女和乐图。 因着之前伤了骨头，太医是开了汤药让迎春常喝补身子的——汤药自然没有好喝的，哪怕再懂事的孩子喝多了汤药也难免败了些胃口，再加上小孩子原就长得快些，只几个月的功夫，迎春不仅个子略拔了一截，小脸也难免尖了一些。 “二丫头这半年的时间也是遭了罪了，整个人瘦了好大一截，连衣裳都宽了许多，便是这么仔细调养了这些时候，如今也使不得力，本元丫头还允了二丫头教她络子女红的，如今她也动不得手，只能巴巴的看着，端的是可怜。”王夫人一副关切的模样，随口和贾政叹了几句，明面上是感慨迎春的事情，但实际上却又狠狠的踩了赵姨娘一脚。 谁都知道，迎春之所以会伤了，其实和赵姨娘扯不开关系。贾政本来在内宅事情里头就是个糊涂的，让王夫人这么一说立刻就又丢开了之前对于赵姨娘的那点子怜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探春的性格我把握的不是特别好……所以大概写迎春的地方会更多些…… 第12章 迎春探春（十二） 第十二章 迎春的日子过得还算不错，哪怕王夫人对于迎春很有些用过就丢的架势，但是到底在生活份例上头并不委屈迎春，倒也让迎春很是心满意足。 所谓三岁看老的说法虽然武断了些，但是其实也不无道理，王夫人虽自己忙着，但到底也留了一只眼睛看管二房里头的人事内务。 迎春如今就是三四岁的年纪，算起来也大致能看出些性情本事了——若是迎春是自己亲生的姑娘，王夫人大概得头疼死，但若是作为庶出的女儿，王夫人自然更爱迎春如今的听话乖巧。 至少在她忙着自己儿女的大事的时候，这个庶女并不至于来给她捣乱，在王夫人看来那就是顶好的。 这可不算是完全的借口，事实上王夫人最近的确忙到不行。 虽说珠儿媳妇已经娶进门了，但是到底和荣国府仍有些格格不入的气质，还得仔细□□一回，且珠儿马上到了考会试的时候，因为太过用功还病了两回，再有选秀即将开始，以元春的年纪很是要入宫应选一回的…… 拉拉杂杂的一大堆事情，王夫人忙到都没什么功夫去关照自己养在贾母身边的小儿子了，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周姨娘和迎春这时候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自个儿房里头，连门都不大愿意出了，便是迎春也差不多到了启蒙的年纪，也不过由身边的丫头嬷嬷们捡一本女则女训类的书慢慢读上一回，也算是教迎春识字了。 这算是乖巧懂事的，但总有些人偏爱在忙乱的时候惹事，比如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赵姨娘。 赵姨娘的确被贾母亲口禁了足，以贾政的孝顺劲儿绝不至于背着贾母给赵姨娘解了这禁足，但赵姨娘身边的人却并没被全禁锢在一处，以她如今好歹生育了一个男孩儿的现状来说，倒也有些眼皮子浅些的人很愿意亲近亲近这位姨娘，是以哪怕赵姨娘是个被禁了足的，消息倒也还算是灵通的。 贾家往上头数几辈儿都没太出现所谓的改了身份的说法，再加上庶女本就不进族谱，贾母那头虽说了要改了迎春的出身，但实际上却不过只是口头上的东西，内里却并没任何可证明的事情——是以赵姨娘一心觉得迎春还算是自己的女儿，理所当然的该孝顺着自己，以自己的利益为先才对。 于是眼见王夫人那头忙碌起来，迎春这边倒是显得有些被忽视的样子，竟又起心想闹上一回。虽赵姨娘仍旧不能出门，但是依旧不妨碍她使人出门找事——她收买小丫头去拦贾政的路，说是什么姨娘和哥儿被太太苛待了。 贾政算是个标准的封建家长，对于后院里头的那些事情是从来都理不明白的，虽并不觉得王夫人不贤惠，但是到底也更怜弱些，见那小丫头头都快磕破了，到底还是随着去看了回赵姨娘那边的样子。 赵姨娘扮起可怜来自然水平不弱，只把绫罗绸缎收起来只穿着一身旧衣裳又扮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又有如今正是一年之初的时候，天气正冷，再说说什么冬日里头炭的品质并不好，可怜哥儿吸了炭气便不舒坦，可离了又冷什么的，说的仿佛他们母子两个基本上都活不下去了。 甚至她还使人去迎春那儿指手画脚，只说若是姨娘得了宠爱，难道还能亏欠了亲生女儿云云。迎春素来不善拒绝人，倒仍旧摆出一副懵懂小脸听着那人说话，然后转头恭敬些把人送走就当成什么都没听见。 虽然重来一回她依旧性子和软到学不会如何拒绝别人，但是至少已经知道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一定要顺从着。 之前她并不知道赵姨娘其实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她虽年纪大了一点之后有被丫头们提点一二，但是又因着她的出身已经被贾母开口改成了周姨娘所出，那么其实依旧并不比太理会赵姨娘。 上一辈子她虽和赵姨娘没什么相处，但是到底是探春的生母，总也是听探春说过一些的，如果说周姨娘的性情里头还能看出三两分沈姨娘的模样的话，那么赵姨娘基本上是个和沈姨娘性情截然相反的人。 因为王夫人忙碌着，所以迎春最近多还是和嬷嬷在一起，嬷嬷既是个不识字的，那能和嬷嬷学的也不过是耳濡目染的规矩以及女红必备的配色一流。 这些东西迎春都是会的，重学一回的速度倒也不慢，只是更加用心罢了。 而贾政就是这会儿溜达到迎春的厢房的。 赵姨娘去劫人的时候贾政不过刚下衙回家，便是陪人说过一会儿话天也还亮着，莫说贾政本就不是个急色的，断没有白日宣淫的兴趣，倒是没顺势就留下。只到底从赵姨娘那儿出来了倒是惦记了一下如今养在王夫人这儿的迎春。 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虽然有的时候这样的说法难免会显得武断了些，但是有的时候细究起来也不得不说这俗话总还是有几分道理的。简而言之，能宠着赵姨娘这样性情的人一宠就是十来年到宝玉快成亲了的时候都没太悔改的贾政，在某种程度上他的脑回路和赵姨娘的其实也不无相似之处。 比如他也觉得哪怕迎春说是改了出身，但是在赵姨娘一片慈母心怀的情况下，迎春该也是惦记着赵姨娘的。 所以从赵姨娘房里头出来之后，贾政倒没急着去书房，反倒略拐了一下去看了迎春。 四岁的孩子能在干什么——若是男孩子大概就差不多到了读书的年纪，再不济也能在户外玩闹一回，如迎春这样的女孩儿也最多只能和身边人学学女红而已。 贾政来的时候迎春正坐着看身边的丫头做针线活儿，因她其实是学过一回的，倒也不甚费神，在贾政来的时候反应的也快。 迎春的规矩是十来年熏陶出来的，哪怕如今年纪小些也断不会出什么纰漏，只老老实实站起来说句“给老爷请安”便也是了。 因不是什么大日子，迎春只穿着身家常的衣裳，说不上多名贵但到底也不差，因为年幼的关系头上并无首饰，顶多就是手腕上两个细小的银镯子罢了，房里的炭虽并不是最上等的银霜炭，但也算是中等上品并无甚烟尘，房里燃了好几个炭盆，熏得屋子里头暖洋洋的。 虽贾政并不通庶务，但到底用多了好东西总是能看出来品质的，虽这炭的差别不大，但是因着赵姨娘之前刚指着炭盆哭过一回，到底细看了还是能看出不同的，当下便皱了眉头指着炭盆说是要换了。 这府里头用炭的规矩十来年如一日，便是等迎春出阁的时候大面上也都没变过，如今既是让贾政说了，迎春只略一想便心知这大概是赵姨娘不知说了什么。不过她内里虽清楚，大面上仍做出一副懵懂的样子:“本来房里头该是四个炭盆的，原是太太额外恩典才给女儿又加了两个炭盆子，可是有什么不妥当的？” 迎春生下来倒就是个康健的，但贾珠元春幼年都算是体弱易病的，每逢换季的时候就极容易又病一场，因着到底养的并不是自己亲生的孩子，王夫人恐怕担了什么罪责，索性走公账又额外再添了两个给迎春，左右家里头又不缺一月几十斤的炭。 贾政素来不是个爱和孩子解释性子的人，再加上涉及了赵姨娘的事情也并不多解释，只迎春看的认真，到底是说了一句“这炭并不大好”出来。 迎春并不知道赵姨娘那儿刚就着她那儿的劣质炭火很是上了一回眼药——那炭的质量倒是不差，只是管事的有意讨好贾母王夫人，特意把最上一层有些受潮的炭分了给赵姨娘，这才烟火气大了些。 若是换做上一辈子，迎春这会儿早诺诺的说不出话来了，只这会儿仗着贾政对女儿还算和气，自己如今又是披了一层小孩子的皮，到底还是大着胆子辩驳了一回：“这已是最好的了呢，烧起来也并没什么味道，女儿之前听大姐姐说过，这是叫银骨炭的，咱家里头能得的量也说不上多，只祖母那儿和老爷并大老爷处用的是上等的，便是大哥哥那儿的还是老太太看大哥哥病了特意分拨过去的，女儿和大姐姐并琏哥哥处的都是中等里头最好的，并没什么不好的。” 元春正是半大不小的年纪，很是有些好为人师的习惯，不过便是宝玉那儿素来管的严格，除了三百千之类的书，余下的都是不能教的。倒是身边这个小妹妹什么都能说一些，便是如这些的琐碎事情都能显摆一会，且迎春素来认真听话，教起来也很有成就感。 这内务的事情从来都是女人家的事情，这里里外外的事情别说是贾政了，凭哪家的男丁都不会去特意关注这些，左右缺了谁的都不可能缺了当家人的，自是绝不会在意，叫迎春这么一说倒是又有些茫然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基本上就跟你不买菜做饭绝不会随便关注菜价一个道理……反正我活了二十多年至今还看不出来菜场的菜新鲜不新鲜呢，倒是能吃出来…… 以及，至今还没决定要不要把贾珠写死…… 第13章 迎春探春（十三） 第十三章 撇开所谓的生养之恩，迎春对赵姨娘的印象真的说不上好，虽说为人子女不好直接说赵姨娘的坏话，但是却并不妨碍迎春去说一说其他的。 虽说和赵姨娘也没什么相处，但是只这么几回就足够让人印象深刻了，反正迎春觉得她就理解了上一辈子为什么探春都快和赵姨娘处成仇人了。 别看迎春如今小小的人儿，平素里软的和面团子似的，但若是真的想要打击报复一个人，老实人说起话来总是更让人相信的。 “因之前女儿是病着的，躺着的时候多，是以无论是夏天里的冰还是冬天的炭的分量都不算少，大姐姐还嘟囔过一回说是女儿这的份例比她那儿都足些。”因为可怜迎春受伤不能动弹的缘故，王夫人给迎春的份例格外的充足，尤其是迎春夏天里头的时候刚受了伤，整个人一碗一碗热药的喝着，整个人暖和的都有些蔫了，左右她的病症并不怕着凉，王夫人索性就多添了些冰，以防给人惹出个好歹，而元春那边白日里头常在贾母身边服侍，拨到她那儿的份例也多是给了几个守屋子的丫头用着，索性就薄了些。 在贾政眼里，若是庶子庶女的份例薄了，那自然是王夫人不贤惠苛待了庶出的孩子，只元春到底是王夫人亲生的，并不可能被亏待了——庶出的孩子无论男孩女孩在他眼里都没什么不同，他也想不到王夫人拉一个打一个的可能性，只知道迎春是个小孩子自是不会说谎的，贾环连周岁都不足呢，更是连话都不会说，那么动了手脚的只能是赵姨娘了。 不过哪怕想明白这一点，贾政也不可能直接就走了，既是想着在女儿面前做个慈父，索性便想着多和迎春说说话，多关心关心小女儿的日常。 贾政素来算不得什么慈父，便是和前头两个儿女的相处也多是以问讯功课为主——而迎春其实等于还没开始启蒙呢，不过是元春闲下来教几个字而已。 “本来该是开始学女红了，偏还在养病，只能看看配色之类的，并不能自己上手。习字的事情也只能暂时搁浅了，倒是太太让大姐姐闲暇时候来教读书识字，身边也有丫头识得几个字的，闲暇时候也一边读书一边让女儿对着本子认字。”王夫人自己认识的字都不多，她身边丫鬟里头识字的更不算多了，但真算算到底也总有一两个认识些简单的常用字的，虽说这样的配置以迎春的年纪其实挺耽误她认字的，但是好在迎春虽然仍旧是个小孩子的皮囊，但内里却是识字的，倒并不显得有什么不好的。 听迎春说女红什么的，贾政其实是有些懵的，到底反应过来女儿家的功课和男孩子不同，本来想考校三百千的心思也淡了——王家女儿讲究无才就是德，还指望她能把庶出女教养的多么才华横溢吗。这甚至都不能说是王夫人苛待了迎春，连王夫人自己都不大认识字呢，元春如今的才气也还都是老太太仿着贾敏时候的例子教导出来的，这可和王夫人没什么关系。 再略捡几个常用字问了，这些迎春倒是都认得的，甚至笔画简单的还能摸索着在桌子上划个大概，贾政想想以如今迎春的年纪算来这样的学识倒是很不差的了，倒也觉得满意了。 然后再和小女儿略说两句话，便也回书房忙去了。 ————分割线———— 王夫人虽为着女儿的事情忙碌，但是却也不至于就把自己房里头的事情忘了个精光。虽说她未必能够时时知道赵姨娘那儿到底琢磨着使什么坏，但是好歹发生过的事情却不可能忽视掉了。 比如之前赵姨娘对于小丫头们精心些的时候，虽也有人报了上来，但是却并没当回事，直到这回赵姨娘使了人去拦贾政，才知道赵姨娘居然早早就憋着坏呢。 赵姨娘自己的炭虽因为管家刻意关照有些不好，但是到底品级是好的，也不过刚燃着的时候烟气重一些罢了，味道倒不算刺鼻，谁知道她从哪儿淘腾出了一点儿下人用的炭来偷偷混在一起，这才弄得烟尘味道十足，使得贾环小小年纪受不得这味道，正好和贾政诉一诉委屈。 然后贾政出了赵姨娘的门，就转眼去了迎春那里。 迎春房里头服侍的人算不上多，能在贾政在的时候依旧在房里的就更少了，琢磨琢磨似乎老爷心血来潮来二姑娘这儿说话也并没显出什么大事来，二姑娘的应对也并没什么问题，她们又不知道赵姨娘刚吹了一回枕头风，倒只觉得是寻常事情，也没记着往王夫人那儿跑，只嬷嬷例行汇报的时候听说了事情才略提了一句老爷出门时候神色不似不虞而已。 倒让王夫人一时消息并不那么灵通了。 她房里两个姨娘里头，周姨娘因为年纪大了的缘故愈发持重，几乎以念经拜佛为己任，素来安分的不得了。而赵姨娘原本就是周姨娘庶子没了之后才成了贾政房里人的，便是如今也才二十岁，又连着生养了两个孩子，自然更爱争宠些。 甚至因为赵姨娘当时不过是个三等丫鬟，仗着容貌姣好才被贾政自己看上的，这稳重劲儿比起周姨娘年轻时候还大有不如呢，不仅热爱争宠，甚至时不时的还出些歪招。 说句实话，因着贾珠尚在的缘故，赵姨娘便是还算得宠又生养了个哥儿，倒也还并没生起什么取而代之的野心，蹦跶的频率其实还远不及后来。上一回是因着盼着天生带福的闺女给自己带一个男娃出来，这回却是觉得自己的份例被人动了手脚甚至比不得周姨娘的，生怕王夫人想要苛责了自己儿子，这才先一步闹腾出来。 不过还没等王夫人知道消息呢，迎春那边就先一步的把贾政的怒火扑灭了，便是贾政还惦记着小儿子那边的事情，也不过顺嘴说了一句，因为迎春那边并没什么疏漏，倒是完全没觉得王夫人会在妾室庶子份例上头动什么手脚。 但饶是知道如此，王夫人也到底得自辩两句呢:“原是元丫头那边的事情紧着，房里的事情倒疏忽了，周氏自从那年失了哥儿之后身子骨就不如从前，是我做主添了一两分的东西。赵氏素来身子骨健壮，我倒是没想到这些，不过哪怕她如今是禁足了的，新添的小哥儿的份例也是如数送到她那儿的，算起来便是嫡庶有别也只比珠哥儿当年减了两分罢了。别的东西倒罢了，因着怕小孩子体弱，这炭却都是足的，总不比我这儿差，料想也该是够用的，若是小哥儿那儿还嫌不足，倒不如我把我这儿的再拨些过去，左右如今我在老太太那儿的时候多些，倒用不了这么许多。” 大家出身的女儿从来都最是懂得不能在份例上头苛待了人的道理，左右养着姨娘又不是需要花用自己的私房，便是王夫人真的起意苛责赵姨娘也绝不会在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来的份例上头动手脚，作为受过良好教养的正室太太自然有的是方法让人觉得难过还诉不出苦的，是以在这件事上王夫人绝不心虚，显得颇为大方坦荡。 虽说王夫人说的大度，但是贾政要是答应了那才是真的傻了。这从嫡妻的份例里头分拨出东西补贴侧室的事情便是让老太太知道了，大概也是得捶他一顿的——家里又不是缺了那几两银子的东西使，这宠妾灭妻可是坏了规矩的大忌呢。 “不过平白说一句，我自是信你的，只看迎丫头在你身边也教养的很好就知了，赵氏那头……原当初不过是因着她怀着身子才留下的，也不必太抬高她了。”因着王夫人讲的格外大方，倒让贾政觉得赵姨娘有些无理取闹了，当下对于赵姨娘的心思就又淡了几分。 毕竟对比周姨娘是王夫人怀上贾珠的时候就服侍他的，周姨娘那边可从来没出过这么多的幺蛾子，倒更显得赵姨娘上不得台面了。 “也大概是被禁足之后闲下来了，难免想要生事了，明儿起就干脆请个佛像去她那儿，让她每日里在房里念几回经给哥儿祈福便是了。”王夫人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开口折腾了一回人。 不是不能顺势直接打发了赵姨娘，只是一来没了赵姨娘也总得进新人，二来也是到底贾环没人照顾也是个事儿——王夫人可不想花费精力去教养庶子，又不能把人给周姨娘让两个庶出的孩子又站到一起，思来想去的也还只能继续把孩子留给赵姨娘照顾，不过到底每日里给赵姨娘又找了些事情做，防止她再出什么幺蛾子。 便是想处置人也等家里这摊事结了，把元丫头送进宫才行，如今的荣国府最是需要好名声的，可不能有半点不对。等元丫头顺利进宫之后，到时候自己只剩下一个宝玉需要看顾，宝玉的年纪还小着呢，又有老太太护着，便是真折腾出什么事情来也不会碍着大事的。 第14章 迎春探春（十四） 第十四章 别看王夫人当时并不知道迎春那边发生的事情，但是到底迎春身边的人都是她身边出来的，哪怕一时疏忽了些，但是只要第二天再使人往迎春那儿走一趟便什么都清楚了。 王夫人对于迎春其实至少面上还算和蔼，毕竟如今她的儿子贾珠的年纪和后头的弟妹们的差距都已经很大了，王夫人心下里还算安稳，其实对待庶出的子女都还不如后来的苛责，便是赵姨娘几次三番蹦跶的起劲儿王夫人也因着各种原因暂时不过冷眼看着罢了，并没下狠手处置了人。 倒也不是说王夫人真的有多么大度，不过是因为如今她自己一双亲生的儿女都正好在这个时候忙碌起来了，比起一个出身奴籍的姨娘和还在襁褓中的庶子，自然是亲生儿女的终身大事更重要些——等忙过这一阵子把元春送进宫之后，瞧王夫人还会不会放过赵姨娘。 反正如今王夫人是暂把赵姨娘的事情记下了，顶多是琢磨着些比较安静的法子，比如暂时让赵姨娘念念经拜拜佛磨磨性子权当是收做利息了。 府里的大事情总归和这些小辈的孩子们没什么关系，不说如迎春探春这样的庶出幼女，便是如贾珠这样已经成年了的爷们和宝玉这样在府里顶顶得宠的嫡出哥儿也在这件事情上头插不上话，元春入宫已经成了定局。 作为一个还算有些担当本事的男丁，先是宝玉衔玉而生被誉为家族兴旺的希望的时候，那会儿贾珠的情绪其实就已经有些不太对劲了——他好歹也是个颇有志气的读书人，又是作为家里头的长子，怎么可能轻易接受了家里人居然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一个奶娃娃身上，这样说起来仿佛他是个不成器的似的。 然后元春入宫的事情更是给了贾珠一次打击。 别看那头真的能闹起来的是不舍得大姐姐离家的宝玉，但是贾珠其实受到的打击才是更大一些的。 作为个读书人，无论读书成与不成，总归颇有一种清高气的，而贾珠又是个在家里做长子长孙的，也并不是没有担当的人。一边做为读书人，贾珠并不能接受家里的前程居然要靠女子的终身去搏去换，而另一边做为家里的长子长孙，他也同样无法接受一向看重自己的祖母居然一心把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弟弟当成家族的兴旺之本。 贾珠本就是心性纤细的人，年少时候身子骨又算不得太好，这么一郁结，难免身子骨就有些不适，偏王夫人如今更多的精力都忙着元春的事情，又觉得贾珠成亲之后有儿媳妇多少能够照管些，竟对贾珠那儿松懈了些，竟是一时半会儿也没能发现贾珠居然又病了。 要知道，虽然元春的教养不差，素来也自诩国公府的嫡长孙女，但是真算起来也不过是从五品官家女，按例其实是没有参加大选的资格的，想要顺利的进宫那自然是要走些路子使些手段的，且元春的事情到底是不等人的，总归是更加需要费心费神一些。 等好不容易把元春的名字夹进大选名单里头之后，全家这才腾出手来关注其他的事情，王夫人这才发觉贾珠竟然已经病的很严重了。 王夫人这才是真的慌了。 别以为有了小儿子之后王夫人就完全忽视了长子了，事实上对于王夫人来说，虽然对于小儿子也是疼爱的，但是总归比不得长子的分量。说句残忍的话，若是这时候有人说牺牲了小儿子就能救了长子的性命的话，王夫人大概哪怕再是心痛也能应下了。 荣国府能为了迎春一个庶女请动太医，对于贾珠这个嫡长孙自然不可能吝啬了，再加上如今的圣上还是比较看重老臣的那一位，对于贾代善的长孙更是不可能完全漠视了，自然也绝不会在这上头苛待荣国府什么，甚至看在贾代善的面子上，还派了两个太医常驻荣国府看顾贾珠的病情。 便是把宝玉当成心肝子眼珠子的贾母，这会儿也不由得暂时疏忽了宝玉一些——哪怕再认为宝玉日后定能封侯拜相，如今到底还是长孙的病症更值得担心一些。 倒是大房那头纵是有些关心但到底也是面子情，并不惊动了任何人——探春便是再年幼到底也听身边人说起了贾珠病了的事情，再联合自己曾经的经历知道大概再没多久贾珠就得病故了。探春到底因为经过了一回后来的事情，倒是比任何人都明白贾珠对于荣国府的意义，只是她到底年小无力，起不到半点作用，被拘在房里连去看一眼贾珠都做不到，因为怕被过了病气，只能自己在房里头里头自己着急，生生把自己给急到上火生病了。 迎春虽然也知道贾珠对于荣国府的意义——遍寻自己这一辈儿里头所有的男丁，大约也只有贾珠一个是能成器的，宝玉虽人品才学也不算差，但却厌恶经济仕途。虽迎春并没探春懂得多，但是到底也是听王夫人很是哭过几回若是贾珠还在就好的话，至少也明白贾珠对于整个二房的意义。 不过好在迎春虽也急躁，但是到底是生活在王夫人身边的，虽说也做不得什么，但是到底消息灵通些，至少身边的丫鬟嬷嬷都是能从王夫人身边得到些消息的——相处了几年之后到底她们也和迎春培养出了一点儿情分，至少在知道了王夫人心情不虞的情况下，总能记着按压住迎春不让她随便出头，省的被王夫人的火气牵连到。 但饶是如此，王夫人到底也不可能完全忘记迎春的存在，哪怕王夫人一时想不起来迎春什么事，也总有那些死马当活马医的丫鬟为了减轻罪责，也是为了勾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生生在王夫人耳边提起那些所谓的迎春是个生来带福的话出来。 便是无神论者在到了绝境的时候也还会烧香拜佛以谋求个心安呢，更妄论王夫人本来就是个无比信奉神佛的，除了照常求医问药之外，私下里找了宝玉的干娘马道婆很是捐了些香油钱搏一搏心安。 在得了小丫鬟们的说法之后，虽然王夫人其实对于迎春的命格也是半信半疑，但到底还是抱着一线希望，还拿了迎春的生辰八字去问了马道婆。 马道婆在歪门上头是有些本事的，但是这本事其实多是害人的而非救人的，面对着王夫人的殷殷期望倒也不敢打什么包票，是以在王夫人这头递了迎春的八字过来的时候，只稍微算了一下看迎春的命格并不至于和贾珠相冲之后，到底还是一手拿了大笔的香油钱，另一手就急着把贾珠的事情全甩给迎春了，只说迎春的确生来带些福气云云。 甚至为了表明自己的确是尽力了，还特地装神弄鬼了一回借着风水的说法，说是虽二姑娘的命格是旺人的，但府里的确有人的命格许是克了大公子，只不过一时并不好算出来罢了，不仅把贾珠的病情全推给了别人的命格上头，甚至还额外很是多赚了一笔。 马道婆的算盘不可谓不精明了，若是侥天之幸贾珠真熬过这一劫了，那是她老人家作法有功。而若是贾珠这一回不幸了，那也是府里自有人克了贾珠的性命，而并不是她不肯用心。 其实贾珠的病情其实一半是身体上的，另一半倒更是用心过度造成的——贾珠到底是个好孩子，便是心里别扭了也不会随意撒气，顶多就是对自己更狠了，巴不得翻年就能高中好振兴家族。王夫人所生的三个孩子其实哪个都算不上特别康健的，读书本就是个耗费精力的事情，贾珠的身体本就算不上特别好的，再这么一狠心可不就虚了些，再加上晚上还得和妻妻妾妾的忙着制造下一代的事情，蜡烛两头烧着更别想养好了。 这其实还是太医的事儿，偏王夫人内宅女子见识不多，求神拜佛的事情干的多了倒更信这些看不见的东西了。既马道婆说迎春的命格好，一时冲动之下索性死马当活马医的直接把迎春拎了去贾珠那儿同吃同住，只盼着儿子真的能被旺一旺。 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要知道，贾珠已经是成亲了的大人了，除了妻妾之外其实很不该和别的女子亲近，除了亲生女儿之外，便是同胞的姐妹也必须得避讳着。若不是迎春实在是年幼，还没到男女避讳的年纪，便是王夫人再疯魔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好在贾珠如今的病症是心病加体弱多一些，不过是心神耗损过巨再加上体虚而已，虽是看着虚弱的随时都撑不住的样子，但是到底不是传人的病症。 扪心自问，若是换做这命格好的人是王夫人亲生的元春，王夫人决不至于就这么毫不犹豫的干出这种事情，毕竟这事儿其实还是死马当活马医的成分多一些。 到底这不是什么能放到台面上说的，王夫人也并不敢闹得满家都知道，只实在不得已去贾母那儿哭跪了一番，把迎春命里带福的说法咬了又咬，一副若是贾珠死了她也活不下去了的样子。贾母对于迎春命格的说法也是半信半疑的，不过到底比起孙女也更心疼大孙子，再加上贾珠又不是什么传人的病症，同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倒是也咬牙默许了这事儿。只是到底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事儿并不能外传，哪怕连儿子那儿也说不得，是以一边让王夫人悄悄办了这事儿，一边又传话给儿子那边说是为了让王夫人专心关照贾珠，是以她把迎春抱来养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还是决定继续给迎春开金手指好了……迎春便是重活一辈子也是个面团子性子改不了了，生来带福这事儿完全是个大杀器…… 第15章 迎春探春（十五） 第十五章 别看贾政王夫人都是各有各的毛病，但是大概是歹竹出好笋，贾珠却不管怎么看都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了。他原本就不觉得自己病了是旁人的问题，只觉得是自己不争气而已，若不是夫妻一体从来都是一损俱损，他便是连妻子李纨他都不想拖累，更何况是名义上头的妹妹，一个全然无辜的女娃娃呢。 所谓久病成医，再加上时下读书人其实多少都是懂些医理的，是以贾珠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其实还是有些数的。虽如今自己不过是心神耗损的毛病，听起来并不传人，但是归根究底的问题还是体弱——体弱的人就易病，谁都不能保证他到时候染得病就不会传给人，让小妹妹留在他这儿其实是件挺危险的事情。 只这事儿还真轮不到他做主，却是他祖母和母亲两边合计下来的意思，这两位都是关心他胜过关心小妹妹的，完全没考虑日后他能不能染上传人的病症的问题。依着王夫人的说法就是“你如今耗不得神，你小妹妹之前伤了胳膊如今也没什么事情可做，只当是你妹妹陪你聊聊天儿解闷儿便是了，你的病又不传人的，等你养好神了再把你妹妹送回来。” 虽说当时迎春刚生下来的时候贾珠着实对这个小妹妹感兴趣了一阵子，但是到底他的功课日渐重了，并没有如元春般多的闲暇时候能够整日里逗弄小妹妹，后来又有家里连着多了好几个孩子，当初对于小妹妹的那一点子好奇心也就淡了。倒是后来娶了妻子之后还琢磨着生个孩子出来，这才又兴起了一点兴致，如今看着妹妹粉团儿似的模样倒也觉得讨喜。 贾珠如今的年纪也不过十七虚岁罢了，换做现代也不过就是个高一学生的年纪，到底还脱不了少年心性，便是如今病着的时候耳朵里听着要静心调养着的说法，心里却总静不下来，反复想着的其实还是争气二字，除非是真的躺到床上起不了身，但凡身子骨略有些好转总要再偷偷温温书的，自是又得伤一回神，这才闹得反反复复愈发严重了。 迎春这回被王夫人弄过来，虽然实际上为的是让贾珠借一借福气的，但是这说法却是不能放在台面上的，总得找个好些的借口搪塞人，而王夫人的借口也便是让她看着不许贾珠再耗神，甚至因为惦记着相处多些许是能多得些福气呢，还特意叮嘱一天十二个时辰最好除了睡着的时候都得盯着人。 “你哥哥素来就好强，便是病了也总不肯好好静心调养着，倒让人担心。你如今闲的时候也多，最好多看着他些，不许他再读书伤神呢，这回太太给你做主，你哥哥该听你的话才是。”甚至为此王夫人不惜放下身段精心哄了迎春一回。 贾母虽疼大孙子多些，但是孙女儿虽是庶出倒也是亲的，其实也并没打算让孙女儿去做伺候人的活计，不过是想着让迎春和贾珠一个院子里头住一阵子罢了。偏王夫人到底心焦，哪怕这只是根救命稻草呢，也恨不得让迎春时时不离贾珠身边，算起来倒是歪打正着正好让迎春能看顾着贾珠好好养病了。 虽说迎春最早的时候还是带着上一辈子的记忆投的胎的，但是小孩儿的脑容量到底不够，最初刚生下来的时候还到底能记着些前尘旧事，经了这四年的生活且她又不是个常去回忆过去的，那些原本的记忆除了些本能的东西其实也不剩多少了，如今倒除了性格定下来了之外更多的是还小娃娃的内里罢了。 迎春从来都是个乖巧听话温顺的孩子，而这样的性格对于姑娘家来说其实说不上好，若是身边人跋扈一些迎春大概也就顺势怯懦下来了。可王夫人身边的人好歹比邢夫人身边的懂些规矩，不管内里是怎样想的，至少大面上总过得去，并不可能在王夫人还关注这迎春的时候就先奴大欺主，这样一来倒是略培养了迎春一点身为主子的自觉。而在不会怯懦的情况下，认真听话到了极致在某种程度上大概就可以和执着画上等号了，以一个四岁多（还是虚四岁）孩子的脑容量看，既然太太给了她任务就总该认真完成…… 哪怕迎春一时松懈了一点儿，迎春身边的人可也都是知道太太的意思的，这如今天大的事情都比不得大爷的身子骨重要，虽自己作为姑娘身边的下人不好管到大爷身边去，但并不妨碍她们略撺掇撺掇姑娘做事，于是迎春便愈发认真的缠着贾珠…… 若是被缠着的换做个严厉的人，只瞪两回眼强硬一些，迎春的性子许是就又软下去了。偏贾珠也不是个能对才到自己腿高的小妹妹瞪眼的人，便是心里不愿如小妹妹所说的静养着也不过想着找法子糊弄人罢了，并不会直言呵斥或干脆命令人，倒也没把迎春的包子性格激发出来。 对于迎春的那些所谓的福气命格的说法元春或多或少是知道些的，且这虚无缥缈之事素来都是女眷里头信奉的多些，也都是在后宅里头传着的。而贾珠的日常生活都是在前头的，于此事上顶多不过是略道听途说了几句迎春运道不错罢了，这会儿荣国府里的规矩虽也说不上严格，但怎么也没有小厮在爷们面前论姑娘的命格的说法，再加上读书人学的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规矩，倒是一时还没想到这些。不然以贾珠的性情若是让他知道迎春来这儿是老太太和太太指望着迎春能把福气度了给他，估计就会更内疚了。 无知的人还是幸福的……这时候贾珠也不过以为是太太派了个人来盯着他遵医嘱罢了——所谓卑不动尊，家里其他人都是他的长辈，没得为了他的病症放下所有事情只为了盯着他的，只这个小妹妹如今闲些，又到了略有些懂事的时候，再加上太太那头一时看不到她，这才放了过来让他们两个相处。 若是换做原本上一辈子的时候，贾珠病了的时候二房庶出的姐儿还只是个两岁的不懂事的小娃娃，又因着是王夫人月子里怀上的，不可能得了王夫人的喜爱，又没什么命格上头的说法，肯定是没人会让她往贾珠身边凑的。那么贾珠病了的时候身边定然就是珠大奶奶李纨和贾珠房里的那几个通房丫头们轮流服侍着，而这服侍服侍着的结果可不就是翻年之后二房里的人口就多出了个贾兰了——倒是如今有个还年幼的小姑子住在大爷边上呢，便是女人们服侍人也只得规规矩矩的，哪个敢在小姑子面前琢磨这些事情，倒是使得贾兰一时不得投胎了。 而这头贾珠还没想到迎春来管着他会耽误了他生孩子的事情，只想着自个儿被小妹妹看住了不得温书费神，日日里竟只剩下清心寡欲安心养病的差使了。 贾珠是勋贵出身的，自然不同于寒门子弟，便是荣国府如今并不如前，走关系免了院试也不是什么难事，是以贾珠科举并不用考童生秀才的功名，只每三年的秋天里头和秀才们一起考乡试罢了。上一回乡试的时候贾珠年纪还小，不过虚岁十四而已，放在外头顶多是个考童生的年纪，便是考秀才都有点早了，是以贾母便死摁着孙子不许他去平白遭这个罪，并不让贾珠下场去试。哪怕贾珠再惦记着考试，也只不过后来等成绩出来后又名正言顺的拿了卷子在家里试过一回而已，当时做出来觉得并不很理想，倒是沉下心来又继续勤奋好学起来。 这转眼又学了三年的时间，这回贾珠虽也不至于有太多把握，但到底乡试三年才有一回的，并不想再错过了，总惦记着好歹要下场试试自己的本事，这才日日勤学刻苦不敢松懈。如今既被小妹妹奉母命死缠住了，并不得温习功课，在屡次哄人不成的情况下，贾珠索性也只得死了心思。 本就是日日勤奋也不一定能过了的，再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所谓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等自己好了之后再用功是断然赶不上了的，是以也只能放下用功的心思老老实实的调养身子罢了。 贾珠这回能被管束住也是迎春是他妹妹的缘故，虽说其实迎春作为庶妹也定然不可能名正言顺的管教嫡兄，但是到底奉的是王夫人这个做母亲的命令，又迎春好歹是个主子身份并不能被随意恐吓命令，这才到底能阴差阳错管着贾珠好好调养。 之前贾珠的样子看起来虽病重了，但是到底还是心病多一些，再加上底子就不算好又累过了头，这才病来如山倒的看着可怕些。如今既然被看管的严格了并不许他再劳心费神，哪怕贾珠的心病依旧未消，但到底身体上的病症是被精心养着得了也不至于病的更严重。且荣国府里头总是不可能缺了补身子的名贵药材，再加上给贾珠看诊的也都是如今水平最顶尖的那批大夫里头的，是以贾珠虽病症仍旧未能痊愈，但这么一来二去的到底好歹总算是被控制住了，至少并不如之前那么凶险了。虽人看着仍旧比没病的时候要虚弱些，但说来也不过是病去如抽丝的道理，细细调养着便也是了，总不至于要了命去。 打从太医嘴里知道这个消息，王夫人整个人看起来都蓦然放松了下来，便是贾母都喜不自胜，只包了大大的红封给了太医，嘴里不住的念佛。 哪怕贾母仍旧一心觉得宝玉是个有出息的，但到底也知道以宝玉的年纪，便是他是个百年不遇的天才也总得十来年才能入仕，算起来等着他长到能撑得起荣国府的年岁还不知要多久的时候呢，至少近年来荣国府总还是得指望着珠哥儿才是。是以这回知道贾珠平安的消息，贾母自然也是欣喜着的。 作者有话要说： 不管贾兰是遗腹子还是贾珠死前就生下来的，大约都是贾珠病着的时候怀上的，看史料里头那个年代哪怕病着的好像其实也不太耽误顺便造人…… 原著里也说了贾珠是学文的，这学习考试也是个费神的事情，但是贾珠放在现代顶多也就是个高中生的年纪，现在高中学业也不轻呢，顶多只听说有人压力过大想不开的，还没听说哪个高中生是活生生学习累死的…… 所以我估计贾珠当时去世一是因为身体本身就弱一些再加上也可能元春宝玉的事情都触动了他一点心事，二是学习太累了或许还参加一回考试给累着了？（古代科举考试看上去可比现在考试折腾人一百倍，几乎每年都有死在考场上的），三来大概就是顺带房事伤身，原著里说了贾珠除了李纨这个大老婆之外当时还有几个通房姨娘呢，只是贾珠死了之后都走了……一滴精十滴血呢，总觉得贾珠死的早和这个也有点关系…… 反正迎春过去一看住她了，基本上把后头两个原因都给掐了，至于体质问题，家里头总是能拿名贵药材给调养出来的，至于心理问题……也只能先放在那儿了…… 恩，以及我已经差不多把迎春的记忆彻底洗成白板了，完全可以把她当成幸运值MAX的一个比较温顺的小孩子看了…… 第16章 迎春探春（十六） 第十六章 作为一个再正常正统不过的封建大家庭，荣国府里头自然也存在各种等级阶层，撇开二老爷比大老爷受宠的特例，其实更多的依旧是长辈比晚辈尊贵，年长的比年幼的得势。换句话说，作为大房的庶女，又是大房最小的一个孩子，探春的消息其实并不比丫鬟们灵通，甚至很多时候一件事从开始到结束她都得不到半点消息，直到很后来的时候才从丫鬟们无意之间的闲聊中听出端倪。 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算了，莫说是丫头们，便是谨慎小心习惯了的嬷嬷们也并不会避开她，而随着她日渐长大之后，所有人也学会了避开她说话，这直接导致了探春能够得到的消息量直线减少——之前贾珠病了的事情她便是比较晚才知道的，贾珠痊愈的消息她更是知道的晚的不能更晚。 甚至这个消息还是在谈起贾琏婚事的时候才被提起的。 贾珠既然痊愈了大半，王夫人自然也有了闲心处理别的事情，除了借口迎春这阵子乖巧而给迎春和周姨娘各自不少好东西做赏赐之外，还奉贾母之名开始琢磨贾琏的婚事。 这其实倒不是因为贾母如何偏心的缘故，只不过贾琏的亲娘早就没了，邢夫人作为继母的出身又实在太低，是以贾母也只能让王夫人来关照侄儿了。 而最后王夫人替贾琏取中了娘家侄女儿王熙凤。 王夫人这会儿其实还没什么取而代之的野心，顶多是惦记着若是琏二奶奶和自家亲昵一些，日后等分府了之后自己这一房还能和大房搞好关系占些好处而已，是以这婚事里头虽说也不乏王夫人的私心，但也的确是一门挑不出什么毛病的婚事。 且王熙凤容貌称得上美艳，如今小姑娘人也大方鲜活，作为亲戚随着王子腾夫人来了荣国府几回，不仅贾母对人赞不绝口，贾琏更是少年心性一见了就爱的不行。 然后这婚事也就在贾母的赞同贾赦的不作为之下成了。 贾琏的年纪比元春还小上一岁多，如今也不过虚十五岁，虽说也到了订下婚事的年纪，但是却并不是那么记着成亲。贾琏是荣国府的席爵人，大房唯一的男丁，而王熙凤虽然父母双亡，但是却是和哥哥王仁一起从小就跟着王子腾这个叔父过活——若是王子腾自己有子女那他们兄妹两个的地位自然难免尴尬了，偏王子腾一生仕途稳顺子嗣却不如意，如今王夫人儿女都已经嫁娶了却还没能得个一儿半女的，那么王夫人大兄王子胜留下的这一双儿女无疑是王家仅存的香火，其实和王子腾亲生的无异。 这婚事双方都不是小门小户，两个新人的年纪也都不大，那这婚礼流程也自然并不用赶得太急，反而慢条斯理起来，便是拖个一年半载的也不怎么妨事。 虽说家里若来了女客，由姑娘们随着长辈见一见人也是无妨的，如今王夫人对于迎春的好感已经达到了一个很高的程度，且元春也已经出了门子，娘家嫂子来访自然是带着迎春这个名义上的女儿出去见客了。至于探春，一来她如今算起来也不过两三岁，以时下的惯例看来她还算是不懂事不用见客的年纪，再加上邢夫人内心里也实在没把她太当一回事，倒是没能出来见人。 甚至连贾琏的婚事已经定下来这件事，所有人都忘了和她说一声了，探春还是在小丫头们闲聊的时候才发现的。 哪怕探春房里下人们的质量其实是在整个府里平均水平之下的，但是到底嬷嬷和大丫头都是有些水平的，至少在主子可能稍微开始懂事了之后就已经学会了不在探春面前说闲话，但小丫头们显然是没这个觉悟，还以为探春仍旧是听不大懂话的娃娃呢。 而且贾琏定亲的事情也实在不是什么说不得的事情，哪怕被传到房外头了也不算什么。 探春这会儿还记着不少原本的事情呢，王熙凤被定成了琏二奶奶的事情对她来说其实更多的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并不值得上心，倒是贾珠身子骨大好了得事情对于她的震动更大一些。 探春其实是并不太清楚贾珠到底是什么时候过世的，贾珠过世的时候她的年纪还小，并不记事更不要说记得准确的日子了。而且虽说贾珠如今看起来在荣国府里头颇为重要，但是实际上却是个晚辈，所谓卑不抑尊，从来没有长辈给晚辈过忌日的说法，甚至以孝道看来贾珠让父母白发人送黑发人便算是不孝，甚至除了宝玉读书的时候能听贾政骂王夫人哭一回贾珠之外，剩下时候从没人会提起这位珠大爷，更不可能有人提及具体忌辰的事情。算起来上一辈子的时候满府上下算起来也只有李纨和贾兰是能在贾珠忌辰的时候偷着给贾珠上一柱香而已，不过探春也从没问过李纨。 既知道贾珠是早夭的命格，在听说贾珠身体大好了的时候，探春其实是疑惑的，不过好在她到底知道自己的疑惑并不能说出口，倒是生生把自己的心事给压下去了，不过是顺着小丫头们的话头略问了问贾珠的事情，然后就只剩下自己纠结了。 若是换做迎春，大概想一回想不通顺就能直接忽视了，只探春素来精明，却是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当下就很是纠缠了一阵子。 这年头还没有所谓蝴蝶效应的概念，虽然很多事情其实是迎春懵懵懂懂改变的，而且迎春自己都毫无自觉呢，探春连迎春的存在都不太知情呢，更别说相通这些事情了。甚至她一时都想不到时下里所谓的回光返照的说法，毕竟上一世她虽也算是见证了不少死别的故事，但是凭哪个都是一路病死的，从没见着所谓回光返照的现象，自是一时想不到这些。 贾珠身边的人从来都是府里头最顶尖的那一拨儿，服侍人的功夫也比探春这里的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在这种情况下贾珠一个成年男子思虑过重还能生生把自己弄病了呢，更不要说探春一个两三岁的正是应当多病年纪的小姑娘呢。 探春也只纠结了一两天的时间罢了，就因为身边的人的服侍稍有疏忽，使得一天晚上窗户没关严实，于是尚且年幼的探春就被夜风给打败了。 这其实不算什么大事，毕竟富贵人家的孩子多是娇养出来的，算起来这年头里小孩子便是一病夭折了也算不上稀奇。别的不说，只这一辈儿里贾珠元春幼年时就都是体弱多病的孩子，大房里头头一个男丁贾瑚更是早早就病没了，贾琏年幼时也不是没生过病症的，便是如今被捧在手心里头的宝玉也总是有些小病小痛的。相比之下，虽然探春好歹是个主子，没人会多么怠慢她，但是到底也不至于多将她的病放在心上。 毕竟荣国府是有相熟识的太医的，治疗这种小儿伤病也算是轻车熟路。 小孩子因为身子骨娇嫩所以易病，是以擅长小儿科的大夫多是在药量把握上头格外有心得，若是真是个寻常风寒感冒自然几贴药慢慢养着也就好了，偏探春的病症其实和思虑过重不无关系，再加上身边人也未必服侍得贴心了，虽然既然按时吃了药，倒不至于病的更重了，但总归是拖拖拉拉的一直不见好。 甚至最后这病拖的时间长了都到了能惊动贾母的程度。 探春的病显在外头的不过是风寒的症状，探春既不是天生体弱的又一直不算病的严重，一场小病竟拖着这么长时间一直不见好——在贾母看来这边是邢夫人这个做嫡母的失职了。 贾赦原配张氏虽出身不低，但是之前因为朝堂倾轧的缘故娘家败落全家被迫远走回籍的。碍着继室身份不得越过原配的关系，又有张氏到底留下了贾琏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嫡子，是以贾母才为贾赦聘了邢夫人这个父母双亡又出身不高的继室回来。邢夫人在娘家时虽有些管家理事的手段，但显然适用于她娘家的手段在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里头就远远不够了，嫁进门没多久就露了怯，后来也在方方面面都一直很难让贾母满意。 之前迎春出生的时候，王夫人一口应下了抚养迎春的事情，又方方面面做的挑不出一点毛病，显得格外的贤惠。邢夫人这头后来抱了探春过去的时候，其实本就有东施效颦的嫌疑了，若是探春那边一切安好的话，贾母许是还能高看邢夫人一眼。偏王夫人对待迎春虽未必及得上对待亲生的元春的体贴，但是却事事都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而邢夫人虽名义上养着探春，却并不尽什么心意，还让探春一病这么久，怎么不让贾母生气。 于是，贾母到底还是又打了邢夫人的脸面一次，说是不许邢夫人再养着探春，要将探春抱来荣庆堂养着。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没写完，所以只能晚上回来补了…… 明天应该还是八点…… 第17章 迎春探春（十七） 第十七章 荣庆堂是贾母在贾代善故去之后才搬来住着的地方，原本住着她一个主子的时候自然是宽敞到不行，前几年添了一个金尊玉贵的新住户宝玉就已经挤占了不少空置着的屋子了，如今又加了一个大房的庶女探春，这居住面积自然更小了。 当然了，荣庆堂的整体面积在整个荣国府里头肯定算不上小的，甚至还算得上除了荣禧堂之外最大的一处。但饶是如此，也经不住住了那么多的主子。 毕竟荣国府又不是外头的小门小户，一家子挤在一个房间里头也能住得，这哪个高门大户里头的主子不是年纪稍大了就但分一个院子住的。 且住着荣庆堂的可不只是主子们，还有服侍主子的下人们的——贾母身边虽没有嬷嬷，但是却有八个一等大丫头十六个二等丫头，还有三等和粗使的丫头也都是需要住处的。贾母身边的人可比别的地方的更体面些，一等丫鬟一人一间屋子，二等的则是两人一间，只这便是占了十来间屋子的。而宝玉的人也不少，四个一等丫鬟就占了两间屋子，八个二等丫鬟也占了两间，再加上四个奶嬷嬷和许多三等丫鬟，到底也占了将近十间屋子。再有贾母那数量不菲的私房，也多是锁在荣庆堂里头的，虽那些东西并不用占着太好的地方，但是到底也仍旧需要不少屋子来存着呢 荣庆堂便是再大到底也不过是荣国府里的一个院子而已，这面积也到底是有限的，若不是粗使丫头和仆妇从来都是住在外头的，并不占着荣庆堂的地方，只贾母和宝玉两个人这荣庆堂就该住不下了。但饶是如此，如今再搬来一个探春，这地方也只有更住不下的道理。 院子里比较好的屋子早就被贾母和宝玉身边的人占了去，这荣国府里的规矩，这体面主子们身边的小猫小狗都是尊贵的。探春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女，她身边的人也没什么背景体面，自然不敢去平白得罪人，只得捡了剩下的屋子去住，虽然拥挤了些，但是好歹还是住下了。 贾母既说把探春挪了来，倒也没想着苛待了人，只是荣庆堂里头实在住的满了，倒是随口指了住处，只说把人安置在抱厦里头，那么所有人也只能在抱厦附近找屋子住，倒是挤挤挨挨的，还没在大房的时候住的宽敞。 换做之前的时候，哪怕再提前个三两个月，在贾珠这回重病之前，若是大房那头在那时候之前就先把探春送去贾母那儿的话，王夫人定然会二话不说就把迎春也送去荣庆堂——以贾母如今的年纪若是要教养许多孩子的话到底吃力了些，但凡贾母露出些不情愿的神色，她总能借着这机会把宝玉要回来，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这倒是说不上什么不怀好意，哪怕不算王夫人的私心，这大户人家里头的男孩女孩原本就是不同的。所谓隔辈亲，这男孩子若是长在祖母身边很容易被溺爱了，这在多数时候对于哥儿来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就如同如今大房的贾赦和王夫人娘家不成器的长兄王子胜一样，基本上被溺爱的很是有些文不成武不就。可对于女孩儿来说，若是身份稍有不足的话却很是需要一个有身份的教养者来提一提身份，且不说迎春庶女出身到底是不足，便是元春这个王夫人嫡嫡亲的女儿，当初到了年纪也是被王夫人送过去白日里头被教导一二的。 只不过如今迎春刚救了贾珠一回（王夫人自以为的……），一来是不好卸磨杀驴立刻就把迎春打发出去，二来也是怕自己这边再出什么问题，要知道当时若不是王夫人不顾一切的先张了这个口，哪怕是贾母都不会提出这个建议的。且若是当时迎春养在贾母膝下，想也知道一向自诩对所有孙儿孙女都一样疼爱的贾母不可能开口将养在自己身边的孙女送到病了的孙子院子里，倒是王夫人担一个更看重自己亲生儿女的名声倒也无妨。 所以在荣庆堂见到了探春之后，王夫人倒是并不急着把迎春也送过去：“能得老太太的教导自然是三丫头的福气，不过二丫头年纪还小着，胳膊上头如今也得谨慎些养着，倒是学不了什么东西，白费老太太的精力，倒不如先在儿媳身边再呆一呆，等再过一两年大一些了再跟老太太学一学，老太太若是想她了日后儿媳每日带着二丫头来请安也就是了。” 因着到底要了大房的女儿过去养着，在两房同样都有年纪差不多的女孩儿的情况下，贾母自然也要再问问二房这边。不过到底贾母年纪大了精力有限，便是把这么小的探春挪过来都是不得已的事情，若是再加上一个迎春那就很有些吃不消了。是以在得了王夫人的话之后贾母心里却是送了一口气的，再对比边上的大儿媳妇，也难免更觉得二儿媳妇更体贴一些。 贾母手里从来都不缺财物东西，心里既觉得二媳妇熨帖，再加上她本就有心补贴二房，自然又是掏了不少好东西赏了给王夫人，还心情愉悦的允了王夫人去看宝玉。 宝玉如今也差不多三周岁了，偏偏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其实也并没见过亲娘多少次，他小时候王夫人来的倒勤快，至少两天里贾母也总能让他们母子两个见上一回，可后来元春入宫贾珠重病，算起来王夫人也总有几个月没太关心小儿子。尤其是宝玉的年纪虽然已经开始慢慢记事了，但记性仍旧算不上多长久，若不是身边还有丫鬟嬷嬷们提醒着，只怕早就不记得还有个亲娘了。 王夫人虽然不是不心酸，但是到底这祖母想要教养儿孙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贾家忘记都有这样的惯例，左右日后她更依仗还会是长子贾珠，倒并不至于太急躁的想把小儿子抢回来。 这小半天下来，王夫人固然暂解思念之苦，迎春和宝玉相处的也意料之外的还算不错。 不过这也挺正常的，宝玉素来喜欢亲近年轻女子，哪怕迎春如今还没胭脂能给他吃呢，到底身上的衣裳东西也都比丫鬟们身上的精致多了，再加上迎春容貌上也颇为不俗，在其他丫鬟姐姐们不过来陪他玩的时候，比起一副端庄样子的亲娘，他还是更爱和这个小姐姐一起玩耍。 好在贾宝玉如今年纪还小，王夫人倒并没发现亲生儿子的本能嫌弃，也不大在意迎春和小儿子亲近。 ————分割线———— 搬到贾母身边并不能让探春的消息变得灵通多少，除了见过一回上辈子的嫡母带着二姐姐迎春来请过一回安之后，她其实也并没机会接触太多事情，但是好歹荣庆堂的人到底知道的事情比邢夫人身边的人多一些，探春撒娇作痴做出一副天真可爱模样，倒也不是不能套出一些其他的消息。 比如说她是知道了这辈子二房的周姨娘到底有了个女儿，正好占了上辈子迎春的生辰名字，也听说了似乎之前赵姨娘很是伤了一回如今这位二姐姐，然后就被禁了足一直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在探春看来，这大概是和上辈子仅有的不同。 不要小瞧了探春的脑补能力，正如同探春从来不小瞧赵姨娘胆大包天的程度似的——上辈子赵姨娘就真的敢一口气算计了宝玉和凤姐，还满心以为除了他们之后家里就能关注贾环了，这事儿当时闹的可不小，着实让探春印象深刻。 在探春看来，十年之后赵姨娘敢动手，那么十年之前也未必就是完全清白的，没准贾珠的事情上赵姨娘也做了点什么——谁让这是仅有的两样和上辈子的不同呢。 经历了贾家衰亡的未来，再加上听王夫人哭过无数回贾珠的聪明伶俐，探春如今比谁都清楚贾珠的去世到底对于荣国府的未来究竟意味着什么。是以在觉得赵姨娘很可能对贾珠动过手脚之后，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因为贾家的衰落而不得不远嫁早夭，到底还是完全泯灭了上一世留下来的对赵姨娘的那一点子情分。 索性只安心的继续做她的大房女儿了。 在荣庆堂的日子里，探春先是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养好了自己的病，然后就开始锲而不舍的往宝玉的身边凑——以贾母疼爱宝玉的程度，若是能和宝玉培养出情分来，无疑对于她日后的一切都是有好处的。 谁都不会觉得一个刚刚两周岁的孩子会聪明到算计这些，贾母也顶多自得于宝玉的人见人爱，顺便也难得关注了一点探春的生活情况，顺手从自己的二等丫鬟里头挑了一个叫喜鹊的小丫头给了探春，总管三姑娘房里的事务。 贾母素来是会□□人的，便是个二等丫鬟的教养其实也很比探春如今身边的人都要强了好些，再加上喜鹊在荣庆堂里头到底算得上是地头蛇，有了喜鹊管理探春房里的事情倒是让她的日子渐渐的好了一些。 第18章 迎春探春（十八） 第十八章 小孩子的日常说起来也就是那样了，枯燥的不行。尤其是无论迎春也好探春也罢，如今都是再年幼不过的小娃娃，在别人看起来还正是不知事只懂得玩乐的年纪呢。 迎春这边比探春长了两岁多，如今四五岁的年纪也略懂一些事情了，王夫人倒是依着前头的份例安排了人略教一教迎春针线上的辨色配色。而探春那边自然可怜一些，毕竟贾母只独疼爱宝玉一个，对于这个孙女不过抱过来由下人关照衣食罢了，算起来基本上就是被放养了，并不教导她什么东西。甚至贾母还一副体贴的样子说是让她好好歇着不必每日请安，若不是探春自己并不是真的两三岁的小孩子，心里头还是精明伶俐着，知道借着孝顺的名义，坚持日日让乳母丫鬟陪着去给贾母请安顺便再陪贾宝玉玩一阵子，好歹得了一些老太太的注意，这才到底搏了一点存在感，不然大概也就是被忽略的份。 不过饶是如此，探春也觉得如今的日子其实并不难过，毕竟讨好贾母和贾宝玉对于她来说原就是做的习惯了的事情，如今再捡起来也顺理成章，并不如何为难。 府里头的日子有条不紊的过去了，这秋去冬来的，时间静静悄悄的流过，转眼又是两年多的时间过去了。 而这两年里头虽然荣国府里头其实并没发生什么大事，甚至因为姑娘们的年纪都还小着，并不如后来几年的热闹，只不过仍旧在继续添丁进口罢了。 大房那头一个姨娘不知什么时候给贾赦添了个叫做的贾琮庶子，而二房这边虽然还没添丁，但是如今珠大奶奶李纨的肚子也鼓了起来，想来再过不了多久就能有了荣国府的下一代，这一胎无论男女可都是嫡孙，可远比大房的一个庶子要金贵的多。 如果说荣国府里有什么大事的话，那大概是琏二奶奶终于进门了吧。 贾琏和王熙凤的婚事从下定到成婚差不多花了两年多的时间，哪怕两个人都还没到着急的年纪，但算起来这个时间到底也拖得算是久了一点。毕竟前一年原本该办婚事的时候，宁府的敬大太太难产过世了。两府虽然关系已经不近了，但到底并未分宗又是邻里邻居的，是以作为侄子的贾琏到底也沾了白事，在贾琏的年纪并没到急得不得了的情况下，琏二爷的婚事到底在和王家商量过之后，还是为了这件事耽搁了小半年。 不过好在哪怕其中有了一点小波折，这婚事最终还是顺顺利利的成了，琏二奶奶带着的十里红妆也足以让整个荣国府瞬间变得喜气洋洋，鲜活了起来。 到底是荣国府未来的当家奶奶，这婚事不可谓不重，甚至论起规格来比贾珠的婚礼还要盛大一些，荣国府上下除了贾琮还在襁褓里头以及贾环不小心染上风寒并未出席之外（事实上也没人在意他们到底来不来），荣国府里大大小小的所有主子都出席了婚事，而作为大房的正经小姑子的探春更是主动进新房给嫂嫂端面侍奉，活跃到不行。 探春虽然谋得了贾母的一些好感，但是到底也是大房的女儿，并不能完全和大房脱了关系，邢夫人对探春很是有些不冷不热的，探春在试探了几回也不甚可惜的放弃了这个在大房并没什么话语权的嫡母，不过维持面上的孝顺恭敬，倒也糊弄住了邢夫人——既然和邢夫人的关系不佳，那么她势必得讨好了嫂子了。更有如今探春本就巴不得在所有人面前都结一个善缘，只觉得这样日后说起她的婚事的时候才能争取到更好的。上辈子的时候王夫人是个强势的嫡母，在探春还有个极能惹事的姨娘和一个同嫡子年纪相仿的亲生兄弟的时候绝不可能让探春太过出头。而这辈子探春的姨娘却是个不会给探春拖后腿的人，再加上大房的邢夫人底气不足，本身也是个撑不起来的，更不要说如王夫人那样打压庶女了，是以探春的小日子过得还算风生水起。 而且在荣庆堂住的这几年，她也仗着年纪小很是和同样住在贾母附近小院子里头的贾琏打好了关系，如今再交好琏二奶奶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按理来说，新妇嫁入夫家之后的日子其实大多是不可能如娘家时候舒畅的，说到底娘家时候当家的都是亲生爹娘，对于未出阁的姑娘总是宠着多一些的，哪怕是庶出的姑娘未嫁的时候也都是金贵的。而新娘甫一嫁人之后头顶上蓦然多了个婆婆管束着，甚至一般来说小姑子也多数时候都会很给新妇的生活增添麻烦——当年贾敏和王夫人的仇怨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 而王熙凤显然算是例外，至少她的新婚日子显然过的很是滋润——嗯，反正比珠大奶奶新婚时候要好受的多。 便是王熙凤后来为了金钱而在品德上头有千般不是，但至少无论是谁都没法否定王熙凤的容貌是真的很算是顶尖了，贾琏本就是年少慕艾的时候，再加上他骨子里头就很是个爱美色的性子。正值新婚燕尔之时，便是王熙凤的泼辣性子也成了闺房情趣，贾琏贪新鲜倒也乐于伏小做低的哄着妻子，夫妻两个的小日子过得很是甜蜜滋润。 而王熙凤的亲生婆婆早就过世了，不过需要一柱香做供奉罢了。如今的婆婆邢夫人到底不过是个继室，面对原配嫡子媳妇总归弱一些，而且便是贾琏对于这个继母的情分也很淡薄，更是不必太过讨好。王熙凤也算是个嘴甜的，虽明白和这位婆婆其实不过维持个面上情分也就够了，但是新婚敬茶的时候倒也说了些好听的略哄了邢夫人几句，然后就彻底将人放在脑后了。王熙凤想的也明白，到底丈夫都不在意这个婆婆呢，只要邢夫人没底气指着王熙凤骂她不孝就并不用太费心思。这么算起来，值得王熙凤殷勤服侍的也不过太婆婆贾母罢了，而贾母最爱年轻热闹的孩子，王熙凤也算是正对了她的性子，倒比珠大奶奶李纨更得贾母喜爱一些。 至于所谓的小姑子，庶出的女孩儿哪里有底气和嫡嫂不对付，再加上探春自己待王熙凤也亲亲热热的，王熙凤也乐得和小姑子保持一个不差的关系。 而府里的当家太太则是王熙凤自己嫡亲的姑母，本就是这桩婚事的媒人，更不至于对王熙凤不好。王熙凤早年就失了父母，虽然在王家的日子过得也是不差的，但是到底也是住在叔叔婶婶家里的，其实也算不上正经的主人，这讨好人的机灵劲儿总是不差的，已经都成了本能了。 若说这家里头还有哪个人对于王熙凤的存在不太满意，那么大概也就是李纨了。贾珠既然活的好好的，这珠大奶奶自然也不是上一辈子那个枯槁似的只知抚养亲子的隐形人，还尚且很有几分跟妯娌比对的心思。毕竟在王熙凤之前李纨才是府里头唯一的奶奶，又是这一辈儿里头的长嫂，偏并不得婆母的喜爱。如今好不容易怀了孩子站稳了脚跟，偏王熙凤却带着大笔嫁妆浩浩荡荡的进门，先声夺人的得了荣府里头两重婆婆的喜爱，李纨怎么能不心里泛酸呢。 偏着想法还不能和任何人说起来，否则哪怕是他的夫君贾珠也只能怪她多心了——贾王史薛四家本就是老亲眷了，天生就比别的人家更贴近一些，王熙凤是王夫人的内侄女贾珠嫡亲的表妹，谁都不会觉得王夫人喜欢王熙凤有什么不对的。 好在不仅王熙凤有小姑子，李纨也有个算是贴心的小姑——迎春从来不是那种能和人热闹起来的性子，上一辈子王熙凤还是她嫡亲的嫂子呢，她都并没有太亲近对方，更何况如今的凤姐儿只是隔房的不太熟悉的堂哥家的嫂子，不过在王夫人处见过几回得了些见面礼罢了，除了这些以外关系倒真说不上亲近。 反而是李纨因为得了王夫人嘱咐教导迎春识字针线的缘故，和迎春更熟悉些，这姑嫂两个凑成一团倒也不显得李纨的小心思有多么突兀。 不过显然王熙凤也并没和李纨这位长嫂较劲儿——别看李纨是荣国府的大奶奶，但是琏二奶奶才该是荣国府日后的当家奶奶呢，她甫一进府虽不好立刻夺了姑母的活计，但是到底没什么阻碍的就将大房的内务抓到了手里，虽说不好直接把手伸进公公婆婆身边，但是到底也算是掌了权了的。而李纨这头却到底受制于婆母的威势，连自己的小院子都把持不了，一时之间两位奶奶的对比，倒使得这府里上上下下的都得赞琏二奶奶一句爽利，倒是将李纨比到了泥里头去。 算起来李纨唯一比王熙凤强的大约就是如今怀着贾家的下一代吧，不过李纨也是嫁进来两年多才怀上的这个孩子，王熙凤如今才不过刚刚进门，王家女素来也都是能生的，谁能说王熙凤就不会很快开怀呢。 第19章 迎春探春（十九） 第十九章 琏二奶奶进门第四个月的时候，李纨就发动生下了荣国府的头一个曾孙。 不过这个男孩毕竟只是二房的长孙，其实在荣国府里头的地位很是有些微妙，是以他的到来其实并未给李纨带来太多实际上的利益，除了贾母和王夫人按例的赏赐之外并没多余的东西，倒是作为父亲的贾珠显得更兴奋些。 小哥儿的洗三满月的规格其实都只能算是中规中矩，自然绝不可能有之前宝玉的盛况，但是好在这件事到底是王熙凤进门以来办得府里头的第一件大事，以凤姐儿的性格到底也把事情操办得热热闹闹的。 如果说是有什么比较大的影响的话，大概是小哥儿生下来之后荣国府里头的称呼就彻底改变了吧。 之前因为兄弟姐妹年纪相差实在太大的缘故，这针对年幼小主子们的称呼其实很是有些混乱。哪怕是同一辈的亲生兄弟，贾珠早早的就被称为珠大爷，可作为弟弟的宝玉却因为年幼而被唤为二哥儿。而如今哪怕宝玉年纪仍旧不大，但是因为已经有了侄子的缘故，也统一被改唤作宝二爷了，迎探两个也从此和元春一般被唤作姑娘而非姐儿了，如今这府里头能被换做哥儿的也便只有珠大奶奶刚生下来的小娃娃了。 除此之外，整个荣国府里头其实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小哥儿也并没有被如何万千宠爱。 甚至因为王夫人换季的时候突然病了一场的缘故，小哥儿的百日宴都未曾办过。除了贾政作为祖父按例在百日前后给小哥儿起了名字叫贾兰之外，旁的人好似都忘了这事儿似的。 李纨虽也算作名门出身，书本网家的姑娘，因为从小的教养而颇是有几分稳重。但是到底如今还只是年轻人，心性难免还是有些不稳的。尤其是之前所有人都说她怀着的是整个荣国府的嫡长曾孙，哪个人提起来都仿佛重视的不得了，可偏孩子生下来却被如此慢待，难免有几分难过。 因为翻年又有考试的缘故，贾珠无事的时候自然是去书房读书的，并不可能陪着李纨说话，再加上李纨怀孕之后贾珠多数时候还都是在几个通房处休息的，夫妻两个相处的时间大大的被减少了，于是这会儿能陪着李纨的自然就只有来学针线的迎春了。 迎春如今是仍旧养在王夫人的身边的，不过王夫人如今正病着她并不好常常往对方身边凑，倒是只能陪着嫂子了。 虽说迎春没法子完全理解李纨的小心思吧，但是并不妨碍她发觉李纨的心情欠佳，不过迎春也并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只能假装没看见了。 上辈子这时候因为贾珠过世的关系李纨早早的就成了寡妇，自然没那个心思想东想西的，好在李纨倒不至于真的和小姑子说自己的想法，要不然哪怕迎春再是好性子也难免得感叹一下人心不足了。 且不说上辈子因为贾珠过世而导致贾兰被从头忽视到尾的事情，只说这辈子若不是王夫人忽地一下病了取消了百日宴，估计百日宴的时候就得开口把贾兰抱过去了，虽说这孙儿由祖母抱养原是惯例的事情，但估计也没有几个做亲娘的愿意自己十月怀胎却母子分离的。 好在李纨从小受到的教育总归还是以三从四德贤惠孝顺为主，哪怕心里头别扭着面上到底也并不太显，倒也没太惊动了人。而另一边迎春也挺喜欢这个小侄子的，哪怕自己其实也没攒下什么东西，还是使人融了自己月例里头的几副首饰，给贾兰打了一套长命锁。 这对迎春来说也算是重礼了，李纨虽不管家理事，但是多少也知道迎春房里头除了府里头发的月钱份例之外，其实并没攒下什么东西来。瞧着小姑子给的东西，再加上她也多少听说了王夫人之前有抱养自己孩子的想法，当下立即收起了所有的心思，只一心照顾儿子，再不敢埋怨什么了。 ————分割线———— 贾府上下人人都知道，珠大奶奶是个自幼读女德女训长大的，最是个尚德不尚才的温顺性子，平素里也是最和善不过的，轻易绝不出头惹事，平素里只侍奉夫君教养儿子，并不轻易揽事出头。而琏二奶奶却是个天生的爽利性子，无论什么时候都雷厉风行的，管家理事上头颇是一把好手，事事都顾得周全，便是贾母也赞琏二奶奶颇有几分二太太年轻时候的样子。 对于凤姐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大概就是虽然他们夫妻俩的小日子仍旧过的蜜里调油，但是却一直并没有传来好消息罢了——不过他们如今成亲才不过一年的时间呢，还很算得上是新婚，倒也不是很着急。毕竟当初李纨也是嫁进来了之后差不多两年才怀上的身子，王熙凤的好消息来的晚一些也不稀奇，便是贾母都不觉得有什么可急的。 尤其是相比于贾琏的子嗣问题，贾珠的乡试近在眉睫，倒是更值得满府上下关注一些。 之前说过，上一回乡试的时候正巧赶上贾珠得了重病，耽搁了大半年的时间，再加上王夫人被吓得狠了，只死盯着一定要贾珠大好了才行，到底是没能赶上考试。而如今又仔细调养了三年之后，贾珠的身子骨虽然不能说又多么强壮，但是到底还算得上健康，而学识上头到底比之前多勤奋苦读了三年的时候，自然也更有把握些了。 哪怕乡试的考试环境一如既往的恶劣，但是作为荣国府嫡孙的贾珠总归是比那些寒门士子要占了便宜的。不仅有能力为了防止秋日天凉而多准备几件厚实的衣裳，连吃食也都准备的妥妥当当，贾府里头更是提前往贡院里头使了好处，就是为了给贾珠分一个好一些的号舍，顺便能使人替贾珠仔细打扫一下房舍，至少能使屋子干净整洁些。 虽说科举受贿舞弊的事情素来都抓的严格，但是富贵人家若是舍得银两，这些事情总归还是能做到的，这倒是心照不宣的事情，无论谁也说不上是违规。 于是，八月初八一早，贾珠带着小厮拎着满满一篮子的东西出发去了贡院。 乡试一共考九天，每三天都能出来一趟歇息半天顺便取一些吃食东西。 农历八月初差不多是如今阳历的九月末了，算起来天气已经开始慢慢转凉，吃食什么的也能稍微好一些的保存，贾母不仅让厨房给贾珠很是准备了一些易于储存方便食用的东西，还额外准备了个炉子和一篓子的银霜碳，不仅可以用于晚间取暖，也可以给饭菜加热或者烧一些热水。 虽然贡院的环境对于贾珠来说，依旧可以算是从未经历过的遭罪的经历，但是到底准备充分了，他的日子比起寒门士子来说总归还是好得很多的。 贾珠科举是整个荣国府的大事，容不得半点疏忽，除了贾政依旧每日上衙之外，便是贾赦也被贾母死压在家里头呆着，贡院门口更是时时刻刻都有奴才盯着，家里头也请了个大夫专门候着，严阵以待。 虽说贾政没通过科举，但是当年其实也是考过试的，更不要说东府贾敬考试那会儿贾母还年轻，到底也很是听说过一些事情，都知道这考一回试必然是得元气大伤一回的——王夫人在看见考完第一场回来的贾珠的样子之后，更是忍不住念佛，庆幸好歹三年前坚持着没让贾珠拖着病体去考试。 好在如今贾珠的身子骨已经养的差不多了，哪怕依旧很有些文弱书生的单薄，但是总归底子还算康健，在贾家精心准备好了一切之后，到底还是活着出了考场。 虽然等考完试之后，贾珠仍旧是生了一场大病，这几年里好不容易养出来的一点肉全都又病没了。 不过好在虽然这回也是重病，但是却并不如三年强那样凶险，顶多是累得很了才一时病来如山倒罢了，便是太医来了也只开了些太平方顺便叮嘱要好好调养温补一二罢了。 以荣国府一贯的习俗来说，但凡是病了都是先清清静静的饿上几日再说，不过贾珠这回的病其实还是贡院里头居住饮食睡眠不调导致的，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该再饿着了，只饮食上清淡些滋补着便是了。 等送走了太医，王夫人立刻就不明缘由的病了——甚至病到不得不将迎春暂时托付给了李纨。 换句话说，基本上就是又把迎春丢到贾珠的院子里了，基本上就是按着三年前的套路走的…… 要知道三年前的时候迎春不过四岁的年纪，还远不到需要男女大防的时候，而贾珠又是迎春嫡亲的兄长，兄妹两个多相处一些也无妨，谁都不能挑出什么不是。可如今迎春到底已经七岁了，到了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的年纪，再和兄长相处太多就有些不妥了。 但谁让王夫人心里头不安稳呢。 虽然王夫人有两个亲生儿子，但是小儿子被贾母抱走了，如今也和自己并不亲近，她日后能够依仗的其实更多的也只有长子罢了，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自然不愿意贾珠有半点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还觉得这回该是个快节奏的文，然而不小心放飞自我了……于是还是好好写吧…… 感觉迎春在王夫人心里头已经快成了锦鲤了…… 第20章 迎春探春（二十） 第二十章 贾珠从出了贡院开始就生了一场大病，而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珠这一病就病了一个多月，从八月份开始一直病到了九月十五日放榜都没好。 以贾珠的身份和身体状况，放榜那天自然用不上他亲自去看榜，等到了日子的时候自然有识字的小厮一早跑去贡院门口替贾珠看榜。 贾珠虽说不上多么天资卓越，但是其实也很是有几分读书的天赋的，虽然难免被考场的环境影响了一点，但是到底还算是发挥的不错。 虽说完全算不上名列前茅，甚至成绩只能算是低空飞过，但是到底也险险的挤到了榜上，至少在孙山之上。 这足够整个贾府欢呼雀跃了。 从古到今其实都有寒门难出贵子的说法，毕竟哪怕不考虑什么做官时候人脉上头的公平不公平的说法，只说最开始的读书考试，富贵人家也总是能有更多的机会且占据了更多的资源的。 这么说吧，贾珠如今已经二十二岁了，以他三岁启蒙看来如今已经心无旁骛的学习了将近二十年的时间，甚至教他读书的也都至少是秀才出身的，甚至还有举人身份的学子——且不论寒门子弟到底有几个能三岁启蒙的，能教导寒门甚至普通耕读人家读书的也顶多就是老童生最多是落地秀才，甚至只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心无旁骛，就不是寒门子弟们能做到的。 别看市井话本里头总说什么寒门子学识过人一朝鲤鱼跃龙门就轻松考上什么解元状元的，但其实科举之道实在是艰难得很。莫说如今贾珠才不过二十二岁，但要真算起来便是三十二三岁的举人其实都完全算不上年长，贾珠在其中已经完全能算是顶顶年轻的一波了。 贾珠这回乡试若是不中的话，那么下一回再有考试便也是在三年后了，有了这么漫长的准备期，贾珠自然还能有可能安下心的歇一阵子把自己的身体养好——可他这回的乡试既然中了，那么自然不可能再耽搁，下一步自然就是得准备会试了。也就是说，贾珠势必不可能再歇着了。 这么说吧，乡试考试在八月的时候，放榜则是在九月中旬，而会试的日子虽然不一定，但是总归都是在乡试翻年二月初的时候，真算起来满打满算距离如今也不过就只有四个月的时间罢了，这么算起来时间其实紧得很，再容不得一点耽误了。 哪怕学识再好的人，在临考试之前都总要再复习一回吧，更别提以贾珠的乡试成绩看起来这一回会试显然是悬了些，更是得临时再抱一抱佛脚。 就连王夫人这么担心贾珠身体的人，在问过太医知道如今贾珠的身体并没有太大的问题的情况下，都还是把迎春又领回身边养着了，并不让她再留在贾珠那边免得耽搁长子做学问的大事。 别看乡试是要考九天而会试只是三天的功夫，听起来好像比乡试更容易些。但是要知道乡试的日子是八月份，虽然天气已经有了些许的凉意，但是到底那会儿在白天的时候气候还勉强算得上怡人，顶多是晚上稍微凉一些罢了。而会试却是在二月初的时候，虽然名义上是已经开了春了，但是天气到底是极冷的，便是白天的时候也容易冻的人手脚僵硬。换句话说，对于哪怕再健康的人来说，会试其实都是比乡试的时候更容易患病的。每回会试考完的时候，总是京城里所有大夫严阵以待最繁忙的时候。 尤其是如今贾珠的身子还虚着呢，且不论考试能不能熬过去，只说只是在家里被人精心照料着读书，本来身子骨就不算太好的贾珠在继续认真了一个多月的时候，到底也又彻底病倒了。 会试与乡试相同，都是三年一期的，而上一回的时候因为病重的关系贾珠已经耽搁了三年了，如今自然无论如何都并不想再耽搁了。而且他心里头自然觉得自己虽略病了些，但是自己毕竟还算年轻，却定然是能撑住的，只觉得顶多就是考完试再养一阵子的事情，是以只咬牙一边让太医开汤药按时服用，一边仍旧刻苦读书，半点都不愿意松懈。 但要知道，这天底下很多事情都不是可以随着人力而改变的。贾珠如今是因为心里头撑着一股劲儿，再加上有汤药补品顶着，这么强撑着下来倒显得似乎精气神还算是可以的。只不过但凡仔细看过之后就知道贾珠虽然面上看起来身体还算可以，只不过略有些小病痛罢了，至少看上去并不至于病的太让人担心，但是其实这一股子精气神也不过是如今在荣国府里用好医好药强顶着，这才能让贾珠的身体维持着面上的平和罢了。 不过若是再这么下去，等翻年开春会试的时候贾珠再在冷天里头蜷在贡院里巴掌大的地方劳心费力的考一场试，那必然是撑不住的。 不过显然的，这一点荣国府里头至今还没有人能察觉到，毕竟如今哪怕贾珠仍旧吃着药身子骨虚弱，但是好歹人看起来还算精神。 若是真让贾珠如期参加会试，且不论能不能通过，估计也就竖着进去横着出来了，差不多就得延续他原本的命运了。 不过好在老天还算眷顾贾珠，或者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在十月末的时候，扬州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姑太太贾敏突然一病没了。 虽说贾敏是出嫁女其实已经和贾家并没什么关系，但是到底也是贾珠的长辈——贾敏是贾珠的姑母，哪怕出嫁了贾珠作为侄子也得为姑母守九个月的大功。大功并不算是最重的服丧，禁忌其实并不多，对于寻常人来说顶多就是忌宴乐罢了，但对于读书人来说，大功孝期里依旧禁考试。 也就是说，要为贾敏服九个月孝期的贾珠注定是赶不上这一年的会试的。 对于贾珠的身子骨来说，这其实是件好事，不过显然荣国府里没有人能认知到这一点，便是贾珠都更多的叹气于又得耽搁三年的事情，王夫人更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直接摔了一套茶具。 要知道虽然王夫人厌烦这个小姑子，甚至年轻时候也不是心里没咒过贾敏早死的事情，但无论如何王夫人都不会愿意贾敏这时候去世——大功并不算重孝，若是官员服大功更是不用丁忧的，若是贾敏再晚半年过世，过了殿试的时间，无论贾珠能不能一举得了功名都什么都不会耽误了。 毕竟之前乡试的时候算起来虽然中间已经是耽搁了三年的，但是那到底是因为贾珠病了的缘故，是非战之罪，算起来其实贾珠相当于只参加了一回乡试便中了，实在算是顺当到不行的——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贾珠乡试的成绩并不算好，也没人会觉得贾珠通不过会试，自然更多的是觉得贾敏这回死的实在不是时候，竟是耽搁了贾珠三年的前程。 便是贾母那么心疼贾敏的人，心疼到蓦然听了这消息不仅昏了好几回甚至又哭了许多次，但是稍微缓过一点劲之后，在思及贾珠的事情的时候也难免叹一句可惜。 如果说府里有谁是真的松了一口气的话，大概还是作为当事人的贾珠自己而已。 贾珠对于自己的学问如何到底还是有些底的，他能考上举人其实都已经算是难得的事情了，且京城地区的乡试的录取其实还不算太严苛的，比起江南文人辈出的地方来说总归是好考的，而会试聚集了全国的举人，比起乡试来说更是人才济济，以贾珠如今的学问便是去考了其实大概也是陪跑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贾珠自己隐隐也有这样的预感，这会儿虽然也不是没有遗憾，但是其实心里倒也并不觉得太难过，甚至隐隐还松了一口气。 因着反正是注定要再耽搁三年了，虽说做学问不可中断，但是到底时间上宽裕了很多，并不用太过拼命了，倒也给了贾珠一些休养生息的机会。 贾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的，且经历了一回乡试之后到底也明白考试环境的恶劣，若是本身不够康健的甚至可能撑不过一场考试。是以这会儿既然并不急着考试的事情，那么到底也减少了做学问的时间，并不做太费神的事情，空闲的时间倒是安下心来调养身子，也省的下回考试再病倒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改变的话，大概就是贾母一时惫懒了并没在第一时间惦记起心肝闺女所出的女儿，也并没在第一时间派人去扬州接人。而等贾母想到这件事的时候，扬州那头贾雨村已经出发前来京城了。于是哪怕林如海也觉得女儿既失了母亲，以丧母长女不娶的规矩来说实在不该跟在他的身边，但是在没有值得信任的人可以托付的情况下，也并不敢放任女儿自己一个人北上前往京城。 倒是把黛玉入贾府的事情彻底耽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觉得林黛玉不进贾府大概能过的更好，至少不能让林黛玉和贾宝玉两小无猜，主要是因为后头还有一个关于林黛玉的故事，在这里就少些一点林薛两个人了。 放存稿箱忘定时间了……我错了…… 第21章 迎春探春（二十一） 第二十一章 因为重生之后到底又过了很多年的缘故，无论迎春还是探春的记忆其实都已经有了很大程度的缺失，若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有了大变动的话她们还是能察觉到的，不过如果说一些细节上头的小事，那就真的只能随缘了——比如上一辈子因为荣国府也沾了白事，所以惜春是甫一出胎孢就被送来荣国府的，而这一回直到前阵子东府那边才把已经过了热孝的惜春送到了荣国府，如今被整个荣国府唤作四姑娘。 惜春的事情虽然有些波动，但是算起来只从结果上看却是和上一辈子倒并没什么区别，倒是林黛玉这边却无疑是因为各种蝴蝶效应而耽误了进贾府的行程。 因为到底重生过后又过了几年，是以无论是迎春还是探春此时的记忆都已经丢了七七八八了，再加上便是上一世的时候黛玉进府的时候她们也都年纪还小，更是记不得黛玉具体进贾府的时间了，便是如今没听过她的消息，也只当是时候未到罢了。 其实她们如今也顶多是知道大概知道黛玉进府是在贾敏过世之后而已，具体的日子却是真的不记得了。贾敏过世的消息在荣国府里头倒不是什么秘密，但是饶是如此对于有没有人去接林家姑娘，以及黛玉到底什么时候进府还是没人清楚的。 甚至比起这事儿，还是凤姐儿诊出身孕的事情更值得满府上下关注。 虽说两个重生了的小姑娘都知道王熙凤这一胎该是个姑娘，也就是后来的巧姐儿，但是如今这孩子还没生出来，这府里头除了她们可也没人知道，仍旧兀自沉浸在王熙凤怀了长房嫡长孙的事情上。 对于王熙凤的事儿，迎春是真的不太关心的，她和这个嫂子从来都不熟悉的，且左右当初她是长房姑娘的时候和这个嫂子都不怎么亲近的，如今作为二房的姑娘就更不用说了。探春倒是在乎王熙凤呢，但是这生孩子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不过平白叹了一回罢了。 凤姐儿有孕的消息也不过在府里得了一时的关注罢了，左右王熙凤这一胎怀的还算安稳，并不折腾人，是以没过多久探春就被薛家姨太太要进京的事情转移了注意力。 所谓贾王史薛，金陵四大家族里头薛家本来是唯一一个仍旧长居在金陵的。毕竟比起京城来说，江南的商业总归更繁华一些，再加上南边儿贵人少些薛家又是地头蛇，自然是留在南边更有利于薛家家族发展。不过前两年的时候薛家家主一病没了，只留下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好在薛姨妈到底还算强势，和薛家宗族前前后后闹了好几场，这才算是勉强保证了长房的家主位置——薛姨妈的确是生了个儿子没错，只是薛蟠当时还不过六七岁的岁数，在年纪上就并不足以震慑宗族，等后来长成之后在薛姨妈的溺爱之下更是在金陵得了个呆霸王的诨名。若不是薛姨妈的出身很是不差，背后更是靠着正得势的王家和两府国公的贾家，薛家宗族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让薛蟠做下一任家主的。饶是如此，薛家其他七房族老也很是来薛姨妈面前闹过几回的。 如果说一开始薛家族老们还只是考虑家主身份能给自己这一房带来的利益的问题，后来更多的就是考虑到薛蟠本人也实在不是个能担大事的。 这么说吧，人们常用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形容一个人难担重任，可薛蟠的性情……便是说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都算是抬举了他，因着年幼丧父的关系，在母亲溺爱之下完全就是一个只懂得惹是生非的性子。所谓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般的队友，而薛蟠这种的都已经完全不算猪队友而是猪队长了，这杀伤力自然也成倍上涨。 好在薛姨妈到底是王氏女，在管家理事上头很是有一手，哪怕这做生意和管家其实完全是两件事，但是至少在聪明伶俐的女儿的帮衬下还能勉强维持住不使薛家的产业太过败落，至于如之前薛家那样继续开疆扩土什么的那就不用想了。 不过饶是薛姨妈百般的努力，到底还是敌不过儿子这个猪队友拖后腿的能耐。那薛蟠可不是什么安分守己的性子，这闯祸的本事随着年纪的增长可也与日俱增着呢，不仅日日大祸小祸不断，前阵子还为了买个小丫头的事情和人起了冲突，打死了别人家独一个的哥儿。 要知道，被打死的冯渊可是冯家仅剩的独苗苗，如今这样俨然就是绝了冯家的香火。这被人绝了子嗣的事情便是放在普通贫寒人家多半也是很难善罢甘休的——这都被绝了门户断了香火了，日后便再没了指望，便是薛家拿再多的钱财补偿也未必好使——更不要说冯渊的家里头还是个小有薄名的乡绅人家，哪怕算不上大富大贵但至少也完全不缺钱财了。 而哪怕冯家已经绝了人丁，但是到底家里还是余了几户忠仆的，索性散了大半家财豁出去了把事情闹大了。 这么一来，便是后来到底王子腾和王夫人都使人出面把事情抹去了，在面上报了个“被冯魂钩锁致死”，使薛家赔了几千的银子便罢了。只不过这边的事情虽然到底算是了了，但是短期内薛蟠却是并不合适再在金陵出现了，正巧前些日子薛姨妈得了宫里为公主郡主遴选陪读的消息，索性便接着这由头带着一双儿女入京投奔兄姊了。 作为一个出嫁女，尤其还是个年纪不轻又有儿有女的出嫁女，其实已经很不合适住在娘家里了。若是只是短时间离住个十天半月的便罢了，但如薛姨妈这样怎么也得在京城里住上几年的情况下，其实很该赁府别居的，左右薛家在京城原就有几处房子，只不过年久失修不好住人罢了，且以薛家之财不说赁一处大宅子，便是买一处房子也是不难的。只不过想着京城住着许多财势过人之人，薛姨妈又担忧自个儿孤儿寡母的恐被人欺负了，这才一心打算回娘家里住着的。 薛家这边还正在路上呢，便得知王子腾新升任九省统制要赴外任去，却是无法收留他们一家了，倒只得再去信求王夫人了，只说在贾家借住几日。 这既要来外客，哪怕如今王夫人才是当家太太，但是到底也越不过贾母去，左右薛家和贾家也算是有些交情的，薛姨妈又只说是暂住几日，倒并没什么不好开口的。 哪怕不算王夫人这边的关系，金陵四大家族守望相助，薛家入京的时候也很该来荣国府请安的，贾母素来是和善好客喜热闹的，便是如刘姥姥那般出身的都能和善对待，更不要说薛家还是老亲眷了，当下便一口应下了，只说让王夫人安排便是。 家中即将迎远客的事情并没什么可瞒着人的，且便是如今不知道的人，等过阵子家里来人了也必然是要知道了的，左右王夫人也不可能和贾母说薛蟠之前惹了案子的事情，自然并无避着人的意思。 不过饶是如此，因着府里头主子们各有事情要做，其实能第一时间知道这个消息的也不过就是探春罢了。 探春如今已经六岁多了，算是已经懂事了的半大的孩子了，她本就是个精明的性子，知道自己未来如何还得指望着家里头长辈的意思，是以平日里都殷勤得很。再加上如今她也是养在贾母身边的，自然花了十二万分力气讨好贾母，之前白日里还得花许多时间去讨好宝玉以取悦贾母，如今宝玉也到了去前头读书的年纪，自然更多的时间都在贾母身边服侍着的，差不多一日里除了贾母歇息着的时候外，余下的时间探春都是在的。 既然如此，这会儿也难免听见王夫人和贾母的交谈了。 也是直到这会儿，探春才意识到似乎又有什么事情不对了。 别说如今她的记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了，便是上辈子的时候让她说宝姐姐和林姐姐具体是什么时候进的贾府，探春也是说不出来的。但饶是如此，她至少记得明明该是林姐姐比宝姐姐要到的早得多的，为何这回薛家都已经快到了居然还没听老太太提起接林姐姐入京的事情呢。 倒不是说探春有多么稀罕林黛玉，事实上因为王夫人的缘故，她上辈子的时候宝钗才是和她关系更好的那一个。且不论那时候她本就有心讨好王夫人，只看薛林两个人的性情，她其实也更爱薛宝钗一些。 毕竟虽然都是姐姐，但是宝钗的年纪比探春其实大了挺多的，自然为人更体贴一些，而黛玉不过比探春大一个月而已，性情又很有些清冷，人情世故上头也并不可能如宝钗一样周全。在探春看来，自是宝钗更得她喜爱一些了。 只不过如今探春心里头其实颇为依仗自己的先知，自然不愿意有什么大的改动。 要知道，哪怕一切都和原本时候一模一样也无所谓，左右比起远嫁和亲语言不通的苦痛，便是当时贾赦给迎春许的孙绍祖的亲事，在探春眼里也未必不能接受。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人物要登场了…… 因为写到宝钗了，再加上这篇文后面还会有宝黛的互换，所以我顺便去翻了红楼原著找了宝钗的描述，然后颇为惊悚的发现宝钗似乎比黛玉大了七八岁的样子…… 毕竟红楼里第四回写了宝钗只比薛蟠小两岁，和香菱一样大…… 香菱在被薛蟠抢走的时候是十二三岁，薛蟠打死了冯渊，然后冯家辗转告了一年才等到贾雨村，而贾雨村是送黛玉上京之后才去做官的，而黛玉上京的时候是六岁……也就是说黛玉六岁的时候薛宝钗十三四岁，而宝玉比黛玉大一岁，也就是说薛宝钗比宝玉大六七岁……七岁的概念就是宝玉十七岁娶亲的时候已经是薛宝钗二十四的老姑娘了，放在古代的时候这个年纪还没出嫁的女孩差不多已经是可以青灯古佛去了…… 打个比方吧，邢夫人当时因为父母过世守孝什么的耽搁了花期所以只能嫁做续弦，邢夫人被人花期已过只能给人当继室的时候只有二十…… 这么看来，贾母不愿意宝玉娶宝钗简直再正常不过了，反倒是一心想让宝钗嫁宝玉的王夫人活像脑子有坑…… 一直以为薛宝钗只比贾宝玉大一两岁的我立刻懵了…… 所以设定宝钗比宝玉大三岁，按着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这样我还比较能够接受，虽然我其实也没打算把宝钗配给宝玉…… 所以现在的年纪如下： 薛蟠：13 宝钗：10 迎春：8 宝玉：7 黛玉：6 探春：6 前天的更新是昨天早上更的，昨天等于没更……现在我也没存稿，所以就忽视掉欠了一章的事吧……如果我什么时候写的顺了或许能补上，不过不要抱什么希望就是了…… 第22章 迎春探春（二十二） 第二十二章 虽说薛姨妈为自己进京的事情找了许多看上去体面的缘由借口，但实际上说到底薛家却实实在在算是进京避祸的，不仅只携带了些金银细软轻车简从，甚至动作也无比迅速，是以算起来这信刚过来没个□□日，这薛家的一家子人也就到了。 别看当时薛蟠的事情面上是闹得挺大的，但是事实上这事在王夫人这等官宦人家的眼里其实也很是不算什么，是以这会儿便是王夫人这样很算得上是自私的人也没想到什么薛蟠胡闹怕他带坏了自家儿子的事情，倒是心里头欢欣于娘家姐妹见面的更多些。 王家的上一辈里只得了两个男丁并王夫人薛姨妈姐妹两个姑娘，且姐妹两个的年纪又还算是相仿，自幼都是养在一处的，未出阁时候姐妹两个自然亲昵，甚至比起嫡亲的姐妹也不差什么。 然后后来王夫人嫁了国公府次子贾政贾存周，薛姨妈却远嫁金陵下嫁到了薛家里头，如今算起来姐妹两个怎么也都有二十多年未见了。这回薛姨妈入京来荣国府暂住，自是让王夫人心下欢喜的。 至于薛姨妈带来的一双儿女——宝钗是个姑娘家，虽说比府里的几个姑娘都大一点，但是实际上年纪也不算是太大，王夫人自是安排薛宝钗和荣国府里头诸多姐妹们一道的，只把宝钗当是自家女孩儿一般教养便是。而薛蟠比宝钗还要再大几岁，如今虽并未娶亲也算不上成年人，却以年岁看来却也是个半大的小少年了，倒不好由王夫人这个内宅妇人多管什么，而她的亲子贾珠又正病着，是以想一想也只唤了贾琏来一趟，只让贾琏这个表姐夫带着他在京里认一认人便是了。 不比贾珠是个正统的读书人，这贾琏虽说比不得贾赦荒唐，但是因为他自幼丧母又本就是袭爵的人，幼年时候受到的教养也不算严格，自由生长之下其实也算不得什么正经性子的人，能和他相熟的人其实也多是爱玩乐的人多些，这种情况下其实倒是更薛蟠臭味相投一些，自是更不可能管束薛蟠什么，只带着他玩一玩罢了。 而薛蟠最早时候本不想来荣国府的，便是怕被人管束着，这会儿既发现便是住在贾府里头也并没人约束什么，自家住的院子又额外有一处侧门可进出，自是心里觉得无限自在，不仅很快和贾琏介绍的人混熟了，甚至和不少宁荣街的族人也很快熟悉起来了，倒是发现不少性情相投的人，更是又学了不少玩乐的本事，当下便再不提搬出去的事情了。 别看薛蟠或许为人上头很是有不少不足之处，但是至少他出手时候在银钱上头总是足够阔绰的，这在不少人眼里就是他了不得的好处了。要知道别看贾家出了一门两国公，听起来位高权重很是体面，但是真算起来宁荣街里头的除了两家国公府里之外，贾家旁系几支的人口才更多些，其中大部分都是既爱玩乐又没什么银钱的。且哪怕是功勋世家子弟，其实多数也是被家里人严管着的，哪怕平日里衣食用度都算得上是上等的，但是若是出门玩乐的时候却是难免有些囊中羞涩的，而薛蟠却是不缺银钱的，自然还算是受欢迎的。 宝钗的年纪其实比如今贾府里头所有的姑娘们年纪都大一些，又是个事事周全伶俐的性子，再加上是如今当家太太当家奶奶的血脉亲人，没多久整个府里头就是一片赞誉，谁都赞宝姑娘行事周全，竟是比府里头的姑娘们都更得夸赞，连小丫头们也更爱和宝钗玩笑。 荣国府里头的下人本就嘴碎得很，素来是说惯了主子的闲话的，便是评价评价府里正经的主子姑娘们也不觉得有什么。而宝钗这边虽只是商户人家出身，但是薛姨妈却是正经的王家女儿，教养女儿的本事总还是有的，再加上薛宝钗幼年丧父，是以从小就帮衬着薛姨妈管家理事，算起来其实远比她的实际年纪还要成熟稳重处事周全，比起正经官家的女孩儿也不差什么，且商户人家出身的总归是更长袖善舞一些，想要谋得其他人的喜爱基本上完全不是难事。 可问题是如今的贾府里头，不比上辈子时候好歹还有个林黛玉在，当初是先有黛玉一举越过三个正经贾家姑娘得了贾母的全部宠爱，后来的薛宝钗虽说得了满府的赞誉，但更多的人还只是拿宝姑娘和林姑娘这两个同样亲戚家的姑娘比较的，这打得也多是林黛玉的脸面，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大的问题。 而林黛玉如今却并不在荣国府里，是以其实能和薛宝钗比较的也就只剩下迎探惜三人了，这三个可都是贾府里头最正经的小姐，却比不过一个外头亲戚家里的商家女孩。 这说起来…… 对于王夫人来说，薛宝钗是她娘家的侄女儿，而她亲生的女儿早早的就入了宫，名下的迎春虽也得了她几分爱护，但是到底并不是她亲生的，她虽不至于为留言推波助澜，但是到底也不至于专门为迎春说话，而探春惜春的关系却又更远了一些，更不被王夫人放在心里了。 迎春探春便罢了，迎春本就不是争强好胜的性子，探春更是上一辈子被压制习惯了的，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真正觉得不忿的倒是年纪最幼的惜春。 也不怪惜春不高兴，毕竟算起来惜春其实是宁国府贾敬独一个的嫡女，如今的三等将军贾珍的嫡嫡亲的妹妹，这出身其实是府里头如今最高的，便是已经入宫的元春的出身也远远比不得她的——哪怕如今她也算寄人篱下，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傲气的，虽因为年幼的关系并不会和荣国府里的两位姐姐显出什么优越感来，但是却万万不可能愿意被一个商户女压在身下的。 惜春本就不是迎春的软和性子，既是受了委屈断没有白白吃亏的道理，虽如今还冷眼看着并未说什么，但总归记在心里头，心里头先就对这个薛家宝姐姐很是有些不喜了。 虽说宝钗依旧凭着自己的性情很是在府里头刷了拨好感，但是其实这好名声却多是在下人里面传播的，至于主子们里头——李纨如今生养了荣国府唯一的哥儿，丈夫也出息得很，自是很有一番底气，并不必和薛宝钗一般见识，王熙凤虽只生了个姐儿，但是却掌着荣国府的中馈，又是薛宝钗的表姐，也不必如何迎合对方，两位姑娘则多是随着自己嫂子过活，便是上辈子对薛宝钗无限推崇的探春如今也不必看王夫人的脸色去捧着薛宝钗——是以薛宝钗的名声在主子里头的认可度却是实在没上辈子高了。 而兜兜转转的，转眼又是一年到了头，等到了冬日里头，宁国府的梅花渐渐盛开，因着这一年的梅花实在看得茂盛，宁荣国府素来都是亲昵得很的，既有了好景可看，宁国府那头自然下了帖子来荣国府请人赏花吃酒。 这吃酒宴席论理是不该姑娘们去的，毕竟如今荣国府里的姑娘中最大的迎春也还不大，还不到相看人家要出门见客的年纪，是以这帖子其实也只不过请了贾母并刑王二夫人及李纨凤姐儿罢了，只惜春到底为着被宝钗压了一头的事情愤愤不平，索性使她身边的入画回宁府那头特地和嫂子尤氏说了，一并带了迎春探春两个去了。 惜春虽是荣国府里头的四姑娘，但是实际上两府早就分了家，这辈分也该是各自排着才是，算起来惜春其实该是宁国府的大姑娘才是。是以惜春来宁府其实只能算是回家而非做客，她作为宁府独一个的嫡姑娘，想请两个好姐姐来家里做客也是再顺理成章的事情不过了。 虽然无论怎么说，这事儿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但是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这么一来竟只有薛家一家没收到帖子。 哪怕凤姐儿为了管家理事推了帖子，但到底也是接了帖子全了颜面的，是以被丢下来失了颜面的也不过薛家一家罢了。 原本上辈子的时候除了薛家之外，林黛玉也因为身上戴孝而没能接到帖子，几个姑娘也没有赴宴的机会，说起来也只能说宁国府想请的只是府里的太太奶奶，说不上什么颜面不颜面的，倒是这回被丢下显得突兀了。 薛姨妈倒罢了，到底年纪大了也沉得住气，倒是薛宝钗心思敏感了一些，难免为此而狠狠难过了一回，甚至勾搭着她的热症又犯了一回，只得另取了冷香丸才勉强压制了一回。 薛宝钗虽比府里几个姑娘年纪都大了些，但是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姑娘，还很是个心比天高的性子，自然心里头万般不高兴，只这事儿算起来其实薛家也是无能为力的，薛姨妈也只能泛泛的安慰安慰她几句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十分钟…… 感觉红楼梦里头的时间线各种奇怪，从黛玉进京到宁府赏花宴也就两三章的事情……黛玉进京的时候宝玉七岁，然后能和袭人滚在一起怎么也得十一二岁了吧，中间五年的时间好像被吃了一样…… 第23章 迎春探春（二十三） 第二十三章 给薛家下脸面的事儿尤氏和秦可卿自然都是无辜的，算起来便只是惜春一时之气罢了，迎春是和李纨一并过来的，而探春则是养在贾母身边和宝玉一起被带来的，而惜春也是宁国府正经的主子，算起来若是想来宁国府其实连招呼都不用打的。 因着王熙凤也有事并没来宁府，是以便是王夫人一时也没发现自己妹妹家居然被人下了颜面，偏薛姨妈只是王夫人的亲戚，其实和宁国府并没有任何关系，凭谁都说不出宁国府这么做有什么问题。 虽说宁府才是长房，但是因为贾母的年纪辈分都要大一些，这宁国府做主的两个女主子一个是贾母的孙辈一个则是曾孙辈的，是以平日里便是有什么大小宴饮其实也多是放在荣国府的，两个人其实也没少往荣国府奉承，反而是在宁国府摆宴席的时候少一些，若不是这回这梅花长得的确好，又是宁府里的景色，估计也不能劳动贾母出门。 而哪怕稍微迟钝一些的尤氏也知道，对于贾母来说，最好的奉承无疑是夸赞宝玉以及贾珠的出息，而这正好也是王夫人爱听的话题，只不过唯一的区别是贾母更爱听前者而王夫人更得意于后者而已。且王熙凤既留在荣国府并没出门，长房的这回便只来了邢夫人一个人罢了，既和贾琏没什么情分又不可能有胆量驳了任何人的话，也只能由着宁府婆媳一个劲儿的夸二房的人。 而迎春和探春更多时候还是和惜春一起。 说真的，宁国府这头其实真的未必如何在意惜春这个嫡姑娘，这偌大个宁国府只空荡荡的几个主子，倒不至于真的缺了惜春一间屋子，只这屋子里头的摆设一看就是半点都没上心的，不说屋子里头冷冷清清一点人气都没有，便是客院的东西看起来都比惜春这屋子好一些。 惜春虽然本性里头很是有几分通透，但是到底并没接触过管家理事的事情，倒是未必能看出这里头的问题，迎春本就不是很在意这些东西的人，倒是探春一眼就能看出这里头的猫腻，只不过到底以她的身份并不好说宁国府什么，也索性当成没看见罢了。 不过哪怕姑娘们并不该宴饮，但是到底也不能只在惜春屋子里头呆一日，且如今宁国府里头的主子算起来也都是她们的同辈或晚辈，很多事情倒也不必太在意，只在惜春房里略歇了一会儿就随着丫头去前头和太太奶奶们一起吃席面了——顶多是在太太奶奶们吃酒的时候她们只能喝一些甜汤温茶而已。 左右惜春这回执意要带着两个姐姐来宁府赴宴也不过是为了打一打薛宝钗的脸面而已，这会儿既然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也就乖乖巧巧的做个摆设了，迎春和探春也不是不懂事的孩子，在长辈们都在场的情况下自然也就表现的懂事稳重极了，倒是也能引得尤氏和秦氏不论真心假意的一番夸赞，只说老太太和王夫人会□□人，将几个姑娘都□□的花骨朵一样。 姑娘们倒不曾弄出什么事情来，便是最年幼的惜春在这种情况下的表现也颇为可圈可点，倒是宝玉呆到一半不只是无聊还是怎么了，总归是直叫唤困倦，然后被秦氏请到了自己房里头歇晌——不过这事情显然和姑娘们没什么关系，不过听过就算罢了。 倒是下半晌回了荣国府之后，迎春自是和李纨一道去王夫人面前服侍着，探春也老老实实回了贾母处，只惜春一个偏说要去拜访薛家一回，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搞得探春眼皮子直跳，好容易才把惜春按下去了。 哪怕如今她已经不是二房的姑娘，但是因为王夫人仍旧管着这个府里头的中馈，便是探春也不敢太过得罪。谁都知道比起毫无血缘关系的夫家侄女们，王夫人自然更在意娘家妹子和外甥女一些，探春想想也知道若是这回惜春真的跑去薛家落井下石，必然是得把薛家得罪死了，甚至哪怕不为了惜春着想，探春也不敢保证自己会不会成为被殃及的池鱼，自然是得把惜春摁住了才行。 不得不说，探春的举动其实是明智的，虽说这回薛家自觉自己其实是丢了大脸面，但是这事儿到底错不在宁国府，谁也不可能真的去和王夫人抱怨什么，但若是惜春真跑去落井下石了，却是明摆着把把柄递过去的。 ————分割线———— 薛宝钗平素里都是做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样子，又比贾家几个姑娘年岁都大一些，自然并不可能做那等妄搬口舌的事情，只不过这事情憋在心里倒是着实被气了一回。 别看后来人人都说林姑娘是药罐子，但是实际上这位看上去万事周全的宝姑娘的身子骨也很是堪忧。林黛玉说起来不过是胎里带来的弱症，只拿好东西仔细调养着大概也就能渐渐好一些了，这人参鹿茸茯苓之类的补药对于贫寒人家自然是千难万难的，但是于富贵人家而言却是再易得不过的。反而薛宝钗看着身材丰腴康健，但是实际上这胎里的热度才是麻烦事情，那冷香丸配起来没个四五年都是难得一副的，若是一时旧药吃完了新药还没配成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原先在薛家的时候便罢了，作为家里独一个的姑娘哪怕平日里也得为了管家和生意上头的事情和薛姨妈一起费一些心神，但是凭谁都不敢真的惹了她，情绪上头再控制一二，倒是并不用再如何吃药，倒是来了荣国府被惜春几回挤兑，很是吃了几丸药。 不过好在家里头三位姑娘也只有惜春一个闲的没事干总爱去撩宝钗一回，迎春素来不是爱惹事的性子，探春更是趋利避害技能满点，倒不至于去招惹薛家。而惜春既不是荣国府正经的姑娘又年纪尚幼，算起来并不好太管束，便是告状也显得太一惊一乍了，宝钗也只能吞下这委屈了。 毕竟便是王夫人等闲也不会去说惜春什么，算起来这府里头能名正言顺的管束惜春的也只有贾母一个人罢了，偏贾母又是个和薛宝钗没什么关系的，虽说也觉得宝钗品貌尚佳，但是若是薛家以商户身份踩在自家女孩头顶上扬名了，贾母虽嘴上不好说，担心里头未必没犯嘀咕，对于惜春这样的小动作索性也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便是惜春偶尔略过分了一些也不过说一句淘气罢了。 迎春别的事情倒罢了，说不上多伶俐，但是这趋利避害的直觉却是有的，当下便索性整日里和李纨黏在一起了——白日里头只和李纨一起在王夫人身边立规矩服侍着，只晚间回自己房间里，轻易不往惜春和宝钗面前晃悠。 但饶是如此，迎春仍旧很是听说了一句冷香丸的典故，并一匣子绢花惹出来的官司——冷香丸原是宝钗吃药时候被人见了，不过惹得人多叹一句新奇罢了，倒是那绢花的事情又很是惹了一回事情。 当时正巧周瑞家的奉王夫人的命拿东西来看一回病了的宝钗，惹了一回冷香丸的典故，然后宝钗擎了一匣子绢花给周瑞家的，只说是进上的绢花，也是宫里头的新鲜样子，看着倒很是鲜亮惹人喜欢。 宝钗和惜春不大和睦的事情虽说主子们碍于各种颜面不好只说，但是在下人们里头其实不是什么秘密，偏巧周瑞家的先是在李纨房里遇上了迎春，去王熙凤那儿的时候又碰上了帮着凤姐儿照料大姐儿的探春，这回最后才去贾母那儿寻惜春。 这对于薛宝钗来说倒算是隔空和惜春打了一回擂台，不着痕迹的给惜春些好看，不过到底棋差一招，惜春如今不过还是个孩子心性，其实并没多想什么，倒是落落大方的收了绢花，并没显出任何不虞来。 倒是她身边的嬷嬷是有些眼色的，知道自家姑娘并不太喜欢薛家姑娘，索性凑上来把这里头的事情和惜春倒了个干净：“这薛家姐儿也是不妥当的，论理虽同是贾家的姑娘，姑娘的身份才更尊贵些，又是隔府的嫡小姐，如今又住在老太君这儿，论理无论如何都该是先使人来老太君这儿请安让姑娘先挑才是，如今这样可见是商户人家的规矩到底疏漏些，上不得台面。” 惜春虽如今住在荣国府里头，但是身边服侍着略有些体面的人里头倒有一大半都是从宁府带来的，自然不会忌讳荣国府二房太太的亲戚家的姑娘如何如何，这话说的也很是直白不给宝钗脸面。 而惜春一开始倒是没察觉到宝钗和周瑞家的这样子做有什么不妥，自然欢欢喜喜的接了东西，然而被身边嬷嬷一剖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之后，惜春转眼就狠狠把两朵花儿掷在地上，心里头很是生了一回闷气，然后才把东西捡起来直接往贾母那儿跑去，名义上是显摆好东西，但却假装不着痕迹的把事情交代了清楚，狠狠的告了一状。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头因为先是有了黛玉突然压过了三春，所以当宝钗的名声又盖过了黛玉的时候，其实表现的更多的还是府里两位客居的姑娘们的争锋，再加上王夫人作为当家人有意抬举宝钗，王熙凤也完全没必要拆台，所以才显得宝钗得了满府赞誉。 而如今府里只住了三个正经的贾家姑娘，一个客居的商户家的女孩儿突然压过了她们的风头，迎春探春就算了，惜春作为唯一一个真小孩又是其中身份最高的那一个，自然不高兴，然后…… 贾母虽然可能一开始也不讨厌宝钗，但是却也不可能愿意看到自家女孩儿被一个商户女比下去，而王夫人这会儿因为没有林黛玉的出现，再加上有更得她心意的健康的长子，这时候倒也不至于一心想着把宝玉抓到手里，且这时候没到给宝玉琢磨婚事的时候，更不可能凭空就给宝玉定下一个比宝玉大好几岁的妻子，虽然也不至于拆宝钗的台，但是也同样不会刻意去炒宝钗的名声…… 反正宝钗会外嫁的，这会儿完全是我自己突然加了一段，而宝玉那头，他既然要出家就不要糟蹋女孩子了…… 第24章 迎春探春（二十四） 第二十四章 惜春到底还是小孩子，无论她来告状的时候多么想掩饰自己的意思，到底贾母人老成精的总不可能被惜春骗过去的。 虽说贾母懒怠去管事，但是到底自己家里的女孩儿被一个商户女比下去，贾母也未必高兴，索性另开箱子另给了惜春挑了两匹鲜嫩的妆锻，权做安慰罢了。 贾府里头哪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哪怕贾母并没说什么，但只看她给惜春另挑了好东西，明显是对薛家姑娘有了一些不满的样子，只是薛宝钗到底只是王夫人的亲戚，和贾母并没什么直接关系，又自有亲生母亲教导，并不好直接教导这才只是安慰惜春罢了。 原本上一辈子的时候，受了这委屈的是黛玉，只是黛玉到底也是客居在荣国府的，不过多说了几句抱怨的话罢了，就被满府上下又传了一回林姑娘小性儿的说法。而如今惜春虽说也算不得荣国府里头正经的姑娘主子，但是却到底也是贾家的姑娘，也是正经的主子，且宁国府每年还专门给荣国府一笔惜春的教养费用呢，是以哪怕兄嫂平日里对她也不闻不问的，但是至少在主子们面前，惜春的底气其实足的很，甚至其实比如今府里头正统的两个姑娘都要足。 是以这回传出去的绝不会是什么四姑娘小性儿的说法，反而因为贾母的态度而更多的是隐晦说薛宝钗规矩礼仪上头有些疏漏的人更多一些。 荣国府里爱说主子们闲话的下人本就多，且既然之前下人们夸宝钗性子好的时候薛家并没制止的意思，如今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这事情本就不是惜春自己明面上抱怨的，算起来也不过是贾母自己心疼惜春而已。 别看宁国府平时并不管惜春，但是荣国府却无论如何都不能太慢待了惜春，莫说这事儿原本就是贾母的意思，便是这里头只是惜春一个人的意思，无论是薛家还是王夫人都不可能训斥她什么——便是不论惜春的出身，只看她差不多是宝钗一半的年纪，就无论如何不可能为此斥责她什么。 毕竟无论什么时候，熊孩子尤其是亲戚家的熊孩子总是杀伤力极强的一件事——哪怕惜春距离熊孩子还有一定距离，但是到底只以年纪看来，宝钗却是完全不能和惜春计较的。 上辈子宝钗之所以能稳压着荣国府里其他所有的女孩，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王夫人有心成就金玉良缘，这才一力赞叹宝钗维持着宝钗的名声，不然便是宝钗真的为人处事处处都完美无缺，只她的出身这一点就足够府里人嚼舌头的了。 宝钗的年纪比宝玉还大了三岁，虽然民间也有女大三抱金砖的说法，但是那其实多是民间养童养媳的说法，不说功勋世家子弟，但凡稍有些家底的人家，还是比较少见娶姐姐做妻子的，便是偶尔一两对女大男小的其实也不过差上几个月最多一年的岁数罢了，都还是完全可以算作同岁的。而这若是哪家出了一个大妻子小丈夫的，少不得都得被人狠嚼一回舌根，总得猜测着男方估计是有什么问题。 若不是上辈子王夫人一心想得一个天生就和自己一条心的儿媳妇，不管是从出身还是年龄上，她都绝不可能看中宝钗的。 王夫人到底也是官家女儿出身，总归有些眼界，之前是因为自知未来无望了所以才拼命捞钱，而如今她出息的长子尚在又前程可期，哪怕次子真的更爱婆婆一些，王夫人也勉强能忍——左右以贾母这年岁还能再活多久呢，如今的大老爷贾赦当年不也是和祖母长大的，现在也不见对方不孝顺老太太呢。 在这种情况下，她其实并不如上辈子时候那么急迫的想把次子牢牢抓在手里，倒也不急着筛选合适做儿媳妇的人。 毕竟时下女子十二三的确就到了该相看亲事的年纪了，而男子十五六七岁再相看亲事其实都不算晚的，如今宝玉才不过十岁的年纪呢，完全不必急于一时。 是以如今王夫人看薛宝钗也不过是以看外甥女的眼光罢了，并不可能真的为了宝钗得罪贾母什么。 在这种背景条件下，哪怕冷香丸的稀奇依旧被传了出去，但是那薛宝钗项子上的金锁却是依旧挂在衣裳里头，并没任何人注意到，顶多是偶尔有丫鬟服侍宝钗换衣裳的时候知道宝钗身上有个金锁罢了。 这富贵人家穿金戴玉原就是平常事情，别看宝玉的玉传得各种稀奇，但若是没了胎里带来的噱头没了上面的字，哪个公子哥手里没攒着十块八块的好玉佩呢。至于金锁到底是能熔能锻打的，更是半点不稀奇，若是金锁上头的字不是和宝玉的玉正好相配了，哪里值得人看呢——便是惜春兰儿和大房的大姐儿哪个如今身上不带着一只或金或银的长命锁呢。 宝钗原本是为着宫里头小选才入的京，别看她只是商户人家的女儿，但薛家到底并不是普通商户人家，哪怕不看皇商的位置到底也有个紫薇舍人的名头，与等闲商户不同，她按着身份也能算是世宦名家之女，虽未必能同元春当初一般入宫博前程，但是却可入选公主郡主陪侍。 虽然其实一开始都是服侍人，且如今面上其实看不太出这里头的问题，但是如元春那样的其实都是奔着皇家人后院里头拼搏的，如元春如今在宫里嫔妃身边做女官，再日后便是成了哪位皇家子的妾妃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公主郡主陪侍其实不过是个面上名声的光鲜，好歹服侍几年之后得个才人赞善的职位，出来嫁人也比之前体面一些，要知道但凡体面些的人家也从来没有父亲兄弟从女儿姐妹处要人的，这和元春这种自然又是不同的。 是以别看同样是选秀，但是其实宝钗和元春却是不同的，也完全不存在什么竞争。是以薛姨妈这边给宝钗的名字报了上去，王夫人倒也看得开，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加上如今她也没想起来把宝钗配给宝玉的事情，倒也是无所谓宝钗前程如何。 左右如今宝钗不过十三岁，便是经了这一回遴选也顶多不过十四岁，便是不成了不过白折腾一回罢了，倒也不算耽搁什么。 ——不过说实在的，饶是宝钗真的百般出色，只瞧着她有那么一个哥哥的份上，这回选秀也必是不成的。 上辈子王夫人为了金玉良缘的说法找关系抹了宝钗的参选资格，这回她虽然放手不管并没说什么，但不管怎么说薛蟠的事情毕竟是真的，这年头便是考童生秀才还讲究一个“三代无犯法之男”的说法呢，更不要说选秀这种事情了。 哪怕王夫人并没有刻意使坏，薛宝钗的名字也不过在上头转悠了一圈就被打了回来，自是还拿薛蟠的事情做理由。 而这回出手的是王子腾留在京城的人。 王子腾虽说仕途通畅，但在子嗣上头却是不好，只抱了早夭兄长王子胜的一双儿女养在膝下罢了，而王熙凤如今也早早嫁了，更不至于盼着外甥女不好。只不过当时薛蟠的事情是王子腾使人出面平了的，因为当时闹得大了，倒是难免落下案底了，这入宫参选的人家哪一家不是把祖宗八辈的事情都翻出来筛一遍的，若是宝钗真进宫走一圈薛蟠的事情必定是要被翻出来的，搞不好还得连累了王子腾。 这消息传过来，薛姨妈自是和宝钗抱着哭了一回，很是骂了一回薛蟠惹事才耽搁了妹妹的前程，不仅薛蟠被骂的很是老实了一阵子，便是之前被薛蟠抢回来的丫头香菱也缩着脖子好几天不敢轻易出现在薛姨妈的面前。 薛家的事情和探春其实并没关系，迎春那头也是因为好歹住在王夫人身边的，对于薛姨妈家里头的官司不说全部知道到底也有五六成是听人谈过一耳朵的。 不过她也不是爱惹是生非的人，如今李纨如今又怀上了孩子，还得分心忙着照料儿子贾兰和翻年就又要参加会试的贾珠，倒并没什么精力再教养迎春，是以迎春倒是又回了王夫人身边。 如今王夫人因着长子尚在的缘故，比起上辈子时候其实还更宽容了些，再加上迎春还算是得她的心意，自然待迎春还算用心，但饶是如此她也并不可能待迎春如元春一般尽心尽力。 针线活儿自然是使人用心教了的，这点倒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忽视的，哪怕上辈子的探春的针线活计也是很能拿得出手的。至于女子立身的管家理事的本事，王夫人自然不可能如教导元春一样的事无巨细，只是在理事的时候并不避着迎春，至于能学到多少就只看迎春自己的本事了。 倒是探春那边，贾母平日里都是并不理事的，自然不会想到这一点。而王熙凤虽然和小姑子亲昵，但到底还年轻着也并没关注到这些，不过好在探春理事的本事是上辈子就学会了的，倒也幸之又幸的不算耽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原著里头王夫人虽说不喜欢贾环也不待见赵姨娘，但是对于探春除了最后的婚事上头，平日里其实大概还算尽力，哪怕探春真的千般精明伶俐，但是这管家理事的本事总不可能是天生的，必然是王夫人多多少少教过一些的，不然只把探春锁在屋里做针线活那也谁都不能说王夫人不对。 至于后来婚事的事情，其实也不能完全怪王夫人，一开始因为探春上头好歹还有哥哥姐姐在，迎春不嫁宝玉不娶难道探春还能先出阁吗，后来到底也是南安王府先找上门的……要知道，不管王夫人这头做的怎么样，但是只从原著看来就知道赵姨娘和贾环就是两个祸头子，王夫人能不因为这两个人迁怒探春就不错了，指望她对探春如对元春那样尽心尽力那就痴心妄想了。 第25章 迎春探春（二十五） 第二十五章 所谓山中无日月岁尽不知年，这其实在高门大院里头，这说法也未必不成立。 好似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呢，就翻过了一年到了开春的时候。 对于贾府来说，开春的头一件大事自然是贾珠的会试了。 真说起来也不知道贾珠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他的学识到底如何其实外头的人都是不太清楚的，只知道他是只参加一回就过了乡试的，然后就因为守孝而耽搁了会试的考试，这在外人眼里却是难免唏嘘一回的。 但其实当时贾珠考完了乡试就一直病歪歪的，若不是贾敏的讣闻正好传了过来，再让他冒着严寒去参与一回会试，估计到时候差不多就得横着出来了，所谓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这虽然耽搁了三年的功夫，但是到底这身子骨是养的好了，倒也并不是坏事。 至少这回会试成绩如何尚且不知，反正至少能看出来从贡院出来的时候，贾珠虽脸色苍白了些但是好歹精神状态比之四年前乡试的时候总是要好得多的。 迎春幼年时候和这位大哥哥倒亲昵着，如今年纪渐长了之后其实已经不好和兄长亲密了，只不过在贾珠回来之后随王夫人见过一回罢了，连话都没说一句，倒是私下里又去看了李纨一回罢了。 算起来贾珠第一回参加乡试未遂的时候迎春才不过是个三岁的小娃娃呢，如今转眼就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姑娘了。 因为这回丈夫回来的时候状态尚好，顶多是因为累了的关系而有些精神不振罢了，并不至于如三年前那般病的让人担心的缘故，李纨的心情倒不算太差，甚至因为有些无所事事而很和迎春追忆了一回往昔。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自从迎春渐渐长大了之后，身边也没再如年幼时候一般创造奇迹了，倒也渐渐没人再提起迎春所谓的命里带福的说法了，是以无论是迎春还是李纨对此都仍旧一无所知。 迎春倒罢了，无论上辈子这辈子她其实都没正经接触过什么正经科举出仕的读书人，倒对于科举的艰辛还并没太多直观了解。但李纨娘家可是正儿八经的书本网，族中虽并没什么显赫人家也算不得多么富贵，但是读书人却不少，哪怕她平日里并不能见男客，但是到底也很是耳濡目染的知道了这考试其实是有多么辛苦的，自然并不觉得如今贾珠如此模样有什么不正常。 若是贾珠如上一回乡试或是再上一回考试前那般重病了，或许李纨还真的会极为担忧，但是这回不过是暂时乏力了一些，却实在不是什么大事。贾珠的健康没什么问题，贾兰更是聪明伶俐马上就要读书上学了，是以这会儿李纨顶多是闲暇时候关注关注自己的肚子，甚至哪怕这个都很不用她紧张，是以李纨如今整个人显得平和极了。 上回李纨怀贾兰的时候尚且还得担忧腹中孩子的性别问题，那会儿王熙凤已经进门又一手执掌中馈，在这种情况下李纨若是第一胎就生了女儿免不了气短一些。而如今李纨膝下已经有贾兰这个嫡子在了，那么这第二胎到底是男是女其实也就不如之前重要了，只要能健康平安的产子就行了，若是男孩儿自然更好，若是女儿也是凑了个好字的，并没什么可紧张的。 ——至少哪怕紧张也并不该是李纨紧张。 如果说上一回李纨怀孕的时候，满府上下都是对李纨的祝福的话，那么哪怕二房和谐依旧，但是大房那头却并不怎么愉快了。 管家权在贾家其实算是挺重要的东西，基本上管家的人也就差不多可以算是荣国府的主事人了。之前贾赦原配张氏在世的时候也是牢牢把着管家权不放的，后来因为邢夫人出身不够才不得不让王夫人当了管家太太。而下一辈儿里头李纨作为长孙媳又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其实并不是不能直接从王夫人手里接了管家权的，可王夫人却是到底等王熙凤进门了之后才渐渐把管家的事情往王熙凤这个大房奶奶手里移交。而王熙凤在管家理事上头也的确是个好手，接了管家权到如今这么长时间里从未有过半点疏漏，只从这一点上看来，便是贾赦对王熙凤也算是满意的。 只是这管家理事的本事再好，也比不过一个嫡亲孙儿金贵呢。 便是当初张氏管家理事的时候，也没耽误连着生了两个儿子呢。而王熙凤到如今进门也四五年的时间了，却只生了一个姐儿而已，而二房那头的大孙子都五岁了，转眼就要有第二个了。 虽然王熙凤还不至于因为自己迟迟没生儿子就丧心病狂到对隔房的嫂子和堂侄儿痛下毒手，但是到底在看见李纨挺着个肚子的时候带着贾兰请安的时候就难免因为自己生了女儿之后还迟迟没什么动静的事肚子而心里有些泛酸。 便是本来更喜欢王熙凤一些的王夫人在看着大房时不时就得病一回的姐儿和自己健康的大孙子，再想想李纨已经鼓起来的肚子，也难免庆幸一回当时因为贾政一力想让珠儿娶一个书香人家的闺女而驳了自己亲上加亲的想法。 ————分割线———— 在等待会试放榜的这一段时间倒算是贾珠难得清闲的时候。 若是这一回没中，那么等放榜后再努力去考下一回便是了，中间足足有三年的时间，并不着急于如今的一朝一夕。而若是侥幸这一回便得中了，那么后面自然就是殿试，殿试不仅并没有落榜的说法，甚至对于旁的人来说还有不幸落入三等同进士的担忧，而贾珠这边只看荣国府的名头再怎么也能点一个二等进士出身，更是完全不用担忧。 人总是在不断成长的，也是到了如今经过了一回会试之后，贾珠才发现七年前和四年前若不是因为各种原因幸运的错过了考试，真的逞强拖着病体去勉强考一回那才叫做真正的凶险呢。 是以如今难得的休闲时间倒是被贾珠全用来修身养性，顺便……嗯……教养儿子。 本来以贾母的意思，左右宝玉的年纪也不大，正好他哥哥如今还算是有空闲，不妨也教一教宝玉，贾珠想着宝玉到底是自己嫡亲的弟弟倒也应下了，不过才教了三五日的功夫，不仅贾珠被气了个仰倒，宝玉也偷懒装病再也不愿意让兄长教导。 若说是读书的天赋和灵性，两个贾珠加在一起也比不得宝玉的天资，只贾珠天生勤奋哪怕病中也全然不敢懈怠，而宝玉却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 比如同样是读书，宝玉其实更爱看一些情情爱爱的话本杂记，就好像西厢记牡丹亭那样的，并且深深为之着迷；而贾珠却是一头扎进四书五经的洪流里头，完全不打算爬出来，甚至连所谓君子修身六艺也因为和科举无关而并不花太多功夫。 这种矛盾完全是不可磨合的。 贾珠觉得宝玉的行为是不务正业（事实上不仅贾珠这么以为，便是最疼宝玉的贾母也觉得宝玉看多了这样的书是“分了心神到旁的事情上去”的），而宝玉却觉得自己大哥哥一心读书求功名利禄，委实是庸俗的很，完全是个十足的禄蠹。宝玉自小被贾母捧着，从来就是个任性惯了的，哪怕已经十一二岁了其实也不是太懂得看人脸色，再加上只觉得面前是自己嫡亲的兄长，两人并无什么不可言的，是以直接就把心里想的说了出来，只把贾珠气的面红耳赤的，几乎又要被气病上一场。 贾珠也不是真的读书读的迂了的人，其实心里头还是有些沟壑的，他自知自己虽大了十来岁，但是其实却不过是兄长的身份，委实不好太惩戒幼弟，是以只领着宝玉去了贾政处将这事情复述了一回，由贾政下手很揍了宝玉一回。 然后宝玉就跑回贾母那儿告状了，哭着喊着再不肯在兄长处读书了。 别看贾珠才是贾母的大孙子，但是全家孙辈儿里头只宝玉一个才是贾母亲自教养的，再加上宝玉年纪愈长容貌愈是和贾代善肖似，宛若是贾代善转世一般，贾代善生前和贾母很是伉俪情深，所谓爱屋及乌，这宝玉自然是成了贾母的心肝肉。见了孙儿可怜狼狈的样子，当下很是责骂了动手的贾政，甚至连贾珠那头也埋怨上了。 “宝玉不过小小一个人儿罢了，便是有些言语不妥也是天真烂漫的缘故，你原是做兄长的又比你弟弟长上十多岁，他的年纪便是当你儿子也是使得了的，他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你便是让着他些又如何，便是教导也很该耐心些，怎么就能下这样子的狠心。” 这老人从来都是隔辈儿亲，比起贾政受到的责骂，贾珠这样的训诫其实已经不算重了，至少其实贾母并没说什么诛心难听的话出来。可是一来贾珠本来从小就是在王夫人身边的时候更多一些，和贾母的情分本就算不上深，二来他才是当初被宝玉真的指着鼻子骂了的，那种难过愤怒也更直观些。这会儿眼见贾母明明是知道这事儿该是错在宝玉的却还一味的偏心只说让自己包容他，当下就很是冷了心思，从此待贾母不过面上的情分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宝玉就是个祸头子…… 禄蠹:窃食俸禄的蛀虫。喻指贪求官位俸禄的人。一心扎进仕途经济的并成为权位金钱奴隶的人。 见原著十九章 古代读书人多清高，这话基本上是羞辱人最狠的境界了，贾珠其实是一心盼着贾宝玉好的，然后被宝玉劈头盖脸一顿臭骂……想象一下真心实意的去帮助一个人，还是那种在身边的所有人包括全世界都认可这样的做法是对的情况下，然后那个人却完全不领情，还各种羞辱辱骂人，然后还有另外一个人站出来说“他的确是错了呀，但是你该去包容他，他不高兴就是你的不对，他就是再羞辱你你也得忍着继续对他好啊”之类的话，要是还能继续对这两个人好，那只能说这个人完全就是个圣母…… 毕竟贾母也不是不懂事，肯定是知道这件事宝玉是有错的，但是仍旧偏心拉偏架…… 好吧，反正我就是黑贾母黑宝玉了…… 第26章 迎春探春（二十六） 第二十六章 虽然事情是发生在贾珠书房和贾母房里，但是只要王夫人有心，其实并不难得到消息。 贾母在所有的孙子里头最偏心贾宝玉，甚至完全偏心到没边了。但是作为母亲的王夫人却是偏心更亲近自己的长子贾珠，尤其是在会试的成绩下来，贾珠险之又险的挂在榜尾的考中了之后。 虽说素来有百姓疼幺儿的说法，但无论如何最值得依靠的还永远是长子，虽说王夫人一开始也对宝玉这个中年才得来的儿子满心疼爱，但是随着幺儿被婆母抱走并不许她常亲近之后，她到底还是只能把满心疼爱继续给了已经成人了的长子。 这种偏心倒是贾家一脉相传的，君不见贾母便是因为长子被婆母抱走了之后并不如次子贴心，便是如今都偏心偏的没边。 王夫人自觉自己其实并不如贾母那般过分，若是宝玉长成之后能待自己亲昵孝顺，她倒也不至于因为小儿子被贾母教养过而待他不好——只可惜宝玉打小时候起就歪了性情，哪怕心里头也有几分孝顺，但是到底比起王夫人来说还是更亲近贾母的。 这也就罢了，偏宝玉还是个视功名利禄如粪土一心只想着红袖添香姐姐妹妹的人，又被贾母娇惯着一点儿也受不得委屈，可不就无意间和贾珠正面对上了。 人心总是偏的，在两个儿子并不和睦的情况下，王夫人心里头的天平自然全然偏到了长子的一边，更不要说这事儿本就是小儿子不对了。 至于贾母说的什么“宝玉年纪还小”的话，王夫人更是嗤之以鼻——外头人家的男孩子孩子十岁的时候都很是能当大人使唤了，便是在哪家都已经算不得小孩子了，便连兰儿如今才不过四岁的年纪都已经开始启蒙读书了，平日里也懂事得很。 值得一提的是，宝玉之前所谓的“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宝珠，嫁人之后便成了死珠子”的话，王夫人也不是没听说过，哪怕她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说法，但是到底一开始的时候，本来也没打算和自己的亲生儿子计较，但是这会儿再和宝玉不爱读正经书的事情联系起来，到底不由得很是有几分厌烦。 所谓三岁看老，真等着长成十来岁的半大少年的时候心性品德大都是已经定下来了，再磨性子其实已经来不及了。再加上王夫人尝试着伸了几回手却被贾母很是斥责了了一番，直言她是不是看不得宝玉好，便是贾政也很不悦于王夫人惹了贾母不虞，最后到底还是放弃了，只心里头发狠想着日后宝玉成婚生子之后定然要亲自严格教养他的儿女，不许他们沾了宝玉的性情也便是了。 再加上随着贾兰的入学，赵姨娘那头又闹腾起来了。 之前赵姨娘因着伤了迎春的关系被贾母开口禁了足，等生了贾环之后贾母大概也忘了这件事，倒也没能解了这禁足，倒是王夫人等关了对方几年之后使人去偷着给赵姨娘下了一碗药，然后才一副大度的样子把人放出来。 赵姨娘自知自己是犯过错的，哪怕到底失了女儿，左右自己身边还有个亲生儿子，一开始倒是不太敢闹腾的。不过随着贾环的岁数渐长，眼见这个儿子是能立住了的，赵姨娘的小心思倒又活泛起来了。 不过因为贾珠尚在，王夫人的二子一孙眼看着都健健康康的，赵姨娘倒不至于如上辈子那么胆大包天的妄想靠着巫蛊手段害了谁，顶多只是盼着环哥儿日后若是有出息也能把自己接出去做个老封君什么的。只是眼见贾环的年纪渐大了，王夫人竟从没提过让环哥儿读书的事情，这却是让赵姨娘再不能忍了。 尤其是贾珠想带着宝玉读书但宝玉却不领情的事情一出，赵姨娘更是各种抓心挠肝，巴不得能和贾珠读书的是自己的环儿。 赵姨娘虽解了禁足，但是因为之前惹怒过贾母的关系，贾政并不很愿意见她，除了在王夫人处歇息之外，宁可让周姨娘侍候也不愿意去她哪儿。是以赵姨娘琢磨了很久，只能咬牙使了银子，偷偷送贾环去前院偶遇贾政。 贾环比宝玉小三岁，如今也是七八岁的人了，便是荣国府读书上的规矩疏漏了些，子弟六岁的时候也该开蒙去读书了，是以赵姨娘满心欢喜的觉着这回定是能上了王夫人的眼药了。 ——年纪相仿的嫡子庶子里头，嫡子的年纪还要大一些，明明有着大把的资源却厌恶读书功名一事，而庶子一心向学却偏偏被嫡母压制着不许读书，这两者一对比可不显得王夫人面目丑恶了。 然而谁都没料到，这回坏事了的居然是探春——对，就是大房的探春。 探春倒也不是不怀好意，事实上哪怕上辈子的姨娘弟弟有千般不是，只看他们在自己和亲远嫁之前的眼泪，探春就很是领了这份情分。虽然如今她是大房的姑娘，对于二房的事情并不很了解，但是贾环比她的年纪小了一岁多的事情她总归还是记得的。因为当时赵姨娘还禁足着，贾环也随着赵姨娘不得出门，是以她倒是状似无意的和王熙凤提过这件事。 算起来，王熙凤和王夫人的情分可绝算不上薄了，再加上同样作为嫡妻到底对于姨娘庶子有着先天性的排斥，当下便很是动了坏心思。 左右府里头的孩子去族学读书顶天了不过每月四两银子的事情，还是给人买笔墨点心的钱，族里子弟在族学里都是免费读书的并不用缴纳束脩，只点心钱一年满打满算也不过五十两的开销，如今荣国府虽然并不复贾代善在的时候的荣光，但是到底还不至于连这一点子银子都掏不出来，不拘哪里省下一抿子也就是了，甚至若是贾环不去读书的话这钱甚至也不用交——王熙凤一边使人将贾环的名字报到族学里头，一边却又完全不和赵姨娘贾环说，只悄悄的和王夫人说了一声便是了。 贾政虽然是蒙祖荫入仕的，并没在科举考试里得什么功名，但是却一直自诩读书人的。且贾政便是有千般不好，但是到底并不是一个自私到为了自己仕途而见不得儿孙出息的性子。长子贾珠年纪轻轻就颇有读书的天赋，一路顺顺利利的过了科举的事情贾政自然是得意的，哪怕等贾珠过几年若是升到五品的时候他就得为儿子让路，贾政心里头也并不在意。 长子眼见靠着读书科举已经出了头，可贾政还有两个儿子呢，先头宝玉很是惹怒了他一回，如今看见贾环一副求学若渴的模样，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 虽说对于王夫人来说，贾环不过是个和自己利益相悖的庶子，但是对于贾政来说却都是亲生儿子，哪怕他的确更看重长子一些，但是同样也盼着小儿子好的。 然而稍微问一问才知道，贾环居然如今到了七八岁的年纪还没开蒙呢，这怎么能不让贾政生气，当下打发走了贾环，然后怒气冲冲的到了后头找了王夫人。 如今府里头其实已经很是有些大不如前了，虽还没到了寅吃卯粮的份上，但是当家理事的人也并没什么赚头了，再加上长子已经出息了，王夫人倒并不用斤斤计较那一二两的零碎银子了，索性将大部分内务都给了王熙凤，只让自己的人把持着一些油水还算厚实的肥差罢了。 是以白天的时候，王夫人倒还算清闲，除了给贾母立规矩的时候之外，顶多就是和女儿儿媳说说话，而如今李纨的身子渐渐重了并不能整日服侍王夫人了，是以倒只迎春一个日常在王夫人院子里做做针线罢了。 迎春虽然实际上也是从赵姨娘肚子里生出来的，但是因为早早就改了出身的缘故，如今俨然已经是周姨娘的孩子，且贾母和王夫人都是比较能够把持后院的主子，既然她们两个都不愿意让赵姨娘得意，自然并不会让迎春听到和赵姨娘相关的事情。周姨娘的性子很是老实温吞，迎春也不是个掐尖惹事的性子，再加上迎春年幼时候的种种事情，王夫人倒是很愿意真心好好养一养这个闺女，是以教养的还算认真。 在听说了贾政的来意之后，王夫人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迎春打发了出去。 因为贾环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她做的，又很是有些年头了，王夫人倒是茫然了一瞬间这才想了起来，整个人一副全然无辜的样子： “环哥儿在我这儿从的多是宝玉的例，宝玉之前六岁半进的族学，是以我在环哥儿六岁的时候也说是要把他送去的，连点心银子的份例都让凤哥儿送去族学那头了。不过当时赵姨娘还禁足着呢，身边只环哥儿一个亲生儿子，只说是如今只和环哥儿能彼此依靠却是舍不得。我瞧着她许是怕环哥儿出去了之后便不能再回去陪她，她好歹也禁了好几年的功夫，便是教训也该受够了，只当时我偏又病了一阵子，耽搁了一两个月才瞅着老太太心情不差的时候说了一声把她放出来了。怎么居然到如今还不没舍得让环哥儿出门去读书吗？” 作者有话要说： 贾珠还在不在真的对于王夫人来说是完全不同的事情 第27章 迎春探春（二十七） 第二十七章 王夫人说的这件事情很好查证，哪怕不算王熙凤那头，只要贾政去族学那头问一句也就是了。但贾环那边说的却很是有些死无对证，至少没有第三方证人证物能证明王夫人不许他去读书。 贾政作为父亲自然不希望儿子是个满口谎话的小人，尤其是这种陷害嫡母的事情，对于子女来说可是大忌。 但好在王夫人也没直说这事儿一定是贾环主使的，倒是给了贾政找借口的余地。 八九岁的年纪要说是个半大的人也是可以的，但显然这个年纪的人便是再成熟也总和成年人有些区别，至少若说这事儿全部都是贾环自己的意思，这却是睁眼说瞎话了。 而能够左右贾环的意思的……赵姨娘自然又成功的被想起来了。 事实证明王夫人并没忘了庶子读书的事情，哪怕不可能如贾珠那时候那样尽心尽力，但是倒也什么都没缺了，也算是足够贤惠了。 用心不用心上面暂且不说，但是只看日常份例这一点上，贾环在府里的待遇其实比宝玉也没差什么，这也就够了。 至于宝玉多出来的东西，那可都是贾母私房里头的东西，特意拿来贴补小孙子的，就是赵姨娘再痴心妄想也不敢奢望这些。甚至包括王夫人私下里补贴贾珠的东西，都是怎么说都轮不到贾环的东西。 不过再怎么说，赵姨娘处心积虑的闹了这么一场，虽然并没能让贾政松口让贾环跟贾珠一起读书，但是到底还是为贾环争取到了去族学的机会，哪怕为此惹来了贾政更深一层的厌恶，但是到底也不能说是完全不值得的。 毕竟显而易见的，赵姨娘如今已经没什么宠爱了，随着年纪愈长也渐渐过了生育的年纪，只不过指望着膝下的儿子能够出息罢了。 ————分割线———— 会试放榜后半个月，就是殿试的日子了。 贾珠的读书天赋真的说起来也不过中等偏上罢了，其实比不得宝玉的灵性慧根，只不过他本身性情极为坚韧，再加上贾政还为了他从大房那儿讨了国子监读书的名额，倒也并不缺名师教导，几方面加在一起到底还是让他顺利的通过了考试。 而更幸运的是，这会儿坐在皇位上的还是和勋贵们关系颇好的老皇帝，便是荣国府一直扶持的太子也还安安稳稳的坐在太子位上，至少上头的人总归是对他抱有善意的。 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人会和贾珠过不去。 虽说贾珠一路考过来回回都算是榜尾，但是到底作为荣国公的孙儿，贾珠的名字在上头还是被备了案的。哪怕殿试时候贾珠也并没有超常发挥，写出来的文章也依旧在一堆贡士里头还只能算是勉强能看，根本轮不到头十名呈上御览的资格，但是太上皇仍旧能选择性的忽略这一点，特地在一堆人里头单单把贾珠唤出来说话。 值得一提的是，贾珠哪怕中间因为病或是守孝很是耽搁了几回，但是到底是开蒙读书的时候早，如今苦读二十余载之后也不过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在一干参与殿试的学生们中已经算是颇为年轻的了。再加上荣国府一脉的容貌也实在是很不差的，倒是当得起一句面冠如玉，颇能刷一回好感度。 虽说殿试按着规矩也该是考校学识按着名次排位的，但是若是圣上有心偏向其中的某个人也是寻常事情——而且这一回圣上的偏心倒也并不至于太激起公愤，不过是把本来不过该是同进士排行的贾珠提溜到了进士堆儿里了罢了，进士的数量从来都只有个大概的范围，倒说不上占了谁的好处。 按例来说每回殿试除了一甲和二甲第一的传胪是当堂就点出来的之外，剩下的其实都该再等十天才能张榜公布。不过贾珠到底是金口御言赐进士出身的，哪怕名次仍旧未定，但是这进士出身却是改不了的，等殿试散了之后自然也很快就有机灵人为了讨赏而特意把消息传到了荣国府里了，甚至这消息传回来的时候贾珠还在和同期学子们寒暄并未归家呢。 等消息传回荣国府，不说王夫人心里头激动万分，便是贾母再百般偏心宝玉，这时候到底也难免愉悦的开了库房很是给贾珠挑了些好东西。 好在宝玉虽被宠坏了，但是本性到底一副赤子之心，又从来不是个吝啬东西的人，虽说很早之前贾母就和宝玉说过很多次日后自己的私房是要全都留给他的，但是这会儿眼见贾母挑了不少颇有价值来历的好东西，到底也没觉得不高兴。 而另外一头，大概是因为亲眼见了荣国公的嫡长孙如今出息了的缘故，倒让圣上想起了自己后宫里头其实还有一个荣国府的嫡长孙女——当时荣国府这头本身是想着让元春进太子后院或是甄贵妃所出的大皇子的后院的，不过当时因为后宫里头的一些变故，所以倒是一不小心就耽搁了，元春倒是没等到指婚，只兜兜转转的被分到了李嫔那里做女官罢了。 这留在宫里头伺候贵人的事情在平民百姓家里的姑娘们的眼里自然算得上是顶体面的差事了，但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除非是薛宝钗那样的商户女一心指望着往上爬的，其实这种注定要耽搁一辈子婚姻的差事也委实算不上什么好前程。而元春十四岁进了宫，到了如今却已经耽搁到了二十一岁，若不是因为贾珠出息了被上头想起来了，还不知道要耽误多久呢。不过好在如今她的年纪虽然跟年轻秀女们还是有些差距的，但是到底也并不算年纪太大，至少还是能生养的年纪，若是真如寻常宫女那样被拖到三十岁才被放出宫去那就更惨了。 而圣上这边既然到底想到了元春，自然不可能只是额外开恩把人放出去就算的，总归是要给她一个好前程才行的。至于元春本身的情况……只看荣国府的姑娘小子们就知道元春的容貌也绝对算是上等的，至少便是给太子做侧妃也是使得的，唯一的问题就是元春的年纪比起正常刚出阁的小姑娘来说委实算不得年轻了，至少其实以这个年纪已经不大合适作为妾室的了。 正巧作为元春如今的主子，李嫔的膝下也是有个皇子的，哪怕年纪比元春还要小一些，但是倒也马上就到了该赐婚的年纪。作为圣上的皇子，哪怕这孩子平日里透明了些，但是至少日后一个郡王的位置是逃不掉的，圣上既然是想给荣国府一些体面，那么索性也不管两个人有多么不般配，使钦天监那边算了一下二人的八字并不相克，也就下旨赐婚了。 这婚事赐的……其实真的颇有些一言难尽…… 别看元春名义上是荣国公的嫡长孙女，但是这世道正经论出身的时候从来都是只看父亲的官职的——工部从五品员外郎的女儿，这出身可真算不上高，至少绝做不得皇子妃，更不要说元春的年纪其实比十二皇子要足足大了四岁多了，便是外头结亲也没有这么结的。 与其说是给十二皇子的赐婚，倒不如说是把十二皇子的婚事当成奖赏赏给了荣国府，这消息传出来之后十二皇子的脸色立刻就难看了起来。 别的不说，只看圣上前头十一位皇子里头，出身最低的是九皇子的王妃，那也是从四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家的姑娘，至少占了个清贵的名头，比起自己得的这个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家的女儿不知道好多少。要知道哪怕同样都是皇子，九皇子的母妃不过是个宫人出身的贵人，而李嫔却是正经大选选秀进宫的主位娘娘。 而比起儿子的不情不愿，倒是李嫔的心情还颇为不错，甚至隐隐有些松了一口气的意思。她很是知道自己虽然养了一个皇子，但是却从来都不是得了宠爱的，且她的出身也算不得太高，当初入宫的时候娘家那头给的私房嫁妆并不算太丰厚，再加上这些年自己攒的私房也到底有限，其实是给不了儿子太多补贴的。再加上自己儿子其实并不是多么得宠爱的，这在宫里的时候便罢了，分府之后的日子定然捉襟见肘。 而荣国府那头虽然已经不如从前了，元春更不过是二房的姑娘，父亲官职也不高，但是到底荣国府几代积攒下来绝不可能缺了钱财，这嫁妆上头必然是不差的。再加上作为荣国府的嫡孙女必然是能得到圣上关注的，这对儿子来说也未必不是好事。且元春在她身边多年，她冷眼看着至少这姑娘的规矩和办事的本事是不差的，真换做小门小户出来的姑娘还未必能有她的本事。 哪怕元春的年纪稍微大了一些……反正皇子总是不缺侧妃的，也不愁没人伺候。 虽说这门婚事看起来在面子上颇有些过不去，但是却是能占着不少里子上的好处的，倒也算是实惠，至少在李嫔看来，哪怕这门婚事并算不得十全十美四角周全，但是到底瑕不掩瑜。 作者有话要说： 莫名感觉写崩了…… 李嫔所出的十二皇子什么的，嗯，看过我上一篇就知道这位就是潜龙啊……本来我是想着或者给哪个王爷做侧妃的，但是元春的年纪已经很不合适当妾了，于是就莫名的苏了一回…… 第28章 迎春探春（二十八） 第二十八章 贾珠的具体差事还没下来，元春就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既然是被指了婚事，总是得回家发嫁的，总不能直接从李嫔宫里头出嫁吧 元春这回回来，虽不如上辈子贵妃省亲时候的荣耀繁华，但是好歹是做了日后的王妃，倒委实也算得衣锦还乡了。 说实在的，哪怕从小的时候贾母就觉得生在大年初一的元春是个生来就有大造化的，但是随着贾代善的去世以及贾政的仕途不顺，哪怕贾母再怎么迟钝也该意识到元春的前程已经很有限了——唯一的指望不过是做高门妾室罢了，凭借着元春的相貌本事或许还能搏一个前程出来。 所以荣国府当初才会送元春入宫遴选女官。 虽然当时她们是奔着太子侧室的位置的，但一个未来王爷的正妃未必比不上潜龙潜邸的侧室。 尤其是在元春已经蹉跎多年眼见青春不再的情况下。 哪怕十二皇子徒明晅的年纪还不急着迎娶正妃，但是到底作为十二皇子妃的元春已经并不算年轻了，是以这婚事其实定的还算挺急的，不过给了四个多月的准备时间而已，正好是一个并不显得太过急躁有尽可能近一些的吉日。 皇子娶妃自有规矩份例，自有内务府紧急操办出来，倒不用皇子和后妃操心，顶多是李嫔需要开导开导明显不太开心的儿子罢了。倒是荣国府这头得急着为元春操办一份嫁妆，倒是更加匆忙些。 备一份丰厚的王妃的嫁妆，委实不比建造一处省亲别墅俭省，虽说十二皇子在圣上的诸多皇子中并不出彩，但到底是圣上亲生儿子，一个王爷的位置总是少不了的。虽说王家那头王子腾未必看得上一个无权的王爷，但是在其他已经日渐没落的老亲眷眼里，这一个王妃的位置很是值得他们结一份善缘。 不仅大房和宁国府那头都凑了银子，借住在荣国府的薛家更是不仅奉上了大笔银子还帮着王夫人督办元春的嫁妆，从自家的货物珍藏中挑了不少好东西添进了元春的嫁妆里头。 家具无论如何是来不及打了，只能从库里头挑一些上好料子做的老家具，重新漆一遍也就是了，衣裳首饰一时来不及做太多新的，那么索性多备些上好的衣料宝石。不仅贾母掏了不少私房添进元春的嫁妆里头，王夫人更是私底下添给女儿不少好东西。 是以哪怕从指婚倒出嫁不过四个多月的时间，但是等真的到了正日子的时候，元春的嫁妆还是很能看得过去的。 当初贾代善仍在的时候，他的嫡女贾敏的嫁妆就很是称得上正经的十里红妆，便是如今也值得人们啧啧称奇。而到了元春这一辈儿里头，大概是因为元春的出身在妯娌中比较低的缘故，这嫁妆更是丰厚得很。 为了元春的婚事，贾珠还专门请了一日的假期，作为兄长背着元春出了门。 不知道是因为李嫔私底下劝过了的缘故，还是因为觉得元春好歹有个进士出身前程可期的兄长，反正迎亲的时候十二皇子的脸色倒还算是不错，至少不至于冷着一张脸一眼就让人看出不情愿来。 作为新科进士中的特例，贾珠倒并没如许多同期学子一般只能在吏部等着候缺，反倒是在张榜的同时得了圣上的旨意，点他做了内阁中书。 本朝素来有非翰林不入阁的说法，每回殿试后除了一甲三人自然入翰林院之外，余下的人却都得经过考试才能决定是否能进翰林院，但是显然的以贾珠的学识显然是很难考入翰林，圣上倒是斟酌之后直接把贾珠扔进内阁。 以状元授从六品官职榜眼探花授正七品官职看来，贾珠作为进士出身得了一个从七品的官职也不算什么，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做了内阁中书之后总是有更多的时间能出现在御前罢了，委实算上是个优差了，前程可期。 也便是因为元春有这么个还算出息的哥哥，十二皇子到底还对自己的岳家勉强报了一些希望。 ————分割线———— 元春既然已经出嫁了，而且是风光大嫁的出了阁，王夫人的心里不能说没放下了一块大石头。 长子长女的前程都已经很光明了，王夫人这才有余心去关注幼子以及庶女的婚事。 十二三岁的女孩儿其实已经差不多该相看亲事了，倒是十一二岁的男孩委实不算太急。王夫人既然好歹好好对待了迎春十来年，倒也不吝啬在这最后一哆嗦上头再尽一回心。 至于幼子的婚事，若是王家那头有年纪合适的姑娘就罢了，既然并没有适龄的姑娘可相配，王夫人索性就不想着什么亲上加亲的事情，便是再得一个如李纨这样出身的媳妇也无所谓。 至于薛宝钗——如今没了林黛玉这个她很不喜欢的人选，再加上她也不必将幼子当成仅有的依靠，以薛宝钗商户女的出身又比宝玉很是大了几岁，王夫人其实是不太可能考虑她的。而王夫人这头既然没露出这个意思，薛姨妈也不可能上杆子提起来这件事儿，甚至薛姨妈都没想过要给宝钗选一个小好几岁的女婿呢，是以在薛蟠还没来得及惹更多事情的时候，薛姨妈已经开始给宝钗琢磨婚事了。 不过薛宝钗虽然本人样样齐全，但是到底商人门户出身低了些，王夫人又一心想给薛宝钗找个官家女婿，一时之间到琢磨不到什么好的。 相比之下倒是迎春的婚事更好办些。 虽说迎春是个庶女出身，但是到底有个进士出身前程可期的嫡兄，又有个刚刚嫁入皇家的嫡姐，且又是养在嫡母身边的，虽说真正高门大户的人家不一定看得上迎春，但是到底还是有不少人动了心的。 王夫人虽然并没有苛责迎春的意思，但是到底从年轻时候起因为不通文墨的关系出门时候并不太受人待见，是以也就养成了不爱出门的习惯，便是当年李纨元春的婚事她都并没怎么出门相看，更不要说为了迎春专门改了习惯。虽说也不是没人来荣国府拜见，但是到底那些人家都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到底并没什么合适的。 最后还是李纨惦记着和小姑子相处的还算亲密的情分，托着娘家母亲出面帮着看了一下，倒是给迎春定了一个她娘家嫡支里的孩子，如今也是个秀才出身。 李家其实算不得什么富贵人家，以李父从四品国子监祭酒的位置就已经算是族里头比较显赫的一支了，但是李家好歹也是书本网出身，以迎春庶出女的身份若不是有李纨从中说和却是很难结这一门亲事——哪怕迎春其实算是下嫁了。 这所谓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贾政虽然自身并不是科举入仕的，但是却从来最爱读书人的，不仅从小就要求儿子读书更是为长子娶了书本网的女子，这会儿为女儿择婿的时候，既然嫡女已经如愿嫁入高门了，那么庶女的婚事便不用高了，能再结一门书香世家的亲事就很好了。 而王夫人那边，因为之前元春的嫁妆委实太过于丰厚了，且荣国府里头有眼见有两个姑娘快到了出阁的年纪，自然有的是人盯着看——若是将迎春配给没落的勋贵人家，到时候嫁妆上头可有的是说头了，但是若是配到书本网家里那么对嫁妆这些东西的要求委实不高。 于是在迎春的父母都没什么意见的情况下，李纨趁机带着迎春回了一次娘家，顺便在娘家里头“正巧”碰见了正好在她家里做客的族老家的奶奶。 李守中一辈子只得李纨一女，不得不说是人生一大憾事，虽说李守中已经将大半家产都给女儿做了嫁妆，但是族里仍旧有不少人很是觊觎他家里的嗣子位置。本来李守中也是打算在女儿出阁在夫家站稳脚跟之后再琢磨过继一事，索性让李夫人请了人来商量。 ——当然了，实际上是什么原因就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这位族老家的奶奶膝下有两位公子，长子早就娶亲生子如今正在外省赴任，近年怕是还没法子回京，而次子的年纪还小，如今正在国子监读书，这婚事上头也还正在相看呢。 虽说同样都是亲生的孩子，但是到底书香人家里头规矩重一些，讲究一个长幼有别——哪怕如今长子媳妇随着丈夫赴外任了，这家里的中馈仍旧不会交到小儿媳妇手里。 是以在给小儿子择婚事的时候，也不得不多添几分小心，惟恐小儿媳妇是个好强惹事的性子。 而迎春的性子正好是再温顺不过的。 虽说迎春也不是没和王夫人学到管家的本事诀窍，但是到底本性就不是掐尖揽权的，虽说已经并不如上辈子的懦弱了，但到底总是不可能徒然变得强势起来，倒颇有几分道家清净无为的滋味在。 反正那位来李纨家里做客的李夫人是挺满意的。 第29章 迎春探春（二十九） 第二十九章 既然双方都已经有了意思，又是亲戚出面牵的线，那么也不必拖延什么，婚事也很快就定了下来。 算起来这份婚事虽然远不及元春的荣耀，但是到底作为勋贵人家的姑娘能嫁进书本网，这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情了。 一直以来，便是勋贵人家一直想着由武转文和书香人家结亲，顶多也只是能迎娶个读书人家的女儿进门罢了——比如贾赦的原配张氏和如今的珠大奶奶李纨这样的就是了。而书本网在很多时候其实是很不愿意迎娶勋贵人家的姑娘的，便是之前以贾敏做太子妃都使得的出身，也不过是嫁给林如海这个探花郎而已——贾敏定亲的时候林如海可还没高中探花呢，又是没了父亲的，真心算不上四角俱全，更何况便是林家到底也算是半个勋贵的，不过是正好到林如海这一辈的时候没了爵位罢了。 若不是李家也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再加上李纨这个出嫁女出面保证了小姑子的教养并不差，这门婚事也没那么容易成。 反正知道迎春定了户书香人家之后，贾母不仅很高兴的捡了不少时兴的料子给迎春添妆，还很是对着迎春怀念了一番贾敏出嫁时候的事情。 也就是迎春素来温驯惯了，是以不过老老实实的垂首听着罢了，若是换做别的人听了这话非得在心里犯嘀咕不可——要知道贾敏如今可是已经去世了的，不仅贾敏去世的时候绝对算不上长寿，甚至还没给夫家留下个儿子，真心算不上吉利。 便是王夫人的脸色也蓦然难看了一些，她和贾敏可没什么情分，这份情绪倒不是因为贾敏去世了的缘故，只是想到了当初贾敏的十里红妆——难不成还指望她为迎春出一份如贾敏那样的嫁妆不成。 要知道真算起来便是元春的嫁妆虽然也富贵满堂，但是到底是临时操办出来的，其实也并没有贾敏的嫁妆丰盛。 不过好在贾母也不过随口提了一句而已，其实本心里并没借着这事情敲打人的意思，她如今的年纪也大了，精力并不算太好，不过略感慨了几句而已便泛了。 ————分割线———— 二房庶出女的出嫁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对于大房的人来说不过听过就罢了。迎春不过是个年轻姑娘，这门婚事在荣国府看来又算不上多么显赫，自然没什么人会放在心上。 而如果说迎春的婚事已经差不多定下来的消息能刺激到荣国府里的某个主子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探春了。 上一辈子因为贾母和王夫人为了宝玉的婚事一直争执不休，而婚事上头素来都讲究个长幼有序，是以她上辈子的时候一直盼到了十六七岁，王夫人也仍旧没有给她相看亲事的打算，一直到自己被南安王府认作义女远嫁和亲。 便是上辈子的二姐姐也是等到了十八九岁的时候才被贾赦以一副发卖了的架势嫁到孙家的。 而如今二姐姐才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居然便已经定亲了？ 说实在的，探春自觉重生一回自己似乎也并没做什么，命里头很多的东西便自然而然的有了改变。 贾珠的事情还能算成府里的私事，但是元春的婚事就着实让她大吃一惊了。 虽说以她一个普通闺阁女儿的身份，其实并不会知晓朝堂上的事情，比如迎春哪怕重活一回大概也是连到底是哪位皇子最后能登基都是不清楚的。但探春虽然未出嫁时候对于这些事情也并不清楚，但是到底当时出嫁是因为和亲，总归是见过新帝一面的——正是那天来迎亲的十二皇子徒明晅。 很难说清楚探春到底受到了多么大的惊吓——原本大姐姐是新帝登基之后才成了新帝的妃嫔呢，少说也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哪比得上这回竟然直接成了正室王妃。 别看如今十二皇子的名声并不显赫，甚至元春这个皇子妃的含金量其实远不如她的其他妯娌们，但到底世事无常得很，如今谁能料到这个不起眼的皇子竟然能成了最后的赢家呢。 与此相比，便是迎春婚事已定的消息都显得不那么奇怪了——到底有个做皇子妃的亲姐姐，哪怕迎春是庶出的也必然有的是人愿意求娶。 再加上本来姑娘家相看亲事就比爷们要早一些，迎春的年纪又比宝玉还大一岁，在王夫人没有因为宝玉的婚事和老太太打擂台，自然不会在婚事上头卡着迎春什么。 要知道若是庶女迟迟不嫁，难免会有人怀疑王夫人不贤惠，而元春虽说已经出嫁了，但是名声上头依旧是顶顶要紧的，若是这时候传出了她亲娘不贤惠的名声，对元春的影响也是巨大的。 上辈子的时候迎春和探春之所以耽搁了婚事所托非人，其实不过是因为贾赦对女儿并不伤心再加上王夫人急着和贾母打擂台聘一个亲近自己的儿媳妇，前者使得迎春草草被抵债嫁了出去，后者使得探春彻底错过了花期。 之前元春出阁的时候从定了婚事到迎娶出阁统共不过四五个月的时间，这其实是因为元春到底年纪不轻这才仓促了起来。其实这年头里越是高门大户的婚事拖得时间总是越长的，如贾珠贾琏的婚事哪一门不都是拖了一两年的功夫，甚至婚事拖得时间越长其实也代表结亲双方越慎重。 之前因为元春的婚事，贾政到底又升了一级，做了正五品郎中。但饶是如此，比起迎春未来夫家公公的正四品官位也是低了一些的，再加上这门婚事其实又是个嫡子配庶女的，若不是好歹占了个国公府的名头再加上贾政的长女刚嫁进皇家做皇子妃，这门婚事也是绝无可能成行的。 哪怕十二皇子其实并没有任何夺位的可能，甚至看起来也不像是能做实权王爷的，但是好歹也是占着皇家名头的，至少在下头的人的眼里头绝对是了不得的人物。 正四品的官职在外官里头已经算得上有权势了，但在京官中实在是连个水漂都打不起来，且这位李大人一来并不是实权部门的，二来年纪又已经不算轻了，其实也没什么上升空间。 而迎春虽然有着庶出的致命毛病，但既然是长嫂出面说和的婚事，想必和兄嫂的关系是并不差的，这出嫁之后相比也并不至于依赖不了娘家。 是以李家这头有意给迎春脸面，虽然因为家产有限的缘故并不可能出太多的嫁妆，但是好歹在礼节上头显得慎重些。而王夫人这头之前连元春的嫁妆都并没准备过，对于迎春的嫁妆也自然不可能提前准备太多，是以不少东西都是得临时备下的。 因为元春之前才风光大嫁过的缘故，便是碍着嫡庶有别的说法，到底迎春的嫁妆也并不能太寒酸了，再加上现在贾家还远远没到寅吃卯粮的境界，在并不需要额外添补的情况下，只公中出的一万两的份例也并不至于缺斤短两。 田庄铺子一类的东西倒是贾母额外从公中另添了一份，不过都只是外地几十亩的小庄子，铺子也并不是什么旺铺，不过是为了嫁妆里头种类齐全使得面子上好看罢了，便是王夫人和王熙凤都没将这些放在眼里。 而嫁妆里头的家具自然是用不得好的，但只从份例里头抽出来一千多两打了一套红酸枝木的也就是了——红酸枝木和紫檀颜色相近但价格却便宜得很，也算是体面。 至于衣裳首饰一类的东西，如今迎春是养在王夫人身边再加上乳母嬷嬷都是王夫人挑选出来的，倒是没人敢太动迎春的私房东西，只拿迎春份例里头的衣裳首饰倒也能占了不少地方，顶多就是若是首饰不鲜亮的得重新打一回罢了。 王夫人早就不太管事了，王熙凤更是得管着整个府里的中馈，并没有余力一点点的收拢隔房小姑子的嫁妆，是以倒是将这差事便宜给了李纨。 李纨自从生下了二房的第二个嫡孙也是荣国府的第二个嫡孙之后，在荣国府的地位倒是有了些微妙的提升，这会儿虽然是头一回掺和府里头的事情，但是因为这只是一锤子买卖并不会触碰太多人的利益，除了李纨本人因为头一次管家而难免有些生疏之外，别的事情倒还算是顺利。 读书人家的姑娘总是自有一股子清高气，虽说不至于到不为五斗米折腰的份上，但是到底也不至于从小姑子的嫁妆银子上头捞油水，再加上迎春要嫁的还是她娘家李家嫡支里头比较得势的一户人家，自然更是尽心尽力。 再加上因为迎春的嫁妆并不是很急的缘故，这份嫁妆一点点添置起来倒也什么都不缺了，虽说绝不可能和元春出阁的盛况相媲美，但是至少看上去倒是足够体面的。 且迎春也知道王夫人是断然不可能替她添补什么的，是以嫁妆里头很多东西能自己做了的就绝不花钱使人帮趁着，而李纨也并不至于惦记这一点子的银两，索性也由着迎春自个儿俭省。 反正等嫁妆置办完了之后，李纨还能给迎春留了两千多两的压箱银子。 不到八千两银子办一份体面齐全的嫁妆，也便是李纨和迎春情分不错所以厚道而已，若是落在王熙凤的手里估计这嫁妆可远没如今的体面了。 迎春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人，自然对嫂子满心感激，而另一边的探春看了迎春的嫁妆，却是羡慕的眼睛都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要是等十二皇子登基之后再相看婚事迎春能嫁的更高，但是对于迎春来说嫁到高门的日子未必好过，还不如嫁的低一些日后婆家绝不能亏待了她。 话说翻大纲的时候发现设定好像和李纨王熙凤互换的部分撞了一些……正在修改大纲ing 第30章 迎春探春（三十） 第三十章 或许探春这辈子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看起来天生精明些，但是却并不太通管家理事的问题。只是探春虽这辈子年纪不大阅历不深，但是上辈子却是正经当过荣国府的管家姑奶奶的，自然不会不清楚这些东西的价值。 说是一万两银子的东西，但是因为李纨操持有方的缘故，这一副嫁妆看起来就格外的体面，总得值了一万三四千才是。之前探春只知道自己嫂子在管家理事上头是头一号的好手，这回才算是真正见识了李纨的本事其实比起王熙凤来说也不差什么——且李家家底并不算厚实，是以李纨办事也其实多以体面又实惠的东西为主，而凤姐儿大概是因为娘家豪富的缘故，做事时候远比李纨要抛费得多。 要知道，嫁妆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探春想着自己日后出阁的时候若也能有这样一副嫁妆，那真是半点都不用愁了。 虽说上辈子探春出阁时候的嫁妆比如今迎春的嫁妆东西要值钱得多，但是那可都是朝廷和南安王府给的好东西，为的就是和亲时候并不落了□□上国的脸面，真算起来荣国府这头可真是一点儿都没出。 同样都是二房的庶出女的身份，只看看迎春如今的待遇，再对比一下自己上辈子的遭遇，真的是不由得她不羡慕了。 好在不管怎么说，探春都算不上是个坏心思的人，而且上辈子的时候贾家的几个姑娘的命可都不怎么好，倒是颇有几分同病相怜。到底上一辈子时候迎探两个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也颇为有些情分，是以便是如今探春再是羡慕到底也还上升不到嫉妒的层面上，甚至在目睹了两个姐姐的命运转折之后，如今她对于自己命运的改变还是很有信心的。 上辈子迎探惜三春都是养在贾母身边的，而且都是并不怎么受父母待见的，是以便是三个人性情都并不相同，但是到底也很是培养了一些患难之交的情分出来。而如今迎春虽然同样是庶出的身份，但是好歹各种机缘巧合之下倒是颇为得王夫人的好感，且因为王夫人先头的一双儿女的年纪都已经很大了，小儿子又并不养在她的身旁，倒是很认真的将迎春抱在身边养着，哪怕未必能尽十二分的心，但是到底只为了自己的名声计，女儿家该学该懂得东西王夫人也总是教了的。 而探春惜春却依旧如上辈子一样被养在贾母身边，平日里除非贾母想起来时还能如逗小猫小狗般的唤她们来说两句话，若是想不起来时候就只能自己找一找乐子了，甚至因为是姑娘家还等闲并不能出门，除了能在贾母的院子里溜达溜达之外，连在府里头转悠转悠都得先和贾母那头打一声招呼才行，反倒是迎春每日里头能活动的范围更大一些。 所谓不患寡患不均，哪怕有薛宝钗在前头吸引了更多的仇恨值，但是在这种情况下，指望惜春和并不怎么相处的迎春太过亲昵其实并不大可能，不过只能够说是点头之交的族姐妹罢了。倒是探春虽然也和如今的迎春相处的不多，但是到底心里头存着一些上辈子遗留的亲近，心里头却是很亲近迎春的，平日里也没少往迎春那边去和人讲讲话。 虽说探春如今是养在贾母身边的，但是其实身边除了之前贾母赏下来的大丫头之外，其余的人还是从大房跟出来的多一些，大房的主子们除了凤姐一个正经的管家奶奶之外，余下的人都是略势弱一些的，并不如二房管家的雷厉风行，是以这奴才里头倒是很有一些不规矩的。 比如嬷嬷和大丫头们私底下拿主子的东西出去典当之类的事情层出不穷，甚至不少奴才的架势摆的比主子们都要足一些，也便是如今探春才知道上辈子的迎春为什么能养成那样的性情，大约总是奴才太强势又并没有能压服得住这些奴才的人愿意给她撑腰的缘故。 便是探春自己自诩有百般手段，但是到因为里头不少奴才都是打着长辈们分来的名头并不好处置，到底也还是颇为花费了一些时间，将事情无意之间捅到了凤姐儿身边的丫头们眼里，这才有资格名正言顺的把人都敲打处理过一回，且也是雷霆手段的颇是换了几个人恩威并施了一回这才把身边的人都收拢到了自己的手里。 虽说是花了不少的时间精力，但是好在探春弄得这一回手段到底是入了凤姐的眼。凤姐儿自己是有本事的人，也挺喜欢有本事的人，再加上以探春的身份无论如何都不会和自己有任何妨碍，倒是难得照拂了探春一些，甚至因为王熙凤并不识字的缘故，有时候也很让探春帮衬着读一读信件单子什么的。而也就是在得了王熙凤的照顾之后，探春的日子这才渐渐好过了一些。 不过饶是已经压服了可能动自己东西的奴才之后，探春的私房其实也并不算丰富，毕竟是只靠月例过日子的人，甚至还没有幼年时候就得了贾母好几回赏赐的迎春丰富。好在迎春年幼的时候探春更还只是个娃娃，对于当初发生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便是如今见了迎春嫁妆里头的好东西也只以为是置办嫁妆的时候置办来的，倒也没觉得奇怪。 ————分割线———— 迎春的婚事从年前就已经定下了，最后出阁的时候却是定在了翻年的六月份，距离如今还有大半年的时间，再加上之前相看人家交换庚帖的什么的，算起来总是用了一年多的才能彻底出阁呢，比元春那会儿的时间来说不可谓不宽裕。 而迎春既然已经说定下了人家，尤其是请期了之后，那么便已经算作是待嫁的大姑娘了，便并不好出门了好在她本来也不是个好动热闹的性子，便是之前并没太多的限制的时候也不过每天里头除了随着王夫人去给贾母请安之外也没什么可需要做的事情，如今更是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头，等闲绝不可能有出门的想法，倒是探春的行动并没受限制，在和王熙凤打过招呼之后就开始隔三差五的跑来迎春这里说说话顺便陪她做一做针线活儿。 探春从来都是看眼色的高手，又颇为熟悉迎春的性格，是以来做客的时候多是和迎春唠一唠闲嗑，间或和迎春手谈一局，再不然就是帮着迎春做一些针线活添补嫁妆——这一抬嫁妆里头的料子若是能做成衣裳那就得占了两抬多的地方，可不就显得嫁妆丰盛一些了吗，再不然一些精巧的配饰东西也都得自己做着才行，好在姐妹两个的针线活儿都不差，弄起这些来倒也颇为有条不紊。 探春来自己这儿迎春自然是欢迎的，毕竟探春的言行举止不管是从哪个方向上来说都是颇为让人喜欢的。但是对于薛宝钗时不时的过来溜达一圈摆出一副大姐姐的样子说说话什么的行为……虽说碍于王夫人的面子迎春也不好说人什么，但是只看着薛宝钗摆出的那副架子，到底总归心里头还是不是特别高兴的。 不过好在因为薛宝钗的年纪也不小了，甚至比迎春的年纪还要大一些呢，是以薛家这头倒也记着开始给薛宝钗相看亲事了，只不过薛宝钗的身份上到底还是差一点，这婚事上头倒是并没有太过顺利，且这样下来薛宝钗倒也没太多时间往迎春这儿来也就是了，顶多十天半个月来一趟的，再加上薛宝钗也不至于真的对自己做了什么，迎春索性也就忍着了。 倒是探春这边，因为王熙凤对于薛宝钗其实也并没有太大的好感，如今她又不用为了讨好王夫人而去捧着薛宝钗，倒是生出了些促狭的心思。 因着探春每日里头总有小半天是在迎春这儿消磨时间的，是以基本上薛宝钗回回来看迎春的时候都能碰上人。头几次倒罢了，后来探春略微摸出些薛宝钗串门的规律，索性只单捡着薛宝钗来访的日子和迎春一起做些添进嫁妆里的针线东西，一副很辛苦的样子。 以薛宝钗会做人的态度，隔了没几天就特地给迎春探春两个每人送了一盒格外鲜艳的绢花，顺便还特意给迎春备了两匣子出阁之后用来赏人的荷包和一小盒吉祥如意的金银锞子戒指。 若只是绢花和荷包便罢了，左右之前薛宝钗也没少和府里的姐姐妹妹们分享自家进上的绢花玩意儿，荷包更是用来赏人用的甚至连布料都不必用太好的，算起来其实抛费并不多。但那一盒子的锞子和绛纹石戒指却是真真的金银东西的，迎春并不好擅自收了，索性捧着盒子和东西去王夫人那儿把事情都过一回明面。 王夫人虽然也爱财，但是倒不至于看上庶女的这一点子私房东西，既然是侄女给了的索性便让迎春自己收下了，并没有难为人的意思。 当然了，至于之后王夫人有没有琢磨着日后怎么从薛家手里头再抠一些金银好处出来…… 反正这已经和迎春没关系了。 第31章 迎春探春（三十一） 第三十一章 这一年的新年，注定是心惊胆战的新年了。 太子徒明晰在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且在圣上已经对他显露出了一些不满之后，到底还是忍耐不住逼宫造反了，而且时间巧之又巧的定在了新年之前。 无论什么年代，逢年节的时候大部分人都总是要放假的，便是圣上也要封笔休息的，而太子选定的就是圣上封笔之后的日子，指望能打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是圣上原配留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从来都是极为得圣上宠爱的，又是名正言顺的储君，手底下自然少不了拥戴他的人，其中自然也不缺武将。 不过太子虽占了嫡出，但却并不是圣上的长子。圣上长子徒明昳是宫里头宠妃甄贵妃的大儿子，且甄贵妃也是个能生的，不仅生下了大皇子，甚至还给大皇子添了好几个同胞弟弟。大皇子是圣上头一个立住了得儿子，素来也是极得圣上看重的，再加上甄家在江南势力庞大，自小被哄着捧着的自然也不可能没有争储之心。 虽说太子逼宫也是精心筹备了的，还特地择了个好时候，也得了不少官员甚至兄弟们的帮衬。但是到底随着圣上年事愈高，对于这个身强力壮的继承人也不是没有防备之心，再加上太子后面还有个对储位虎视眈眈的兄长在后头拖后腿，哪怕过程中圣上这头颇是有些险象环生，但是到底太子还是功败垂成。 值得一提的是，虽说荣国府其实本来算是太子麾下的势力，但是自从贾代善故去之后，因为如今当家的贾赦贾政都不是多么成器的人，其实荣宁二府也已经被太子底下遗忘很久了——而这回做逼宫之事到底太过重要，非心腹不能得知，倒是也并没惊动了荣国府，甚至连十二皇子那头也因为小透明的印象太深，都被太子选择性的忽视掉了。 不过这其实可真心不算是什么坏事，毕竟这回的逼宫到底是失败了…… 要说这世上为君者最恨的，自然是有人觊觎自己的皇位了，便是这觊觎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行。本来随着圣上年事已高之后看着膝下年富力强的继承人就不是很顺眼，再加上这回太子居然明火执仗地做了逼宫谋反之事，圣上自然是再也容不得他了。 只不过太子倒也还留有几分精明，本来这回就是破釜沉舟一击的事情，所谓成王败寇，眼见事情大概是不成了便索性一剑自刎谢罪，甚至连带着太子的两个成年了的儿子在这回的事情里也丢了性命。而东宫那头的太子妃在得知了这个消息也干脆利落的投缳自尽了，整个东宫一脉除了剩了两个出嫁女之外便只一个还不知事的奶娃娃。 圣上虽有十几个儿子，但是其实只太子这一个生而丧母的儿子是他亲自手把手教养长大的，这情分不可谓不深厚，虽说太子逼宫造反这件事情伤透了他的心，但是眼见爱子自刎于自己面前，等这份愤怒伤心过后倒是心疼的感觉更多一些。 本来太子逼宫该是大罪的，不过既然既然太子一脉只剩下一个奶娃娃，那便是再论罪其实也无处可论了——且之所以留下这个奶娃娃还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这奶娃娃是姨娘犯了错之后被贬到庄子里才生出来的，一时之间也没有人能去处理了他的缘故。 而圣上到底还是觉得得给徒明晰留一点血脉的。 因为太子逼宫一事，整个京城里的上层人家的新年都过得颇为有些压抑，反倒是普通百姓因为事情大多都是发生在宫里头，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太多。 而荣国府这头……别看荣国府挂着个国公府的牌子，又是老牌勋贵人家，且荣国府两位当家人里头贾赦有爵贾政有官，但是真说起来这两个人可一个都没有打听宫里头事情的本事。尤其是逢年节之时，不仅贾赦被贾母管束着不得不老老实实的在家里呆着，便是贾政那里衙门里头也是要放假的，使得荣国府更是没了消息来源。 是以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情况下，荣国府的新年倒是过的还不算差，至少一如既往的热闹。 顶多就是王夫人偶尔会担忧一下嫁给十二皇子的元春的状况——元春出嫁已经一年多了，却还没有得一个孩子，这大概也是王夫人如今最担忧的事情了。 等到翻年之后圣上开笔衙门正常上职的时候，还是贾珠作为内阁中书才从同僚口中得到消息的。 然后等晚上的时候贾珠将消息说给了家里人，荣国府这才知道在他们不知情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倒是终于开始有些紧张了。 当然了，紧张的是别人，独独探春一个人心里却是兴奋多一些的，毕竟她知道若是一切顺利的话，等再大半年的时间之后十二皇子大概就要登基了，自家成了皇亲国戚之后想必她的前程只有变得比之前更好的道理。 荣国府素来的规矩就是姑娘们不能参合外头的事情，若不是探春养在贾母身边，贾政来贾母这儿说话的时候正好让探春偷听到了，估计探春也依旧会什么都不知道呢。比如迎春那头其实就很是一无所知，不仅对于宫变之事只隐约感觉到了皮毛，甚至她便是重新活过一回也并不知道继位的新帝到底是哪位皇子呢 不过探春也不是不紧张的，毕竟如今已经有那么多事情都被改变了，谁能保证十二皇子的命运不被修改呢。 ————分割线———— 太子逼宫的事情是不可能压下去的。 姑且不论当时有多少官员知道了太子的事情，便只是以大皇子为首的帮着圣上镇压了太子的皇子们也不可能允许太子谋逆的事情被悄无声息的压下去。 是以新年开笔之后的第一张圣旨便是废太子的旨意。 大皇子徒明昳自觉自己是护驾的功臣，且没了太子这个原配嫡子而八弟作为继室嫡子又是有了残疾不可能继位的之后，自己作为长子上位似乎也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 且废太子一党代表的其实并不仅仅只是一些官员将军们，甚至这回又不少王公贵胄们也都因为逼宫之时兵戎相见而命丧黄泉，便是皇子也是死了几个的——原本朝堂上就是两党争执不休，废太子的势力主要在于勋贵和勋贵出身的高级将领们，而大皇子的势力主要还是在江南那边的地方官员。 只这一回的事情就差不多把太子一党清了个七七八八，且圣上自觉太子是自己一手教养的，本来是个再好不过的孩子，定然是被身边的人带坏了，这回迁怒之下处置□□的力度也是极到位的，一点都没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在圣上的雷霆之怒下，□□的势力不说完全土崩瓦解，至少也不过只剩下些残兵败将了，倒是衬着大皇子一党格外嚣张。 大皇子活到如今，基本上大半个人生都投入到了和太子作对的事业里，只觉得把太子弄下台之后储君之位就非自己莫属了，这会儿既然太子已经成了废太子，大皇子党们的下一个目标自然就成了将自家主子推上去了。 江南素来是个赋税重地，甄家作为大皇子的外家不知道在江南盘根了多久，积攒了不少势力，当下就开始上折子使力想把外孙扶上去。而荣国府作为甄家的老亲，自然也在甄家游说的人选之中。 虽说贾家如今是没有上折子的权利的，但是好歹贾家下一辈儿里贾珠这个内阁中书其实是能经常面圣的，再加上又出了一个皇子妃，到底也是能和上头搭上话的。 太子既然已经被废了，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下一个能成事得便该是大皇子徒明昳了，这世上从来不缺锦上添花的人，贾母自然也不例外，当下就唤了儿孙们进来说话。 而探春则是一如既往的躲在边上偷听，然后瞬间就白了一张俏脸。 谁都知道最后成事得既不是废太子一脉也不是甄氏一脉，且扶持着这两家的人最后大多都是陷进去了的，这辈子好不容易自家提前搭上了潜龙，若是好好一副牌再被自家打坏了，探春真是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了。 不过好在便是想上折子为大皇子请命，这折子也不是谁都能进上的。贾政官职低微自然不用说，便是贾赦虽有个一等将军的爵位，但是这虚爵位等闲时候也是不能上折子的，至少这种事情却是轮不上他说话的。算起来竟然只有贾珠虽然也没有上折子的资格，但是好歹能在内阁行走，面圣也是方便的。 因为探春平日里就是在贾母这儿住着的，又素来表现的乖巧懂事，倒是并没有人发现她在院子里头呆着是专门为了找机会偷听，倒是让她听了个七八成。 而等贾母这头将人都打发出去之后，探春立刻二话不说的找了个和迎春秉烛夜谈的借口，使丫头们收拾着铺盖东西，她自己则拎着裙子边就往二房的院子跑。 第32章 迎春探春（三十二） 第三十二章 探春的动作还是很快的，至少因为她并不用应付任何人，是以她来到二房的时间倒是比贾政贾珠回来的还要早些。 然后问清楚了迎春的位置，就先跑到李纨房里头去找到了正在逗弄小侄子的迎春。 探春本来不该这个时候来的——如今的天色已经很晚了，可并不是串门的时间，便是如迎春和李纨的亲近，这会儿也不过是仗着自己住的地方离贾珠的院子不远这才耽搁到如今的时候的。 而且要不是探春的突然到访，这会儿迎春其实也到了该告辞的时候了。 所以见到了探春，姑嫂两个都很是有些疑惑不解了。 毕竟一般来说，若只是姐妹之间的白天串门也就罢了，这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便是晚上留宿什么的……虽说也并不是很恰当的事情，但只要双方关系亲密，说起来这秉烛夜谈的说法倒也能算是一件雅事。只是若是这大晚上的串门到了隔房的嫂子那里，这其实就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了。 探春其实本来不是这么不知礼的人，只是到底这回的事情太过要紧，容不得探春慢慢思量，只能匆匆赶过来罢了。 虽说之前废太子逼宫的事情并未牵连到贾家，但是到底不能否认贾王史薛四家最早的时候都是太子的势力。要知道，哪怕如今太子成了废太子，但是谁也不能否认在诸多皇子之中废太子才是和圣上感情最亲近的那一个。对于废太子的事情，哪怕如今圣上心里头仍旧有心结，但是所谓人死如灯灭，日后圣上想起来时未必不会觉得是因为大皇子对于弟弟逼迫太过才使得太子失常。 反正就探春知道的，最后得势的绝不是如今最显赫的大皇子徒明昳。 “圣上能允许甄家上下串联，但未必能容忍原本该是废太子一系的人家立即另寻靠山。”探春掐好了时间和迎春一起离开，然后找机会甩开了迎春特意拦住了贾珠。 贾珠之前虽一心读书，但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至少对于家里头人的性情总归有些了解的，甚至对于几个妹妹也是略听妻子说过一些的。 大妹妹早早就入了宫，如今随十二皇子出宫建府过日子，自然不必多说。自个儿嫡亲的弟弟被养的天真了，若是不能改了性子，那么基本上前程无亮。二妹妹大概是受了大妹妹和自己妻子的影响，从小就是个极为乖巧懂事的，甚至可以说是温驯听话的，颇为招人疼爱。而隔房的三妹妹却大概是学了堂弟妹兼表妹的性情，端的是个要强的性子——好在她的本事也配的上她的性子，倒也不至于让人看不惯。 但饶是如此，今天探春的行为也仍旧惊着了他。 这事儿对于探春来说其实也是挑战——重生一回的事情她是无论如何不会说出去的，而大皇子徒明昳如今看起来的确是诸多皇子中最有可能得到那个位置的，是以探春也只能从别的方面去找借口。 不过饶是如此，这样的话题到底是涉及前朝甚至涉及揣摩上意的，对于一个闺阁女儿来说也有些逾越了，且探春本就对贾珠的性情并不是很了解，只当他是如贾政一般的脾气，并不爱女子在外头的事情上头说话，是以只留下这一句话之后就立刻溜掉了。 ————分割线———— 本来这也不过就是顺着老太太的意思在圣上面前提一提这事儿，因为大皇子如今已经是一家独大了，是以这在所有人看来都不过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便是贾珠也并没觉得其中有什么问题。 但被三妹妹那么一句话惊着了，倒让贾珠一整夜辗转反侧，哪怕心里也觉得三妹妹不过闺阁女眷又还是年幼的时候，说话未必作准，但是骨子里趋利避害的本能使得贾珠在第二天上衙面圣的时候到底还是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这也是贾珠如今本身对贾母就缺乏太多的孝心和敬畏，要不然贾母好好的做出的决定，贾珠但凡如贾政一般愚孝一些，也总不能被探春这个隔房的妹妹一句话就打消了顺从贾母的意思。 虽说贾珠如今官职不高，但是却是掌管着内阁里头的文书事务的，比起其他同级别的小官们来说，除了有能面圣的便利之外还格外的消息灵通——而如今朝野上下的大事也不过废太子一事罢了，贾珠自然不可能不关注。 虽说圣上自负仍旧身体康健，但是到底已经并不年轻了，是以太子被废之后关于立太子的折子就从来没断过，每日里少说有□□成的折子为的都是这事儿。 贾珠悄悄瞥了一眼折子，然后就只将折子分门别类的整理了，然后老老实实的把折子递了上去，决心一言不发。 只看那折子上头的官职就知道这事情非同小可，若是圣上真有立大皇子为储的意思，也不用自己这个微末小官说话，而若是圣上并无此意，那么自己也不该去趟这趟浑水。 毕竟正如三妹妹所说的，荣宁国府从老国公在的时候就是圣上拨给太子的势力，虽说太子如今早就并不用他们也不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势力范围了，若是如今太子一脉刚一失事就投向了别人，那么到底在人品上就落了下乘——暗地里站队便算了，至少明面上荣宁国府并不该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更不该直言转立大皇子为储的事情。 哪怕甄家和贾家是老亲眷也不行，毕竟甄家原本就是大皇子的外家，先天就是该偏向大皇子的，便是如今摇旗呐喊的再厉害，不管圣上最终决定应不应承，但是至少圣上总是能理解甄家的做法。 是以贾珠索性就闭口不言了。 圣上膝下有不少皇子都已经成年了，除了大皇子如今独占鳌头之外，每位皇子不管原先支持的是哪位兄长，到底或多或少都总是有些势力的，这会儿自然也为他们的主子们摇旗呐喊，便是内阁里头也难免人心紊乱。 不过好在贾珠如今还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便是内阁联署上书或是直接给圣上递折子的事情都断没人会问他的，倒也让他免了左右为难。 要说若是荣国公尚在，那么贾珠哪怕只是个二房长子的七品小官儿，这会儿也免不了被人拉了去，只不过荣国公早没了二十年了，荣国府失势的事实早已深入人心了，倒也没人想起来拉着贾珠一起的事情。顶多是有人想起了贾代善在世的时候和圣上君臣相得，略考虑了一下要不要让贾珠出面也搏一点香火情，不过因为贾珠躲的巧妙，那人转起这个念头的时候并没看见人，是以便也将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贾代善年轻时候就是做过圣上的伴读的，后来更是为了救驾一事受了重伤，贾代善虽说明面上是病逝，但是实际上他去世的早和之前救驾时候的伤并无关系。当然了，作为手里把持着重病的勋贵国公爷，若是贾代善能活到二十年之后，和日渐多疑脾气有些古怪了的圣上未必不会起冲突——至少若是贾代善仍在世，只凭他的势力本事来看，这回其实也未必不会被牵扯到太子逼宫的事情里去——但是既然前头的事情都不成立，贾代善是实实在在的过世的太早，还没来得及让感情出什么纰漏，那么到底留在圣上心里的便全是好印象了。至少一直到贾代善过世为止，这对明君良将却是实实在在的一辈子君臣相得，便是传到后世里也委实算得上是一段佳话了。 在这种背景模式下，圣上既然都能将荣国公已经错过花期了的孙女配给自己的儿子——甚至不管这门婚事有多么的门不当户不对和女大男小的各种古怪——可见是有多么的看重荣国府这一脉了，那么对于贾珠这个荣国公的长孙，又是凭着自己的本事考中进士上朝做官的人，圣上自然也是惦记着的。 是以便是贾珠有心想躲开这件事，到底还是在下半晌圣上有空闲的时候被圣上例行的唤了过去，美名其曰只是说说话。 这对于贾珠这个级别可是难得的殊荣，至少贾珠在接了口谕之后很是看见几个同僚几乎不掩饰的羡慕的眼神——不过贾珠心里头有事，倒更多的还是觉得有些头疼。 等进了圣上的宫里头，贾珠几乎不用抬头就能一眼看见桌上摆着的之前自己整理过了的折子，除了小部分的日常事务之外，几乎全部都是请立储君的折子。 其实话说回来，虽说几乎每一份折子里都涵盖着请立储君的意思，但是圣上扫过一眼之后，也能精准的将折子分成两类——第一类是那些为了从龙之功的人，几乎一眼就能看出党派的痕迹，纯粹的争名夺利，让圣上只看一眼就无比烦躁。第二类里倒是许多纯臣也上了类似的折子，那就是纯粹担忧国无储君易乱的问题了，这些折子圣上虽然也不爱看，但是至少还能够接受。 毕竟说句良心话，圣上的年纪的确已经不轻了。 第33章 迎春探春（三十三） 第三十三章 圣上如今也是五十多岁将近六十岁的人了，以这个年代的平均年龄来说，真的是能算作老年人了，若是没个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的话，日后万一圣上出了什么意外，这天下可就真的乱了。 虽说圣上也未必不知道立太子的重要性，但是到底圣上还是很不服老的，一心觉得自己的身子骨还算是康健，很不必急于一时，是以看着这些折子倒是不满的感觉多一些。 尤其是在看到里头大半的人都在隐晦不隐晦的夸赞徒明昳如何如何，这样的场景让刚刚经历了一场逼宫造反的人又难免不隐隐感觉到了一种舆论上的“逼宫”。 反正就是各种心理上头的不顺。 人老了之后总是容易念旧的，再加上身边就正好又有一个老臣家的子孙在的。而贾代善在圣上心里头便是到了如今，印象也仍旧是极好的，这会儿可不顺手就把人又拎过来说说话了。 ——虽然贾珠如今其实只想要躲开这种让人左右为难的大事情，一点都不想要这样的另眼相看。 不过所谓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谁也不能指望圣上去做那个善解人意的人，准确的察觉到贾珠的纠结，是以圣上在随意问了几句闲话之后，便随手从桌子上取了一本折子给了贾珠看，一张看似寻常的请安折子里头并不算隐晦的提起了立储之事。 说真的，在听到圣上真问起自己的意见的时候，贾珠脑子里转动的唯一的念头就是为什么自己之前没想着一直告病到事情全都尘埃落定再来上班呢。 虽然折子的篇幅并不短，但是实际上只略看一两眼大概也就知道折子里大概的意思，是以虽然贾珠低下头状似认真的看折子里头的内容，但是实际上脑子里想的却是到底该怎么奏对回复才好。 别看贾珠最后是被开恩点为进士的，但是到底也是凭借真才实学一路考进殿试的——这科举考试才真的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可不是个简单的事情。除了科举专用的四书五经之外，贾珠的史书读的也很是不错。 这种情况下，自己家作为当初废太子的势力，实在是不适合参与到这件事情里——况且自家的势力实在是不算什么，实在是没必要作为炮灰被卷进来的。 况且别说他如今满脑子里头都是关于如何明哲保身，便是他真的脑袋发热了决定和甄家一起捧大皇子上位，那也得迂回着说呢。 “虽说先太子甫一被废就提起这事情到底匆忙了些，但是立储之事的确也是朝堂大事，储君毕竟与其他皇子并不相同，说一句逾越的话，能做好皇子本分的有的未必能担当得起一国储君的位置，圣上也总得花不少时间来教导才成。”贾珠这话说的完全可以说是万金油，不管怎么看都是并无破绽的。毕竟这江山社稷也不同于勋贵百姓的家业，若是圣上不能再或者的时候订下继承人，那么日后必然天下总是要大乱的，是以这事情必然是得花些时间斟酌的。至于那句所谓的逾越……至少贾珠觉得他的妹夫就很是那种能做个皇子王爷，但一时必然不可能担的起储君位置的人。 不过同样的，贾珠也完美回避了储君人选的问题。 但是圣上显然是并不会轻易放过贾珠的:“你祖父在时朕也常和朕探讨闲事，颇是有些真知灼见，你也不妨和朕说说，朕剩下仍有不少皇子，你觉得哪个最合适？” 甄家四处勾连的事情，圣上也并不是不知。圣上感念甄家老太君的情分，是以对于甄家在江南官场上只手遮天的事情总是表示了默许——但这并不代表在储君事情上，圣上也会依着甄家的意思去办。 而甄家将信件递到贾家的事情，圣上更是心知肚明。 甄家作为大皇子的外家，一心依仗扶持大皇子，这原本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圣上虽然并不爱这种结党营私之事，但是也能理解甄家的想法。但就像探春猜想的那样，圣上同样也不会愿意看到当初自己拨给太子的势力为了各种原因去投靠大皇子。 贾珠从来都不是蠢人，按理来说便是圣上再和自己祖父情分深厚，到底也不可能真的去特意询问自己一个七品官位的年轻人关于这等大事。尤其是自己之前既然已经说了自己的意见，若圣上只是随口如聊闲话一样的问一问的话，听了自己之前的奏对之后，又何必再问自己关于自己的意见呢。 之前探春特意不顾失礼的大晚上的跑到二房来堵住自己说的那句话，此时竟不由自主的在耳边绕来绕去。 “臣之前许多年都只不过是在家里读书，其实对于诸多皇子并无了解，只幼年时候听祖父说过先太子聪颖而已。顶多只前年时候，十二皇子娶了臣的妹妹，等十二皇子出宫开府之后倒是偶尔能和十二皇子相见一回罢了，余下诸位皇子殿下却的确和臣并无交情。之前圣上年轻时候立先太子为的是先贤曾说立子以嫡的说法，至于如今如何却是要凭借圣意了，臣并不敢揣度。若是依着关系远近，自是十二皇子和臣最亲近，只臣理智的想想，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十二皇子虽然也是人杰，但是在诸多殿下中都并没什么极为出彩的，倒是不敢抱妄想了。”既然无法避免的要说一个名字，贾珠自然也只能挑选一个最安全的人了。 十二皇子既然娶了贾珠嫡亲的妹妹，那么若是说他是和贾珠最亲近的皇子自然并没任何问题，而十二皇子近年才不过十八岁的年纪，虽然也大婚出宫开府了，但是还尚未领过差事呢，更妄论什么势力手下了，是以便是如今贾珠提了他的名字也没人会认为这事儿和结党营私有什么关系。 贾珠的回应其实不可谓不合适，甚至便是圣上明知道甄家和贾家是一直都有交情的，也完全没办法从贾珠的回答中发现贾家这边是不是早就上了甄家的船，顶多是能看出来贾珠这会儿并没有为甄家说话的意思罢了。 毕竟若是说起来，便是甄家贾家素来关系一直都不差，但是因为贾家早已失势的缘故，其实并不能帮助甄家什么，也没法从贾家的其他举动上发现什么端倪。 贾珠其实并不是很擅长察言观色，但是饶是如此，他也能看出来圣上的情绪似乎并不太高，仔细想想自己说的话，再想想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横心到底还是把贾母这头出卖了：“祖母年轻时候和甄家老太君倒是很有些交情，再加上甄家和贾家在金陵很是有几脉联过姻亲，倒也能算上是老亲眷了。自从祖父去世之后家里其实便并不怎么和贵人们联络了，只祖母仍旧是国公夫人，身份上还能和不少勋贵老臣的家眷们依旧有一些联络，不过也并不似祖父在的时候亲密了，只前年圣上将臣的妹妹许给了十二皇子之后，倒是有不少人家又和家里续起了联络。” 虽说贾珠并没直说甄家的故事，但是只凭这些话就知道，甄家大概也是在那些陆续和荣国府又续起了联络的人家之一。 贾珠并不敢直接说大皇子的事情，只好围着甄家和贾家的老亲眷关系打转——一来圣上到底有没有心立大皇子为储他到底并不清楚，二来也是以贾家如今的势力本事并不合适直接就一口气得罪了甄家和大皇子一党。 他并不相信圣上对自己家里的事情一无所知，虽说圣上未必知道贾母私下里的意思，但是甄家贾家两家亲厚的事情到底是瞒不得人的，便是贾珠再天真不知事也不相信圣上会不知道贾母每年都要和甄家通信的事情。 贾珠的坦白倒是换得了圣上的一些信任，至少圣上听了这句话之后就没再去纠缠关于立储的事情了，反倒另捡了一个记着旁的事情的折子让贾珠去看，算是把之前的一篇翻过去了。 其实虽说贾代善已经去世了，但是其实并不代表贾代善的遗泽都烟消云散了，比如如今扬州那头盐政上头的林如海就是贾代善的女婿，如今军中也有不少将领曾经是贾代善的袍泽，不过贾家并无人从军，是以这部分势力并不显现出来罢了。更不要说便是贾家的失势并不是那种一夕之间的突兀变化，而是一个潜移默化的缓慢的过程，是以其实不少勋贵故交依旧是和贾家有些联系的，并未断了交情，只是自从元春嫁入皇家之后变得更加殷勤了而已。 只是贾家的势力也不过如此罢了。之前因为贾家失势的缘故，便是废太子也早就并不联络荣国府了，这个所谓的门人势力的说法早就名存实亡，以贾家的本事也无法为任何人做什么事情。在这种情况下，贾家其实完全帮衬不了甄家和大皇子一脉任何事情，更不可能对太子有什么影响或是伤害。 到底圣上对于贾代善的印象太过深刻，且贾家还并未失了爵位，是以圣上心里头还并没发现贾家从贾代善故去之后到底没落到了什么情况。听了贾珠的话之后，再想想完全没入仕的贾赦和在工部蹉跎多年的贾政，到底是发现了贾家在这件事情上头的无足轻重，所以才并不再继续追问贾珠了。 第34章 迎春探春（三十四） 第三十四章 贾珠如今可还不到三十岁呢，虽说这个年纪看起来已经绝对不算是孩子了，但是至少在官场的事情上来看，他仍旧是个彻头彻尾的新人。 别说什么他是世家子弟理应见多识广的话，要知道便是贾政的亲爹就是国公爷，尚且还是仕途不顺呢，可见这事情可不是这么算的。更何况贾代善去世的时候贾珠年纪还小，等他长成了之后荣国府这头更是几乎只有堂客到访，算起来贾珠自从懂事开始就罕有见到贵人的时候，这会儿徒然被这么惊吓一回，由不得他心里不打鼓。 偏这里头很多事情却是不能和家里人说的，贾珠也只能自己默默的记在心里头罢了。 这心理上的波动无法避免的会直接影响倒生理上的健康，虽说贾珠并没有胆子再刚刚被问过敏感话题之后就立即佯装有恙告病躲事，但是到底他的身体状况有限，面上勉强保持了几天的平静，到底还是因为心里头担着事情，没撑过几天便彻底病倒了。 其实贾珠这回病的并不算重，顶多就是换季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凉，甚至若是贾珠是在其他地方任职的话便是撑一撑也无所谓的，不过到底内阁的差事和其他地方并不相同，和贾珠日日见面的有不少都是年事已高的老大人们，再加上内阁的官员常有面圣的机会，这种情况下谁都不敢轻易带病上衙。左右贾珠不过是个七品的内阁中书，缺席一阵子也没什么问题，是以上峰那头便主动给贾珠放了个病假，许他在家里头休养一阵子。 正好让贾珠暂时避开了风头，也避开了某些事态发展的高潮。 其实立储的事情从年初就开始闹腾了，毕竟严格算起来先太子算是去年年末出的事情。只不过一开始闹腾着立储的多是大皇子一派的，为的就是当时先太子逼宫的时候大皇子算是救驾的功劳。 然而过年封笔的时候着实攒了不少的事情，是以圣上除了下了废太子的旨意之后，倒又着实忙了很久，倒是一直把另立太子的事情留中不发。 圣上自诩身子康健，自然不急于一时，但是这事儿圣上不急着总有人着急，比如甄家那头就很是急于添一把火，一点都不低调的就开始左右串联，甚至还各种威逼利诱…… 若说圣上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的话，那未免太小瞧圣上御宇登极数十年的本事了。哪怕圣上素来对于甄家格外宠幸，但是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也难免对于甄家有些意见了，同时对于自己的长子徒明昳也难免有些失望。 说实在的，因为徒明昳本身已经打上了太过于鲜明的甄家的标签，而甄家的势力又着实算不上小，所以其实为了江山考虑，圣上是并不愿意让徒明昳登上太子之位的，尤其是在发现徒明昳和甄家一样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的时候。 甄家原本并不得势，若非如此甄家老太君也不至于入宫给当时还完全不得宠的圣上做乳母。只不过甄家的运道其实还是不错的，先是甄应嘉正经科举入仕，再是圣上登基得势，再加上圣上将甄老太君的老来女选入宫中做了妃嫔，这么相辅相成之下倒是让甄家渐渐得势了，甚至在江南一代盖过了金陵四大家族的名头。 但饶是甄家在南边很是能只手遮天，但是到底仍旧有一个致命的不足——甄应嘉虽然官位不低更是简在帝心，但是却做的一直都是外官。 这也就意味着哪怕甄家再有财产权势，但是也顶多能称得上是一代封疆大吏，真说起来和真正的权倾朝野仍旧有很大的差别，至少有不少京官甚至不少并不在江南任职的外官都是未必会给甄家面子的。 甄家能撺掇江南一带的官员上书为徒明昳请命，但是若是大部分京官都为大皇子上书的话，那就实实在在是看在大皇子的份上了，换句话说就是为了从龙之功。 饶是自己如今除了徒明昳之外并没有第二个合适的人选，但是圣上仍旧并不愿意就此屈服。 是以圣上决定依旧将废太子葬入皇陵并且挑选谥号的时候，大皇子一脉几乎立刻就坐不住了。 大皇子的年纪只比废太子大几个月而已，可偏偏一个是从小万千宠爱如一身，另一个虽然也颇为得宠但是却永远比不得弟弟……算起来这兄弟两个之间的冲突可不是从小时候就有了，并不仅仅只是长大了之后的储位之争。 若只是为了储位的争执，在废太子明显已经一败涂地之后，但凡是个聪明人就该知道这种时候绝不该继续落井下石——为废太子谋求一点死后的哀荣或是照料照料废太子遗留的儿女可比什么做法都更容易引起圣上的好感呢。 要知道，举凡父母总是担忧自己过世之后兄弟逾墙的，若是自己的继承者连已经去世了的兄弟都容不下的话，那么又如何能指望他容得下其他的兄弟呢。 偏徒明昳从小就和废太子不和，在圣上已经开始为徒明晰挑选谥号的时候直接上书，言明徒明晰造反逼宫罪大恶极，宜宗室除名贬为庶人才是。 这未必是徒明昳真的蠢到了几点，他虽然更擅武事，但是年轻时候也是熟读四书五经的，并不是完全的不通史书。这其实只是从小和徒明晰争执惯了，本能的见不得对方好而已。若是徒明晰是因为其他原因自然过世的便罢了，如今既然对方是因为逼宫谋反所以自杀被废的，那又凭什么能得享祭葬入皇陵呢。 所以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徒明昳理所当然的就上书了。 要知道，甄贵妃所出幼子，徒明昳同母的幼弟十皇子便是在这回动乱中出事的，虽说十皇子之所以出事是因为被徒明昳拽去直面叛乱，但是徒明昳自然不会觉得这是自己的问题，只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了徒明晰身上。 对于徒明昳来说，徒明晰不仅是自己的死对头，还是害死自己幼弟的直接凶手，自然该被千刀万剐不可饶恕的。但是对于圣上来说，徒明晰才是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最宠爱的儿子，便是这回做了错事但是到底也为此付出了代价，自己都不怪罪徒明晰了，别的人凭什么怪罪他呢。 本来就因为最近发生的各种事情而觉得无比憋屈的圣上立刻就找到了发泄口，一连串的不孝不悌的罪名就直接甩到了徒明昳的头上，连徒明晰逼宫的罪过也被圣上认为是徒明昳一手谋划的。 ——真心不可谓不冤枉人。 但再觉得冤枉也没有用，圣上虽说不过是一时激愤冲动之下的话，但是既然金口玉言的已经说出了这话，那么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谁都不可能指着圣上说他其实是做错了的。 于是，本来风光无限的大皇子徒明昳就被圣上直接的圈禁了，一朝从云里落进了泥里。 虽说之前百官上书提议圣上立大皇子为储的时候，有不少人都是受了甄家或大皇子的威逼利诱的，但是同样不可否认的，就是当时的时候大皇子真的是夺储的一个热门人选，甚至可以说是最佳人选了。 圣上十几个皇子里头，除去一些并没立住早早的就没了的之外，余下的在废太子逼宫的时候死了三个废了两个，真算起来那会儿还剩下的年长皇子竟然只剩下大皇子和八皇子两个了。 大皇子不仅势力正旺，又占了个长子的名分。而八皇子虽是继后的嫡子，但是却是从小就有足疾的，除非无人可选了否则百官是无论如何不会拥戴一个先天有疾的皇子的。 而这回连大皇子都被废了……这可真心在所有人意料之外了。 要知道，再除了八皇子之外，余下皇子之中年纪最大的就是娶了元春的十二皇子了，姑且不论十二皇子那一言难尽的婚事，只看他的年纪如今还未满二十呢，余下的那些年纪则更小一些，连大婚都还没有过呢。 所谓国赖长君，圣上如今已经五十多岁的人，谁知道有多少日子好活。虽然圣上如今的身子骨看起来还算可以，但是到底这一年里头接连发生的事情也是对圣上有不小的影响的，至少太医那边已经几乎建议圣上静养为要了。 而先头的几个皇子如今看起来是都折了的，余下的十二皇子以下的年纪都还不大，且因为上头还有不少能干的哥哥的缘故，从来都是出不了头的，一个个平日里都养的都和鹌鹑差不了太多——没看便是对于和元春的这一门婚事再不满意，十二皇子也到底只敢在自己房间里头摆摆脸子，连发脾气的胆子都没有。 圣上显然也是在盛怒之下下的旨意，且圣上也是真的自觉储君之事其实并不太急于一时的，而等徒明昳真的被圈禁起来之后，圣上才终于发现自己好像突然面临一种无人可选的境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的时候还没写完……所以晚了一个小时QAQ 第35章 迎春探春（三十五） 第三十五章 这可真不是什么开玩笑的说法。 要知道，十二皇子当初既然能让贾珠安心的选他作为挡箭牌，就可想而知这位继承皇位的概率真心是小之又小的，至少完全不怕圣上会当真或是有心忌讳对方。好歹十二皇子也是娶了贾珠嫡亲的妹妹呢，虽说贾珠未必会拽着整个贾家去支持对方，但是若徒明晅只想做个闲散王爷的话，贾珠也总不至于有心去害了他。 但当时谁知道圣上的子嗣们居然会凋零至此呢，这事态可不就僵持住了。 不过好在圣上也不是优柔寡断的人，既然后果已经造成了，索性也没有回头的余地了，那么至少先把手头能做的事情都做完。 当时他既然是为了废太子一事又关了长子徒明昳，那么索性就先快刀斩乱麻的先不管其他的，倒是给废太子徒明晰封了个义忠亲王的封号，并许如今他的独子不降级承爵。 然后等义忠亲王的事情尘埃落定了，圣上才终于有时间心情去纠结着瞧了瞧自己膝下的诸多皇子了。 哪怕撇开儿子们让他当成筹码送出去的现在看来不太靠谱的婚事来谈，其实如今年纪稍微长一些的例如十二皇子和十三皇子都有着或多或少的不合适的毛病，而十四皇子十五皇子如今都还是小娃娃呢，指望他们还不如指望皇孙一辈能快点长起来呢。 于是哪怕矮子里拔大个儿呢，他可挑选的余地也并不多，这可不就不由得人不纠结吗。 好在作为一代帝王，圣上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倒也算是不错，哪怕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但是仍旧不着急不着紧的过着自己的日子，甚至都做出一副并不怎么关注自己剩下的几个儿子的样子，惟恐再出现之前兄弟逾墙类似的事情。 虽说太医那头之前给圣上请平安脉的时候很是说过几回，说是圣上最近的心情郁结又很是受了几回大的波动，合宜仔细静养一阵子，但是到底太医官职并不高，其实也不过只有建议的权利罢了，平日里除了开方诊脉之外，虽说看起来也还算颇为受一些礼遇，但是其实连王公贵族家的子嗣都未必管束的了，更何况如今固执起来的这个人是一国之君了。毕竟圣上一向都认为自己的身体状况还算不错的，自然并不怎么遵从所谓的医嘱。 众所周知的，大夫的诊断很多时候并不是只针对于你身上已经发病了的病症，有时候医术高明的大夫还能从你的脉象里头发现还潜伏着的病症。 能为圣上诊脉的大夫医术自然是全国最高明的那一拨了，自然也有这个本事能透过圣上还算健康的外表看出来圣上内里的一些毛病，只可惜圣上并不愿意遵从医嘱，可不就在又忙碌了小半年之后，圣上到底因为忙碌而把身体里的小毛病全都引了出来，大病了一场。 说句不好听的，这毛病若是换做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壮年身上自然不是什么问题，甚至哪怕不吃药硬扛着也没什么关系，但是圣上如今已经是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但凡一点小病小灾的那可就是个大问题了。 太医素来都是在高危职业里头排的上号的，在面对年事已高的一国之君的时候，自然是怎么小心都不过分的，是以在发现圣上的身子骨已经并不如面上的那般健康之后，立刻勒令圣上得好好歇息一番了。 语言的力量是神奇的……再加上还有一个词叫做圣心难测……搭配在一起可就能起到一种让人一言难尽的作用。 先是前者，下方那头太医们本来的意思是让圣上略歇个一年半载的，至于朝政上的事情，八皇子好歹也是个成年皇子了，哪怕因为本身缺陷的关系并不能继位，但是做个监国皇子实权王爷什么的还是绰绰有余的。而正好圣上也可以借着这一年半载的功夫开始□□新的继承人了。 虽说圣上这大半年来身子骨很是因为各种变故而亏损了，但是到底年轻时候养的精细，底子却是没亏了的，真仔细养一养再活个七八年总不是问题，这么长的时间里头怎么也能再培养出一个继承人了。 谁知道圣上不知哪根筋不对了，竟完全没考虑暂时让皇子监国的事情，只被太医们吓唬了两次就干脆的在自己余下的几个儿子里头挑挑拣拣了一回，然后干脆利落的就把已经出宫建府了的十二皇子拎回了宫里。 ————分割线———— 刚刚办完一场喜事把二姑娘迎春嫁出门的荣国府最近感觉有点懵…… 虽然知道圣上年长些的皇子都死的死废的废，但是谁都没料到圣上竟会选了十二皇子继承皇位。 要知道十三皇子就罢了，至少同样是个出身不高的。但十四皇子的母妃却是妃位上头的，不仅外家不算差本人也从小就聪明伶俐，除了年纪小一些只有十岁上下之外，总比从来木讷的十二皇子更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端看这阵子十四皇子外家得瑟的样子就知道了。 要知道圣上虽然年纪不小了，但是身体却一向健康强壮得很，看起来再活个十年八年的总不成问题，到时候十四皇子可就长成了，正好就可以作为继承人了。 便是如荣国府这样素来心比天高的人家都不敢妄想十二皇子的事情，那么可想而知十二皇子被召回宫中居住的消息到底有多么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了。 而不管别的人是怎么想的，圣上这头大概是铁了心的想要让十二皇子做继承人，除了早早把徒明晅一家子召唤回宫里塞进东宫的位置之外，还顺便将李嫔直接从嫔位上头直接一步登天的提拔做了皇后。 若是先头第一条的消息还能让那些不愿意接受现实的人勉强自欺欺人一下，那么这立后的旨意一出，这事情基本上也就是彻底的尘埃落定了——别管之前十二皇子在后宫诸位皇子中到底出身有多么普通，而能力性格上头又有多么的不合适，但是如今李嫔既然已经成了继后，那么十二皇子就成了正经的嫡子，依着所谓立储立嫡的说法，这满宫上下的所有皇子里头自然就没人比他更合适做太子了。 说实在的，除了在探春的眼里头这件事情其实是已经发生过的理所当然之外，在别的所有人的眼里头，其实如今谁都是满头的雾水，谁也不知道圣上到底是怎么想的才会选择了这样的一个继承人，便是十二皇子徒明晅自己其实都只觉得如在梦里一般。 话说什么叫做天上掉下个馅饼来，不外如此。 先是因为先头的几个兄长自相残杀了一回，所以使得圣上只剩下这么几个年幼的皇子可选，而偏偏又赶上圣上如今身子骨不好又并不想直接将手里的权柄都分出去，便索性选了一个比较好拿捏的皇子出来，这才白白便宜了徒明晅。 比起那些倒霉的兄弟们，徒明晅可真心算得上是幸运值MAX了。 如今所有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主要原因其实还是灯下黑……古往今来主动退位做太上皇的人毕竟还是太少了，他们现在所有人都不过以为圣上只是想要选择一个继承人出来呢，谁知道圣上竟是打算直接退位了呢——对于如今的圣上来说，徒明晅作为一个继承人大概是不合格的，但是若是直接做一个他这个太上皇手下的皇帝来说，却是很合适的了。 就在徒明晅本人都觉得战战兢兢的情况下，圣上终于下了旨意，而且是一连着两道的旨意。 第一份旨意的主要内容是封十二皇子徒明晅为太子。第二封则是择吉日禅位于太子，他本人则退位做太上皇。 这两封旨意一出，倒是有不少人的第一反应并不是十二皇子这个人如何如何，能不能担当大任，反倒是不少人先就不由自主的感叹了先太子徒明晰的时运不济了。 这看起来可不就真的是徒明晰时运不济嘛，之前他从牙牙学语开始到如今可就足足做了三十多年的太子，然后终于忍不住的逼宫造反了一回，为此还丢掉了性命——可偏偏就在他按捺不住之后没到一年，圣上居然就主动的把皇位禅让于一个无论从什么方面看起来都完全不起眼的小皇子了。 真心让所有的人都忍不住为徒明晰掬一把同情泪。 当然了，圣上之所以能够安心的退位，其实主要也是因为徒明晅真的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懂，日后朝政上头的问题万事都得依仗着圣上的缘故，绝不至于很快就出现一朝天子一朝臣的问题。而如今若是换做徒明晰尚且坐着太子位的时候，圣上是绝不可能真的安心放下手里所有的权利，将皇位完全给了这个他一手教导到了完美的太子的。 不过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不必再说，左右徒明晅择吉日即将登基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作为未来太后娘娘的娘家的李家里头什么反应不得而知，但是至少荣国府这头在得到消息之后就忍不住沸腾了。 他们家居然还出了个皇后娘娘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又卡住了，今晚上没有更新……没时间写了……QAQ 第36章 迎春探春（三十六） 第三十六章 虽说家里头不是不想大办一场好好庆贺一下，而以贾家素来的习惯，这么大的好事自然要办得轰轰烈烈的才是。但是好在贾母到底经历的事情多了，还算是有一点理智和见识的，到底知道既然事情还没完全尘埃落定之前自家可是不合宜闹腾的太过了，这才压住了整个宁荣二府的躁动，顶多就是私下里给府里头下人一些赏赐以作为庆贺罢了，并不敢大宴宾客闹的太严重，惟恐惹了上头的不悦再有什么闪失。 如果说贾母是因为年轻时候见多识广所以还算有些理智的话，那么贾珠就真心可以算是这满府里头一个明白人了。 虽然谁都不可能否认这的确是一件好事，但是若是贾府这边表现出一种太过于热烈的样子，到底容易刺激到即将成为太上皇的圣上。要知道别说这事情如今还没完全尘埃落定，甚至哪怕十二皇子真的坐到了九五之尊的位置上，只要如今这位圣上还没彻底驾崩之前，十二皇子仍旧是得受制于人的。 不过不管怎么说，至少这时候的贾珠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毕竟哪怕他如今已经做官了，但是到底在贾府里也不过是个小辈，在贾府里说话也并不是十分好用的，是以这时候在发现虽说贾府里头仍旧人心浮躁，但是到底大面上并没有闹腾的太过的时候，他的心里也不是不感激贾母的。 虽然……嗯……大概很快的贾珠也就会发现自己此刻的所有感激其实都是错觉……毕竟只要一牵扯到贾宝玉的事情上，贾母就会立刻理智全失…… 随着贾宝玉的长大，日后贾母还会一次次的继续挑战贾珠的底线的…… ————分割线———— 一个注定在短期内没什么权势的皇帝对于那些重臣权臣的人家来说可能还并不算是什么，但是对于贾家之前的那些已经失势了得亲朋好友们来说，这就已经算是极大的荣宠了。 而对于这一点来说，刚出嫁没多久迎春的感觉大概是最深的。 先前迎春订婚成婚的时候正赶上元春刚做了皇子妃的时候，虽然那会儿十二皇子仍旧只是个光头皇子，但是好歹作为皇子总能得一个郡王王位，哪怕这位王爷日后未必能有什么权势，但是也依旧是一份保障依靠。是以当时能靠来迎娶迎春的人的出身，其实也并没有太高。虽说这门婚事其实是因为李纨这个外嫁女的牵线，但是到底李纨和迎春的夫家的关系也并不算近，能起到的作用也是有限的，这家里之所以能选中迎春，到底和元春这个皇子妃和贾珠这个天子近臣并不无关系。 要知道，哪怕贾政的官位依旧不高，但是因为到底迎春还是生活在荣国府里头的，再加上有元春这个姐姐作为皇子妃，迎春其实嫁进李家仍旧可以算是下嫁，除了她庶出的身份之外其实并没有任何的问题。。 于是哪怕如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十二皇子这个继承人完全就是圣上无奈的选择，且显然在近年来都不可能拥有太大的权柄——但是这对于迎春的夫家来说，仍旧是意外之喜。 要知道不管圣上是因为什么选择了十二皇子，作为十二皇子妃娘家的荣国府二房就注定是板上钉钉的承恩公府了，别管迎春是不是庶女出身，但是作为未来承恩公的亲生女儿，迎春的身份仍旧水涨船高。 要知道迎春的婚事是由李纨亲子出面牵线的，而作为贾政的嫡长子贾元春的嫡长兄，贾珠是板上钉钉的承恩公世子，而未来的承恩公世子夫人已经表现出了对迎春的重视，那么迎春的地位其实就不止止单纯是一个庶女了，甚至完全可以算是半个甚至是大半个嫡女了。 好在迎春也从来不是个恃宠而骄的性子，甚至哪怕如今她的身份的确水涨船高了也依旧一如往昔。不过迎春的性情是早就定了的，便是如今重新活过一辈子，到底还是比较软绵了一些。以迎春这样的性情若是嫁入高门或许并不是很妥当，毕竟若是身边的人太强势了些，迎春其实很容易被身边的其他人生吞活剥了，就如同上辈子的时候最终在孙家被折磨的香消玉殒了一样。而若是迎春如如今这样下嫁了，且嫁了之后身份还能继续水涨船高的话，那么那时候的她若是还能继续保持着如今的性情，依旧恭顺温和的面对所有人，那么无疑就很让人高看一眼了。 活到如今迎春其实已经快忘记了自己其实是重活过一回的事情了，甚至因为并不经常回忆过往的关系，上辈子的故事其实已经被很大程度的遗忘了。但饶是如此，迎春仍旧记着自家的大姐姐曾经是当过皇妃的，虽说这辈子元春因为早一步进入潜邸的关系不知为什么成了新帝的正室皇后娘娘，但是迎春其实心里头仍旧没觉得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对于李家如今愈发和蔼的态度，迎春只觉得是自己这一辈子的运气实在太好，这才遇上了一个好人家。 ————分割线———— 比起迎春的天然呆，探春则无疑精明了多。 对于元春身份的水涨船高，探春自然是敏感的多了。 她对于自己的身份有着非常明确的了解——她并不是二房的姑娘，和二房的关系也很是一般，在这回的事情上能够得到的好处其实是有限的。对于她的最好的选择其实还是趁着如今的盛况尽早的定下婚事——上辈子的时候若是她能趁着元春封妃的时候把婚事定下来，那么也不会落得后来的下场。 迎春如今十五岁，真要嫁人其实也勉强不算晚，但是探春如今才不过十三岁的年纪，以如今晚嫁的习惯来说，真的是没人会考虑她的婚事问题的。 而作为未嫁女，她又其实并不合适去自己提起婚事的问题的。 迎春能够从这件事上获得好处有限，至少不可能是短期的好处。而探春这边，至少目前来说还得靠她自己琢磨。而第一个能随着元春地位的水涨船高而获得明显好处的倒是目前正客居在荣国府的薛宝钗。 薛宝钗的个人修养其实是完全没问题的，只不过商户的出身着实给她拖了不少后腿，再加上还有一个生命不息闯祸不止的兄长，这才迟迟没能给自己挑一个好人家。 别看所有的人都说什么娶妻娶贤，但是这个时代择婚事的时候可从来没有人真的去看重新人的品行如何，更多的还是看重的还是新人的出身——品行才华什么的都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除非是在家世相当的时候这些东西才会真的起到作用。 而如今，哪怕薛宝钗的不足仍旧存在，但是只靠着一个未来皇后娘娘表妹的身份，就足够吸引一些低门小户的官宦人家的青睐了。 要知道这皇后和皇子妃之间的差距可是天壤之别，之前元春不过是个不得宠的皇子的正妃的时候，能够给亲戚们带来的利益显然并不足够，是以能为了一个亲戚名头看重薛宝钗的其实更多的还是商户人家。虽说这里头大部分人家都比薛家的地位高得多，但是对于一心想要嫁入官宦人家改变出身的薛宝钗来说却是远远不够的。 而如今作为皇后来说，这地位自然又截然不同了，别看贾元春和薛宝钗其实并不相识也其实没有任何的情分，但是只一个亲戚的名头就已经足够了，哪怕迎娶一个商户女对于不少人家仍旧是一种有些自甘堕落的行为，但是仍旧有不少人家愿意咬牙将薛宝钗放入选择范围之中。 所以薛家那头很快也陆续接了不少中低层官家的宴会帖子。 薛宝钗也是个聪明人，很是明白自己的优劣势，再加上她如今的年纪也差不多到了等不及的时候，是以倒是很快从求娶的人家选择了最合适的那一个。 选了门第最高的太常寺少卿家的嫡出二子。 对于不少人来说，一户人家的长子都是能继承家里的大部分家产的，而家里头的幼子很可能是最得宠的那一个，也有很大可能能够得到更多来自于长辈的私房财产，而排行第二的多是时候都是可能被更多忽视的那一个，在家产和宠爱上头总是比不过兄弟的。 而这些所谓的缺憾在薛宝钗眼里却并不是什么问题，毕竟薛家作为商户人家总是不可能缺了钱财的，而如今薛家虽然是因为薛蟠的原因而有些损失，但是到底还保有了大半的家财，完全没失了元气，是以薛宝钗毫不怀疑自己是能携带着大把的嫁妆出嫁的，而且她对于自己的本事也有足够的信心，甚至完全不看重未来夫婿是不是有本事有功名，对于她来说唯一看重的也就只是未来夫婿的出身罢了。 太常寺少卿也是正四品，算起来薛宝钗的夫家的地位其实和迎春夫家公公的大理寺少卿的位分差不了多少，顶多就是迎春的夫婿自己身上是有功名的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已经写的完全朝纲了……不过就这样吧……完全放飞自我了…… 第37章 迎春探春（三十七） 第三十七章 薛宝钗如今的年纪已经差不多十六七岁了，至少在待字闺中的姑娘中已经算是比较大的年纪了，完全属于耽搁不得的年纪了。是以薛家这边的亲事自然不同于之前迎春的婚事时候，那会儿贾李两家还能有充裕的时间慢慢相看慢慢走一走流程，使得这门婚事看起来更体面一些，而轮到薛宝钗的时候，她的婚事无疑就急躁了一些。 差不多等翻年之后徒明晅登基没多久之后，薛宝钗差不多就该凤冠霞披过门了，算起来顶多小半年的时间，比起元春当年出嫁还要急躁一些。 这一年的新年，贾府上下的氛围无疑是可以算是近许多年来最热闹的一回了，真要算起来顶多也就是元春刚出嫁那一年的新年差不多能与之比拟了。 毕竟当初元春出嫁的时候的愉悦是能放在台面上庆贺的，场面再怎么盛大喜庆都不为过的，而如今的境况却并不合宜太过于张扬，更合适于闷声发大财。 但是饶是如此，到底也是从未想过的好事，是以哪怕贾母并不打算大办，宁荣二府的气氛也热烈的不同寻常，门口也是久违了的车水马龙。 虽然真的算起来能够从中得到最大好处的其实只有荣国府的二房而已，但是一来反正宁荣二府里头的实际当家人贾母本身便偏向着小儿子这一房，自然不会给小儿子没脸，二来便是宁国府和荣国府大房这边也觉得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然元春是姓贾的，那么贾家其他人也总能沾到好处的。 就比如如今虽然只有十三岁但是仍旧受到了不少人家青睐的探春。 按理来说作为女儿的探春的婚事其实是应该归嫡母邢夫人管着的，但是一来邢夫人作为继室夫人在荣国府里头的地位可真心算不上高，并不认得多少外人，再加上探春本来就是个自有打算的人，邢夫人自然很难左右得了探春的婚事。 而作为探春名义上的直接教养者贾母如今又只一心扑在贾宝玉身上，根本无暇顾及探春的事情。毕竟贾宝玉如今也已经十四岁的年纪了，虽说对于男子来说这还不到正经娶妻的年纪，但是若是相看婚事什么的倒也算不上早，左右如今正赶上荣国府地位水涨船高的好时候，贾母自然巴不得趁着这样的好机会赶紧给自己的心肝肝宝玉仔细择一门四角俱全的好亲事。 嗯，就比如之前她的长子贾赦的原配张氏那样的就算是差不多了。 在之前的时候，本来贾母其实也是很看好自己的外孙女林黛玉的，毕竟女儿贾敏本就是她最爱的孩子，这亲上加亲的事情也从来都是美谈，再加上女婿林如海的仕途通畅，林家又只得这么一个宝贝姑娘，不仅黛玉日后必然带着大笔的嫁妆进门，且林如海也必然会竭尽全力的帮衬着唯一的女婿，端的是没什么不好的。不过如今看来，既然宝玉的身份已经又水涨船高了，那么就有更多可以选择的余地了。 当然了，这和林如海那边已经做主将林黛玉配给了一个当年他的同窗家的公子并不是没有关系。 贾母一辈子统共亲生了三个儿女，其中最受贾母宠爱的其实并不是幼子贾政，而是她的老来女贾敏。一来作为男丁总不可能永远“长于妇人之手”，只有小女儿能如愿的一直在她身边被娇宠着，二来也是因为贾敏的年纪比她的兄长们都要小十来岁，且自幼就颇有些体弱，难免更得人怜爱一些。 哪怕上一辈子的时候因为贾母和王夫人打擂的关系，林黛玉的结局的确并不算好，但是至少贾母在知道贾敏过世的时候的难过心痛是真心的，最开始的时候对于林黛玉的宠爱也是真心的。 不过如今林黛玉既然没有长在她的身边，那么对于女儿的情分遗泽显然不足以让贾母让自己心爱的宝贝孙子在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的情况下还一定要选择一个“丧母长女”，尤其是在林黛玉已经被她的父亲做主许了人家之后。 贾母在知道这消息之后也顶多只是感叹了一两句，然后从私库里头挑了几件好东西送去扬州那边为林黛玉添妆罢了，然后也就彻底把外孙女的事情抛到了脑后了，只顾着自己的宝贝孙儿宝玉了。 不过显然的，以贾母的眼光看来，宝玉的婚事也没那么容易定下来。要知道，贾母这一辈子先是候府千金后是国公夫人，可是实实在在的见识过家里最鼎盛的时候的，这眼光可真不算低了，她眼里头的贾宝玉那可是千好万好，便是配公主都觉得委屈了呢。 可惜在外人眼里头，贾宝玉真没贾母看的那么好。 要知道，当初贾赦能在老国公夫人的帮衬下迎娶太子太傅的女儿张氏，除了老国公和张老太爷的情分之外，更多的还是因为贾赦是贾代善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未来席爵人。而贾宝玉不过是个从五品员外郎的次子，哪怕有个能做未来皇后的姐姐，日后也能成为承恩公府里的公子哥，但是他毕竟仍旧是嫡次子的出身，断不可能越过兄长席爵的。 且十二皇子徒明晅这个皇位本就不一定做的有多么稳当，元春这个十二皇子正妃如今更是没有过生养，在这种情况下却是不可能有太多世家大族看重贾宝玉的婚事的，贾母所谓的四角俱全的婚事也自然成了泡影。 贾母自然不愿意承认这是自己心肝肝不够好，索性一门心思的扑在宝玉的婚事上头了，自然也忽视了只比宝玉小一岁的探春。 不过好在探春并不是不懂得争取的人，既然贾母的态度已经放在这里了，她索性继续缠着王熙凤，指望这位嫡亲的嫂子能替自己的婚事做主。而贾母虽然比起宝玉来说对于探春并不是特别关注，但是到底也是亲生的孙女，总不至于盼着她不好的，自然也默许了探春的意思，将探春的婚事问题交给了王熙凤。 而王熙凤素来是爱弄权的，从不放过任何一个能显摆她的手段本事的机会，小姑子的婚事对于她来说显然也是并没什么坏处的事情，再加上探春本就和王熙凤关系不错，这会儿王熙凤也自然愿意尽心尽力一些，倒也并没什么不情愿。 当然了，以王熙凤的人脉其实也不足以认识太多的人，顶多也只是如今能往贾家递帖子的人和家里的老亲眷罢了，再加上王熙凤本人是不太识字的，是以哪怕是为探春选定婚事，但是作为一直帮衬着王熙凤管家的人，探春还是能得到不少的消息，甚至还拥有一定的选择权。 至少能让探春在明知道一些人家日后定然是要倒霉的情况下，还有机会说服王熙凤不选择这些人家的，比如注定要倒霉的甄家以及上辈子迎春的夫家孙家就绝不在探春的考虑范围之内。 探春的婚事上头其实和贾宝玉面临的问题差不多，真正有底蕴有前程的人家未必看得上贾家这样靠着女人的人家，而探春比起宝玉来说甚至不仅和元春的关系并不亲近，甚至还是个庶女出身…… 别小看这所谓的嫡庶的说法，但凡体面些的人家是绝不会为嫡子娶一个庶女的，而探春好歹和未来皇后娘娘占着亲眷，当家太太又绝不愿意让庶子多一个依靠。好在贾赦虽然有着各种不好，但是到底还有一个正一品的一等将军爵位，这好歹让探春的婚事能多一些体面。 不过饶是如此，能够向探春抛出橄榄枝的人家也或多或少有些不足的，至少以王熙凤的眼光看来其实都各有各的缺憾。 不过好在探春虽然也盼着自己能得一个贵婿，但是到底并不如贾母那样没了理智，倒是很清楚自己的身份，死过一回之后虽然对自己的本事仍旧有自信，但是却也不如上一辈子那样自视甚高了，甚至如今看着已经先向自家抛出橄榄枝的人家，还觉得颇为惊喜呢。 要知道，虽说因为贾母偏心的缘故，荣国府里头一向是大房比二房势弱的，如今得势的又是二房的姑娘，是以探春倒是一时没太看明白自己的身份，只觉得自己若是能得一个如迎春那样的婚事便是极好的了，而如今看着这些宴会的帖子，自然十二分满意。 再加上趁着王家那头办宴席什么的，王熙凤在顺便回娘家的同时也不吝啬顺便带着探春转悠一圈，在发现探春的本事能耐都远远超过一般的庶出女的时候，倒是有不少人家很是愿意为次子或是幼子迎娶一个精明强干的媳妇，哪怕这个媳妇在身份上头稍微有些不足。 要知道，虽说如今荣国府最得势掌权的依旧是二房的人，但是到底在外人的眼中，贾赦才是荣国府正儿八经的席爵人，哪怕没有贾元春的节节高升，贾赦也仍旧是御封的一等将军——在所谓的体面人的眼中，如贾赦这种靠父荫得来的爵位可比贾政靠着女人裙摆得来的地位要体面得多。 作者有话要说： 红楼梦理论上是该随清制的，清朝的爵位系统反正我至今没搞明白，反正按着百度的说法，爵位里头不入八分辅国公下面就是镇国将军，就假设贾赦的爵位是一品吧 至于承恩公……承恩公到底是几品爵位……因为清朝之前所有的皇后什么的出身其实都很不错，给皇后娘家的爵位都是各种叠加叠加再叠加的，完全看不出来承恩公爵位的分量。 所以只能查出来孝圣宪皇后（也就是乾隆亲娘）的母亲是封了一品夫人……那么就同样假设承恩公也是一品吧…… 本来不是考据党的，但是总是在奇奇怪怪的地方莫名考据起来…… 第38章 迎春探春（三十八） 第三十八章 按说其实在诸多人选当中，卫若兰的出身本事都是最好的，不过探春依稀记得卫若兰似乎是史湘云的夫婿，到底是没选了对方，最后则是择了护军参领家的嫡三子。 因为这一对新人的年纪都还小的关系，这婚事倒没有急着进行，不过是双方都定下来了罢了，倒也并不急着过门。探春虽然危机意识比较强，觉得这事情赶早不赶晚，但是到底这种事情她自己说的不算，只琢磨着离上辈子省亲的时间总还有小两年。荣国府内囊翻尽了其实是省亲之后的事情了，再加上那会儿动不动就有宫里的大太监来家里讨钱，这才使得账面上的银子全空了。而虽说省亲时候的别墅建造起来的时候很是花销了不少银钱，但是一来这别墅本就是家里亲戚出了大半的银钱的，二来也是当时省亲之后还是又有不少人带着财产依附于贾家，倒也挣了不少银钱回来，是以探春其实倒也并没觉得自己需要多么急于一时的置办嫁妆，左右婚事是已经定下来了的，自己未来夫家的出身地位在如今看来绝对不算差，家里总不可能太过于吝啬以致于丢了自家的颜面的。 虽说同样是作为武将武勋，探春如今的父亲贾赦是世袭的一品的爵位，而护军参领不过是正三品的位置，看起来仿佛探春的出身更高一些似的。但是要知道这爵位和官职本就不是能混为一谈的东西，官职总归是比爵位更难得体面一些，再加上探春虽说是贾赦唯一的女儿，但是到底是庶出的身份，这门婚事也是所谓嫡子配庶女，这门婚事算起来却实实在在的是探春这边高攀了对方，算起来若不是王子腾愿意出面牵线还不能成呢。 上辈子的时候虽然探春是一门心思的巴结王夫人，甚至在赵姨娘面前也很是斩钉截铁的几次三番的表示她只认王夫人这个嫡母，王子腾才是她的舅舅。但是王夫人当时既然并不待见膝下的庶出儿女们，那么王子腾自然也不可能不顺着妹妹的意思，是以对于这个一门心思巴结上来的所谓的外甥女可是一点都不知情更完全不在意的。 而如今探春虽然名份上不过是王家女的小姑子，其实和王家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但是既然王熙凤作为王子腾唯一的侄女兼从小养在身边养女，表示出了还算很喜欢这个名义上的小姑子的意思，那么爱屋及乌的，王子腾也索性不在意出面做个好人。 当然了，要说王子腾这次真的是完全因为好心，看在王熙凤的面子上而做好人好事那也不见得，对于这件事他虽然也算是好心伸手，但是其中自然也是有他自己的谋算的。 要知道，虽说之前贾王史薛四家都是先太子麾下的势力，但是既然先太子已经被废了，那么自然就得重新选一个主子。当然了，对于废太子的变故，那些本来就没什么势力能力的人也自然只能认怂了，但是作为四大家族里头如今唯一一个还算有本事有权利的人，王子腾自然不可能就这么放弃，总得琢磨着待价而沽的为自己找一个下家。 作为金陵四大家族这一辈里头执牛耳者，王子腾的前程自然是能够看得见的，之前大皇子徒明昳也不是没有眼光的人，自然也想过要借着甄家和其他几家的交情来拉拢王子腾，而这种挖角甚至从废太子仍在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而之前因为太子的失势和大皇子的殷勤和势力大涨，可以说王子腾这边也不是没有心动过，不过好在当时大皇子最得势的时候王子腾因为巡边的关系并不在京里，便是曾经有那点动心但是到底也并没有付诸什么动作，而大皇子这边又倒台的太突兀，反正等王子腾回京之后就已经赶上圣上下旨说即将禅位于十二皇子了，倒是并没让王子腾整个人彻底陷进去。 哪怕沾了个拐弯抹角的姻亲关系，但是王子腾之前对于年轻又并无什么势力背景的十二皇子还真心没抱有过多少希望，不过是看在嫁进十二皇子府的外甥女的份上，也只是这两年让家人在逢年过节添一份礼送去罢了，真算起来顶多只能说是算不上失礼罢了。 这在当时看起来其实没什么不妥，毕竟元春又不是王子腾的闺女侄女，顶多也不过是王子腾的外甥女，若不是王子腾和王夫人一母同胞又素来亲厚，左右当时王子腾本人又不在京里，其实这份礼便是省了也完全不能算是什么过分的事情——毕竟当时谁能想到素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十二皇子竟然有朝一日能走运得了天下呢。 哪怕如今看起来十二皇子在短期内并不一定能够非常得势，但是到底已经能算是王子腾如今的最合适的选择了。 虽说因为十二皇子身边并没什么势力心腹的缘故，王子腾心里头也觉得自己委实算是十二皇子亲近的亲近的人里头的头一个得用的，倒不至于太过担心，但是若是能有机会扩大一下自己的势力到底也不是什么坏处，至少也能够让十二皇子更信重自己的能耐。 而探春的婚事既然已经凑到了手边，显然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为拉拢一些同僚的筹码之一了。好在护军参领家里也算是识趣的人，也不是不想着赶紧趁着新帝手边人手不济的好时候赶紧凑到对方身边的，而贾家这边作为未来皇后的娘家自然是最方便的人选，再加上有王子腾从中牵线搭桥，两厢里一拍即合的，这门婚事也就顺水推舟的成了。 ————分割线———— 因为新帝上头还另有一位太上皇的缘故，这回所谓的登基大典办得其实可以比较算是简单的了，不过好在到底还是并没失了应有的体面的。 唯一的问题也顶多就是新帝府里头的某位庶妃在封后仪式之后，妃嫔向新任皇后娘娘见礼的时候突然显出了孕像，这个意外事件倒是让成婚两年多还没能怀上孩子的皇后娘娘差一点就变了脸色。 不过这都不过是后宫女人之间的事情，对于外臣们来说这些小意外都不过是无足轻重的事情罢了。甚至因为新任皇后无子的关系，倒是让不少人的心里头很是眼热新帝后宫的位置，琢磨着很值得将家里的女孩子送进宫里头谋一谋富贵——尤其是如今的情况不仅是皇后无子，便是新帝的膝下也除了刚怀上孩子的那个丫头出身的庶妃之外并无儿女，这可不可谓是一件不诱惑的事情。 这些风起云涌虽然和荣国府关系不小，但是至少是和探春这样的闺阁女儿并没什么关系的。便是荣国府里头，也顶多就是王夫人真心心疼元春罢了，甚至连贾母都因为元春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的缘故，开始认真琢磨贾家未出阁的女孩儿里头哪一个是比较好拿捏的，相对适合送进宫里帮元春固宠生子了。 这其实可真说不上是什么善心的想法，无论是对于宫里的元春还是那个可能被送进宫的人来说。反正在得知贾母的想法的时候，探春脑袋里头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好在二姐姐迎春是已经嫁出去了的，至少算是躲过一劫了。 虽说她一直没敢去试探二姐姐迎春是不是也是如她一样得到过奇遇的，但是到底这辈子是又相处了十几年的，探春也很清楚如今这位替代了自己原本身世的二姐姐的性情，真心是和上辈子的那位是一模一样的。若不是当初元春作为皇子妃的身份的时候对于子嗣的需求其实并不如其他后院女子那样的迫切，是以哪怕那时候元春没有子嗣也并不需要姐妹们入后院固宠，所以贾母并没有阻止迎春议婚，而二房这边的动作又实在是太快了，使得迎春已经在元春成为皇子妃之后成为皇后之前就早早的嫁了出去，否则若是换在如今的时候只怕贾母未必没想过让这个非常好拿捏的孙女儿进宫的事情。 而在探春看来，以二姐姐迎春这样的性情，若是被送进宫里只怕活不了几天就得落得个被人搓摩致死的结局。 至于自己……便是上辈子的时候，到底因为自己的性情并不是好拿捏的，是以虽说她上辈子的时候也是二老爷的女儿，但是贾母也并没起过将自己送进宫里为元春固宠生子的想法，而如今自己作为大房的女儿更是和元春宝玉的关系又隔了一层，贾母自然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自己了，自然也能由着自己议婚了。 要知道虽说探春一直对于自己的心计本事都颇为自信，心里头也依旧很渴望富贵尊荣，但是到底上辈子的时候就是死于宫闱之中的，是以倒是对于深宫大院很是有些避之唯恐不及了。 是以虽然如今自己的婚事其实在很多人看起来并不比入宫荣耀，但是探春心里头依旧满是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不确定有没有这一部分的番外……其实我是想写的…… 第39章 迎春探春（番外） 第三十九章 作为曾经最受贾母宠爱的二房长子荣国府长孙，贾珠其实挺不理解贾母在贾宝玉出生之后宛若封魔般的改变。 虽说贾宝玉有所谓的衔玉而生的吉兆——历来能够有什么生来异象的几乎无一例外的都是帝王将相，而贾珠也同样很清楚贾母可是没有半点不臣之心的。 作为二房的嫡子，抓周宴的时候桌子上能出现只有姑娘家抓周才会出现的胭脂水粉就已经是一件极为奇怪的事情了，若说这里头没人动手脚就是见了鬼了。宝玉当时是甫一出胎胞就被抱到贾母身边了，便是王夫人也顶多能够给宝玉安排了一个乳母而已，若是说抓周宴的变故贾母全然不知情谁都不会相信。 但是贾母仍旧一如既往的宠爱贾宝玉，无底线的那种宠爱。 哪怕贾珠顺利的通过科举做了官，哪怕贾宝玉已经被摆明了对于科举做官没有半点好感——别的不说，只那句“禄蠹”的说法传出去，荣国府必然成了所有读书人群起而攻之的靶子，那所谓的“女子是水做的骨肉”之类的话让任何一个人听了都明白，哪怕贾宝玉没成为一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也至少是一个没有任何前途可言的风流浪子。 虽说三岁看老的说法有时候难免有些主观，但是若是换做十三岁的时候呢？ 贾宝玉的性情似乎一辈子都是天真的，天真到在隔房的三妹妹订下婚事即将出嫁的时候还痴缠着贾母说什么为什么姐姐妹妹都要出嫁的话，差点就让贾母做出推迟探春婚期的决定了。若不是三妹妹探春是大伯家的女儿，总不可能为了宝玉一个侄子的意思耽搁了自己女儿的婚事，只怕探春也就得被耽误了。 饶是大伯其实对于这个女儿并不是很在意，但是为此大伯也很是发了一回脾气，若不是自己特地去找了大伯再三赔罪，只怕这一页也没那么容易翻过去。 说实话，哪怕贾珠也知道宝玉才是自己最该亲近的同父同母的嫡亲兄弟，但是他若是有余力的话，真心宁可帮衬帮衬迎春这个异母的已出嫁的妹妹，也不愿意去见宝玉一回。 如果说儿时的贾宝玉还能仗着年幼安慰一句不过是天真不解世事的话，那么随着贾宝玉一岁一岁的成长，这份天真便渐渐变成了一种仗着不懂事而生成的残忍了。 虽说贾珠一向自诩自己是一个有担当的人，且时下也有所谓长兄如父的说法，甚至一直以来他对于年纪只比自己的长子贾兰大不了几岁的弟弟妹妹时候也是颇有长兄如父的担当的。但是若是面对宝玉这样的性情，贾珠宁可拿父母尚在作为借口，彻底不去搭理这个同胞弟弟。 然后后来，随着元春入主中宫，作为元春父亲的贾政也就顺理成章的被封做了承恩公，甚至还额外另赐了一座承恩公府邸。 若是没有御赐的宅邸便罢了，左右碍于父母在不分家的说法，贾政倒是依旧能够住在荣国府里头继续当贾母的孝子，但是既然已经有了新的承恩公府，那么哪怕贾母并不愿意分家，作为承恩公的贾政也必须得搬去新的宅子。 而理所当然的，荣国府二房的孙辈自然也应该得随着贾政一起搬走，哪怕不为了所谓的孝道，只完全看在利益的层面上，一个住在荣国府的一品一等将军的侄子和名正言顺的住在承恩公府里头的超品承恩公的儿子在世人眼中可是完全不同的。 这样明白的一笔账，哪怕是二房里头一直活的像个透明人一样的贾环都是明白的，但是贾宝玉偏偏看不透这一点，只一心扭糖似的腻着贾母撒娇说着惦记着祖母，完全不顾及当时他已经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只一心还把自己当成四五岁的孩子呢。 当然了，作为唯一的一个一直养在贾母身边的孙子，这番表现也完全可以说是有孝心，只不过若是贾宝玉能够不要每次要上学读书的时候都赖在贾母房里头装病，每回贾政作为父亲想要教训一回贾宝玉的时候都如同老鼠见到猫一样躲到贾母怀里等着贾母心疼的训斥贾政的话，这份孝心似乎更值得人相信。 不管别人怎么想，反正至少贾母是信了，然后最终就还是决定把贾宝玉留下来，甚至还认真的抱着贾宝玉和两个儿子呛声来说若是不让宝玉留下就让他们一起回金陵什么的。 反正打从贾宝玉出生之后，贾母几乎每隔一阵子都要这么折腾一下，虽说贾宝玉的容貌的确长得玉雪可爱且乖巧的时候更是让人爱的不行，但是到底也经不住这么消磨。 便是贾政和王夫人这对做亲爹亲妈的，在仍有一个出息的长子贾珠的情况下，对于这个儿子的好感也着实有限，尤其是在贾宝玉又不爱读书又只一心只爱漂亮女孩子的情况下。 反正在和贾宝玉本人确认了他的心思之后，王夫人便索性干脆利落的将贾宝玉丢在荣国府里头，只将这个小儿子完全托付给婆婆了。 ————分割线———— 别以为这样就已经是折腾的全部了，哪怕贾珠平日里还要上衙当差并不用经常往荣国府去，但是到底贾母仍旧占着祖母的名分，若是贾母哪日里头真想起来了，贾珠还是得老老实实去贾母那儿请安。 虽说贾母也不是日日都得折腾，但是贾珠也不是日日都能有空去荣国府的，再加上贾政到底还是个孝子，贾珠也基本上每逢休沐的时候都得把所有时间都消磨在荣国府里头。 这样也就罢了，到底贾珠也不是不懂得孝顺的人，但是作为孙子孝顺祖母便罢了，这世上可从没有让兄长孝顺弟弟的说法。 贾宝玉的婚事从来都是个老大难的事情，虽说亲近的人家都知道贾母从来都是最宠爱贾宝玉的，但是这宠爱到底是虚的，并不代表什么。要知道这荣国府的继承人是贾琏，承恩公府的继承人也必然是贾赦的嫡长子贾珠，贾宝玉未来的前程更多的还是得指望他自己的出息。 然而贾宝玉可从来不是什么努力的人，依旧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只一心和丫头们说笑玩乐，便是才华什么的也更偏向于诗词歌赋，对于科举出仕仍旧嗤之以鼻。 哪怕贾母再疼宠宝玉，一心觉得宝玉前程无限，但是别的人家可没有贾母这样盲目，是以便是宝玉到了十七岁的年纪的时候也并没什么人愿意将自家姑娘许配给宝玉。 ——或许史家的湘云和宝玉自小青梅竹马情分深厚，未必是不想嫁给宝玉的，但是史家那头可不想平白落得一个对侄女不上心的名声，到底还是早早就为史湘云看好了婚事。 然后等贾宝玉的年纪真的不小了之后，贾母到底是有点急了——她可不认为是因为宝玉本身不出色的缘故，只觉得是贾政和王夫人不肯上心的缘故，是以很是以孝道的名义要求自家儿孙们务必给宝玉在高门里头选一个媳妇。 当然了，贾母自己也不是没为贾宝玉说过亲事。贾母在贾宝玉之外的事情上的眼光总还是不错的，几次三番看中的婚事都是四角俱全的极好的。只不过外人可不会觉得贾宝玉是什么璞玉，自然都委婉的坚定的拒绝了，这在贾母眼里就是十足的有眼不识金镶玉了。 然后她就以孝道的名义要求自家所有儿孙们务必给宝玉选一门好亲事了……不仅贾政贾珠被要求了，贾赦贾琏王熙凤也逃不过要求，便是作为已出嫁女的迎春和探春都没能逃的过去。 不过估计也就贾政能将这件事情放在心里了，不过王夫人显然是很清楚贾宝玉如今到底是怎样的烫手山芋，是以很是懒得理会贾母的命令，索性阳奉阴违的将这件事拖了下去。便是素来容易心软的迎春都被李纨劝了一回，不让她参合这件事。 然后贾母不知道怎么想的，随着贾宝玉的年岁渐长，在宝玉婚事的问题上没有得到回应的情况下，倒也觉得很可能是因为宝玉的身份不够，然后不知怎么想到的竟然大妆入宫去见了元春一回，试图说服元春吹一吹枕边风索性将宝玉立为世子。 元春虽然占着正宫的位置，但是这么多年却不知怎么的一直没能怀上孩子，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没有有心防备，之前在王府里的时候并无人有孕就是最好的证明，只不过随着入了皇宫之后自己的年纪渐长，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其他妃嫔一个个怀孕生子，若不是她的管家本事还算不错，打从一开始就牢牢抓住宫权不放手，还不好说日子能过成什么样呢。 但饶是如此，元春毕竟不是很得宠，这个皇后位置做的也并不是很稳固，尤其是随着能给她撑腰的太上皇过世之后，更是只能一心奉承太后娘娘了。 这种情况下，元春自是并不敢随意行事的。 而且便是元春真能肆意妄为，她也是绝不会顺着贾母的心意的。哪怕不看在大哥哥的仕途前程，至少也到底是和贾珠的情分更深一些。 甚至哪怕再撇开从小一起的十几年的情分，至少她这一辈子都忘不了，在她以为自己这一辈子都只能在当时的李嫔身边做一个女官宫人的时候，是因为大哥哥贾珠科举入仕有出息了，才让太上皇想起来给她这一份姻缘的。 哪怕不论情分，人总要懂得知恩。 贾母本来就年岁已高，并不可能月月入宫来见元春，再加上元春比起祖母本来就是和父母兄长的关系更亲昵一些，是以没几日的功夫，贾母说的这话就原模原样的传到了王夫人耳朵里。 然后就被王夫人又原样的说给了贾珠。 听着那所谓的“左右珠儿都已经科举入仕了，宝玉的年纪还小，这爵位便是给了宝玉又如何”的话，贾珠发现自己的心里竟然完全没有起任何的波澜。 大概这就是所谓的不在意就不会失望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贾母不该这么没脑子的……只不过设定就是贾母偏袒宝玉偏袒没边了……就当是有人给贾母下咒了好了。 至于林黛玉的问题……传说中的蝴蝶效应…… 贾母当时一时没来的及殷勤的表示把林黛玉接来，林黛玉孝期里头不合适继续见外人求学，再加上林黛玉年纪也渐渐大了不合适再请一个男先生了，于是林如海依旧送走了贾雨村……然后贾母就算反应过来了，林黛玉也不可能自行上京，这么一来一回以当时的交通就得耽搁大半年的时间，于是林黛玉就索性一直呆在林如海身边了。 林如海的过世，具体原因不明，但是至少肯定和他自己觉得没什么可牵挂的所以求生意识不强脱不了关系，而林黛玉作为他唯一的血脉养在身边，肯定他是得为林黛玉着想的，所以至少能多活个一两年。原著里头林如海过世是在宝玉梦游太虚之后的事情，那时候宝玉至少十三岁，黛玉也就差不多十二岁，以古时候的婚嫁年纪，虽然并不到结婚的年纪，但是至少是能订婚了的，所以林如海哪怕是稍微往低一点选，肯定也得做主为林黛玉择一门婚事。 于是林黛玉就彻底和贾宝玉没关系了。 哪怕林黛玉还能作为外孙女拜见贾母，那至少也是嫁人之后的事情了，贾宝玉就算再不懂事也不可能再做什么失礼的事情，于是也就没有然后了。 第40章 迎春探春（番外） 第四十章 “元丫头是正月初一的好日子，日后定然是尊贵的命数。”从懂事开始，元春就没少听过这样的话。 这最早是祖母的意思，据说祖母当年便很是想让敏姑姑入宫的，只不过祖父并不想和后宫谋嫡之事牵扯太多，又是真心疼爱小女儿，是以便先一步的将敏姑姑许给了林姑父。 后来，母亲也被说服了。 毕竟祖母说的未来太诱惑太美妙，便是连她也难免心生向往。 母亲从小接触的都是王家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但是若是入宫谋取青云路，这样的教育显然是不成的——自己的出身无论其实如何做不了王爷的正妃的，而做侧妃显然并不需要王家女管家理事的本事。 是以多数时候，元春还是以学习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为主，管家理事的本事顶多是闲暇时候的消遣。 毕竟依着贾母的说法，日后作为一宫主位也是得管理自己宫室的。 那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选择性的忽视了自己未来可能遭受的挫折苦难，只一心惦记着所谓青云路的光辉灿烂的未来。 甚至那时候连自己不也是觉得大有可为，满心欢欣期待吗。 然后，十五岁的时候，她带着一个装满了银票和一两套换洗衣裳的小包袱进了宫，身边只跟着一个抱琴。 再然后，她并没如愿入了太子或是实权皇子的后院，只被送到了李嫔身边做一个女官。 这并不是原本预想过的未来。 若是换一个时候，元春自然难免失望，只不过当时正赶上有消息传来说是她娘家兄长贾珠病的严重，而且还是那种基本上就要撒手人寰的严重，当下元春也顾不得失望了，只满心的担忧。 谁都不能否认，娘家对于一个女子的重要性，尤其是对于元春这样终身未定的女孩子，更是只能指望着娘家了，或者说是指望着娘家父兄的出息。 贾政已经做了十年的官了，说句不孝顺的话，便是元春都能看出来父亲仕途上的前程实在有限，她能指望的也不过就是这个哥哥而已。 不过好在大概是吉人自有天相的缘故，哪怕贾珠的确病的格外严重，但到底渐渐养好了，虽说到底是错过了一回的考试，但是到底人没出事，也很是值得元春偷偷念一回佛。 再后来，贾珠一路过了乡试会试，然后到了殿试。 再然后，因为看见了老臣的孙子，而到底让圣上想起了老臣的孙女儿，这才给了元春一个终身，许给元春主子李嫔所出的十二皇子徒明晅。 元春耽搁了七年的青春，终于在二十二岁的时候凤冠霞披的出了荣国府的大门。 坦率地说，十二皇子在圣上所有儿子里面并算不上什么，这门婚事若是放在七年前元春青春正好的时候，指不定从小被贾母教导着自视甚高的元春还能有些失望，但到底在宫里头听的见的多了，元春到底也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再加上到底自己青春不在了，便是被配给寻常官员读书人都只会觉得满心感恩，能得一个王妃的位置更是意外之喜，只满心诚惶诚恐。 大概是贾家合该走运，又大概元春真的如贾母说的那样，天生就是富贵命，元春出嫁不足三年的功夫，本来和透明人似的十二皇子徒明晅竟莫名的捡了便宜成了人上人了。 当元春真的入主中宫的时候，仍旧很是有些恍惚，恍惚的想起了曾经自己走出宫门的时候，只觉得再也不想回来的心情。 她几乎又要相信祖母在她幼年时候对她的殷殷期待了。 ————分割线———— 作为皇后娘娘，元春的日子其实过的很是不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到底自己没能生出个儿子了。 当时她出嫁的时候已经不算年轻了，再加上作为皇子妃的生育压力其实并没有那么大——本朝宗室里头，素来就没有庶子继承爵位的说法，便是元春一辈子都没能生下个嫡子，除非她愿意庶子记嫡，否则断没有让庶子成为世子的，徒明晅也只得从新帝那里过继一个儿子继承爵位。 但是若是徒明晅成了皇帝，那么虽说嫡子继承皇位的机会总是更大一些的，但是这嫡嫡庶庶之间的分别其实也并不是很大。 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元春觉得自己都必须要生一个儿子了。 然而这时候元春已经二十五岁了。 二十五岁是个什么概念……这么说吧，王夫人二十五岁的时候，贾珠都已经快十岁了。 元春在李嫔身边当差的时候，徒明晅也不过十岁而已，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两人虽说是夫妻，但是徒明晅更多时候还是把元春当成姐姐对待更多一些，再加上元春也已经并不是最好的生育年纪了，怀不上孩子也并不奇怪。 好在元春如今到底占了个名分的优势，倒并不如迎探二人上辈子时候那般的能有孤注一掷的勇气。 然后，在元春还没来得及有什么过分行动之前的某一天夜里头，元春莫名的做了一个梦。 梦里头的兄长贾珠早逝，只留下贾兰一个儿子。梦里的自己求助无门，只能老老实实的在李嫔身边当了十年的女官，一直到徒明晅登基之后祖母和自己说了宁国府蓉儿媳妇的身世，自己靠着这件事成了徒明晅的妃嫔…… 梦里没有给父亲的所谓承恩公的爵位，徒明晅分府出宫之后颇是在不少所谓勋贵人家那儿受了气，是以登基之后也一心想铲除勋贵人家。贾家鲜花着锦烈火烹油之后，一夕之间落罪烟消云散，自己也命丧黄泉。 那些罪名听起来条条罪大恶极，但是真算起来其实都不过是勋贵人家的常态罢了，所谓水至清则无鱼，凭谁也不可能一世清清白白，所谓的落罪其实也不过是上位者想着处置自家的借口罢了。 然后元春就忽地从梦里惊醒。 虽然这不过是个梦境罢了，但是元春仍旧没来由的心慌，仿佛梦里头才该是自己的命运似的，甚至这个梦境真实到元春怀疑如今的生活才是一场即将苏醒的美梦。 如今徒明晅可没什么以后宫钳制前朝的想法，自然没心情搞什么省亲或是椒房眷属入宫的旨意，左右诰命日常请安总归是能进宫的，若是谁家想见一见娘家里的女眷也并不困难。而作为如今的皇后娘娘，元春若是想要见一见娘家人自然也是极为简单的事情。 贾政自己也知道自己大概是没有做官的才华，要不然也不至于为官二十几年才堪堪升了一阶半品，眼见长子入仕三年就能顺利升了一回官职，索性借着新帝登基恩封爵位的时候顺水推舟地辞了官。 但饶是如此，只承恩公夫人的超品爵位，就足以使王夫人能挺胸抬头的自信进宫了。 也不知为什么，明明不过是一场梦罢了，但是元春本能的就对于梦境的真实深信不疑。 她花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整理了自己梦里头的故事，梦里和现实的区别其实不少，撇开那些无足轻重的小妹妹们的命运，她很是敏锐的发现所有的转折似乎都是从自己入宫之后贾珠的那场重病开始。 ——梦里的贾珠一病没了，而如今的贾珠熬过了那一关，然后一切顺遂。 当时的自己已经在宫里了，便是仍旧消息灵通，但是到底很多细节的地方元春其实是不知道的。 但是元春知道，对于这件事里所有的细节变化，至少王夫人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元春做出一副怀念过往的样子，半是怀念半是疑问的将话题引到了当时的情况。 哪怕如今的日子一切如意顺遂，但是回忆起当时的境况，王夫人仍旧心有余悸。毕竟当时的贾珠的确病得的确严重，毫不夸张的说几乎就是所有的大夫都说差不多只能指望奇迹发生了。 元春自觉自己和亲娘并没什么不能说的，在听王夫人回忆了一阵子之后觉得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索性屏退了身边人，只让心腹抱琴守着门户，单独和王夫人悄悄说了自己的梦。 王夫人本就是相信这些神佛的说法的，再加上女儿的情况真的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倒是仔细回想了一阵子，然后把当初只她和老太太知道的消息说了出来。 当初贾珠病重的时候，王夫人真的是完全是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将迎春送到贾珠身边的。毕竟这所谓的福气不过是虚无缥缈的说法，甚至不似长女那样好歹还带个好生辰的名头。虽说当时王夫人宛若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一样的对迎春所谓的福气命格深信不疑，但是等时过境迁了之后，在迎春并没表示出什么怪异的情况下，到底还是很快就将这种说法忘在脑后了。 不过这会儿被女儿郑重其事的提起来了，倒是模模糊糊又想起来这事儿了。 “只不过是小时候的一些传闻罢了，迎丫头大了些之后倒没显过什么神奇来，只怕便是命里有福气的，也是被用尽了的。”王夫人说完这事，倒担心元春太过相信迎春所谓的福气的说法，最后不成反而失望了，倒是最后又提了一句。 ————分割线———— 除了王夫人和元春两个人之外，没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什么。 反正外人只知道承恩公府里和已出嫁的小女儿的节礼莫名的又加厚了一倍，贾家和李家的关系也变得更紧密了一些——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情，毕竟承恩公府的地位水涨船高，作为亲家不贴紧一些才是怪事。 然后，再过了几年，荣国府的老太君贾史氏因为年事已高的缘故，忽地一夜里睡了过去便再没醒过来。贾史氏身上仍旧有她丈夫留下的超品国公夫人的诰命，再加上到底是皇后娘娘的祖母，整个葬仪倒也说得上是声势浩大，连荣国府和承恩公府两府里头的出嫁了的小女儿都带着自己的女婿儿女送祖母最后一程。 承恩公府的二爷从小就养在荣国府老太君贾史氏的身边，甚至因为素来惫懒又纨绔的关系，除了老祖母爱他若至宝之外，便是承恩公夫妇作为亲生爹娘也并不很看重这个儿子，甚至便是婚事上头也因为高不成低不就的关系耽搁至今。 不过不管怎么说，论理来说等贾史氏出殡之后两个贾家自然也就该彻底分开了，这位宝二爷也自然不能再住在荣国府的伯父家里了，总该回承恩公府里才是正理。谁知道前一日老太君刚刚下葬，后一日一早这位宝二爷便悄无声息的消失无踪了。 贾家固然担忧了一阵子，甚至还央了掌管京城防卫的王子腾大人去寻人，只不过到底一直无果，等日子长了之后，也渐渐无人提及了，顶多就是承恩公夫人还稍微惦记一下这个小儿子，偶尔一个人的时候叹一两句气罢了。 倒是很后来的时候，偶尔听在南方做官的世交人家里头有人提起，仿佛见过了一个模样很是肖似宝玉的出家人，不过那时候还有谁会在意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只想写贾珠的番外就好了的，然而看评论里有小伙伴说还想看番外，于是就又写了元春视角的。 反正元春最后还是没孩子，但是她也看开了，索性只抓住宫权和所谓夫妻相敬如宾的模式，不惦记着宠爱什么的，倒也能顺遂的活下去。 我的上一篇文写的就是元春，所以其实这篇里本来没打算对元春太过着墨的 。 好了，这一部分到此结束了，下一部分就是黛玉和宝钗…… 好在我在这一部分控制住了没去写太多黛玉和宝钗的事情，总算下一部分的大纲还能幸存……反正我现在已经在改第三卷李纨王熙凤部分的大纲了……希望到时候不会写的让我自己感觉都像是同一个故事。 唯一的问题就是…… 正在纠结到底是人物名字换成薛家黛玉和林家宝钗比较不别扭，还是一个长袖善舞的林黛玉和一个纤弱娇柔的薛宝钗比较不容易崩…… 明明迎春探春的时候完全没这个问题…… 第二卷：黛玉宝钗 第41章 黛玉宝钗（一） 第四十一章 仙界的日子从来枯燥，这神瑛侍者在女娲宫里呆的久了，先动了凡心意欲下凡造历幻缘，再加上另女娲仍有一枚补天留下未用的石头也想着入尘世享一回富贵荣华，是以倒决定随着这神瑛侍者一同下去走一遭。而要知道这天地之间的沟通的轮回命盘从来都是不可能轻易单为了一人开的，君不见历来的神话志异里头便是神仙下凡尘历练也从未有过形单影只茕茕独立的，哪个不都是携朋引伴以相互帮衬着的。虽这神瑛侍者乃是女娲宫的童子，出身委实不算低了，但是到底例不可破，也至少总得凑够了些人数才好去折腾这一回。 而最后定下来的人选里头，除绛珠仙子半是为了灌溉之恩半是为了尘世历练锻炼心神下世之外，也有太虚幻境的一些情鬼女修们，指望着凡间走一回好沾一些神瑛侍者女娲宫的仙气有助于日后修行，遂也被劝着跟着下世了。 虽说这回一起下小世界历练的人并不算少，但是所谓身份有高低贵贱，这到底最重要的不过神瑛绛珠二人罢了。毕竟这神瑛侍者乃女娲宫里头的童子，又携了补天石占了娲皇因果，哪怕修为并算不得高，但是到底也得小心对待。另有绛珠仙子虽只是草木成灵，但好歹是西方三生石畔长成的，慧根不同凡响，都是轻易不好得罪的。这掌管轮回盘的人先是为了神瑛仔细挑选了一户富贵荣华的人家，然后又替绛珠择了一门清贵至极的人家，这才打算一一将各人的元神放入轮回盘里。 谁料想中途竟出了岔子，这神瑛侍者倒是顺利的入了命盘了，而绛珠仙子那头却并未投身于他们挑选出来的姑苏林家，反而一个手滑的被投入了金陵里头的另一户人家。 这天界轮回盘除非神仙下凡，否则平日里头都是无人问津的，这能管着轮回盘的人也不过是些没什么本事不得志的小吏，这种变故自然是头一回见，当下就很是有些慌了手脚。因着怕被发现闯祸而被责罚，索性就一咬牙只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将余下同样下凡的情鬼女修们的位置一一放好，被绛珠仙子占了位置的另一个女修的元神投入了林家，然后就权当一切正常的启动了这轮回命盘…… ————分割线———— 这世道从来都是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分工层次明确的。 但是这层次有时候也并非没有意外。 所谓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虽说这薛家不过是商户人家，但是到底也是这金陵护官符里头第四位的人家，也端的是不容许别人小瞧的。 护官符上头说的金陵四大家族贾王史薛里头，这第四位的薛家原是开国时候紫薇舍人薛公之后，虽如今家里无人做官，但是也是领内府帑银行商的体面人家，并不可和寻常商户相提并论，甚至比起不少官宦人家都体面些。 且原本薛家之前的家主是个颇有魄力的人，舍了大笔的聘礼钱财去为自己的长子求了县伯王公之后的王家小女儿为妇，借此使得长子稳坐了薛家家主的位置。只可惜这位王家女婿便是千般精明能干的好处，到底命运不济寿数不长，不过三十余岁便撒手人寰，身后只独留下个五六岁的独子薛蟠而已。 薛家虽是有长房当家的规矩，但是如今家主英年早逝，后头只留得个未成人的孩子，显然是并不容易光大薛家基业的。商家本来就是重利的性子，这薛家八房俱在金陵一带生活，这会儿瞧着长房势弱，难免不起了贪心。 这王家小女儿原不是个厉害性子的人，只不过女子从来都是为母则强的，薛王氏哪怕性情再温和，到底也是想着为独子守住这家业的，此时倒难得的强硬了一回，一心据理力争，甚至还养着娘家兄姊们帮衬着，这才艰难的替儿子守住了家主的位置。 薛家四月中旬失了当家人，一场夺位的斗争浩浩荡荡的打了两个月的光景，到了六月末这才告一段落。这薛王氏原本不过闺阁娇女内宅妇人罢了，几时经过这样的费心劳神，不过之前一直一口气强撑着罢了，而等这事儿完全落定了之后薛王氏这才到底长松了一口气，然后当下眼前发黑就此昏了过去。 等身边的陪房家人们慌张的请来了大夫，这才诊出薛王氏原来是怀了遗腹子，如今已经近四个月的身子了。 ————分割线———— 谁都不能否认，薛王氏实在是个慈母。对，就是传说中慈母多败儿的那种慈母。 五六岁的男孩子虽然并不能算作大人，但是却也并不是不懂事的年纪了，尤其是薛蟠如今已经没了父亲，很是该变得懂事一些才对。只不过薛王氏成婚这么许多年才得了这一个宝贝疙瘩，惟恐薛蟠有半点辛苦，只将这所有的风风雨雨都一力抗下了，半点没让人惊动了薛蟠。 虽然这很是显示了所谓女子为母则强的决心，但是同样也不得不说，这将丧父独子养成个温室里头的花朵委实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尤其是在薛蟠本人本身就是个爱玩爱闹淘气爱惹祸的性子的时候。 前头薛王氏勉强自己在族老面前抛头露面，做出一副强硬的样子的为儿子争夺家主位置的时候，薛蟠还在后院里头百赖无聊的和玩伴跟班们游戏，甚至还不高兴于自己没法出门。 也不怪薛蟠没心没肺，要知道他如今还并没有很清楚的明白所谓“没了”的意义，再加上他父亲平日里头到底本来就是在外头走商的时候更多一些，父子两个见面的时候并不长，难得见面的时候也是严厉督促薛蟠的更多一些，是以若说是薛蟠和父亲之间的情分有多深还真不见得。 再加上薛王氏有心将所有的挫折冲突都自己扛下来的缘故，整个家里没人敢让薛蟠觉得有一点不对，甚至若不是到底是出殡的时候布过灵堂，薛蟠作为独子摔盆打幡的动作过一回，只怕薛蟠便是觉得父亲这么久没见不过是又例行出门做生意了也不奇怪。 后头一副天真烂漫的祥和，而前院里头薛王氏那边确实各种争权夺势据理力争，□□味颇浓。 从薛蟠父亲过世开始，前前后后的各种事情争论，差不多吵了两个月的功夫。好不容易借着王家和贾家的势力让事情尘埃落定下来，薛王氏强撑着做出一副面上和睦的样子送走了忿忿不平的族老们，又额外备好了大礼打算送去京城，还给兄姊家里来帮衬自己的人封了厚厚的红封，殷勤款待了之后送走了人。 薛王氏最近因为忧思过度的关系本就觉得心力交瘁，不过是强撑着一口气所以才显得有些精气神罢了。而好不容易等所有外人都离了府里，薛王氏这一口气泄了下来，到底还是显出来了精力不济支撑不住，只一个起身的动作猛了些，便眼前一黑的昏了过去。 虽说薛王氏一片慈母心肠，一直有心给独子撑起一片无忧无虑的天空，但是既然她已经昏了过去不省人事，哪怕她之前的意思再明确，这府里的下人们也没有胆子擅做主张，不得不去惊动了府里唯二的主子，如今尚且只六岁的薛蟠薛大爷。 当下薛王氏身边的四个大丫头只一个目光交汇，连话都不用说的便一个飞跑去后院去找薛蟠过来，另有一个完全不顾及任何所谓形象的说法，飞奔到外头让管家去唤薛家用惯了的大夫，另两个则寸步不离的守着薛姨妈，生怕再有什么问题。 要知道，如今的薛家已经失了当家人，而作为继承人的薛蟠尚且年幼，若是这会儿自家主母再出了什么事情，只凭薛蟠这天真烂漫的性子定是绝对守不住这家业的，薛家也只有被别的人家生吞活剥了的下场。 虽说平日里薛王氏的陪房家人和薛家的家生子们难免有些争权夺利的小摩擦，但是到底这世家大族的下人们也都没有完全短视的蠢货。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如今府里头唯一一个能够当家的薛王氏真的出了什么问题，这些下人们一个个的也都在劫难逃，这种情况下容不得他们不惊慌小心，谁都不敢松懈。 而甭管后来薛蟠长成之后有再多的不是，但是纵观整个红楼梦里的故事，这薛蟠到底对母亲的满腔孝心却从来不是假的。哪怕如今薛蟠还并没长到能够看明白生离死别的区别的年纪，但是这会儿既听人说“太太的样子怕是病了”，到底担心的心情占了上风，自然什么都顾不得的放下手里的事情跑到薛王氏身边，满腔关切的守着母亲寸步不离。 哪怕薛王氏的昏厥只不过是一时眼前发晕，等薛蟠来了之后很快就自行转醒了过来。而那边薛家常用的大夫也以最快速度被请来了薛家，只略一搭救诊出了薛王氏的喜脉。 但是到底不管这回到底是多么的虚惊一场，至少这会儿薛蟠的惊慌和担忧并不是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回两个人是都没有记忆。 主要发现有了记忆的话，要是还惦记着上辈子父母亲人就不好了。 因为作者本人比较喜欢黛玉，所以可能主要是黛玉视角，就如同上一部分里头迎春视角比探春视角要多得多得多…… （主要是蠢作者自己就是个情商为零的，非常有可能完全写不出宝钗长袖善舞的性情本事，所以就自动忽略了） 本来是想着要不要干脆让薛蟠他爹活着，后来想想还是算了吧，主要是上一卷里头把贾珠写活了已经大大修改了我的大纲，这回要是一开头就抛弃大纲放飞自我，总觉得可能蠢作者会死的很难看。 第42章 黛玉宝钗（二） 第四十二章 哪怕薛姨妈再不想惊动了儿子，甚至再想一手包办所有的事情好让薛蟠能够健健康康快快乐乐长大，但是只这一个孩子的到来就打破了薛姨妈之前的所有打算。 怀孕本来就是一件颇为耗费心力的事情，更不要说怀上这一胎之后没多久薛姨妈就成了寡妇然后被迫和族里人很是掐了几回，在怀孕初期就颇为劳心费神。 如今这孩子都差不多四个月了，可因为怀孕初期的时候没养好的缘故依旧并不太显怀，只薛姨妈自己摸摸肚子的时候能够勉强感觉出来腹部有一团硬硬的肉，和其他部位并不一样，便是孩子的位置了。 这年头家里的孩子总是不嫌多的，薛姨妈嫁进薛家十来年只得薛蟠一个孩子，的确颇有一种独木难支之感，这一胎无论是男是女总归日后能相互依靠一下。且哪怕薛家不缺孩子，到底这孩子也是她夫婿的遗腹子，意义总是非同一般的。 薛姨妈本来在王家女儿里头就不算出色的，至少管家理事的本事比起未来会嫁做琏二奶奶的王熙凤是差的远了。若是只让她管着自己嫁妆里头的那些东西，倒是能勉强能对付过去，但是若是让她去管着偌大的薛家产业，到底还是太难为她了。 若是让薛姨妈全心全意的和老掌柜们学一学这里头的故事，或许再几年也能勉强□□，但是如今薛姨妈已经被下了医嘱不该再劳心费神，那么也只好全程托付给那些经年的忠诚的老掌柜们了。 哪怕薛姨妈的确很爱护自己的长子，但是但凡母亲难免在怀着身孕的时候更多会关注自己肚子里头的那个，薛蟠有已经到了懂了些事情的年纪，倒是一时半会儿难免有些疏忽了。 大概男孩子大多都是在经历了挫折逆境才会成长，在经历了丧父和母亲突然晕厥的惊吓之后，薛姨妈又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抚慰儿子的情绪，倒是让薛蟠仿佛突然有了些成长了。 父亲已经不在了，母亲的身体并不好，又即将迎来小弟弟或是小妹妹……这样的情况下，倒是让薛蟠很是培养了一点小小男子汉的心思。 之前薛蟠父亲在世的时候，虽然也有心教育独子，但是每每薛蟠闯祸或是不爱学习的时候，薛姨妈总是能以“他的年纪还小”为理由拦着，这才让薛蟠有机会继续肆意妄为下去。 虽然当时的薛蟠的确年纪还小，甚至如今六岁的年纪哪怕在如今这个年代也都完全能算是个孩子。若是薛蟠的父亲尚在的话，薛蟠也的确是还能名正言顺的当个孩子再游戏几年。 只不过若是家里的当家人去世的话，作为丧父独子长男，除非薛蟠还是个不知事的奶娃娃，否则其实是顺理成章的必须成长起来的。 原本薛姨妈一切都好的话，作为一个溺爱儿子溺爱到几乎没底线的母亲，大概还是会继续将薛蟠宠溺成一个呆霸王的。而薛姨妈的这一胎因为初期劳心费神太过的关系，到底并不算稳妥，是以只将家里的生意托付给了几个经年的老掌柜，然后嘱咐下头的人仔细照管住薛蟠，平日里到底还是卧床养胎的时候多一些。 便如冯渊那样的人家还有两个忠心的老仆呢，薛家虽然称不上钟鸣鼎食之家，但是好歹也颇有底蕴，虽说如今死了个家主，但是到底家主夫人背景深厚，又留了个眼看着就要长成了的继承人，真能在这个时候就起了异心的到底还是少数。 至少哪怕换在十年之后，薛蟠眼见一辈子都是那副德行的时候，还是有不少人忠心于薛家的，这会儿更不至于起什么异心，倒是只一心忠心帮扶着大少爷。 在下头人的眼里，虽说少爷年纪还小，定然是没有老爷的本事的，但是如今不会的东西他们总是可以教的。且至少短期之内只靠着他们和夫人的手段，□□总不是问题。 原本几位掌柜日常往薛府里跑是为了征询薛老爷的意见和指示，而如今虽然薛老爷已经去世，而能做主的薛姨妈也正在养胎并不能费心劳神，按理来说他们其实是很能够自作主张的。只不过到底能被薛姨妈选中总揽事务的掌柜们基本上都是和薛老爷很有些情分的人品不错的老人，在日常处事之余也很愿意来薛府里跑一趟，只为了略微教导薛蟠一二。 薛蟠原来可是连听父亲教导都不愿意的人，只不过这会儿经历了父亲过世母亲疑似生病的惊吓之后，倒是徒然成熟了一些。哪怕依旧还是个贪玩怕苦怕累的性子，但是到底也变得能够耐着心思稍微听老掌柜们讲一讲话。 在之前没少听薛老爷抱怨儿子不爱学习得老掌柜们的眼里，这样已经算是变得乖巧懂事了的，自然也愿意费更多的心力去教导薛蟠。 反正等薛姨妈这一胎终于稍微稳固一些能够略微费神管一管府里头的事情的时候，才知道薛蟠这段时间的变化。 哪怕再溺爱孩子的父母，在发现自家小孩突然从不学无术变得懂事成熟之后，顶多也只不过是略微有些心疼孩子这阵子受过的苦罢了，绝不至于还非得让自家孩子继续变回原先的纨绔模样——甚至因为薛家绝不会有人敢亏待薛蟠，薛蟠除了变得懂事之外，体型还变得愈发的圆润了的缘故，薛姨妈甚至连心疼的情绪都省下了，只剩下满满的欣慰了。 ————分割线———— 因为薛老爷常年在外经商的缘故，薛姨妈本身生育的就晚一些，虽说如今薛蟠才不过六岁的年纪，但是薛姨妈也已经三十岁了。 三十岁在这个年代已经算不上年轻了，再加上薛姨妈新近守寡，是以无论是王家还是贾家的王夫人，对于这个小妹妹都不是没有担心的。 哪怕王夫人作为姐姐也才刚平安生下自己的老来子贾宝玉，但是也不妨碍她对于同样高龄生子的妹妹的担忧。 至少在薛姨妈怀孕期间，王家和贾家派来的人手除了例行关心一下薛姨妈的健康之外，也同样牢牢地看住了薛家其他七房的族老，并不许他们再来薛家惹事捣乱，倒让薛姨妈养胎期间的日子过得还算不差。 不过哪怕日子过得再不差，作为一个素来养尊处优惯了的怀了身孕的女人，先是丧夫又和族老们很是耗费心力的斗智斗勇，到底还是亏损了不少。即便后来几个月薛姨妈再怎么耗费心思的调养休息，但是这一胎到底还是早产了。 而且还是颇为惊险的八月早产。 在二月十一日午后，薛姨妈用过饭之后，突然觉得肚子不对劲，因为她之前也是生养过的，倒是很快就发现自己马上就要动产，立刻便嘱咐身边的丫头们为她备好产房。 之前大夫为她诊脉的时候便说过，因为她孕早期的时候太过辛苦，这一胎已经亏了根本了，便是再仔细调养也不可能撑到足月生产，需要早一些做准备。再加上薛家本就不缺银钱，是以这一胎刚满七个月的时候，薛家便花钱请了三个产婆接到府里头以防万一。 这会儿便正好排上用场了。 是以哪怕薛姨妈完全可以算是突然早产，但是一切也依旧都井井有条，并没出什么疏漏。 唯一的疏漏可能就是又被吓了一回的薛蟠了。 薛姨妈自然是不可能完全忽视了薛蟠的，便是薛蟠如今比之前懂事了些，到底这件事情上只要未成亲的就完全能算是小孩子，不仅嘱咐了薛蟠身边的小厮丫头们将薛蟠带走休息，更是没忘了安慰安慰薛蟠，之说马上就有小弟弟小妹妹生出来了，不用担心云云。 薛蟠便是比之前懂事了些，到底也只是个六岁的小孩子，便是现代信息爆炸的时候，六岁的小娃娃也是能被父母类似于“从垃圾桶里捡来的”玩笑话骗到的年纪，更妄论如今这时候信息闭塞，薛蟠又是第一回当哥哥的，自然不可能得到过太多的信息。 本来只觉得弟弟妹妹在母亲肚子里长到时候就直接瓜熟蒂落就好，便是一开始薛姨妈沉稳的吩咐事情的时候也都没觉得有什么，只觉得大概母亲去房里头呆一会儿，出来了就能领着个弟弟妹妹陪他玩。 但是都知道的，哪怕生产时候一切顺利，生个孩子生个一两个时辰也是常见的事情，更妄论薛姨妈这一胎不知怎么的，竟然难产了。 从十一日半下午的时候一直折腾到十二日早上都没生下来。 一开始薛蟠的确是被母亲哄住了的，老老实实的去做自己的事情了，甚至还算是有些雀跃欢喜的。等晚膳过后再看不见人的时候已经有些担心了，只不过被身边的几个嬷嬷和大丫头给哄住了，这才没直接去薛姨妈的产房外面闹腾。 因为担心母亲的缘故，薛蟠这一晚上睡的并不算多么好，一大早上天色还没完全亮起来的时候就醒了过来，瞅了瞅钟表上的时辰，不管任何人拦阻的换好衣服跑去母亲的房外头，听着房里头传来的痛呼声，整个人立刻就慌了。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只是为了看得顺眼的话，还是花朝节生的黛玉和地穿节的宝钗吧，大不了我写的时候绝对不带上姓…… 顺便说一句题外话，昨晚上为了爱豆半夜例行刷了某综艺，只看了个结局，然后被气的心肝脾胃肾没有一个地方不疼的…… 第43章 黛玉宝钗（三） 第四十三章 对于一个才六七虚岁的孩子来说，哪怕这是个男孩子，在担心到了极点的时候，手足无措之下，哭泣也几乎是不二的应对措施。 反正就在薛姨妈在产房里头疼的不行，艰难的生着孩子的时候，薛蟠就因为太过担心的缘故，在产房外头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仅哭的格外凄惨，而且完全拒绝任何人的安慰。 要知道，六岁的孩子虽然当时可能还没办法完全理解生病死亡的意义，但是到底经历了这么久的缓冲之后，也总能明白父亲大概是已经永远离开回不来的了。而如今唯一能依靠的母亲又看起来如此的痛苦凶险，甚至凶险到丫头嬷嬷们无论如何不许他进去看一看母亲到底怎么样。 以薛蟠的年纪可并没办法很准确的分辨生孩子和生病之间的区别，要知道之前薛老爷生病到最后的时候，因为是能传人的病症，所以也并不许他进去探视，是以在薛蟠的记忆中他上一回享受这种待遇之后再没过几天父亲就没了……这件事情在薛蟠的记忆里还算是比较深刻的，在这种情况下，真由不得他不担心母亲。 说实话，薛蟠这样的反应对于房里头的产妇来说，完全就是一种添乱，还是杀伤力极强的那一种……好在这会儿薛姨妈正是痛得最厉害时候，而且已经是那种痛到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关注不了的情况了，哪怕薛蟠现在在房间外头都哭成鬼了，薛姨妈估计也是听不到什么的，顶多当成是自己幻听了，倒是幸之又幸得并没影响到她的状态。 薛蟠起床过来招人的时候差不多已经是天光乍破的清晨，没过多久这天就彻底亮了起来。而随着一抹阳光的暖意的到来，庭院里一些早春时节的花花草草突然就齐刷刷的盛开了，而伴随着微弱的花香，就在这个时候产房里终于传来了一声弱弱的哭声。 一时之间忽然满园鲜花盛开的场景的确足够震撼，但是现在薛家这头唯二的主子一个正在房里头生孩子另一个正在屋外头嚎啕大哭的情况下，显然是没人会关注这一点的。 至于下人们会不会关注到……要知道在薛家老爷去世薛蟠年纪尚幼的情况下，至少五到十年之内，薛姨妈都应该算是薛家上下所有人唯一的主心骨，在她这一胎生得看起来比较凶险的情况下，下人们自然也都心系着薛姨妈，更没人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关注这些花儿朵儿的东西。 ——更何况现在本来就是春天，正是万物复苏的时候，花朵打苞开花本来就是常态。这虽说所有的鲜花同时盛开的场景奇特了些，但是在没有去特殊关注的情况下，还真没人发现这时间上头的巧合。 甚至这时候府里的下人们顶多关注的都是薛蟠刚一来产房外头候着没多久，薛姨妈这一胎便有惊无险顺顺利利的生下来了之类的，至于外人那是连薛家姐儿具体出生的时候都不该知道的，自然也更不会有什么消息传出去。 绛珠仙子出世使得百花盛开的事情既然暂时没人关注那么便索性不说了，反正屋里头好不容易生下孩子的薛姨妈在从产婆那儿得知了这一胎是个女孩的同时，也终于听到了外头薛蟠的哭声。 左右如今已经有了长子薛蟠，再加上公婆夫婿都已经去世了的关系，这家里再没什么人能带给薛姨妈压力了，在这种情况下薛姨妈其实对于这一胎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并不太关心，不过顺其自然罢了。毕竟能怀上这一胎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若是男孩儿可以日后给长子做个臂助，女孩儿也能够未来结一门好亲事，没什么好强求的。 而同样的，哪怕这几个月里薛姨妈的确放了不少心思在小女儿身上，但是这可并不代表她便不重视儿子了。等好不容易生下了小女儿，又听见外头儿子的哭声之后，虽然依旧不能让儿子进产房里，但是却至少能让本来陪在产房里自己身边的心腹王嬷嬷出去稍微和儿子说说话。 自己母亲身边的心腹薛蟠还是认识的，且薛蟠不过是因为担心母亲才会哭闹不休。而这会儿见着母亲身边的嬷嬷出来表示一切都已经平安妥当之后，到底还是被哄了回来。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会儿薛蟠定然是不能进产房的，而薛姨妈又要坐月子，也不可能出来见他。甚至因为二月份的天气还颇为寒冷的关系，再加上小妹妹的身子骨并不是很好的缘故，连将小妹妹抱出来给薛蟠瞧一瞧都不太可能。 虽然薛姨妈只是让王嬷嬷转达传话，声音也并不算大，但是到底是出了声的，虽然声音因为各种阻隔而显得含糊一些，至少能让薛蟠知道母亲是没有出事的。 虽说薛姨妈因为坐月子的缘故一个月都并不能出门，但是却并不代表薛蟠真的完全不能见到母亲，顶多只是暂时在产房里血腥味还没散，才暂时不能让薛蟠进来。等过一会儿薛姨妈简单换一件衣裳再移到旁边的房间坐月子的时候，薛蟠若是还想进屋子的话，倒也不是不能稍微进来看看的。 薛姨妈虽然是早产加难产，但是因为她本身的身体底子还是很好的，哪怕这一回生产着实消耗了她不少的元气，但是到底也并不是什么不可逆的伤害，只要月子里好好养一养就什么病根都落不下来。 只不过那个刚出生的小女婴显然就没这么好的运气。 刚出生的娃娃是完全看不出来模样好不好的，只能看出来小女娃红红皱皱的，比起薛蟠刚生出来的胖乎乎的样子来说，这个小女婴显然纤瘦得很，连哭声都弱的和小猫一样，哪怕不通半点医理的人都能看出来这小孩儿定然是先天有些不足的。 从薛姨妈动产的时候，薛家这边的管家就早早的跑去花大价钱请了金陵妇婴科最有名的大夫。虽说当时还没预料到薛姨妈会难产，但是到底早产本来就是一件凶险的事，再加上薛姨妈这会儿又是正好七活八不活的八月份，由不得人不担心。 对此，薛姨妈真心是满心的愧疚。 尤其是在知道自己的小女儿先天不足到还吃奶的时候就要吃药的时候。 谁能料到绛珠仙子从投胎的时候就注定先天不足呢，是以这种情况下，薛姨妈肯定会将所有的责任都担在自己身上——若不是怀孕初期的时候自己没能调养好，或许小女儿也不至于先天不足呢。 ————分割线———— 虽说薛家的小女儿一出生就因为胎里的毛病很是有些先天不足，但是到底并不是救不过来的，薛家也并不缺银钱药材，哪怕小婴儿还并不能直接吃药，但是总能熬好了药给乳母，也算是间接的让小孩儿喝下去了。 就这么精心调养了两三个月，终于百日宴的时候，小姑娘终于能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抱出房间见一见人了。 按照常理来说，小孩儿出生之后洗三满月其实也都是要有宴的，而薛家小姑娘却是一直严严实实的藏到百日的时候才能见人，由此可见她身子骨的确弱了些。 这女孩儿从小体弱其实并不是什么好名声，好在薛家如今到底还在孝期里头，不摆宴会才是正常事，倒也没让别人起疑心。再加上薛姨妈也算是治家有道，倒是并没让小女儿体弱的事情传出去。便是不少人也知道薛家这边自从生产之后就常请大夫，但是因为薛姨妈出手毫不吝啬，倒是让大夫也很愿意守口如瓶，外人便是打听也顶多知道似乎是薛姨妈产后需要调养而已。 不过府里的事情瞒着外人便罢了，但总归是瞒不住府里人的，至少瞒不住如今府里头的继承人薛蟠的。 虽说姐儿的身子不能吹风，但是只要屋子里烧的暖暖的，至少到底没人会拦着薛蟠进屋子里看一看小妹妹。 小娃娃刚生出来的时候其实没什么好看的，总都是红红皱皱的，偏那会儿赶着姐儿身子骨最弱的时候，便是薛蟠也没机会见到姐儿。而等薛蟠终于被解了禁令能见一见小妹妹的时候，总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那时候姐儿虽然还是纤弱的，但是到底五官总是长开了的。 谁都不能否认绛珠仙子一定是好看的，哪怕是婴儿时期也总能看出些不同来。虽说姐儿先天不足，但是模样上却看不出什么，整个娃娃的皮肤又白又嫩，头发眉毛也乌黑亮丽的完全不似刚生下来的小孩子，一看就是个毋庸置疑的美人坯子。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不管是什么时候，容貌长得好的人总归是有优势的，尤其是薛蟠如今面对着的是他这辈子独一个的同胞妹妹，又是因为母亲忙着他的事情才使得妹妹在胎里的时候就有些不足（虽然一开始薛蟠未必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是薛蟠身边也总归有人会提醒他这一点的），自然而然的就让薛蟠对这个还不会给他回应的小妹妹多了一点喜爱。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太纠结名字的问题，光一个出生就写了三章……简直越来越擅长拖稿了……不过下一章肯定把名字写出来，请小伙伴们自备避雷针…… 薛家黛玉即将出品…… 第44章 黛玉宝钗（四） 第四十四章 百日宴其实也并没什么可说的，毕竟在如今薛家并不能宴客的情况下，所谓的百日也不可能真的开宴，只不过是个所谓的名头罢了，其实也和薛家里平常的日子并没什么不同。 唯一的不同大概就是姐儿正式上了族谱终于有了自己正经的名字了。 叫做黛玉…… 薛姨妈也是个没读过书的王家女，是以这个名字其实也没什么诗情画意的起因，不过是因为正好二房太太在看望据说是产后有些不调的薛姨妈的时候正好赞了一句姐儿容貌好，一双眉毛长得好看的仿佛用螺子黛画过了一样…… 再加上正好薛姨妈收到了王夫人的信，信里头正巧提到了宝玉如何如何…… 于是这个名字也便顺理成章的出品了。 这回所谓的百日宴其实也不过是让小厨房额外备了略丰盛些的素席面，母子两个又请了二房太太和哥儿来家里一起坐着吃了罢了，再顶多就是又给府里的下人赏了一个月的月钱而已。 算起来和平日里其实没什么区别。 薛家的二房老爷和是薛蟠父亲的胞弟，而兄弟两个其实素来也都相处的不错。若不是薛蟠的父亲过世的时候二房老爷正好在外头走商，一时没能得到消息赶回金陵，若是有着二房的人在边上帮衬着，薛姨妈其实也不至于被逼成这样。而如今虽然薛家大房仍旧在孝期里头，但是二房太太平日里也仍旧并不避讳什么的经常往大房里头跑，哪怕只是陪薛姨妈说说话也好。 且二房老爷如今也愿意为兄长服一年的孝期，是以正好也还留在金陵这边，据说是还得再留个五六个月的时间。在这期间除了二房自己的产业之外，空闲的时候也不忘帮衬着大房这头的事务，甚至还并不保留的教导薛蟠一些商业上头用得到的东西，完全没有借着机会□□的意思。 是以在大房的姐儿满月的时候，薛姨妈到底还是提前把消息投给了二太太，并不是很正式的邀请对方到日子的时候来府里小聚。 虽说薛府如今还在孝期，但是到底是已经过了热孝的，哪怕依旧并不适合下帖子请人来府，但是若是有客上门却是无妨的。更何况二太太也是薛家自家的亲戚，便是孝期也并不用避讳太多的。 因为到底男女有别的关系，再加上薛蟠如今也有心勤奋一下，是以这回回金陵之后，二太太仅有的几次到访的时候倒是并没怎么见过薛蟠，顶多只不过是知道丈夫如今正有心教导薛蟠生意上的事情罢了。 按照常理来讲，薛蟠的父亲既然过世了，家里失了当家人，那么至少十年之内薛家大房是一定会败落的，很多时候都会展现出一种人走茶凉的情态。尤其是外人便罢了，二太太心里很清楚薛蟠到底是个什么样性情的人，说不准大房这边败落的时间还不止十年呢。不过饶是如此，她仍旧待大房这边一如往常，且她也并不避讳孝期的往薛姨妈家里跑，一来是因为他们家里其实也得为薛蟠父亲守孝，在这方面的忌讳也稍微少一点，二来也是丈夫和他兄长的情分素来是极好的，也是叮嘱她多去照看照看大房这头，她自然也得从夫命的，三来其实也未必不是看在薛姨妈背后雄厚的背景的份上，并不想也不愿意得罪了王家和贾家那边。 但真说起来，因为她自从回来之后还真的是从未见过薛蟠的，甚至因为对于大房这边的忌惮和亲近的对象也都只是薛姨妈而已，对于薛蟠的关注度也不足，是以她对于薛蟠的印象其实还停留在一两年之前的熊孩子的模样上头。 那会儿薛蟠虽然年纪更小一些，但是到底也五岁了，依着所谓三岁看老的说法看起来，二太太其实并不认为薛蟠真的会有什么大的改变。 所以这回徒然在见到一个彬彬有礼又颇为勤奋好学的薛蟠的时候，二太太觉得自己真心是有点意外的，不过想想只能认为薛蟠真的是因为徒然丧父而变得成熟起来。 二太太和薛姨妈交好虽然不乏自己的私心，但是薛姨妈本身也是个好性子的人，两人相处多了至少也总有那么几分的真心。更何况薛家八房到底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在并不打算也无法取而代之的情况下，长房继承人或者说是已经继承位置了的年幼家主变得懂事有担当了，对于族里人来说到底还是一件好事的。 虽说薛姨妈未必能完全懂得二太太的小心思，但是到底嫁进薛家已经有一些年头了，只是最简单的察言观色总是能做得到的。是以这会儿瞧着弟妹见了蟠儿变得懂事了的样子，虽然仍旧难以掩饰意外，但是到底一点意外之后总归还是欣慰的样子多一些，倒也从心底里起了满意。 ——说到底，在经历过了其他几房逼宫的情况，薛姨妈真心不敢完全相信小叔子是完全没有私心的，但至少只看二房老爷的表现和二太太如今的神色来说，总归是知道二房那头总归是没起什么坏心思的。 这也就够了。 ————分割线———— 大概是薛家从骨子里就流淌着适合经商的血液吧。 虽然薛姨妈作为王家女，在管家理事上头其实很是有些天赋的，但是其实在外头商业上的事情上却很是一窍不通，以她的手段也顶多也就只能处理处理自己嫁妆里头的那些产业而已，若是真的让她一手照管薛家偌大的产业的话，那就顶多只能勉强保证不会赔得太惨而已。 薛姨妈已经是三十岁的人了，尚且不过如此。可是薛蟠作为一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虽然也同样还不能完全掌控薛家的所有产业，但是到底经过两年多的学习之后，在拿几间铺子练手的时候至少能保证不会赔，偶尔还能略微赚上一点。 在薛姨妈冷眼看着几个老掌柜的忠心还是值得保障的情况下，索性自己也不去事无巨细的管外头的事情了，只在薛蟠还没完全长大的情况下挂个名头，在面上大约揽个总纲而已，暗地里却将薛家的摊子直接交到薛蟠的手里，自己安心的在府里头养着自家小女儿。 不同于薛蟠年幼时候的淘气，薛家的姐儿其实是个颇为省心的孩子，随着姐儿一点一点从一个奶团子长大，除了身子骨实在是让人苦恼之外，几乎挑不出什么别的问题。 至于身子骨的问题，胎里不足的毛病可真的是除了嘱咐大夫仔细调养之外，别无他法。不过好在薛家总归是不缺钱财的，姐儿养身子所需要的温补名贵药材在薛家的眼里还并不值当什么，而姐儿本身也是个乖巧的，甚至乖巧到哪怕药并不好喝也从来都乖乖的吃药调理的。 是以虽说姐儿仍旧一如既往的纤弱，但是到底并没有病的让人担心，甚至虽然效果微弱些，但是姐儿的身体仍旧在慢慢的好转着，倒也让家里人能够稍微放心一些。 “如妹妹这样的还好些呢，前儿还听扬州那边的掌柜说起来，据说巡演御史林家也就是姨夫家的姑太太也得了个姐儿，比妹妹年岁大一些，平日里看着还算是健康，但是恍惚也是有些病症的，前儿还有一对僧道去林家说是林家姐儿也不知怎么了，左右给了一包药引子去，说是得拿一堆花儿朵儿的蕊和什么雨水当日的雨水，白露当日的露水之类的调药呢，那才是真的让人头疼。”如今薛家已经出了孝，薛蟠虽也仍是爱玩的性子，但只一瞅着家里的母亲和娇娇软软的小妹子，总能勉强自己认真努力一回，是以白日里头的时候倒是多数是在铺子里头待着的，自是能得到许多新鲜消息，比在家里的母亲妹妹的消息都灵通一些。 这个年代又没什么报纸电视网络的，所谓的消息也不过都是人人口口相传的，真算起来若说是什么人消息最灵通也不过就是商户人家了。薛家生意通南北，消息自然比别的人家要更灵通一些，是以得了这个消息倒也不吝啬和家里人分享一下。 薛姨妈其实也知道自家的消息灵通，但饶是如此，对于薛蟠口中的消息也秉持着十分的怀疑——倒不是怀疑儿子能够在这种事情上头信口开河，顶多是怀疑儿子是不是被人哄了，得了假消息。 “这姑娘家的身子骨素来都是头等重要的事情，这大门户里的姑娘的事情哪有这么容易传到外头的，虽我不太清楚林家的规矩，但是林家太太原本我在闺中的时候也是认识的，并不至于出这种纰漏。”虽说薛姨妈作为王家女未必和画风不同的贾敏多么亲密，但是到底至少对于贾敏的教养总是不抱任何怀疑的，并不觉得贾敏会不懂这些事情。 “倒也不是林家底下人传出来闲话，原是因为这药方实在古怪，林家一时半会儿凑不齐全，所以才往咱家里寄了信，让咱家略帮衬着看着能不能凑齐药材。”林家虽然同样也不缺钱财药材，但是这些花儿朵儿雨雪霜露什么的，却是谁都不会提前屯着的。林家虽然是官家出身，但是到底更多的势力还是在江南一代的，并不比薛家作为商户，到底商业势力遍布全国，能够凑齐东西的概率到底更大一些。 再加上薛家好歹因为和贾家同处金陵四大家族的缘故，和林家虽然并不是很熟悉，但是到底也算是有一些能够说的上话的交情，可不就正好将信递过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还是觉得写薛家的时候蹦出个黛玉的名字有点奇怪……所以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不提名字吧…… 第45章 黛玉宝钗（五） 第四十五章 虽说在闺中的时候，薛姨妈和贾敏未必多么和睦，但是到底同样作为金陵四大家族的女儿，也总归是有些交情的。撇开内里的那一点不和睦，至少四大家族同气连枝，在对外的事情上，薛姨妈总不至于明火执仗地和贾敏作对。 这也是林家放心把这件事透露给薛家的原因之一了，再有便是到底林家是官薛家是商，薛家总不敢往死里得罪林家——而若是薛家这边大赖赖的将林家独一个的姐儿的身体状况透出去的话，那可就真的是和林家不死不休了。 便是薛蟠对这种事情着实并不如薛姨妈敏感，但是到底也不是不懂分寸的人，倒也并没大嘴巴的乱说，反而收好了信件东西带回家里，只不过之前不巧给忘记了……正好这会儿话赶上了，可不就和薛姨妈说起来了。 当然了，林家也真不至于实诚到把一切都和盘托出，哪怕因为担心说是别的借口而担上威逼的罪名假托这药方子是贾敏要用的才递过来的。 若不是这药方子委实是太奇怪了，薛蟠倒也不至于一时好奇的使人去扬州那头打探消息，自然知道之前有一对很有几分神通的僧道去了巡盐御史府官邸了一回，然后转眼林家就使人出去打了一套金锁，还不太小心的就选到了一家薛家的商铺，特地嘱咐了式样和上面的字，大小却是给小孩子带的款式。 谁都知道这些东西应该都是那僧道留下的，不然谁家不年不节的急着打一个金锁出来做什么。 而僧道留下来的东西，其中一样饰品是给林家姑娘的，难不成另一个奇奇怪怪的东西还能是为了林夫人不成。 倒是林家的姐儿，哪怕薛家这头没不小心从某个大夫那儿听说过林家姑娘胎里热毒的说法（不过当时大夫的意思是这胎里热毒其实并不影响什么），至少也能联系到所谓调养身子的药方子上头——别的不说，林家姑娘可是能参加大选的，这若是有什么生来带香的奇特之处，只怕日后前程可期。 反正不管是林家姑娘真的身子骨有问题，还是林家只是打算搏一个前程可期，这事儿都是不能说出去的。薛姨妈虽说如今只是个商人妇，但是到底也是正经大家小姐出身，脑子只略微一转其实也就知道怎么处理这种事情了。 那些零零碎碎的花蕊并不难得，顶多只不过得花一年的时间去凑春夏秋冬罢了，算起来便是林家也是能凑得齐的，倒并不用惊动了薛家这边，唯一的问题大约也就是那些雨雪霜露——谁知道到底哪一年能凑正好合适的。 不过好在祖国大陆幅员辽阔，这搜集雨露也不仅仅拘于一地一处。林家的势力顶多只在江南一带，而薛家虽也是金陵的世家，但是到底商户沟通南北，这人手和势力范围也更大一些，哪怕换做别的事情未必能成，但是若只是搜集搜集这些东西倒也不难。 薛姨妈只稍微想一想便也知道林家这边的打算，不过这事儿虽然麻烦些，但是到底也不算完全为难人，是以倒是不妨伸伸手，哪怕不为了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说法，只瞧着能攀上巡盐御史府，就已经是个合适的买卖了。 “这些子东西多数也都是调香能用得上的，只说是家里新得了一个制香的方子便是了，咱家在各处都有些人手，二弟一家子也是常在外头游走的，若说是为了别的稀世珍奇的东西倒还罢了，这些不大值钱只耗费些心力的事儿，却是不难得的。”这事儿其实只不过是麻烦费力罢了，但是若只论及价值来说，对于薛家算不得什么，是以薛姨妈只略想一想也就能想到处理的方法。 林家作为官家虽然权利大一些，但是到底约束也多一些，其实是不好这么折腾的，甚至若不是这回是为了救人的药方子，这求到了薛家头上的事情万一被透出去了，到底影响不好。倒是比不得薛家作为商户人家，只要不去想不开的偷税漏税挖国家墙角，便是一时兴起想一掷千金也没人会说什么。 二房那边主要还是靠着行商发家的，其实并不会一直在金陵这边留很久的时间，是以这会儿薛蟠还是主要由几个老掌柜的□□着呢。而这些老掌柜虽说也颇为得薛老爷的敬重，但是到底要么是家奴出身要么也是被雇佣的，在薛家面前总归是下人的身份，倒并不好插手到这些家事里头。而薛蟠如今所学的东西也都是正经经商的东西，对于这方面比较偏门的事情还是了解不多，可不还得薛姨妈出面帮着想一想了。 ————分割线———— 别看大家族的手底下握着一堆需要忙碌的事情，但是他们手底下的人可也是不少的，所谓劳心者治人，他们也不过是需要下一个指令找一个理由就好。 再加上林家那头也并不急着用这些东西，而且方子里头值得林家来求的哪一样不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没个两三年的功夫都凑不齐，是以到并不急于一时。 而薛家这头前脚刚把事情布置下去，顺便母子两个针对这一僧一道留下的药方子还能略微吐槽一番，后脚刚刚被他们提及的那一僧一道就真的找上门来了。 作为商户人家，尤其是有名的大户，这名声上头从来都是顶顶要紧的。真说起来薛家也未必是江南一带头一号的富商，但是之所以还能作为商人家位列金陵四大家族并上了护官符，这名声上头的好坏其实也是缘由之一。如今薛蟠的年纪还不算太大又变得懂事了，也没什么机会出门横冲直撞的闯祸了，是以至少百姓们提起薛家的时候，总是得赞一句乐善好施的。 在这种情况下，虽说薛家还不至于大方到成了散财童子，但是到底若是有出家人上门化缘总归是不介意施舍一些的。 是以门口的门房再看见一对穿着破烂的僧道的时候，第一反应便是让厨房那头为他们包一份素斋递过去，本来并没打算惊动了主子们的。 若不是这一对僧道并不肯收东西，并且笃定了一定要见到太太的面，也不至于折腾到主子们的面前。 本来薛姨妈是并不想见人的，毕竟薛姨妈一个还算是年轻的寡妇人家如非必要总是不该去见外人的，哪怕僧道之流其实是出家人，但是也到底并不合宜。 若不是又听门房说了那一对僧道的模样，又想起了林家的事情，只怕薛姨妈是真的不会见人的。 林家的事情上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是薛姨妈又和贾敏通过两回信，听说了事情的大致经过，更是略有些啧啧称奇——这一对僧道不仅留了一副完全弄不清楚成分的香气四射的药引子，更是一点都没有从林家化缘的意思，仿佛就真的只为了大公无私的帮助林家似的，更不要说自从林家姑娘戴上了那副金锁片之后，身子骨似乎的确是有些好转的。 而自家的小女儿的身子骨也自小就不好，打胎里就带出来的不足，这也使得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薛姨妈也愿意为了女儿去见一见人。 ——若是能得一副能根治了的药方子自然是最好的。 不过显然的，薛姨妈似乎并没有林家的运气。 僧道两个见了薛家的姐儿，先是叹了一句古怪，然后便说是要让薛姨妈舍了姐儿出家。 时下人将家里身子不好的子女送去寺庙里养着的其实不少，大抵是因为多数人总相信佛门祥瑞之气能庇佑人的缘故。只不过寺庙里的日子多清贫，多数富贵人家里便是有儿女真的身子骨弱，总也是舍不得儿女受罪的，顶多是去买一些八字相合的男女孩子做替身送去寺里的多一些，倒并不见哪一家大户人家真的能舍了儿女出家。 薛姨妈自然也舍不得。 虽说时下人重男轻女的不少，但是这绝不包括薛姨妈——虽说薛姨妈也的确更在意薛蟠一些，但是作为幼女的黛玉也同样是她的掌中宝。更何况，她其实一直认为小女儿之所以会先天体弱胎里不足，全是她在孕期并没能好好养着的缘故，心里头对于幼女自是报了十二分的歉疚，自然更不可能舍了小女儿去。 若是说这话的是金陵附近哪家有名寺庙里德高望重的名尼师父便罢了，哪怕薛姨妈仍旧不愿意，到底也能强压住心思好声好气的拒绝。可这一僧一道却素来是个来历不明的，谁都不晓得他们的出身来历，徒然间跑去一个陌生富户家里头说是要带他们的小女儿出家……总有一种不怀好意的人贩子的感觉。 若不是知道之前这两个人是在林家显过一回神通的，只怕这会儿薛姨妈也真得把这两个人当成人贩子送官或打出去了。只是想一想林家那头到底不太可能和这两个人伙同来哄骗自家，到底还是压下了这股子怒意，只是这拒绝的口气依旧不大好就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总觉得比起贾宝玉这个神瑛侍者来说，生长在西方灵河边上的绛珠草其实才是更应该有佛缘的那一个…… 昨天晚上开始，作者就在发烧，38.5，觉得脑袋晕晕的挺不舒服的，然后和家里头的母上大人说了一下，我妈妈表示“还没到39度呢，算哪门子的发烧……” 真心是亲妈…… 第46章 黛玉宝钗（六） 第四十六章 别看薛姨妈因为是庶出的出身又做了许多年的商人妇，所以比起姐姐王夫人和侄女王熙凤来说，性子总是相对软和一些的，哪怕如今心里头已经起了火气，也总是做不来破口大骂的模样，只不过到底还是将拒绝的话说出口了，斩钉截铁的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按理说这时候其实这一僧一道也差不多该知难而退了，只不过这会儿他们其实仍旧因为绛珠仙子投错了胎的事情并没完全回过神来，倒也没计较薛姨妈的态度，甚至还没有眼色的继续劝说薛姨妈。 ——要知道，这一回下世的许多人里头，只神瑛绛珠二人是正经有仙籍名册的，按例是必得投胎入世禄官家的，谁料想绛珠这儿竟投身了商户，由不得他们不奇怪。 然后这么一耽搁了，可不就赶上薛蟠急匆匆的回家了。 哪怕出家人在男女事情上头的忌讳少一些，这僧道到底也是男人，所谓男女有别，虽说没人会认为薛姨妈能和这一对模样磕碜到了极点的僧道有什么不清楚的，但是到底只留着一家子孤女寡母的两个女眷面对外人到底并不妥当，是以门房这边将人放进去之后不用任何人吩咐的就立刻使人去寻了正在自家铺子里头学着对账的薛蟠回来了。 薛蟠今年其实也差不多十岁了，哪怕还不能完全算是成人，但是好歹在这个年头其实也到了能当个半大小子使唤的年纪了，虽说如今他还不能完全的独当一面，但是因为如今他已经是薛家家主的缘故，到底每日里也都是忙碌的很的，自然不可能如母亲妹妹一般日日在家里头呆着。 不过好在薛家虽说家大业大外头的事情也是繁杂得很，但是到底家里头能用的老人不少，再加上如今薛蟠的年纪还不大，平日里也多是以学习为主，真说是铺子里头的紧要事情上，除了那些得用上家主印章的事情外，其他的倒也不是真的缺了薛蟠就不行的。 便是原著里头的薛蟠有许多的不是，但是谁都不能否定他到底是个孝顺母亲友爱妹妹的人，更如今虽说薛蟠的性情上已经有了些变化，但是到底这些总是没变了的，再加上这会儿自己在外头的确还并没什么紧要的事情要忙，是以既然知道家里头有事，也就一点没耽搁的跑回来了。 然后一回来就正好听见这一对僧道在劝他娘，说是要让他妹妹随他们出家去。 别看在不少人眼中，黛玉是作为遗腹子出生的，生来就命硬不详，偏她又是个女孩儿，其实并不是很遭人待见的。只不过好在如今薛家的上头并没有长辈，而薛姨妈作为亲生母亲又总不可能嫌弃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小女儿，再加上小黛玉真真是乖巧懂事得很，又生来就是一副眉目如画的好模样，那么自然也没那么多人在意这些了，黛玉哪怕生来就没父亲疼爱，但是依旧是整个薛家的掌中宝。 不仅薛姨妈颇为喜欢这个小女儿，便是薛蟠也对自家小妹妹的情分颇为深厚。 如今听了这对不知打哪儿来的僧道居然打算让小妹妹随他们出家……反正薛蟠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两个人一定是不知哪儿来的拐子，打算拐了妹妹去卖。 自然也就厉声使唤人打算把人打出去了。 哪怕僧道两人其实也算是有些神通的，但是修行之人到底自有戒律，是不能随意对俗世之人动手的。若是如薛姨妈一样好声拒绝的，他们尚且还能劝说劝说，但若是如薛蟠这样上来就喊打喊杀的，他们可就真没什么办法了。 绛珠仙子虽说的确是得还灌溉恩情的，但是作为西方灵河边上的一株仙草，其实也并不缺水，是以这所谓的恩情不过下凡走一遭其实便仁至义尽了。至于这还泪一说，其实倒至少有一半是因为被人哄了的，若是真由着她去报恩还泪，只怕回到天上之后虽然还了因果有益修行，但作为一株草也总得虚弱一阵子。且绛珠仙子下凡原就是为了神瑛侍者，除非这两个人真能一世不见，否则见面之后便难免牵绊起来。 僧道二人觉得自己本是一片好心，偏对面的人却并不领情，当下也不由得为难了。 “若是不舍得了也罢，只你们既舍不得她，只怕他这病却是一生也难得能好的了。若要好时，只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去父母兄弟之外，凡有外姓亲友之人，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世。”虽僧道难免有些不愉，但是仍旧也不得不给出破解的方法。 说到底这其实是上头的纠葛失误，其实和他们两个散仙并没什么关系。只不过到底他们一时心软，为了那通灵宝玉的事情已经被牵扯到了神瑛和绛珠的事情里头，若是绛珠仙子真的为此大损修为，他们也难免担上几分因果，只怕于他们日后修行没什么好处，是以倒也不得不再尽责提醒提醒。 薛姨妈便罢了，素来是个笑面人，便是心里头不以为然面上也并不露出什么。只薛蟠却是个暴躁脾气的，左右这会儿他心里头已经认定这两个人定然是不怀好意的，完全不想去听他们说了什么，只一股脑儿的使唤人来赶人便是了。 倒是薛姨妈这边虽然也不全信所谓的必须得出家的说法，但是因为之前听说了的对方在林家那头表现的神通，倒还是能就着这说法略问几句——林家那头尚且去打金锁片呢，若是对方能给些其他的破解之法，便是实在没有其他的法子，左右做与不做的决定权仍在她的手上，便是权当听一两句胡诌又有何不可。 僧道二人倒也能发现薛姨妈的态度有所软化，虽说其实这事情上头让绛珠仙子出家是最一劳永逸且对绛珠仙子百利无害的方法。但是若是这法子不行的话，退而求其次的，只要不许木石良缘太早碰面，倒也不担忧绛珠仙子会不会为了神瑛侍者损了修行，也就对他们并没什么妨碍了。 虽说这所谓的仙人转世的说法是不能说的，但是倒并不妨碍他们略说几句破解之道。 只不过薛蟠的脾气着实算不上好，这会儿已经领着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来赶人了，是以僧道两个也只不过草草说了几句，就被迫被赶出去了。 薛蟠本就是个呆霸王一样的脾气，虽说如今懂事上进了些，但骨子里的性情总是变不得的，这会儿既然笃定这两个人不怀好意，第一反应居然并不是报官而是打算带着家丁小厮们去把人揍了。 当然了，这事儿自然是不能当着薛姨妈的面做的，不然便是薛姨妈再溺爱他也总归不会同意的。是以薛蟠明面上不过和薛姨妈说是把人赶出府，然后在后头跟着那一对僧道就打算找个僻静地方开揍。 然而还没跟出多远，就只一个拐角的远近，薛蟠就亲眼见着那一僧一道原地消失了。 薛蟠：………… 然后薛大爷就如同被鹰撵了的兔子一样的窜回了薛家大门。 ————分割线———— 虽说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说法，但是皇家尚且祭天祭祖呢，谁又能说这世上真不存在所谓的大神通者呢。 薛蟠一个半大的孩子，原先还能说是无知者无畏，如今亲眼见了所谓的神通，可不就觉得怕了。 作为一个半大的孩子，受惊了的时候寻父母想法子原本就是本能的事情，是以薛蟠既是亲眼见了这一幕，少不得得回去和薛姨妈说一说。 而薛姨妈这边本就是半信半疑的，如今被薛蟠这么一说，更是不由得信了七八分。 虽说她仍旧未必舍得送小女儿出家，但是却也不由得很是将刚才僧道的说法放在心上，也不是不能找一些折中的方法。 时下人家的孩子若是从小体弱的，其实总少不得会有人劝着把孩子送去庙里养着云云。贫寒人家便罢了，左右送去庙里还能给家里省一口粮食，但是真富贵人家的却大多时候都是舍不得的。不过虽说少有人真的舍得将好好的富家公子千金小姐送去庙里清修，但很多时候略退一步买一些生辰八字合适的替身儿送去庙里也是使得的。 远的不说，荣国府那边可至今都养着当初替贾代善出家的替身儿呢。 虽说要寻生辰八字合适的替身儿并不是个容易的事情，也势必得花不少钱财，但是薛家如今还是财大气粗的很，自然并不吝啬这些。 至于僧道所说的不听哭声不见外人……前者左右在自家府邸里头，只要多注意些自然没人敢触霉头。而后者，了不得日后不带女儿走亲戚便也是了，倒也不是办不到的事情。 左右刚刚那僧道说了，若是能做到他们说的这些，再好好的养一养，至少姐儿的身子骨总能日渐好转，等姐儿及笄嫁人之后，这不足大概也就痊愈了，并不会再受这些规矩的束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原著里头若是林如海和贾敏真的按着僧道说的做了，也未尝不是化解之法，所以谁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立场…… 请假……两到三天……大概…… 一方面是病了，另一方面是我表姐要练车，所以我得陪着晚上练车，这两天大概没有码字的时间了…… 第47章 黛玉宝钗（七） 第四十七章 虽说薛姨妈将事情都理顺想明白了，可是真换做操作上，总会遇见一些麻烦的。 别的不说，只选买替身儿的事情就并不好做。 要知道，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有幸做这个替身的，不仅容貌年岁上有一定的限制，连生辰八字都是有规定的，再加上品行上头也绝不能有失，是以只不过是遴选一下人选就足够花时间了。 再加上薛姨妈有心，并不打算只寻一个替身出来便好，怎么也得多多益善才能安心，这么一忙碌耽搁下来，对于内宅就难免有些疏忽了。 其实也不怪薛姨妈疏忽，毕竟如今内宅里头她一人独大，又没个成年的爷们儿能牵动小丫头的心思，料想哪怕自己略微松一松心思也没人敢起坏心思，再加上她觉着为小女儿寻出家的替身总归是迫在眉睫的大事，是以这心思难免不在自家府邸里头了。 她想的倒也不算错，之前薛老爷在世时候的几个通房姨娘早早的就被送到庄子里或放出去了，至少这府里头如今的确是能算上一条心的，凭谁都不可能对黛玉起什么坏心思。 顶多就是有个小丫头因为做事不仔细被嬷嬷训了，躲在一边偷着哭的时候不小心被黛玉听见了而已。 换做别人家里，这完全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家哪户的小丫头学规矩做事的时候不都一样会被嬷嬷们训斥，而有意或是无意的被主子们看见了更是寻常事，完全没什么值当留意的。 但谁让如今薛家的情况不同往常呢。 黛玉自然是个心软的好姑娘，又最是心思纤细敏感不过的，这会儿看见有小丫头在哭，哪怕其实这事情的确是这个小丫头的错误，但是黛玉在表面上也自然是柔声安慰对方，还让身边的人额外赏了小丫头一些糕点权做安抚。 然后转眼晚上的时候，黛玉就莫名其妙的又病了一回。 之前黛玉虽说也是经常病的，但是到底也总有些类似于换季着凉之类的由头，如这回的病却真真是毫无预兆的——明明熄灯前还好好的，偏熄灯之后却莫名的烧了起来。 若是这会儿薛姨妈是常在家的便罢了，偏巧这边薛姨妈因为要帮衬自家生意以及为黛玉寻替身丫头的缘故，已经许多天都早出晚归了，便是对于黛玉依旧关照着，但也不能再时时询问了，顶多便是一早一晚问一遍罢了。 明明晚上问的时候还说一切都好呢，半夜的时候就烧了起来，若不是黛玉身边的嬷嬷都是警醒惯了的，每晚上都能在完全不会惊动黛玉的情况下悄悄看看她的情况，这才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劲。 然后迅速的唤醒房里的所有人，一边直接做主让人去寻管家唤大夫，另一边跑去薛姨妈的房间把事情说清楚。 哪怕黛玉是打从生下来就病习惯了的，但是到底也是薛姨妈的亲骨肉，放在心尖尖上疼着的小姑娘，如今既知道了黛玉又病了，哪有不关心的。是以哪怕这会儿是半夜三更的，薛姨妈仍旧立刻起身换上衣裳匆匆的赶去了黛玉的房里。 薛家好歹也算是地头蛇，再加上这几年里头黛玉其实是常病的，是以自然有相熟的大夫，虽然这会儿已经是半夜的时候了，但是只要想着薛家每回都能奉上的大笔诊金，那大夫自然是随叫随到，真是一点不情愿都没有。 要知道，甭管你出身金贵还是贫贱，这生病可是从不分时辰的，莫说是薛家还奉上大笔大笔丰厚得不得了的诊金红封，便是普通的人家有人病了半夜去敲大夫家门的也是顶常见的，只要出得起看诊的几个钱，那大夫不也得任劳任怨的半夜出诊吗。 大夫是出惯了急诊的，是以哪怕大夫住的地方其实远比薛姨妈住的要远的多，竟也是比薛姨妈到的要早一些。等薛姨妈匆匆赶到黛玉的房里头的时候，大夫都已经诊完脉象正开着方子了。 虽说黛玉病的急了些，但到底也不过是旧疾又犯了罢了，不过是因为她的年纪太小这才不得不慎重一些，但是到底并不是什么大事，是以薛姨妈只听大夫说了几句注意事项就使人封了红封给大夫，顺便让管家送客了。 左右闹了这么一场，整个府里头除了薛蟠的院子里头并没受太大波动之外，余下的人也都醒的差不多了。抓药煎药的事情自有薛姨妈身边的丫头接手，黛玉房里的人自然都被薛姨妈召集起来问罪了。 这年头做下人的从来都没什么人权的说法，甭管主子是闯祸了还是伤了病了，左右受罪的都是做奴才的。哪怕黛玉的身子骨是打娘胎里就不好的，但是每回黛玉病了的时候，她身边的奴才们总得被训斥一回。 哪怕薛姨妈也未必不知道有时候真不是这些奴才的锅，但是左右敲打一番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是以每回黛玉的身子有些不爽利，她身边的奴才总得吃一顿排头。 当然了，被训斥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尤其是薛姨妈并不会因此罚没月钱或是打板子，甚至当黛玉身子骨好的时候还能隔三差五的赏些好东西，是以倒也没人会因为这些训斥离了心。 虽说薛姨妈的所谓训斥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想也知道哪怕是做下人的等闲也不愿意挨骂呢，虽说不得已得应下了所谓不精心的罪名，但是趋利避害的本能也让人总归是容易惦记着如何找替罪羊的。 别的人便罢了，能给黛玉做奶嬷嬷和教养嬷嬷的必然是薛姨妈的心腹陪房出身的，关于之前来家里说话又被薛蟠赶走的僧道的事情虽不至于一清二楚，但总归是听闻了些的，甚至薛姨妈后来还特地使人找了她们说清楚了不许让人在姐儿面前露出悲声戚色，免得让姐儿心情不好影响身子…… 是以在说起姐儿昨儿个的日程的时候，可不就提起了那个哭哭啼啼又被姐儿看见了的小丫头了嘛。 别看薛姨妈一直挺殷勤的在帮黛玉找替身儿，又让自家商铺里头帮林家寻药方上的配药，但是因为王氏女素来都是不信鬼神阴私的性子，真算起来她对于那一对僧道说的话还真未必是深信不疑的，也顶多是因为如今的这些事对于薛家都不过是举手之劳，她才愿意费一费心思罢了。 但因为有林家的前车之鉴在，又从儿子那儿得知那一对僧道是真的有几分神通的，若说是薛姨妈真的一点也不信这些说法却也不是，算起来倒是半信半疑的成分多一些。 若是黛玉这边一直顺顺当当的便罢了，估计过不了多久薛姨妈就能彻底把那一对僧道抛之脑后，但谁让黛玉偏巧就真的出了事呢。 其实薛姨妈也不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推卸责任的嫌疑，但左右那小丫头也不是真的无辜，再加上的确是事有凑巧，由不得她心里头不咯噔一下。 虽说她依旧不可能真的把自家小姑娘送去出家，但是到底这寻替身儿的动作更勤快了些，对于府里头的管束也更严苛了一些，甚至也打定主意除非日后有证据证明这对僧道是唬人的，否则绝不轻易带黛玉出门走亲访友了。 ————分割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贾敏委实算是个极好运的女子。 她是国公爷最疼宠的小姑娘，又是府里独一个的嫡出女儿。当时虽说贾母史氏有心将她送进宫里头做太子妃，但是贾代善因为怕小女儿受了皇家的委屈，特地挑了林如海这么个青年才俊订了婚事，又十里红妆的送出了门。 林家虽如今已经没了爵位，但是到底也是几代列侯的出身，这钱财上头比起贾府也其实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林家的爵位到了林如海父亲那一辈就没了，但林如海本人却是正经科举出仕的探花郎，再加上父祖的余荫，说是前程似锦真心一点都不过分。 林如海本身就是林父林母的老来子，是以贾敏嫁进门之后没几年林父林母便相继寿终正寝，是以虽说贾敏进门几年都毫无所出，但是但凡讲理一些的人都知道这事情罪不在贾敏，甚至林如海为此还对于妻子很是有几分愧疚。再加上如今贾敏头上已经没了正经的长辈，除了一直未曾为林家诞育子嗣之外，贾敏的小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么舒坦。 因为家里头舍不得的缘故，贾敏十七岁多的时候方才出嫁，再先后为公婆守了足足六年多的孝期之后，又过了许多年，终于在将近三十的时候才开了怀，生下了一个姐儿。 换做别的人家里，哪怕有贾敏先守了将近七年孝期的缘故在，守孝结束后数年未曾开怀也足够人心里头犯嘀咕了。不过林家本身一脉单传了许多年，林如海和林父连着两辈其实都是他们父母四十岁上下才得来的老来子，是以林如海虽然也有些心急，但是到底不至于去怪罪贾敏。 便是贾敏还不容易开怀却还生了个姐儿的事情，林如海也是安抚居多，甚至因为林家几辈儿里头都没能生下个女孩儿，还对女儿颇为疼宠。 就从虽说平日里他也要忙碌，但是仍旧手把手的为女儿开蒙就可见一斑了。 尤其是姐儿三岁的时候，贾敏就又一次怀了身子，并在十月怀胎之后生下了一个男孩儿之后，更是将这娘仨宠上了天。 啧啧，更是由不得人不羡慕贾敏的好运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前面那一卷就能看出来，我其实对于类似于探春宝钗这样的人的性格把握的不太准，因为我的性格其实……反正和迎春挺像的…… 但是也不能只写黛玉不写宝钗……所以，终于还是咬牙决定把镜头转向林家了，如果人设崩了不许喷我…… 第48章 黛玉宝钗（八） 第四十八章 不过林家这边虽然这几年里在面上的确是转了运的，但是论起来其实还算不上是真的事事顺遂。 先不说林家好不容易得来的小公子从生下来就体弱得很，便是大夫也只能说是因为林如海夫妇的年纪不小再加上之前所谓的求子方子总归是药三分毒，这才不可避免的让小孩子体弱了，原是这个年代的寻常事情。只说那看起来健健康康的林家姐儿的身子，也并不算是多么好的，一股子胎里带来的热毒，其实比寻常的病痛更让人头疼。 姐儿是林家实实在在的嫡长女，又是林如海和贾敏人近中年才终于盼来的宝贝疙瘩，虽说林家也算是书香世家，贾敏闺阁里头就有才女的称呼，林如海更是堂堂探花郎的出身，但是为了姐儿的身子健康，当时居然也被哄了说是给姐儿起个朴实些的名字，好能压得住姐儿的命格。 这年头富贵人家固然有按着族谱取名的习俗，但是什么贱名好养活或是身子骨不好的孩子晚起名也都是一直传下来的说法。 于是就有了宝钗这个一点和书本网探花郎一点都不搭的朴实到了极点的名字。 但饶是如此，林家大姑娘的身子骨也一直没什么起色，虽说平日里看着养的倒也算结实健康，但是也不知怎么的却是经不得太大的情绪波动，但凡有什么心情激荡就很容易犯病，按照比较朴实的说法就是经常上火上到让自己病倒了的程度。这样的次数一多了，倒也逼的姐儿不得不努力学着平心静气。 虽说姐儿三四岁的时候，林家这边曾有一对僧道来过，不仅留了八个字给林家，说是让林家打一个金器，将这八个字錾在金器上头，还又给了包香气四溢的药引子，留了一个药方子，说是这方子里头的药配出来就能治疗林家姑娘的热毒之疾。 当时正赶上贾敏出阁十余年一直没能生养，好不容易得天庇佑的得了一个姐儿偏又不大概因为自己药吃多了的缘故而天生有疾，是以贾敏成日里为了姐儿也不知烧香拜佛了多少回，又给扬州城外大大小小的庙里捐了多少香油钱。那算起来可真是无论什么有理的没理的法子都试过的，也不知在这事上头白费了多少银子，若不是她自己出阁时候就带了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林家又是几代单传的世禄之家，凭谁都知道林家的家底子本来就丰厚得不得了，不知得有多少人得去弹劾林如海贪污受贿呢——要知道对林如海这个巡盐御史的肥缺眼热的人可从来都不少。 子嗣这事情都已经成了贾敏的心结了，甚至贾敏如今已经颇有些急病乱投医的架势了，要不然也不至于随便来一对路过的歪瓜裂枣仿佛打秋风出身的僧道的话她都能信了。 不过左右林家到底家大业大，除了难免耗费心力之外倒也不担心这么一点折腾，尤其是这回的事情真算起来，除了舍给那一对僧道的一点素斋之外，顶多就是得额外打一个金器用于錾刻那八个字罢了，至于药方子里头的东西也没什么贵重的，顶多就是占了个难得二字罢了。 而虽说因为金器其实看起来略有些俗气的缘故，其实没几家人会给这么小的女孩子穿戴一身金器出门，但是以林家的财产便是真给自家姐儿弄来一套出来也没什么所谓。 至于那个所谓的药方子，在看过了药方子上头奇奇怪怪的配料之后，林家作为官宦人家却是并不方便大张旗鼓的去寻这些东西，再加上贾敏本身对于外貌如此不堪入目的僧道的信任度也并不高，是以在不方便透露具体方子的情况下，顶多只能使庄子里头的人去备下花蕊而已。至于那劳什子的雨雪霜露之类的，却真的只能听天由命了，甚至贾敏也并没对这事报什么希望，左右不过也是瞧着方子里头的东西便是不成也总归吃不坏人，所以随口吩咐下去的罢了。甚至那包药引子都早被收到不知哪个库房里头去熏屋子去了。 林家虽然从来和仗势欺人搭不上边，但是到底也是扬州这边数得上等的官宦人家，林家人在银楼里头为年幼的姐儿打一个金锁片之类的小事情自然没人会去怠慢的，是以银楼那里自然急急的便去办了，哪怕要求的精细又额外的錾字呢，到底也没几天的功夫就得了。 好巧不巧的，薛家的商铺子开遍了整个江南，且薛家的东西其实是真的挺不错的，是以和林家采办首饰的人家熟悉的铺子正巧也是薛家的产业之一——这也是为什么薛家这头能知道林家打的金锁片上头的字的缘故。 药方子想要凑齐总得花上几年的功夫，而金锁片便是加上林家唤人去订的时间也顶多没超过十天，是以没多久的功夫，这个錾着“不离不弃，芳龄永继”的锁片就被穿起来挂在了林家姑娘的脖子上。 左右年幼孩子带个长命锁一类的东西也是寻常事，顶多就是替了原来挂着的罢了。 不过奇特的是，自从挂了这个锁片之后，虽说宝钗依旧在情绪不稳的时候会犯一回病，但是也顶多不过是咳嗽一刻钟而已，比之前每每的大病一场不知要好了多少。 只是宝钗的年纪虽然还不大，但是因为婴幼儿时期的情绪波动到底经历了不少回病痛，哪怕她仍旧很难理解为什么她一有情绪就会生病，但是到底也本能的学会了控制情绪，再加上到底懂事了一些之后并不会如婴儿时期那样总是易喜易怒了，是以顶多一两个月才能失控一回。 再加上这金锁片也顶多能暂时缓解一下宝钗的热毒罢了，并不是什么立竿见影的良药，是以一开始的时候还倒真没人发现这里头的区别，一直到有一回宝钗在摘了锁片之后犯病了，这才被发现了锁片的作用。 然后那个已经快被抛到脑后的药方子才终于被想起来了。 真不怪林家没太把这个方子放在心上，要知道不管什么时候，以貌取人总归是一种本能的通病。那对僧道看起来委实太寒碜了些，一点都不符合所谓世外高人的形象，自然并不可能被林家放在心上了。 至于去打那个金锁片，其实算起来和贾敏有事没事总爱在佛堂里头点一支香似的，不过是随手为之罢了。 谁能料到这竟然真的好使了呢。 本来完全没把那对僧道放在心上的贾敏忙不迭的使人去库里头把那包被收起来的药引子翻出来，然后再开始认真的琢磨到底该怎么凑齐药方子。 别看林家的两个孩子里头，小儿子才是身子骨更弱一些的那个，但是到底小儿子的不过是常态的体弱罢了，只要精细着养着便是了。倒是女儿的病显得格外的摸不着头脑，其实倒是更让林家夫妇两个操心一些。 不过不管怎么说，林家依旧不合适在这种时候直接出面，若是如今宝钗真的病入膏肓指望着这个方子救命便罢了。可如今林家这边却是连宝钗的热毒的事情都瞒的死死的，谁都以为林家姑娘是个健康得不得了的姑娘，哪能那这事做借口。 官宦人家最重名声，贾敏闺阁时候能扬名京城，在教养上头总归是没什么问题的，这种原则上的事情到底并不会逾越。 是以她便想到了薛家。 昔年的金陵四大家族，贾王史薛四家同气连枝彼此互助，族里的子弟们自然也都算亲厚。贾敏虽如今是林家人了，但是到底也曾经是贾家的女儿，和昔年的伙伴们总还是有些情分的。 薛家虽是四大家族里头唯一一个留在金陵的，和贾家和贾敏其实都没什么交情，尤其是和贾敏同辈的薛家老爷已经过世了的情况下，更是很难攀上交情。不过如今薛家那边做主的大房太太却是王家女出身，实打实的在京里头长大的，不仅在闺中的时候和贾敏很是相熟，甚至薛王氏的亲生姐姐还嫁进了贾家做了贾敏的嫡亲嫂嫂。 别看贾王氏和贾敏的仇怨颇深到能牵连下一代的程度，但是真算起来其实大部分还是姑嫂的天生不和，和闺中时候的心理阴影不能说是完全没关系吧，至少这并不是主因。 换句话来说大概就是薛王氏和贾敏的关系虽说不上密友，但是到底也总能维持个世交的交情——至于闺中时候那些小孩子的嫉妒心思，其实等略长大一些也就散了，且薛王氏本来就是庶出的出身，在王氏女里头委实算是温和的性子了，本就习惯了谦让嫡兄嫡姐的她自然并不会和嫡出的贾敏别苗头。 再加上贾敏如今作为正经的官太太，对于商妇的薛姨妈有先天的身份压制…… 非常信赖薛姨妈并不可能把这事情闹的满城风雨的贾敏也就顺理成章的一封信寄到薛家，以世交的身份请薛姨妈帮着凑一凑药方子。 ——毕竟这种显然和劳民伤财的事情由官宦人家做自然是要被弹劾了得，而若是商户做起来可就并不突兀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不太理解为什么原著里头薛家会一收到药引子就信了……毕竟谁家去传教的僧道长得那么磕碜啊…… 第49章 黛玉宝钗（九） 第四十九章 大概是有了可以在某种程度上缓解病痛的东西，又大概是因为已经看见了治疗的希望的缘故，哪怕薛家那边一时半会儿的也并没能凑齐东西，但是宝钗的日子依旧好过了不少。 而且随着她一点一点的长大了一些，控制情绪的本事也到底比小时候更上一层楼了，是以这病发作的倒也越来越少了——虽然同样的，金锁片缓解病痛的作用也是在慢慢减少的。 不过至少短期内看起来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也就够了。 虽说宝钗的名字其实很不符合林家历来的习惯，但是宝钗到底不负林家女儿的名声，随着年纪的长大，出落得的确愈发的钟灵毓秀。尤其是在林家小公子出生之前，林如海其实心里头是默认了自己大概一辈子只能得一个女儿的了，很是将宝钗当成自家的继承人教养了许多年，一直到小儿子出生了之后才对女儿宽松了一些。 不过这份宽松并不代表林如海重男轻女了，事实上随着小儿子的出生，林如海只会对女儿更加的宠爱。 一般来说世家里头多是对需要继承家业的儿子严厉，而对于及笄就要出嫁了的女儿总是无比宠溺的，就如同当年贾代善一直都想着对贾赦贾政严格一些，但是对小女儿贾敏却百般宠爱一样。 在林如海的眼里，林家的爵位在他父亲那一辈就已经没了，若是林家依旧想要成为官宦世家，就得指望着小儿子日后能科举入仕。至于女儿，则只要娇宠着，日后再择一门东床快婿，陪送一副厚重的嫁妆也就是了，很不必让女儿过的太辛苦，只万事随她的喜好便罢了。 至于之前待她严格一些，不过是因为若是自己一辈子只得一个女儿的话，宝钗并无兄弟撑腰，无论是招赘还是让女儿带着全部家财出嫁都总得让女儿自己能立的起来才行，如今既然宝钗已经有了兄弟，那么自然也就又不同了。 不过大概也是之前几年里头被教养的偏了，宝钗虽然在读书上头也颇有些天赋灵气，但是到底对于管家理事上头的事情更偏爱一些。虽说平日里头也爱读书习字，但是更多时候不过是把这些东西当做消遣，总归是更爱和母亲贾敏学着女孩儿家管家理事的本事，甚至瞧着也颇有天赋。 林如海虽说是读书人，但是既然能做到盐政的位置上，还一坐就是多年，自然并不是迂腐的性子，哪怕时下人更偏好于宣扬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说法，他也并不会限制女儿读书，甚至因为妻子闺阁时候就是有名的才女的缘故，他对于女儿的才情灵韵也颇为期待的。 不过……若是女儿自己对于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林如海也不是那种会苛责女儿的人，自然也是随着女儿的心意便是了。 算算整个扬州地界里头，谁不知林如海素来最是疼爱女儿的，甚至因着宝钗显然对读书上头的事情也不是不感兴趣，林家还格外聘了一个举人来坐馆教书，教的便是林家的大姑娘。 别看收个女学生对于读书人来说未必是一件多么体面的活计，但是因为女学生不科举不入仕，上课时间也短的缘故，其实很是吸引不少打算继续科考的人的——尤其是林家的束脩给的大方，又有林如海这个仕途坦荡的探花郎坐镇，完全不耽误他们一边教书一边考试，却真真是上上之选了。 左右林家的大姑娘还没到避讳男女的时候，只要身边多跟着些丫鬟也就是了，等林家大姑娘不能跟男先生读书的时候，或是辞馆专心科考或是继续教导林家小公子都是使得的，完全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一步好棋。 而宝钗虽然平日里很爱和贾敏学习管家理事，但事实上她的爱好颇为博爱，几乎是事事都感兴趣的，对于林如海使人教她四书五经的事情的接受度也颇高，左右她又不可能参加科考，并不用闷头学习八股文章，便是学习杂书也没人管着。 宝钗也是五岁的时候才正式和先生学习的，在这之前多是林如海和贾敏闲暇时候教一些的，而宝钗本人虽然身子骨未必多么健康，但是却素来是个好学的性子，且天生有些灵气，是以这读书的进度上不说远比寻常人家的女公子迅速，便是比起书香人家的男公子也有过之而无不及。 自是颇让林如海自豪。 而便是宝钗的身体问题，也到底在她读书的第二年里便有了转折。 前头说过了，因为药方上的不少配料都是稀奇东西，林家作为官宦人家并不好太大张旗鼓的去寻，贾敏便索性求助了同为金陵四大家族的世交薛家，而薛家这边作为商户去寻这方子上头的东西就并不多么显眼了。所谓士农工商，哪怕薛家在商户里头地位超然一些，到底也是比官宦人家气短一些的，况且薛家如今只剩下孤儿寡母的，便是撇开祖上的交情，薛姨妈其实也很愿意给林家面子，自然尽心尽力。 虽说方子上的不少东西都很是可遇不可求，但是薛家商业本就遍布大江南北，再加上薛姨妈有心尽一份力气，是以很是督促下面的人，只过了两三年的功夫就凑齐了药方子上头的东西，然后一口气把那些雨露霜雪的东西和花蕊之类的东西，给林府那边送去了每样一坛子，都是足够林府那头为宝钗配出好几副药来的分量。 基本上就算是可以一劳永逸的了，总归能管个二十来年的不是问题。而这方子上的东西本就只是可遇而不可求而并不是多么金贵的，有了这二十来年的缓冲，便是林家自己也总能零零碎碎的再收集不少。 知道女儿的药方子眼见就能成了，在将一应的药材都交给了药房的人之后，贾敏这才终于能长舒了一口气。 贾敏嫁进林家之后这么多年都没开怀，明面或是私下里头的求子方子可是并没少吃的，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缘故导致女儿的热毒。因着一双儿女的毒病都是胎里带来的，且大夫那头因为怕担上责任，只说宝钗的热毒和小儿子的体弱多病都是因为求子方子带来的，委实让贾敏心里头万分难过。 儿子便罢了，左右男孩子年幼时体弱的并不少见，且男孩儿多是随着年纪增长身体也会变得健壮的，其实并不会妨事。倒是女孩儿若是自幼便体弱，那么日后的婚事前程必然不会顺遂，一辈子也就都毁了。 如今既然女儿的病症眼见就有了救，倒也能让贾敏的心略松一松了。 薛家显然对林家这边的要求颇为殷勤，送来的东西其实比方子上头的何止多了十倍，再配上林家攒下的花蕊和一些方子里头额外的常见药材，总归配了七八坛子的药呢，便是宝钗一两个月便犯一回病都足够她吃个十来年的，更何况宝钗如今的自制力也愈发好了，估摸着若是不出意外，这些药丸子若是日后都陪送出去，估计是足够她一辈子使了的。 ————分割线———— 对于自己的药方子上头的事情，宝钗其实知道的并不多，因着那对僧道到家里的时候她才不过三四岁，顶多是记着有这么一回事罢了，对于其他的事情其实并不知道。 是以等林嬷嬷把一个装了十来枚药丸子的锦盒抱回房里的时候，宝钗其实还颇为好奇。 虽说配了许多的药，但因着害怕药性有失，多数的药丸都是按着方子上说的装进坛子里密密的埋进树底下的，只挑了十来颗出来装在盒子里由嬷嬷藏进宝钗的房里，备着万一宝钗什么时候再病了好拿来吃。 作为一个父母双全生活的颇为幸福的小女孩儿，好奇心自然是生活的标配，宝钗素来又是个好性子的主子，和房里头的人都颇为亲近，这会儿见着林嬷嬷捧了一个盒子进来，难免略好奇几分。 一个天生好模样的伶俐的小女孩儿对着一个自小见着自己长大的长辈撒娇做痴，自然没什么要求是不能被实现的。 哪怕这药丸子金贵得很，但是经不住姐儿好奇，林嬷嬷到底还是捧着锦盒小心打开了给宝钗瞧上一眼。 也不知是方子里头花蕊露水的作用，还是那包药引子带来的味道，左右这丸子一点都没有寻常药丸子的苦味，反倒是散着一股冷香味道，闻着就颇为香甜。 “这原是太太给姐儿配的药，方子已经得了一些日子了，不过里头颇有几位药材并不好得，是以如今才配出来。虽这丸子是香的，但是却是药呢，姐儿很不能随便去动它，日后若是姐儿的热疾又犯了，只那黄柏煎汤服了这药丸子也便好了，再不会咳得难受了。”林嬷嬷很是耐心的给满脸好奇的宝钗解释了一回。 虽说这药丸一看便是香甜的，宝钗一开始瞅着这药也颇为好奇，但只听嬷嬷一说得用黄柏煎汤，惦记着记忆里头的苦味道，当下便又皱起了小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了一小会儿…… 其实不太懂宝钗的热毒是什么鬼，经常上火吗…… 看挺多同人里头说宝钗的热毒其实是无解的，因为冷香丸吃完了就没了，然后去翻了原著，原著里说赖头和尚给了一包香气四溢不知道是什么的药引子，话说我一直以为药引子就类似于中药的催化剂，是能反复利用的东西……QAQ……反正这篇里头黛玉宝钗是主角，总不能再给宝钗设定个无解的病吧…… 第50章 黛玉宝钗（十） 第五十章 前头已经说过了，盐政上头不论官职高低，从来都是最炙手可热的好位置。先头的盐政上位置的流动性颇强，巡盐御史的位置更是几乎一年一换，便是因为怕人与盐商们同流合污了。但饶是如此，盐政上头依旧可以算是全国上下数一数二的肥缺。 林如海因为家里头本身便颇为富裕，满腔抱负便全都在忠君报国上头了，对于钱财上头的渴望无疑淡了许多，头一年去做巡盐御史便比前一任多上缴了近四五成的盐税，然后圣心大悦之下，索性继续点林如海连任盐政上头的位置了。 林如海既然打定主意要忠君爱国，自然不可避免的碍了别人的财路，再加上盐政本就是肥缺，素来的规矩都是官商一气的应付上面，如今林如海这其实很大程度上让许多人看不太顺眼。 盐政的大头都是在江南一带，而林如海这么做下去归根结底很是损害的还是江南这边巨头甄家的利益多一些。好在到底林家的当家太太贾敏的娘家贾家和甄家素来亲厚，好歹也能在中间略微转圜一二，倒也让林如海平平安安的过了这么些年。 不过要知道，甄家虽然也是简在帝心的，但是到底还得支持着自家皇子外孙夺嫡，这花销也是不小的，盐政上头的油水便是对于甄家来说也是了不得的一笔钱财呢，这被林如海截了一两回便罢了，谁料到林如海在盐政上头一呆便是这么多年，一连夺了他们许多年的财路，这让甄家怎么还能忍得了。 别看甄家贾家所谓老亲的说法，便是再多的亲眷情分也比不得实实在在的银子呢，更不要说这一大笔银子其实并不是完全用在自家人的吃喝玩乐上头，很大一部分是要送去京里给宫里的娘娘和皇子殿下的。 所谓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再加上这财路可牵扯到自家皇子外孙能不能继承皇位的大事呢，甄家忍了林如海这边两三年已经是看在和贾家的情分面子了，这林如海又不是自家的女婿，谁能日复一日的给面子啊，可不就渐渐的往林家官邸里头插手了吗，指望着能让林家知难而退。 寻常官员被甄家同流合污总是或是因财或是因色，不过林家这边几辈里头缺什么都总是不会缺钱的，再加上林如海和贾敏夫妻之间伉俪情深的很，这两条路眼见都是被封住了的。 按理来说盐政上头最忌讳的就是家里头的势力纠结，是以素来很少由世家子能在盐政上头出头的。而林如海虽说是正经科举入仕的探花郎，但是到底也算是个世家子出身，若不是林家里头人丁不丰支庶不盛，圣上也不能允许林家这边插手盐政。 不过林家的弱点也是极为明显的，毕竟林家人丁凋零得很，算起来除了林如海这个家主之外，膝下只得一对尚且年幼的儿女。 便是财色上头都没什么破绽，只子嗣上头就成了林家绕不过的劫了。 按说甄家也不是完全打算和贾家撕破脸面，自然没事不会对贾敏下手，再加上时下的人家里头重男轻女的人多一些，甄家其实也并不认为林家会对女儿太过重视，倒也没想过对林家姑娘下手，直截了当的就将目光移向了林家的小公子。 这招数对于林家来说真心不可谓是不恶毒了，林家几辈子都是一脉单传的，好容易得了个哥儿自然是心尖尖上的，甄家这边其实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知道若是真害了林家哥儿的性命，林家若是绝了户了，只会愈发的不死不休，是以顶多是想着让林家小公子病上一病分散一下林如海的注意力而已——除非他们能保证自己能安插进去一个美人，这个美人又能把林如海迷得色令智昏，且正好给林家诞下了又一个儿子，否则若是自己这边真害的林家一儿一女出了问题，只怕林家这边真能破釜沉舟的豁出去了给自家一刀。 虽说林家哥儿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不过因为贾敏养的精心，再加上林家从不缺补养身子的好药材，其实身子骨已经渐渐好转了不少，并不如刚生下来时候的纤弱。贾敏这边虽说将一双儿女体弱的事情瞒的严实，但是到底瞒不过自己家里头的陪房下人，更瞒不过贾家那边的贾母了。 ——贾家这边哪有什么秘密，但凡让贾家主子们知道了，那估摸着也就在奴才里头传得差不多了，甄家那边自然不可能在贾家没有安插人手，虽不能说对于林家的事情知道的事无巨细，却也总是知道一些的。 林如海在做官上头算是一把好手，在内务里头却并不甚在行，只全然依托着贾敏。贾敏管家理事的本事自是不弱的，而且林家这边人口简单得很，自然能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 唯有一点……大约是所有人家媳妇的通病，比起林家的那些老人们，贾敏理所当然的更信任娘家的陪房一些。这换做别的人家也算不上什么，谁家的年轻媳妇不是这样的，便是贾母这样的寡妇老太太的心腹赖嬷嬷也不还是当时她从史家带出来的嘛，只如今林家的位置炙手可热，贾家那头又成了个漏了的筛子，却从这点上头被甄家那头钻了空子。 具体甄家那边是怎么威逼利诱的没法子考究，反正就是秋末冬初天气转凉的时候，林家的小儿子突然得了风寒，病的严重。 年末本就是查账盘点的时候，不说林如海衙里头的事情忙的人仰马翻，便是贾敏这边也有不少婆子管事赶来对账的，偏林家独一个的哥儿却在这时候病了，可不更是雪上加霜的事情。 不过好在这会儿宝钗也快七岁的人了，虽说林如海那边的事情她是一点都帮不上忙的，但是无论是照顾弟弟还是贾敏管家的事情，总归都是能略搭一把手的。且自从那冷香丸配出来了之后，她的身体竟是健康了起来，倒没和弟弟同时病倒为家里的忙乱添一把火。 别管宝钗的身体有多么健康，到底这风寒是传人的病症，贾敏这边是宁可让女儿多学学管事的本事也不愿意让女儿在儿子身边多呆，万一本来没事的女儿也被传上病了，那才真是剜了她的心去呢。而宝钗在管家上头倒也不算太生疏，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并不可能完全接手贾敏手里头的事情，但是总归能帮着分担一二。 甚至还有余力去关注弟弟的病因。 秋冬换季时候本就是风寒感冒的高发期，便是贾敏也没觉得里头有什么问题。不过宝钗年纪还小，并不如贾敏这样经验丰富，只觉得弟弟病了必然是身边人有什么不妥当或是疏忽，既然母亲并不许自己凑到弟弟面前，她也只好在这些事情上尽心尽力了。若是别的时候，估计贾敏也不能由着宝钗胡闹，偏如今贾敏只理事和照顾儿子便耗尽了她全部的心思，真是再分不出半点心血去注意女儿了，索性也只当给女儿找点事情做了，并不多问。 宝钗的年纪虽然小，但是却自有一番心思缜密，再加上贾敏拨给她身边的嬷嬷也都是颇有能耐的，在贾敏无心管束她的情况下，大展身手之下倒是真的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也合该是甄家或者说是贾家那头倒了霉，本来林家这边值夜的时辰规矩都是定了的，偏赶着如今前院后院都忙碌起来，倒是不少掌柜管事甚至林如海的同僚下属偶尔时间上头不凑巧起来都得在林府里头住一回的。 之前林家哥儿病了的时候，正赶上林如海招待的一个不知名的客人住在府里的时候，那客人虽本身也是有服侍的下人随着的，但是林家这边也仍旧拨了些小厮丫鬟去客院服侍人。 那一日正赶上客人晚上去书房找过林如海说话之后回去院子里，然后发现落了东西在书房，便使了两个小厮去找——两个小厮一个是那客人本身带来的，另一个却是才随着老子娘从庄子里头来了的，对林家并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夜黑风高的，也不知怎么走的便到了贾敏的院子。 虽说林家的人口不多，但是也没有年纪尚幼的哥儿姐儿单住一个院子的道理，是以宝钗和弟弟其实都是随着母亲贾敏住的，只一个住左厢房一个住右厢房罢了。 反正据小厮所说，依稀是见了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在左厢房边上探头探脑了一回，只不过当时他们两个都因为不小心闯了太太的院子，心里慌张的想着莫要惊动别人，就赶紧跑出去了，倒没敢多看什么。 宝钗在这件事上从来都是宁可冤枉不肯错放的，虽说还不敢肯定这小厮说的是不是实话，仍旧认真顺着这事情查了下去，却是查到了林如海院里头的一个姨娘头上。 林如海虽是和贾敏伉俪情深，但是房里头也是有几个老姨娘的，基本都是成亲之后没多久或是孝期过后迟迟未孕的时候，贾敏给他抬了的通房，不过林如海对这事儿并不热衷，是以这些姨娘们统共也并没侍候过几回。 哦，对了，如果说这些姨娘还有什么共同点的话，就是曾经都是在贾敏身边服侍过的，如同这回犯事的姨娘，就是贾家出来的陪嫁丫鬟，因为老子娘还都在贾家手里头捏着的缘故，贾敏并不担忧这些人能返了水，只把人当成玩意儿看着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又晚了……写到一半的时候被临时召唤出门了，然后回来就已经来不及了…… 第51章 黛玉宝钗（十一） 第五十一章 别看宝钗素来都很是懂事能干，但是到底仍旧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这世道可从没有晚辈姑娘管事能管到长辈头上的道理，再加上这回的事情到底涉及了自己父亲的姨娘们，是以宝钗不过犹豫了一会儿，到底不敢擅专，想了一会儿还是让嬷嬷往前头通报了一声，带着已经找到的证据去前头书房找林如海了。 倒不是说以贾敏的身份不能处置林如海的妾室，事实上这年头素来讲究的都是男主外女主内的。别说林如海本身对这些妾室就不上心，便是林如海真脑袋抽风的有了个真爱什么的，以贾敏作为正室嫡妻的情况下，真豁出去了毫无理由的就是想要处置了林如海的妾室们也没什么问题。 毕竟这年头的妾室从来都是通买卖的，便是良妾的地位也一直都说不上多么高，更不要说是林家这种本来就是奴籍出身的贱妾通房了。尤其是林家这边林如海本就是独子，而且贾敏的公婆都已经不在了，内宅里头只她一个一家独大，她若是真一心要做个“妒妇”，只要能经得住外头那些嫉妒的人的风凉话，谁都没法名正言顺的拦着她。 而宝钗便是天生再早慧，在林家内宅这种其实和平的不得了的情况下，也没法无师自通这种关于宅斗的功课。在如今宝钗的眼里头，虽说那些姨娘也占着个长辈的名分，但是实在是影子类的人物，并不可能影响她半分，这家里头只父亲母亲和弟弟才能算是自己的家人，而遇到和弟弟健康相关的事情无论是去寻母亲还是寻父亲都是一样的，并不存在父亲偏向于别人的情况。 就像是这回之所以她选择去找林如海，原因说起来也是简单得很——因为贾敏如今已经为了弟弟的病和内宅的事情夹击起来，忙得团团转完全分身乏术了，反倒衬着本来应该更忙一些的林如海因为只需要操心官场上的事情，总是看起来比较有空闲一些的。 不过换在这回的事情上，这种选择倒也算是阴差阳错的歪打正着了。 不管在红楼梦的中后期的时候，贾母利用外孙女和王夫人打擂台的事情到底把原著里头的林黛玉害的有多惨。但是那都是以后的事情，至少如今在贾敏的心里头，自己才是贾母最宠爱的孩子，贾家也依旧是她极其信任的后盾亲人。 ——哪怕贾敏和自家嫂子王夫人的关系很是能用势同水火来打比方，只要贾母还在世一日，王夫人完全不可能冒险使什么手段，贾敏就绝不会相信贾家的人会害自己。 对娘家在某种条件下的无条件信任，这其实是这个年代女子的一种通病。 虽然原著里头贾敏过世之后，贾母那边因为心爱的女儿并未给女婿家里留下一个儿子，比起把林家交给后头继室或是妾室所出的儿子继承，贾母的确是打着让林家独女带着林家全部家财嫁进贾家的想法。但是饶是那个时候，贾母虽然有自己的私心在，也仍旧是并未对贾敏起什么恶意的——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倒是造化弄人的结果了。 而如今至少在贾敏已经生了一个能够给林家承宗的儿子的情况下，贾母便是再怎么偏爱孙子，也不可能如今就已经丧心病狂的起了去弄死自己嫡亲的外孙以便于让孙儿娶了带着全部家产的外孙女以继承女婿家的绝户财的想法。 贾敏对于贾母的信任倒没有错付，顶多是她完全没料到贾家也是被人利用的一环罢了。 虽说平日里头林家这边因为伉俪情深的关系颇有一种夫妇一体的感觉，也让宝钗有了遇事无论找父亲还是母亲都没什么分别的想法，但是若是真出了大事的时候，到底也能看出来林如海和贾敏的不同之处——比如贾敏就绝不会怀疑自己从贾府里头带来的那些陪房心腹，而林如海对于这些人的所谓信任总归是要隔了一层的。 毕竟在贾敏的心里头，哪怕她已经是个出嫁女，但是贾家那边也仍旧是她的亲人，至少贾母这个亲娘总是的。而对于林如海来说，自父母过世之后只一双儿女和夫人贾敏算是他的亲人而已，旁的人顶多不过算是亲戚罢了。 亲人和亲戚，一字之差就代表了天差地别的态度。 林如海能在江南盐政上头步步为营的坐到如今让帝王觉得非他不可的地步，自然不可能是糊涂的人，至少在已经抓到了些证据的情况下，并不可能如贾敏一般因为贾家是所谓的亲戚而放松警惕。 别看最初宝钗抓到的只是林府里头一个姨娘身边的同样来于贾家的丫头，看起来仿佛是那个姨娘自己的私心似的。但是想也知道，如今贾敏都已经三十多岁了，那姨娘原是贾敏的陪嫁丫头出身，后来才开脸成了姨娘的，年纪其实只比贾敏小了几岁罢了。而作为以色侍人的妾室来说，三十来岁已经完全到了人老色衰的年纪了，根本没什么生养的希望了——换句话说，害了林家小公子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的好处。 虽说断案是讲究证据的，但是动机也是证据的一环呢，鉴于这姨娘的家人还都在贾家呆着，于是小心取证大胆假设的林大人就顺理成章的将目光转向了贾家。 当初其实破费了不少周折才求娶到了贾家幼女的林如海也并不怀疑贾母对于贾敏的疼爱，至少让林如海能排除贾母蓄意想要弄死自己外孙的可能，但是却并不能不怀疑贾敏口中和她并不和睦的娘家二嫂子王氏，然后又抽丝剥茧的从王氏那里顺藤摸瓜的摸到了甄家。 王氏固然看不惯贾敏，但是在贾敏已经随夫家到了江南十数年未归的情况下，王夫人其实犯不上冒着得罪了贾母的危险执意的隔着千山万水的给贾敏找不自在，更不会选择这种基本上就是得和林家结成死仇的方法。不过因为贾母如今年事已高，贾府里头的事情难免落到了王夫人的手里，王夫人虽然在贾母依旧经常问起的情况下并不敢对扬州这边有所怠慢，但是指着她如同贾母那样事无巨细的上心也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给了甄家可趁之机。 这位钱姨娘家里头如今只一个侄儿，甄家便是想法子诱了那侄儿欠了大笔的银钱，然后顺理成章的要挟了钱姨娘家里头。 还是那句话，这年头对于不少女子来说，娘家就是她们的根，尤其是并不得夫君宠爱又并无子嗣傍身的女子，娘家其实比夫家重要得多。 王夫人做的事情，顶多就是代替了贾母和甄家保持着不错的联系，然后在甄家打算通过贾家对林家动些手脚的时候，佯装不知道而已——毕竟王夫人的女儿元春还在宫里头，受着宫里头甄贵妃的管束。 ————分割线———— 虽说后来这事情在林如海的调查之下的确隐晦的指向了甄家那头，但是以如今这个年代通讯的不发达，就算林如海对这件事再上心，总归也是需要时间的。 宝钗跑去找父亲说话之后的直接作用，是让林如海索性将一众姨娘都关起来了，以及培养出了林家调查这件事情背后真相的警惕感。 短期之内，被林如海管束着的林家一片紧张感，风声鹤唳的再容不得任何人插手了。 甄家只是打算给林如海一个警告，可没真打算弄死林家的独苗，所以就算林家小公子的确体弱，在背后的人没打算接二连三的下手的时候，区区一晚上的寒风并不足以让林家小公子就此一病不起，仔细调养了一两个月到底还是痊愈了。 倒是贾敏在过分疲惫紧张之下，好容易强撑到了小儿子痊愈的时候，心里头一股气一松了便也病倒了。 好在贾敏到底是一个成年人，不比小娃娃脆弱，又明摆着是操心过度这才病倒的，虽然她一倒下也依旧能让林家乱成一团，但是好歹并不如林家哥儿那样让人操心。 贾敏因为是老来女的关系，她的身体在出嫁前就算不上太健康，再加上出嫁之后许多年并未开怀，很是吃了不少所谓的求子药，虽说到底是成功的生了两个孩子出来，但是也彻底的败了她的身体，再加上这阵子真是累着她了，这一病其实也不稀奇，甚至便是往年时候一切顺遂的时候，贾敏也不是没有隔三差五病一回的时候。 而且贾敏虽然病着，也依旧能有条不紊的遥控管理着家里的事情，并不让林家因为没有主母主事而乱成一团。而且如今宝钗的年纪也不算小了，只要家里头的大方向上有贾敏主持着，在小事情上宝钗也很能做得了主了。一点都不夸张的说，哪怕林家主母病着呢，如今林家的氛围也比之前一阵子要好得多，左右贾敏病起来并不如小孩子那样凶险，整个家里头完全没有一点慌乱，就是贾敏的陪房心腹也坚信太太不过是一时累着了而已，并不是什么大毛病。 顶多是年纪还小的林家哥儿偶尔会因为见不到母亲而发一发脾气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的作用就是让林如海对贾家起了戒心，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日后真有什么事情，林如海也绝对不会把儿女托付给贾家…… 第52章 黛玉宝钗（十二） 第五十二章 林家这边最近大概的确是有些流年不利的，在短短半年之内，一家里的四个主子相继病了三个半——先是林家小公子染了风寒，等他病好了之后，林家太太就被累病了，而好容易等着林家太太的病看着养的差不多了，林家大姑娘又有些不适被勾起了旧疾，这么连着下来便是林如海本人也颇有些心力交瘁，也不得不开始喝药了，眼见着也是要病倒了的样子。 整个林家里头弥漫着的都是满满的药的苦涩滋味。 其实这里头倒是没夹杂太多其他的阴谋诡计，真的说白了也不过就是个连锁反应——因为林家哥儿和太太前后脚的都病了，再加上林如海也得忙着衙门里的事情，这段时间里林家管家理事的内务就理所当然落到了时年七岁多的林家大姑娘身上了。别瞧林家大姑娘看着圆润丰腴，似乎是健健康康的，归根结底也是个胎里有疾的人，在这段时间的一急一累之下，难免就身体抱恙，甚至因为这回的病并不完全是因为旧疾的关系，就是冷香丸的作用也不算太明显，也只能喝药消停些的静养着，遵医嘱不许再操心费神。而这边瞧着家里头人接二连三的病倒了，林如海可不就得心力交瘁一回了，而林家的人其实素来都不算多么健康，在家里的人都病倒了的情况下，林如海也难免有些抱恙，只不过还强撑着没病倒而已。 林家这种接二连三的病，算起来也只有最初林家小公子的病是被算计出来的，甚至幕后黑手为了防止自己把林家真的逼到鱼死网破的境界，还格外小心的不让林家小公子的病真的出什么大问题，后来的所有人的病都是因为本身身体就并不健康的原因，却是不能完全将这些都怪在甄家的。 但谁说这种情况下，一定要闹出人命才是真的结了深仇大怨呢，如林家如今的情况，这样已经足够激怒林如海了。 哪怕和林家并不熟悉的人只要略微想一想林家几代都是单传的情况，就能知道中年得子的林如海会有多么重视自己的独子了。只是因为林家小公子打从出娘胎以来就在父母心里头深深烙下了先天不足易病的标签，这才使得无论是林如海还是贾敏一开始都没发现这里头还有蓄意的成分。 直到对自己弟弟的身体状况并没什么详尽了解的宝钗不甘心的去仔细查了这件事，而林如海和贾敏都因为各种缘故并没去制止宝钗给自己找一点事情，这才让宝钗真的抓住了一点把柄送到了林如海手里，这才让林如海发现问题去查这些事情。 然后林如海就顺着被逮出来的钱姨娘的出身的这一点线索直接粗暴的摸到了贾家，因为贾家其实也没有去害林家的动机，所以这才从钱姨娘的娘家父兄家人那边又顺藤摸瓜的牵扯出了甄家的事情。 虽说自己家里头有惊无险，倒是并没有因为这一回的事情损失太多，但是毋庸置疑的，甄家的举动仍旧勾起了林如海的战斗意识。甚至对于后来从林如海那里得到消息的作为母亲的贾敏来说，哪怕这一回一双儿女到底还是平平安安的，那也完全是得天庇佑而并不是对方手下留情，哪怕中间隔着的是她自己的娘家也无法抵挡她的愤怒。 真的别小看了一个女人为自己儿女所起的决心，哪怕挡在前面的是自己的亲娘也没用。 林家这边因为人丁单薄的原因，一向都没什么宅斗的必要，毕竟每一代只得一个孩子什么的，真的让家里人都没什么可争斗的，只顾着将独苗儿当成掌中宝就好了，林家历代的夫妻之间的关系可是远比其他人丁繁茂的人家都更加坦诚的。 也不用拿太远的人家比较，比如贾家那边王夫人早年管家的时候，王子腾还并没有太过得势，那时候王夫人也不是没做过拿夫家的东西补贴娘家的事情，因为在她眼里除了自己的亲生儿女之外，贾家旁的人都比不上娘家人的亲近，毕竟婆母有别的孙子，丈夫有其他的儿女，并不足以让她全心信任。甚至薛家那边虽然也是只有薛姨妈亲生的一儿一女，但是薛家统共八房的人口，薛姨妈很多时候也不得不借助于王家的权势。 而贾敏这边一是夫家这边并没有太多人口，又格外的夫妻合乐，使得她不用受到任何的制约，二是林家如今比贾家还要得势一些，贾敏并不存在什么需要依仗娘家的事情。她对于娘家的情分也仅限于对娘家的老母亲的真心孝顺而已，若是有朝一日贾母寿终正寝了，贾家也会彻底成了贾敏的亲戚而不是亲人。 ——当然了，这和她更信任习惯自己的陪房家人并不冲突，毕竟一开始刚嫁进林家的时候，总归是娘家陪房用着更熟悉更顺手一些的。 换句话说，这一切顶多是习惯而已。 在贾敏听林如海在查明真相之后，将钱姨娘和贾家那边的事情都说给她听了的时候，哪怕她也知道这件事的罪魁祸首是狼子野心的甄家，但是还是难掩气愤的将一干可能有所牵扯的陪房都打发回贾家，顺便义正言辞的写了一封信给贾母，表达了她的愤怒。 至于对此其实一无所知的贾母在不年不节的时候收到女儿遣回来的一干陪房下人和信件之后会怎么想或是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这就已经和林家没什么关系了，只是最后还是隐约从京里传出来消息说，荣国府如今的隐形女主人王夫人被贾母狠狠的斥责了一顿，哪怕她还有一个已经入宫了的女儿做依仗也没能改变贾母想要收拾她的想法。 要知道，这年头的宗族观念可是几百年后的人完全无法想象的。比如几百年之后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哪怕林家的小儿子是庶出的，作为当家太太的贾敏也仍旧会对这个儿子视若己出的事情。但是对于如今的人来说，哪怕贾敏不为了自己的身后事着想，拼了日后没有香火后嗣也不让丈夫纳妾生子，她也根本担不起让林家绝了门户的罪名——甚至哪怕是贾家那边再宠爱贾敏，若是身为贾家出嫁女的贾敏让夫家绝了香火子嗣，外人可完全不会考虑这到底是不是因为林家本身注定就是子嗣单薄的命格，只会觉得这是贾敏不贤惠，甚至整个贾家女儿的教养都会受到质疑。至少在很长一段时间之内，贾家的女儿的婚事都会有些艰难，尤其是那些和贾敏血缘关系还算比较亲近的女孩，比如下一辈里宁荣二府的四春。 而在王夫人的眼里，她自己亲生的女儿已经入宫了，家里头余下的几个女孩儿都是和她毫无关系的侄女或是庶女，就算是有什么牵连她也是绝不可能心疼的，是以在将甄家那边大笔的节礼收进了自己的私库的时候，对于甄家那边打算对林家下手的事情略开了一点后门。 毕竟在王夫人的眼里，若是给甄家谋一些好处能让宫里的甄贵妃提携提携自己女儿的话，别说只是给林家使个小绊子什么的，便是真牺牲了林家和家里如今这些还没出阁的女孩儿也是没什么的。 但贾母显然不会这么以为。 元春十六岁入宫，到如今已经许多年了，算起来元春如今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便是贾母一贯觉得这个生在大年初一的孙女命格贵重，此刻也很有些放弃的心思了。 对自己女儿的疼爱，对贾家整体声誉的重视，对大孙女元春的失望，杂糅在一起，足以让贾母暂时忽视王夫人是宝玉亲娘的身份，狠狠的责骂王夫人一回了。 因为贾母努力弥补过了，再加上这回的事情贾家也并不是首恶，贾敏最终还是决定原谅自己的母亲。只不过，这并不改变她已经并不敢完全信任娘家的现状。 除了甄家这回的事情让贾敏心里头膈应之外，还因为当贾敏用审视的眼光看待娘家的时候，已经从各种渠道发现了娘家的不靠谱，比如如同筛子一样浑身都是漏洞，随便一个小丫头就敢将当家太太的事情随意说出去什么的。 ——你以为贾敏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除了贾母这边之外，林家在京城的老人也几乎前后脚的就把贾家的近况传了过来，而且两者的相似度高到离谱。 而对于贾敏和娘家信任值的降低，林如海其实挺高兴的。当初贾代善愿意将贾敏许配给还没考上探花的林如海，在某种程度上其实完全能够算是知遇之恩，林如海自然对于这个岳父感激不禁。 但这份感激，并不足以让他移情到两位舅兄身上。 林家之所以如今在没有爵位的时候还能以天子宠臣的身份立足盐政，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林家并不如寻常世家一样人员冗杂，只贾家这一门还算亲近的亲眷。 说句冷血些的话，既然这回贾家能够纵容甄家去害林家的子嗣，那么谁知道日后能做出什么事情来，林如海可是一点都不可惜自家少了贾家这样一门亲戚的。 第53章 黛玉宝钗（十三） 第五十三章 命运是个磨人的小妖精，虽说林家这回总算是化险为夷了，但是却并不代表林家就能事事和顺了——说到底林家哥儿的体弱是胎里带来的，甚至体弱到若不是宝钗胡搅蛮缠的真发现了些端倪的话，这一回的病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发现人祸的成分。 换句话说，这是林家哥儿命中有此一劫，而且并不是他的死劫。 在所有的故事开始之初，我们曾经提起过，林家其实是上头为绛珠仙子千挑万选的投身之处，只不过到最后棋差一着了才让绛珠仙子遛到了薛家。 对于上头的人来说，神瑛侍者代表的是女娲宫的利益，绛珠仙子虽说是西方灵河上生长的仙草，但是到底比起神瑛侍者来说总归是势弱了一些——至少这一回的投胎，总归是以神瑛侍者的意志为主体的，也就是如神瑛侍者所想的去成就所谓的木石良缘。 所以从一开始，上头就势必不可能为绛珠仙子择一个事事美满的家庭，否则以神瑛侍者的性情，虽说在上头人看起来那是一片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但是对于俗世之人来说，却并不是寻常人眼中的良配，若是绛珠仙子家里头万事如意的话，却是绝不可能让绛珠仙子嫁与神瑛侍者的。 ——虽说这其实并不影响绛珠仙子还愿吧，但是到底对于神瑛侍者就难免有些不足了。 换句话说，也就是无论是林家哥儿还是贾敏，都是命中有一死劫的，若是能度过了自然事事顺遂，若是度不过……而这些命格上头的东西，早在他们自己投胎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的，其实和绛珠仙子并没什么关系。 林家哥儿是打从娘胎里就病习惯了的，原著里头林黛玉说的自己“打从吃奶时候就开始吃药”如今若是用来形容林家哥儿也是再合适不过的事情。虽说这些药喝下去了之后也的确让林家哥儿的身子暂时好转一些，不过所谓是药三分毒，哪怕只是一分毒呢，积攒在身体里这么长时间的威力也不可小视。 虽说自从甄家的事情被发现了之后，林家这边的规矩的确又严苛了一些，贾敏也似乎对娘家有些失望的样子，再不如以前那样常和女儿宝钗提及自己在闺中的日子了，在发现女儿变得日渐独立了之后就放心的将家里的管家事情托付给女儿一些，自己则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了生而体弱的小儿子身上。 至于林如海，他其实在为官的庶务上头是一把好手，但是指望他真的事无巨细的关心家里头却是有些为难了。这并不意味着林如海忽视家里，只不过每天白天在衙里头处理公务，晚上回府之后见见妻子儿女，在儿子还没怎么启蒙的情况下再多关怀一下儿子的身体女儿的功课。 这年代里头男主外女主内是金科玉律，如林如海这样的已经算是顾家的好男人了，指望他整日整日的守在儿女身边也不现实。 若是说对于贾敏来说，小儿子的病会让她开始质疑娘家人，甚至开始变得有些草木皆兵。那么对于林如海来说，这回的事情自然让他打算狠狠收拾甄家一回了。 坦白的说，圣上并不算是个昏庸的人，盐政上头从来都是要紧的差事，若是圣上真的全都没有监察也是不合理的事情，虽说圣上颇为信赖林如海吧，但是这盐政官邸里头总还是插着一些眼线的，且林家这边的主子接二连三的病倒了这件事是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人的，京里头虽然不至于知道所有，到底还是有所听说的。再加上林如海当时使人在京中调查诘问的动作虽然不大，但是也并不是多么隐晦，尤其是在贾家其实也是颇为得圣上关注的人家，林贾二家闹的这么大，自然是瞒不得圣上的。 虽然林如海主要管的是盐政，不过所谓巡盐御史也算是御史的一种，再加上他受封的虚衔兰台寺大夫其实也是和监察有关的，所以林如海能直接上书给圣上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甚至为了不打草惊蛇，林如海还特地将弹劾的折子和今年盐政官银一道送上去的，所有的人关注的都只是银子罢了，便是知道林如海同时递了折子，也只以为就是寻常的请安折子而已，或只是为了说一说盐政上头这段时间的概况而已，再不然就是表功的折子，毕竟今年江南这边风调雨顺得很，税收比前几年还略微增长一些，几乎每个江南官员都开始各种表功，这种情况下，自然没人在意具体的折子数量问题，毕竟这年头的折子也讲究行文优美辞藻华丽，若是说的事情多了，自然得多上几封折子，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然后林如海的弹劾的折子就和官银一道平平安安的到了京城，顺利的递到了圣上御案上。 林如海弹劾甄家的折子。 圣上宫里头的宠妃甄贵妃，那真真是个后宫的人生赢家了，有宠有子娘家还得势，尤其是甄娘娘的长子大皇子徒明昳，更是储位的有力竞争者，便是和太子徒明晰也能斗个旗鼓相当。 在这种背景情况下，除非明火执仗地站在太子那一边，否则正常人都不会直接怼上甄家一党，更不要说是直接上折子弹劾甄家了。 比起甄家所出的大皇子来说，作为接受正统儒家教育的林如海来说，他其实还是更欣赏太子一些。不过这种欣赏并不足以让他不顾一切的站队，算起来林如海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帝党，至少在江南盐政上头，无论是大皇子党还是□□其实都是被林如海得罪过的。 圣上如今的年纪已经很不年轻了，对于不少老臣难免心软一些，这也是为什么甄家那边能够在江南那边作威作福的原因——圣上年幼的时候颇得奉圣夫人照拂，后来身边又有了甄贵妃这样一朵解语花，如今年事已高难免心软，更是对甄家无比的照拂。 难道说圣上对于甄家在江南那边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么，那自然是不可能的，算起来甄家不少行为圣上都是默认了的，只不过他也不知道甄家居然能够嚣张成这个样子。 林如海对于圣上不可谓不了解，他也不是普通的在江南这边的寒门子弟，哪怕他家里已经没有爵位了，当初也仍旧算是列侯世家，又娶了贾敏这个同样是圣上老臣的女儿，哪怕圣上的确偏心于甄家，林家到底也不是那些以前被甄家害的家破人亡的小门小户能够比拟的。 折子里头从林家小哥儿病了开始说起，然后说到被林家太太发现了的（这种情况下宝钗作为未出阁的女孩儿却是不合适被提起的）有些异常的贾家陪房，发现林家小哥儿的病并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的。然后当贾敏去信去贾家问起的时候，才发现那家陪房人家刚刚收了甄家的好处。 虽说林家是姑苏人士，但是巡盐御史的官邸却是位于扬州的，而甄家的祖籍倒是在京城里头的，如今甄家家主甄应嘉却是在金陵为官，甄家也集体在金陵扎了根，虽然同样都在江南一带，真算起来林家和甄家却并不怎么熟悉。 江南税收从来都是全国大头，甚至江南一带不仅文风鼎盛，商业也是极为发达的。圣上许甄家领了织造的差事，也就是有意补贴甄家的，再加上漕运上头的油水，足够甄家过的富富足足的。 在圣上眼里头，甄家在这些肥差上能够得到的油水足以让他们几辈子都过得富足了，而有些差事，比如河道上头却是完全容不得半点马虎的，自然是不能让人插手的，而甄家看起来也还算安生。 至于盐政上头，圣上也不是没料到甄家可能有插手的意图，这虽然也并不在甄家能插手的范围内，但是到底并不至于太动摇江山社稷，虽说圣上难免偶尔会有些不满甄家的大胃口，倒也勉强决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每年的盐税上缴的时候，圣上也对金陵一带盐税总是比其他地方少了一两成的事情视而不见。 林如海能在盐政上立足，一来得益于他自己不贪，虽说比前头几任严格一些，但是对于盐商们来说，虽然有些损失，但是也同样不用去花大价钱寻奇珍奉承人，损失倒也在能承受范围之内，也不会惹了众怒；二来也是因为林如海也不是不会做官的人，自己虽然不去额外讨要什么，但是该收的也不会故作清高，毕竟水至清则无鱼，也很少真的去触动整个体系的规则利益链条。 对于盐商来说，少赚的钱财比起少孝敬的好东西来说，其实相差并不是很远。换句话来说，林如海做官为的是政绩而不是赚钱，只要盐商们能把这里头的度把握得好一些，并不会比之前少赚多少。但是对于甄家来说，林如海比起前头那些“懂事”的前辈们来说，委实显得太严苛了一些，就是不让他们过日子的节奏。 林如海虽然并不站队，没事也绝不想直接怼上皇子们，对于甄家来说，林如海也很少苛责，但是饶是如此，对于已经被养刁了胃口的甄家来说，林如海既然不主动来巴结孝敬他们，就是不可饶恕了。 前头他们还能看在贾家的面子上宽容大量一些，但是如今夺嫡眼见已经到了最后关头，他们也得花更多的金钱去支持大皇子呢，这钱财上头难免比之前要难过一些，而所谓开源节流，甄家上下都是奢侈惯了的，从主子到奴才哪个都不愿意去节流，可不就只能去开源了。 ——而江南这头，最赚钱的织造漕运都已经在他们手里了，便是例如赈灾河道这种绝不能插手的地方他们也不是没有刮一层油水下来的，要想动作不太大，可不就只能将目光转向盐政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没有更新…… 我家养的小狗昨天突然死了，没有一点征兆的死法，就是突然就没了。前天上午带着他去体检，体检还说他健康的不得了。但是昨天早上就突然什么都不想吃，家里人说他喝了一点水然后就吐了，然后就在我床边找了个角落躺着。我醒来的时候才发现他都已经凉了。 是一只棕色的小泰迪，很漂亮很可爱，平日里酷爱撒娇卖萌，只要我在家里就黏我黏的不得了，连睡觉都要和我睡在一起，从四十天的时候就来到我家里了，现在才刚刚两岁半。 然后晚上的时候我开车出去找了一个山坡挖了个坑给他埋了，一整天都特别难过。 说句实话，我没怎么经历过生离死别，我的所有比较亲近的亲人，去世了的都是在我出生之前或是不懂事的时候就已经没了的，第一次这么直接的经历离别，虽然只是宠物而已，但是还是完全接受不了，尤其是这种毫无预兆的离别。 第54章 黛玉宝钗（十四） 第五十四章 圣上虽然近些年因为年老的原因格外心软，又因为奉圣夫人的缘故素来极为偏向于甄家，但是林如海的折子上的也是声泪俱下，与其说这是一封弹劾的折子，其实还不如说这是诉苦的折子呢。 别看甄家如今凭着奉圣夫人的旗号能在江南呼风唤雨，看上去似乎无比的风光。不过算起来林家也并不比甄家查什么，当初林如海的那个早逝的父亲也曾经是圣上的心腹臣子，还是那种额外得了恩典许林家列侯能在他身上多承袭一代的那种心腹。 这么算起来除了林如海的父亲早逝之外，其实林如海也是有一个很能得圣上青睐的老臣之后的身份的，甚至算起来林家这边也完全可以算是圣上比较偏爱的老臣的后人了。再加上林如海的岳父贾代善更是和圣上感情深厚，只从贾敏这边看来大概也是能有几分余情的。 同样都是信重的臣子，若是两家这回只是小事上的冲突就罢了，圣上就算能再偏心甄家一回，只要也略给林家一些补偿便也罢了。但是这回甄家却是为了一己私利，差一点绝了林家的门户，这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这基本上就是不被发现则已，一被发现就是自动结了生死仇恨的那种情况，基本上容不得任何的调解。 甚至因为林如海这一状告的恰到好处，圣上还因为这事情难免对于甄家起了一点疑心。 圣上虽然因为年老的原因变得心软又多疑，但是总归并不是个糊涂人。甄家能够在江南只手遮天，靠的其实更多的还是他的偏爱和宽容。甄家……说实话，甄应嘉并不是一个多么有能耐的人，而且还颇有些贪吝，若不是圣上看在奉圣夫人的面子上愿意护着甄家，以甄应嘉的本事莫说在江南呼风唤雨了，便是做个小官怕都得步步惊心。 但饶是如此，这回林如海的折子也让圣上看得颇为惊心。 作为三年才有一回的全国第三，林如海写折子文章的本事绝对不容置疑，他先是写了自己家里的事，然后拿着真凭实据去牵扯到了贾家甚至甄家，然后才说派人去金陵一带打听的时候才知道那边甄家因为盐政上头的事情，对自己已经颇有些不满云云。 反正就是充分的调动起圣上的怜惜之心就是了。 甄家的差使都是肥缺，能从里头得多少钱财圣上虽不至于一清二楚，但总有些大概的了解的。而甄家明明在江南一带颇有盛名，又攥着最肥的差使，仍旧得陇望蜀的瞧着别人手里头的，甚至不惜对同样世家出身的同僚下手，几乎要毁了人家的香火祭祀。 凡事总是得有个度的，而甄家这么做明显是有些过分了。甚至完全不难想象，所谓管中窥豹可见一斑，如今甄家既然都已经敢对林家这样颇有些权势的人家下手了，想必平日里也没少在江南这边做过同样的事情。哪怕圣上依旧有心偏袒甄家，只要一想想江南那边的百姓会因为自己宠幸这样的臣子而对自己的德行有所质疑，一向注重名声的圣上就觉得难免眼前发黑了。 更不要说甄家这回一边在江南一处大肆敛财，一边又各种哭穷的从国库里头支取钱财，而且从未想过归还的行为…… 虽说圣上为了体恤臣子也为了给自己营造出一个好名声，从来都只是把从国库借银当作贴补官员的德政，并没有任何讨债的想法。但是饶是如此，看着账目上头真的只有借出没有归还，这心情也绝对不能说是愉悦。 尤其是林如海真心是有几分蔫儿坏的，他的折子里头可是半点都没提起甄家的奢华生活的，算起来也并不算是告了甄家的状。林如海顶多也只是说到底自家在扬州为官，而甄家地处金陵，两地之间颇有些距离，再加上官员之间难免要有些避嫌地。是以虽说有些听闻，平日里倒是并不算熟悉，只是这回因为事情牵扯到了甄家，所以遣人去金陵那头打听消息的时候，听说甄家在金陵颇为得势而已，半点都没提到金钱财产上头的问题。 但凡有些发散性思维的人，只要顺着这折子上的话往深里想一想——甄家明明每年都能擎着大把的钱财，但是还尤自觉得有所不足，甚至还为了一点银子将手伸到了别人家，但是自家的生活却未见奢华……那这钱财总不至于凭空消失了吧，至于这钱财到底去了哪里，除非甄家真的脑子进水了想着私通外敌，那么也就只能流动到京城里了，毕竟甄家的外孙可是圣上的皇长子，有权有势到都能和太子分庭抗礼的程度。 圣上如今的十来个皇子里头，最得他心意的自然是由他手把手教养长大的太子徒明晰，但是甄贵妃所出的长子徒明昳也算是他很喜欢的皇子之一。如今这两个的年纪都已经被不小了，他们之间自幼就有的那点暗潮涌动，圣上也自然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到。 虽然说圣上在自己的两个儿子之间的事情上一直自欺欺人的假装看不见，总是拿小孩子脾气来安慰自己，但是这么几十年过去了，却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要顺着之前的思路略微这么想一想的话，甄家那莫名消失的大笔钱财的去想就很好理解了。 要知道，圣上年轻的时候也是经历过一回夺嫡的，自然明白夺嫡的确需要大笔的钱财加持，那么这么算起来徒明昳的野心也就昭然若揭了。 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对于一直自欺欺人的圣上来说不可谓不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分割线———— 弹劾简在帝心的甄家，从来都是一件风险颇大的事情，尤其是对于江南一带的官员来说，哪怕林家同样根基不浅也是一样。毕竟奉圣夫人在圣上心目中的地位的确是非同一般，但凡奉圣夫人仍旧在世，便是甄家真把天都捅破了，只怕圣上也未必会对甄家做什么的。 甚至因为在这种情况下，甄家在江南真是不折不扣的土皇帝，想要越过甄家人的眼线将弹劾甄家的折子递上去，无疑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更不要说正常情况下，就算有勇士真的九死一生的将折子递上去了也未必能够得到回复了。 若不是这回正好是赶上大笔盐税入京的时候，否则林如海还真的不好找机会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将折子递上去。 大概真的是上天都看不惯甄家嚣张的样子，是以这一年里扬州这边其实还算是风调雨顺，至少盐政上头并没什么值得他特意上书弹劾的人。这才无论是谁都没去注意林如海的折子，只以为是寻常的请安折子或是请功折子而已，这种折子每年每个官员都会往京城里头递很多的，倒是不值得封封都被关注，在想不到林如海会主动惹事的情况下，更是完全没人想着关注一下这些不起眼的折子了。 甚至这回就算是被林如海剑锋直指的甄家那头，也因为同样被牵扯到这件事情里头的贾家到底怕得罪了甄家，到了最后也没敢去和甄家说起这件事，只做出一副权当自己也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样子。是以甄家那边自然觉得一切都顺顺当当的，也无从察觉林家人心里头的风起云涌，只以为林家那边并没发现人为的痕迹，一副高枕无忧的样子。 并且甄家这边借着林如海忙着家里的事情难免分心的时候大肆敛财，在金陵的盐政上头格外狠的动了不少手脚，使得今年金陵那头的盐税银子比往年还低上一些。那会儿林如海正因为家里的事情焦头烂额呢，左右将所有盐税归拢在一起之后并不比往年低，也没心情和金陵那边扯皮，索性直接当作不知道了——林如海顶多是后来将所有地方上缴的税收细则又在另一封折子里头附了一回，金陵这一年的盐税和其他地方比起来就显得格外寒碜了。 这可真是个颇为得罪人的操作，往年里头就算林如海格外想图政绩，到底也不敢这么做去得罪人，可想而知甄家到底把他气得多么惨了。 而甄家那边因为忙着趁此机会大捞一笔的关系，一时之间自然很难再分心去太过关注远在扬州的林家的一点小动作，自然也没发现林如海的小动作了。 而且碰巧圣上那边似乎也不知什么原因的压下了林如海的折子，除了额外赏了一个御医给林家之外，并没做任何的应对，就仿佛这件事情真的无声无息的过去了一样。扬州那边就是最后得到消息也顶多是觉得这是因为林如海请功的时候说了自己的委屈，圣上惦记着老臣，所以才额外赠了一位太医来为林家人诊脉，更不觉得他曾经告过状了。 哪怕谁都不知道的，实际上圣上对这件事情真的很在意。 至少在意到正值年少的薛蟠正在有些发懵的瞧着手上的书信手足无措，至于那封信自然是来自于京城的，或者换一句话来说——传说中的密旨。 第55章 黛玉宝钗（十五） 第五十五章 这个年头讲究的素来都是所谓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的阶级分明。换句话来说，别管薛家当初曾经有多么辉煌，也别管如今薛家有多少门显赫的亲戚，有多么丰厚的资产，只要薛家仍旧是商人，那么就该是士农工商里头最后的那一位才对。 哪怕薛家其实是皇商身份，和普通商户并不完全一样，但是这也并不是薛家能够在金陵一带地位超然的原因。 毕竟江南的商业本就算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发达，在这一带的皇商人家不说是有上百家吧，十几几十家总还是有的，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但在这么多的皇商里，却只薛家一家有幸能在护官符上名列前茅，这可不是单单凭借着所谓四大家族的名头和姻亲关系就能做到的。 薛家的祖上其实也是几位出过官员的，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变故才转向经商的。借着经商攒下来的家产，薛家在本朝开国的时候赌了一把散去了大半的钱财支持本朝发迹，很是为太.祖的事业添砖加瓦了一回，凭借着这个又一回的成了官家门第。 再然后薛家在朝中因为被人攻讦，眼见就要没法收场了，所以索性一甩手离开了朝堂，求了恩典回归本职，以皇商的身份继续经商去了。后来，却在太.祖秘密培养情报线人的时候入了眼，同样接手了一个秘密的身份——换言之，薛家就成了圣上庙堂之外的眼线之一，这也就是薛家一直能保持着比较超然地位的原因。 当然了，这个身份其实也不完全只是父传子的，若不是瞧着薛家发展一直不错，再加上商户的身份也的确很容易搜集到更多的私密，否则也不至于索性就正好在薛家一直传承下来了。而虽说如今的圣上也有心看顾老臣，但是若是薛家真的是在哪一辈的时候出了意外也没有办法。比如之前薛蟠父亲去世之后，因为薛家家主年幼又性情不明的关系，再加上信任甄家的能耐，圣上其实也很是收手旁观了一阵子。算起来，薛家也从薛老爷去世前后开始很多年都没接到密令了，不过如今随着薛蟠日渐长大，眼见也并不是扶不起来的阿斗，再加上这回有问题的又是甄家，圣上还是决定再给薛家一次机会，就把这回的情报搜集又交给了薛家。 是信任，也是试探。 毕竟同样嫡出金陵，想必哪怕薛家和甄家并不算太和睦，但总归能知道的多一些，至少作为地头蛇，薛家总比扬州那边的消息灵通一些。 薛蟠……其实他对于自己父亲生前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尤其是当时薛家老爷也知道自己儿子的性情，再加上那时候薛蟠年纪还小，是以他对于这种私密的事情更是一字不提，惟恐和儿子说了什么之后消息走漏惹了盛怒。相较之下，对于薛家的私密，倒是薛姨妈这个女眷知道的多一些。 若不是当年王家这边早就隐隐的猜出了些薛家的不同之处，就算薛家这边下的聘礼再丰富，王家也未必能点头许了这门婚事呢——别看当年的王家或许的确并不如贾家史家那么显赫，但是王老爷子年轻的时候也是有幸管着外贸海关上头的事情，这虽不算是什么容易出彩赚功劳的差事，可也是个能赚钱的肥缺呢，王家这边便是再贪财，总也不至于真落得为了钱财而不要体面的地步。 再加上到底和薛老爷夫妻相处了十几年的时间了，又是夫妻相得的，就算薛老爷有心隐瞒也总归仍旧能察觉一些的，更不要说薛老爷临终前到底还是决定信赖妻子，索性将家里这样的隐秘事情也交代了不少。 所以当薛蟠这边有些不知所措的将所谓的密旨和送信的人都一并带回薛家的时候，薛姨妈虽然听了对方的话之后，在面上仍旧摆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其实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了。 算起来，这是薛老爷去世之后薛家第一回收到密旨。在如今奉圣夫人和大皇子仍在的时候，圣上哪怕因为不知情的原因对于甄家有了不满，但是也无论如何都并不会真的在这个时候处置了甄家的，所以虽然圣上或许也是真心想要了解甄家在金陵的情况的，但是恐怕更多的还是不是没有要拿这件事来试探薛家的意思。 原本红楼原著里头，因为薛蟠呆霸王的名声传遍了金陵，眼见就是一个纨绔子弟了，是以圣上对薛家的全部照顾也就仅限于允许薛家依旧占着皇商的位置，不可能再将私下收集消息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薛家了——左右那会儿圣上也没有对甄家存疑，自然也没有这一出了。 薛姨妈心里头也明镜似的，与其说这回是对甄家的暗访，倒不如说也是对薛家的考验了。虽然难免有风险，但更多的还是机遇。 薛家和甄家同处金陵，其中自然难免有些交往，对于甄家的了解自然比远在扬州的林家知道的多一些。甚至两家之间交往的时候，因为薛家作为商户人家地位总是低一些，也不得不成为巴结着甄家的人之一。 若是薛家管事的换做别的人就罢了，薛姨妈到底是王家女出身，哪怕是庶出的呢，曾经也是京里头数的上的世家小姐的，无论是薛家还是王家，都是打从开国就显赫至今的。和他们相比之下，甄家的权势虽然大，但是无疑就显得虚浮浅显了一些，如今薛姨妈被甄家压在头上自然心里并不怎么舒坦。 虽说贾王史薛四家里头薛家的地位最低，但是因为贾王史三家的主支都已经移居到了京城的缘故，在金陵这边的基本上都是不得势的分支或是奴才们，而这些人又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招惹薛家的，是以说起来除了甄家之外，倒没人真的能对薛家做什么。 若是只是甄家的主支便罢了，到底奉圣夫人的地位超然，甄应嘉在做官上头哪怕并不多么出彩，至少也挑不出什么大错，薛姨妈便是向对方低头也没什么可说的。但若是甄家的那些庶支也想着欺压起薛家……莫说是薛姨妈心里头不舒服，便是薛家的旁支也难免有些不悦了。 想想吧，贾王史薛再不济，到底也是传承了几代的大家族了，这么多代的熏陶下来，便是分家支庶的教养也总归是不差了。而甄家的发迹其实更多的还是从奉圣夫人开始的，若不是年幼时候不得宠，否则圣上也不会对乳母如此依赖了，而能够去做一个不得宠皇子的乳母，甄家的出身可想而知。 换句话来说，虽说贾王史薛也不算是底蕴多么深厚的人家，但是就算是和他们相比，甄家无疑也显得暴发户了一些，主家的便罢了，旁支的那些可就真的颇有些一言难尽了。 也就是江南这边都看在大皇子的面子上不说什么罢了，若是圣上真有心的话，只要随便找个人去江南看一看大概也就什么都知道了。换做除了甄家之外的任何人家若是敢嚣张成这样，估计分分钟就得被圣上弄死。 因为这是薛家自从换了家主之后头一回接到密旨，若是已经过世的薛家老爷依着规矩处事的话，如今薛家应该是对这些事情一无所知才对，所以这一回下旨意的时候，圣上还特地派了人来薛家这边做出些说明，顺便瞧一瞧薛老爷到底有没有做出什么逾矩之处，是不是私下透露了什么不该透露的消息给家里。 对于这件事，薛蟠是真的一无所知的。哪怕如今他的确懂事多了，甚至因为已经接手了家业的管理而变得比同龄人还成熟一些，但他的本性可真算不上是个精明的人，所以在接触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消息的时候，那种惊奇可真的是完全不加掩饰的。而薛姨妈虽然事先知道一些，不过作为一个成年人，总归自制力强一些，那副意外的神色可也像模像样。 圣上那边自然不可能派遣什么朝廷官员来薛家溜达，一来是官员在没有具体差事的情况下，并不能随便离开任职地，二来若是来的是朝中官员，自然没有弃甄家不去而随便往商户人家拜访的道理。是以能被派来薛家而不受任何怀疑的，自然是那种闲云野鹤类的人物，那种满世界乱跑又不会受任何怀疑的人了。 比如今儿来的这位，虽然也算是从京里出来的，但是名义上也就是一位未出仕的学子，完美的回避了所有人的怀疑。 既然是为了薛家的事情来的，薛姨妈索性就周到的安排人住在自家客院里，说好了若是有外人问起只说是为薛蟠请了个老师略教些学问，虽说薛家人并不需要读书科举，但是若是薛姨妈想让薛蟠学些东西，倒也谁都不能说什么。 虽说薛姨妈寡妇身份，并不合适招待外人住在自己家里，但是薛蟠也是半大少年了，再加上名义上又是薛蟠的先生，倒也谁都不能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姥爷今天去世了....作为小辈里唯一一个会开车的，已经被抓壮丁陪着跑下葬的仪式了，基本上未来三天之内的更新是不用指望了的.... 感觉我最近好想格外衰.... 第56章 黛玉宝钗（十六） 第五十六章 薛蟠如今的确是跟着家里的老掌柜们学着生意上头的往来事情，而且以他的年纪看来，进展还委实算得上是颇为不错的——但是这并不代表他也同样能玩得转朝堂上的事情。 大概是遗传上的问题，薛家的确历代都在商业上算是有些天赋的，至少守成总不是问题。但是若论起做官来说，却并不是人人都有这方面长袖善舞的本事的，就算开国那会儿那位眼光颇为独到的薛家家主不也被逼得从朝堂远走了吗。 尤其是在薛蟠之前完全没接触过这方面事情的情况下，更是只觉得两眼一抹黑。 好在身为当家主母的薛姨妈虽说嫁进薛家做了商妇许多年，闺阁时候作为王家女儿的本事倒也没全丢了，再加上些这些年来在商户人家里头周旋养出的圆滑性子，也并不是不能应付。 自从父亲壮年过世之后，没多久又眼见母亲病了一场，再加上独一个的同胞妹妹又生下来就瞧着颇为娇弱。薛蟠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俨然已经将自己当成个大人看待了，平日里他满心觉着自己在家里已是很能够作为如父亲当初那般的顶梁柱一般的为母亲妹妹撑腰了，可这会儿见了京里来的人之后，突然发现原来自己家里头还有这么多自己完全无法处置的事情，对于薛蟠来说也不可谓不是一个小小的打击。 若是这事情换做在丈夫刚刚过世的时候发生的话，薛姨妈那会儿一定二话不说的只完全自己包办了，绝不会让一双儿女为此操心劳神。只是中间经过了这几年的磨练，薛蟠着实比年幼时候长进不少，说句一点都不夸张的话，只要薛蟠不突然脑残的又去做回呆霸王，这薛家完全可以算是平稳过度成功了。 在这种情况下，出于对儿子的信任，就算如今薛蟠对于这些事情还完全不了解，薛姨妈也至少不会只想着二话不说的直接大包大揽过去自己扛着。 贾王史薛四家从开国起就很有些交情，彼此之间也算是守望相助。作为嫁进薛家的王家女，薛姨妈所知道的关于薛家的秘辛也不算少，当下捡着自己知道的关于这件事的跟儿子倒了个干净。 自古经商能做成一方富甲的，自然不可能缺了官场的帮衬——比如薛王两家的联姻就算是官商联姻了，这种联姻一般多应该是王家提供庇佑薛家提供金钱的模式，甚至这种联姻大多并不对等。可算起来虽说薛家之前的确往王家那头送了不少的金银财物，但是至少在薛蟠父亲还在世的时候，两家的地位却并不是太过悬殊，虽说里头有所谓四大家族的情分在，但是若只凭着祖上的那点虚无缥缈的情分，显然是不可能的。 商家三代不可为官，这是铁律。甭管王家当年如何，至少只官家二字就足够压制住薛家的商户出身了。在两家联姻中作为完全弱势的一方而仍旧保持着至少面上的平等交往，薛家凭借着的就是作为皇家在市井中的眼线的身份。 虽说王家并不可能完全知道这件事，但是以王老爷子当年的本事以及四大家族当初开国时候就有的情分，倒也或多或少的猜出了薛家至少并不是普通的商户人家。 这才有了王家主脉嫡支的记嫡庶女下嫁薛家家主的婚事，否则以薛姨妈的身份哪怕并不好寻四角俱全的婚事，寻个比荣国府低一等勋贵人家的嫡次子或是寒门仕子也并不是难事，没必要自降身份嫁作商家妇。 也便是自从薛蟠父亲去世之后，薛家长房和上头的联系就断了，这才有薛姨妈不得不借助着娘家兄姊的势力保住薛蟠家主位置的后续。 所谓女子三从四德，薛姨妈虽说和娘家联系密切，但也知道娘家不可能永远作为她的依靠，她下半辈子能依仗的也不过是自己亲生的一双儿女罢了。 如今上头既然有意重新用一用薛家，薛姨妈显然是满心向着自己的儿子，只盼着儿子能出息再出息，自然完全没半点隐瞒私心。 而这回的事关乎甄家……虽说甄家是圣上的心腹，但是圣上既然起心要查他们，别管是不是拿来试探薛家的，总归证明了圣上是起了疑心的。这些年因为薛家还算殷勤的缘故，甄家嫡支这头倒没在大事上特意给薛家找不自在，但旁支甚至他们府里的奴才在小事上找薛家铺子麻烦以谋取金钱好处的事情可是屡见不鲜，比起薛蟠父亲在世的时候明显猖狂了一些。薛家这边虽然碍于官商有别不得不忍气吞声，但是谁心里头都是犯嘀咕的。 甄家便是有千般不是，至少奉圣夫人是绝对动不得的，而甄应嘉作为皇子外公在甄贵妃一脉没有失势之前也是不能轻易弹劾的，至少不能在大事上说破。但若是这回薛家真的为了巴结甄家而编出一份千好万好的密折回去，却显然是太假了——至少甄家旁支的事情完全可以算是甄应嘉约束族人不严，再寻一些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其他问题也便是了。 既能好好的交差，也不至于彻底得罪了甄家。 当然了，最主要的还是弄清楚圣上下这封密旨的原因，或者说□□。 圣上信重甄家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了，若不是这回出了什么事情，圣上是绝不会想着去查甄家的事情的——便是再想着为甄家开脱，这件事也是无论如何都得写进去的，否则就是折了薛家的前程。 甄家盘踞江南二十数年，真说是白璧无瑕便是圣上也不会信的，薛家也是金陵这边的地头蛇，在江南扎根的时间比之甄家多出不知多少倍，也自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哪怕不刻意去探查呢，也能将甄家的事情说个七七八八——所谓高门大户里头或多或少都有些踩着律法的事情，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些事情也不过瞒上不瞒下罢了，端看圣上愿不愿意下力气去管了。 因为要教导薛蟠的缘故，薛姨妈虽然鉴于事情的重要性，也有自己出手的意思，但是总也得教一教儿子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薛蟠的确努力奋进学习过了，但是他其实并不算顶聪明的那波人，甚至还颇有些呆气，就算继承了薛家在商业上的天分，也绝算不上什么商业天才，顶多是能守住这薛家偌大的家业而已，指望着他能开拓创新是难了。 好在薛蟠父亲那一辈发展的的确不错，不错到哪怕薛蟠只是个中庸之才，只要他能老老实实的□□守成，倒也不算坠了薛家的名声。 再加上薛蟠如今的年纪还不算大，历练上头总归有些不足，便是薛姨妈颇为认真的分析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薛蟠也顶多是能理解而已，指望他能迅速的举一反三却是妄想了。 倒是老老实实呆在边上读书的黛玉歪了歪脑袋，似乎是有些想法：“妈平日里且不管下头的事呢，顶多几个大管事闹得大了才能惊动了妈。这么想着，能上达天听的总归是官家间的磋磨，也得是有些体面的人家才是，江南这边总归就这么些人家，只瞧着这一年半载出了什么大事也便是了吧。” 黛玉打小儿身子就不好，再加上有那僧道之前的话打底，虽说薛姨妈未必信的全了，但是却也宁可信其有的并不爱要黛玉出门，到很是养了黛玉一副宁静娴雅的性子。再加上她虽说病的不多，但只一到换季时候难免有些精神不济，平日里倒也不好太劳心费神，顶多闲暇时候只和薛姨妈特意请来的女师父读读书权做消遣，再就是在薛姨妈理事的时候将她放在旁边随口不成系统的教几句罢了。 大概是被薛姨妈养的娇了些，黛玉平日里倒也对经济仕途并不如何上心，颇有些清高气，只却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清高，反而很有些世事洞明的感觉，颇是擅长举一反三。 比如这回，薛姨妈不过是和薛蟠分析事情，黛玉一如往常的呆在一边并不如何精心的听着，但是仍旧能很快反应过来，甚至从中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人和人之间的确有聪明和平庸的区别。薛蟠虽说不上是什么奇才，但是能以如今的年纪勉强维持住薛家的家大业大，也绝算不上蠢笨的人——但比起同胞妹妹的钟灵毓秀，对比之下到底难免让薛蟠显得憨了些。 好在薛蟠从来都是个孝子孝兄，对于这方面的确是缺一根筋，只得意于妹子的灵慧呢，倒没在意自己被比成什么样子了，兄妹两个倒也没因为这个起什么嫌隙。 这回黛玉的想法甚至给薛姨妈也提了个醒。 所谓圣心难测，谁知道圣上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对甄家起的疑心——甄家的把柄太多了，反倒并不好分辨具体的原因了——但这回黛玉的说法却不可谓不有道理，倒是很有可能是因着甄家和江南这头某个地位相仿的官宦人家起了隔阂了，这才引得圣上关注了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回来了……正在努力重新找一下感觉…… 只能说办白事比我想象中的累得多得多得多…… 九十岁算是喜丧了，而且前两年冬天姥爷摔了一跤，然后就一直躺在床上了，前阵子精神也一直不是很好，其实家里也有心理准备了，难过的确是有的，但是不至于太懵。 然后等忙起来之后就发现，已经完全顾不上难过了，因为已经累瘫了…… 本来以为忙三天就好了，因为去世的第三天就火化下葬了，然而还得和姥姥合墓，还得圆坟还得烧七，然后各种我在古文里头才能看到的丧事的流程，看的我懵懵的…… 舅舅作为儿子要捧骨灰盒，妈妈作为女儿要捧女儿经，表哥作为孙子捧遗像，表姐作为孙女捧牌位，我作为外孙女完全没事干，只负责开车…… 然后姥爷的兄弟姐妹们天南海北的全来了，因为其实之前都有预感了，倒也没太感伤，整个完全一个家庭聚会的氛围…… 一个平均年龄为80+的家庭聚会，气氛倒是挺和睦的…… 整个仪式下来就觉得累，而且心累……而且整个仪式下来唯一的糟心亲戚，是我亲爹，作为女婿根本没来…… 第57章 黛玉宝钗（十七） 第五十七章 当然了，黛玉再聪慧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就算有万千灵气，也没法掩饰她在不少方面的经验常识不足的缺点。 甄家虽是主要在江南一带活动，但是因为宫里的娘娘和皇子，甄家的势力影响完全足够辐射全国。而且这全国上下官员千千万，和甄应嘉等级职位相仿或是在圣上面前颇有影响的总不说三位数，几十家总还是有的，这可完全不算是个小数目。 虽说按着黛玉的说法来说事情仿佛很简单的样子，不过若是真要一个个排查，别说薛家的能力够不够的问题，只时间上就绝对不够。 但黛玉的话也同样启发了薛姨妈，若是只将目光挪到江南官场这边，那合适的人家顶多也就三五家罢了，这样的工作量无疑就大大减轻了。 ——不是说甄家在别的地方没有影响，不过薛家的根基从来都是在江南一带的，薛蟠又是少年家主，如今的薛家在别的地方的势力暂时弱一些也无可厚非。若是□□的事情发生在别的地方，薛家便是不知情也是说的通的。而且圣上将这回的事情交到薛家手里，也是带着试探薛家能力的成分在，想来也不会是因为什么太艰难的事情。 得了启发之后的薛姨妈就帮着儿子开始排查近期可能和甄家有关的大小事情，而林家的信就差不多是这时候送来的。 薛家和林家算起来也是很能算是有些交情的。当初同样是四大家族的女儿，贾敏和薛姨妈在闺阁时候就是有些交情的，更不要说后来薛姨妈的姐姐嫁了贾敏的哥哥，两者也算是有了亲眷关系。不过后来王家将薛姨妈嫁进了商户人家，贾敏却嫁了林如海成了探花夫人，这才淡了联络。 若是双方自从出嫁离京之后就再一直没联络也就罢了，毕竟闺阁时候的交情本就和嫁人之后的不同，不过后来因为林家得了那对僧道的方子，借着薛家的手配齐了东西，也算是接上了贾敏和薛姨妈的交情。 虽说官商有别，林家薛家的社会地位依旧不对等吧，但是因为牵扯到了之前闺阁里的私交问题，至少表面上还算是平等论交的，顶多就是薛姨妈这边更殷勤一些而已。 贾敏虽说因为和母亲的情分勉强原谅了被甄家利用了的娘家，贾母为了自家的名声计较也并没和贾敏细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贾敏当年既然能被赞一句钟灵毓秀，绝不是蠢的，又怎么可能一无所觉——虽说甄家势力不小，贾家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什么不得不仰仗甄家的事情。而以母亲对自己的喜爱，哪怕有心和甄家示好，顶多也就是来信和自己分说罢了，绝不可能二话不说的就放任甄家来害自己的独子。 别说什么只是被甄家利用了，这里头肯定少不了娘家有人的配合。贾家里统共就那么几个主子，既然不是母亲的意思，那还能是谁呢。哪怕撇开感情因素，大房的太太刑氏出身不高无儿无女又从来不得宠，根本不可能做得了主，可不就只剩下二嫂王氏了吗。 贾敏作为出嫁女对贾家有情分不能报复，还不允许她对王氏有意见吗。至于王夫人这么做的原因，左右事情已经发生了，贾敏才懒得去管。 别看薛家只是个商户人家，甚至贾敏还不知道薛家和上头的隐秘的联系。在外人的眼中，当时王家将庶女嫁给薛家图的就是薛家的钱财支持，而这金钱上的好处，不仅王家能够用得上，对于王家的出嫁女来说也不可谓不重要。 而贾敏做的，就是断了王夫人的这个臂膀，至少也得给王夫人一些不自在。 别说什么疏不间亲的话，这世上可还有一句县官不如现管呢。如今薛家正算是最势弱的时候，除非薛姨妈是王夫人的脑残粉，否则谁都能看出来远在京城的王夫人能够给薛家的帮助远远弱于正在江南得势的林家。 简而言之，林家就是要薛家在与王夫人决裂和彻底得罪林家两个选项中二选一。 当然了，林家的信里面不可能说太多的秘辛，顶多就是王夫人对林家下手的事情，对于甄家的事情甚至一字未提。 但饶是如此，也够了。 薛姨妈和王夫人做了十几年的姐妹了，对于王夫人不可谓不了解，或者说王家女都是差不多的无利不起早的性子。别看当初贾敏未出嫁的时候的确和王夫人有些不和，无论是同作为闺阁女儿还是成为姑嫂之后，两个人都算不上和睦，但是若是王夫人只为了十几年前的事情去特地以往死里得罪林家作为代价去给贾敏找不自在那无疑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王夫人能够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前段时间林家的事情并不算是什么秘密，薛家自然知道林家几位主子相继病倒的事。林家小公子因为身子骨本身就弱且年纪太小，这一次就几乎没熬过去。 以林如海如今的年纪和林家的情况来说，若是林家小公子出了事情的话，林家基本上就可以判定是要绝了户了，和寻常人家小儿夭折相比，这可着实不算小事。 以这年头的观念，若是林家绝了户，可没人会觉得这是因为几代单传的林家本身就在子嗣上头困难，只会觉得是贾敏不贤惠不能生孩子。首当其冲被牵累毁了名声的就是贾敏亲生的女儿，以及作为娘家的贾家的姑娘。 就算王夫人对于贾敏恨之入骨，这一手也是损人一千自损八百的事情，毕竟王夫人自己是有亲生的女儿的，而且元春并未出嫁只是进宫，若是坏了名声更是后果严重。 在这种情况下，王夫人还能对林家下手，无疑是因为有更大的利益罢了。 王夫人自从嫁进贾家之后生了二子一女，如今长子早逝次子年幼，能得到王夫人更多关注的无疑就是女儿元春了，尤其是元春如今进宫做了女官前途未卜，更是最需要帮衬的时候。 以坏了元春的名声为代价，除非是有人能够给元春更好的前程。元春已经进宫了，为的不过就是通过入宫而搏一个青云路，但元春却因为各种原因暂时没能有确定的前程，而能帮衬元春的人…… 反正甄贵妃作为如今后宫第一人，绝对算是一个。 因为最近接到和甄家有关的差使的缘故，薛姨妈完全忍不住就会将事情联系到甄家上头，然后发现这件事完全能够说得通。 甄家生活阔绰是真的，但是缺钱也是真的，尤其是他们得一边支持着大皇子夺嫡一边又不愿意放弃生活排场，哪怕甄家管着最富的江南管着最有油水的差事，也依旧缺钱缺得不得了。 在林如海之前，盐政上虽然不是甄家的人管着，但是因为对方出身不高的原因，难免有些同流合污给甄家提供了不少的便利。甄家虽然不管盐政，但是也从中拿到了不少的好处，算起来不比管着盐政缺什么。而自从林如海管了盐政之后，甄家虽然还是能够从盐商手里得到一些油水，但是却是比之前缺了不少。 今年京城里头其实出了一些波动，太子因为一切事情被圣上训斥了一回，大皇子那边难免为此而动作大了些，只有更缺银钱的份儿，若是甄家真的为此铤而走险也是说的过去的。 甄家为了银钱上的事情可没少做过毁人全家的事情，比如为了几亩十几亩的土地害得别人家里家破人亡之类的事情屡见不鲜，甚至不仅是普通百姓，对于有些小官人家也为此付出过惨痛的代价，只不过之前甄家没有直接怼上如林家这样的世家而已。 不过和之前甄家对上的人家不同，林家这边也是能够直接跟圣上上书的，以林如海的能力性情，既然能够发现这是有人对此动了手脚的，那么未必查不到甄家身上…… 凡事就怕联想，很多时候若是不去联想就毫无关系的事情若是一定要放在一起去想的话，哪怕真是毫无关系的事情，在逻辑上都是能够说得通的。 就薛家的消息看来，今年甄家的确趁着林如海心烦意乱的时候从盐政上头另外捞了一笔，而且今年他们几回送到京里的钱财也比往年要多出不少…… 虽说只是个猜测，但是不妨碍薛家大胆假设小心求证 尤其是薛家能查到的，甄家今年的确是派人去了贾家几回，甚至这事不仅仅是可以用和王夫人的通信作为证据，当时甄家人上京的时候薛家商队还按例和甄家同路上京，想着借着官家的威势保证自己路上的安全。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过如今真的起了些疑心就能发现，甄家今年去贾家的次数委实是比往年多一些的，甚至停留的时间也更久一些。 当然了甄家到底为什么去贾家，薛家自然不可能查的到，但是不妨碍他们为此猜测一回，反正这事情其实算是秘辛，便是能查明这事是真的也不过是给薛家提供一个方向，不可能直接写进秘折里头的，也顶多就是让薛家对甄家起一点疑心罢了。 第58章 黛玉宝钗（十八） 第五十八章 甄家对林家下手的事情不论真假与否，都是不能诉诸于纸面上的东西，至少在纸面上能露出来的，仅仅是林家书信里头写到的王夫人的小动作而已。 反正接到林家的信件之后，不管薛姨妈后头又做了什么调查，至少面上只是平静的收好了信和东西，然后转手修书一封寄给了兄长王子腾——王夫人做这事情的时候未必和王子腾说过，若是没说过的话，林家这边平白疏远了王家而王子腾却一无所知可并不是好事。 王子腾那边什么反应暂且不表，左右王子腾就算是待庶妹薛姨妈可能不如嫡亲妹妹王夫人亲热，但是到底也是一家的骨肉，总不会因为王夫人的所作所为就迁怒薛姨妈，薛姨妈也不过尽了告知的义务罢了。 而薛家的这些举动也并没瞒着别人悄悄进行的意思，毕竟如今圣上派来的人还住在薛家客房里呢，薛家和林家有书信来往的事情自然瞒不过人去。好在这件事本来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薛姨妈索性也就坦坦荡荡了，哪怕薛家如今办着密探的差使，也并不代表薛家除此之外就全然无事了，有些和外人正常的交流交往也不足为奇。 林如海虽然年轻时候就成了探花郎，后来更是仕途亨通，不过先后守孝几年也难免耽搁了他的前程，算起来林家正式到江南做官其实都已经是薛蟠父亲快要过世的时候了。换言之，便是林薛两家从来都没断过交情，那和林家这些年在江南的仕途通畅也没半点关系。 毕竟薛蟠父亲过世之后，圣上虽是断了薛家的一条眼线，但是倒也顺势加强了自己在江南这边的其他暗线，也不怕薛家蓄意隐瞒什么，便是这回也双管齐下的多一些，并不是完全仰赖薛家的消息的。 甄家做过的事情着实不少，其中高门大户之间的秘辛也不是薛家短时间内能查到太多的。不过好在以薛家的体面，略问一问各家近期发生的大事总不是难事，只假设每家发生的事情都和甄家有关，再写一写甄家旁支或是府里奴才的类似的事迹，再添一些不轻不重的风闻事迹，整理出来使薛蟠抄录一份递上去也便是了。 假使圣上有心起疑，那么只顺着事情往下查估摸着也能查出不少薛家查不到的蛛丝马迹，若是圣上依旧念着甄家的情分体面，那么顶天了也不过是个甄应嘉理家不严的罪过，也不会伤筋动骨。 ————分割线———— 举凡庶出女出身的，除了那种小说里头常见的生命不息作死不止的少数极品之外，其他的大多可以分为两类。 比如如探春那样努力证明自己的，或是如迎春那样努力降低存在感泯然众人的。 而薛姨妈算起来，大概可以算是两者的折中了。 因为她并没有嫡亲的兄弟又早早没了亲娘，从小就养在嫡母的身边，王家老太太对她虽然肯定是比不上对亲生儿女的体贴，但是也绝对没在任何事情上亏了她的。哪怕在婚事上头比不上王夫人这个嫡姐，但嫁妆却是丰富得完全能让人忽视了这一点的，这样下来也就让她一面养成了一副温良的性子，另一面却又很是有几分圆滑处世。 至少这一回的事情哪怕她的回应在上头看起来并不算多么出彩，总也没出什么差错，再加上薛家这边其实是以薛蟠的名义上的折子，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这样委实算是个不错的回复了。 只过了两三个月的时间，薛家这边便静悄悄的送走了一位客人，和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客人。 别看之前留客人的时候是打着替薛蟠请先生的名义，但是哪怕薛蟠如今比起原本上进了不少，也不过是因为责任心的缘故而多关注了一点商业的事情，到底骨子里还是那个不爱读书的呆霸王。这么多年算起来也不过是被压着认了几个字不做睁眼瞎罢了，指望着他能够在完全不打算可能考科举的情况下去读书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倒是黛玉是个敏而好学的性子，再加上她从小就因为那对僧道的话而被约束着很少见过什么外人，倒是很爱去找客人问问功课说说话什么的——这人可绝算不上什么薛家的亲友，哪怕也是个外姓人，倒也不担心破了什么戒。 虽说这人算是圣上的嫡系，之前和薛家也没什么情分，但是黛玉长得便十分玉雪可爱乖巧懂事，又聪明伶俐举一反三，这几个月期间可真是刷足了对方的好感。 ————分割线———— 薛家的折子只能算是不温不火，薛姨妈还是不想得罪甄家的心情占了上风的，在正常情况下，这样的折子自然是该惹得圣上龙颜不悦的。 但这时候就能体现出什么叫做朝中有人好说话了——这本来就是不太为太多人所知的事情，从来都是宁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情，只要和薛家联系的那位替薛家说一两句好话也就是了。 薛蟠的年纪就是最好的保护色。 成人的标志有很多，比如成家立业或是及冠及笄，薛蟠如今虽然因为丧父的关系不得不扛起自家的事情，但是谁也不能违心的说薛蟠如今十岁出头的年纪就算是成人了。 人们对于没成年的孩子，尤其是容貌姣好乖巧能干没显示出任何熊孩子征兆的孩子总是会报以一些宽容的，这是人之常情。 而且圣上也不是不了解甄家的势力庞大，对于薛家在甄家面前水平不够的情况也能够理解一二，再加上圣上出于对甄家的信任，对于甄家违法乱纪的事情还缺乏一个比较客观的认识，对于薛家到底隐瞒未报的事情的实际数量估计失误，一时之间倒也没觉得有太大的问题。 圣上年轻时候经常闲的没事往江南地区溜达，美名其曰南巡，甄家为此很是接了几回驾，在其中花销不少，也欠了国库百万两起计的银子，这才有了圣上给甄家肥缺的后续。再加上对于大皇子在京里头的各种小动作，圣上虽不至于一清二楚，但是发生在自己眼皮底下的事情，若是说对此一无所知也是侮辱了圣上的智商了。 虽说圣上自带慈父滤镜，只觉得长子爱妃是被人哄了，和太子的摩擦也不过是兄弟之间的小事，并不至于闹得太大，但是也不得不承认大皇子为了发展势力的花销也少不了，至少只凭着俸禄是绝对撑不住的，甄家作为外家也难免要伸伸手。 这种情况下，若是说甄家缺钱，圣上还真的能信了。 薛姨妈可也完全没有在这方面掩饰的意思，甚至把自家每年要给甄家多少孝敬的事情都斟酌着写了一些，不过在数量上打了个折扣而已。甚至对于甄家旁支的一些不太严重的侵占人家产的事情，没牵扯到人命官司的也写了一些。 甄家……虽说发家时间不长，仔细算起来根基也不一定稳了，但是好歹也算是传承了些年头的家族了。贾家的下人尚且根盘错节呢，甄家起来了之后攀附着他们的人可绝不是少数。 别以为家族二字只局限于富贵人家里头，便是乡下地头里也有宗族的说法。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只要甄应嘉没那魄力拼着坏了自己名声为代价和宗族决裂，那么在他家得势之后，旁支远房亲眷也自然就凑了过来。 甄应嘉本身就不是个两袖清风的人，自己捞钱尚且毫不手软，底下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收敛，强买强卖还算是温和的手段，便是闹得家破人亡了也不是没有过的，这可不就全是现成的证据。 圣上和甄家的情分，在于奉圣夫人这个乳母，甄应嘉这个奶兄弟，甄贵妃这个宠妃以及甄贵妃所出的一串孩子，余下的远房旁支亲戚们什么的——圣上对于宗室里头的近支亲戚尚且不亲近呢，更不要指着看着甄应嘉的面子爱屋及乌什么的，收拾起这些人自然不可能手软。 甄家的确是有罪名，为了钱财而起歪心思动手脚的事情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只看着旁支不知隔了几房的亲戚的行为举止就大概可见微知著了。盐政上头从来都是肥缺，有人起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是没可能。 别看那些旁支远亲隔得远了，未必有胆子对巡盐御史家下手，甄家也不是没有那种有身份偏没见识的蠢货。毕竟只奉圣夫人娘家和甄应嘉原配夫人的娘家就完全是那种见识不足偏身份不低的。 圣上看着薛家递上来的东西，自觉已经为甄家找好了理由，也想好了“公正”的处罚。 这回的事情的确是甄家有错，哪怕甄应嘉自己并未动过坏心思，失察的罪名总是有的，且大皇子如今的动作也有些太大了，和太子频繁起冲突，也略微招惹了圣上的一些不满，所以圣上也决定小惩大诫一番。 当然了，圣上自觉自己已经足够公正了，并不因甄家和自己亲近就无视林家受到的委屈，但等事态的发展传到扬州那头，林如海可大概不会这么觉得，贾敏也不会这么觉得的。 作者有话要说： 薛蟠……虽然原著里头对他没什么好评价，但是能有薛宝钗这么个容貌姣好的妹妹，薛蟠再怎么也不至于长得太污染市容。 而且剧情发展到现在，虽然时间线让我搞得有点乱，但是薛蟠大概十岁出头这点应该没什么太大的差错，十岁怎么也算不上大人。 弱者天生就容易勾起人们的保护感，当然了摆明一副我弱我有理的胡搅蛮缠当然不好，不过这次是在已经刷了不少好感度的情况下，人家为薛家的一家孤儿寡母说两句好话也不奇怪。 第59章 黛玉宝钗（十九） 第五十九章 不过这倒是和林如海以及贾敏的性情没什么关系，纯粹是因为林家小哥儿的病情在这几个月里头又有了反复。 而且，这回是真的一病没了。 便是再枝繁叶茂的人家，家主的嫡长子被人害死了也不可能被轻轻放下。如林家这样的情况，这事情一出基本上就可以直接宣布双方不死不休了。 之前因为今年京里头的事态有所不稳，太子那边出了一些不太好说出口的事情，惹得圣上对太子起了些意见，给了大皇子可趁之机，让甄贵妃和大皇子有了很多可操作的余地，的确是需要大笔的钱财的，甚至于这一回因为动作太大，所以牵扯到的这笔钱财已经到了甄家拿不出来的数字了。 当然了，若是甄家是被迫出钱的话，真的凑不足钱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至少大皇子作为甄家外孙肯定不可能把甄家怎么样的。但是谁让甄家这边也是真心实意的盼着大皇子得势，自然倾尽全力也得凑足了钱财物件，而且满心期盼着作为皇帝外家的风光未来。 然后甄家就理所当然的缺钱了。 当人缺钱的时候本能的就会选择开源节流，而甄家家大业大又奢侈惯了，上上下下的都不会委屈自己去节流，只能选择了风险更大的开源——换言之，他们的办法就是从江南另一个肥缺盐政上头捞钱。 能够选择对林家子嗣下手，这其实是一步很阴险的棋。 虽然这事情肯定不是甄应嘉亲自动手的，但是这么大的一件事，若说甄应嘉对此不知情无疑也是太假了些。毕竟若是下头的人一时兴起的为了钱财对那些没什么势力的百姓乡绅甚至商户下手都不是什么大事，但是林家好歹是世禄之家，颇为有几分能量，林如海不仅是当今的心腹，同时也同窗满天下，真把人家惹毛了可没半点好处。 在甄家一时半会儿还没法将林如海从盐政上弄走的情况下，又啃不动林如海这根硬骨头，是以甄家也只能指着林如海一时疏忽了，而这次甄家也的确如愿在林如海自顾不暇的时候狠狠从盐政上捞了一笔，然后就不幸的被抓到了小尾巴，彻底被林家杠上了。 这里不得不提一件事，林家的人口简单到了极点，为数不多的几个姨娘也都是和贾敏年纪相仿甚至比贾敏还大一些的，早就过了有争宠心思的年纪，平日里都安生的不得了。又因为林家府里如今的人都是必须得全心依仗着林家的，倒没人会觉得他们会对林家的独苗苗下手，自毁根基。 换句话说，这次若不是有一个缺乏常识到觉得只要是生病就一定是有人心怀不轨的在害人的宝钗在，甄家这回使出来的手段本来是真的没人会发现的。 对于小孩子，尤其是打娘胎里就体弱多病的小孩子来说，每一回生病其实都是对于自身的一种伤害，别看甄家这边口口声声觉得自己是有分寸的，其实也没真的因为这一场病而让林家绝了户，但是这也并不妨碍林家记恨。 若是这事情换到十年八年之后再说，而且那时候林家小公子平安长大或是林家另有哥儿立住了，那么或许这份仇怨还能略微淡一些，至少只要甄家并没失势，在明面上总能被冠冕堂皇的敷衍过去，毕竟甄家是真的没给林家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至少不是足以闹得不死不休的伤害。 但若是经了这一回之后，林家真的绝了户了呢…… 小孩子本来就容易夭折，再加上先天体弱和频频生病伤了元气，换季天气转凉的时候，林家哥儿在没人对他下手的情况下又一次的病倒了。而且这次的他没能幸运的熬过来，在病了半个多月之后就真的咽了气。 谁都不能确定这回的病和之前的病有没有什么关联，或者是不是又有人对林家哥儿下了手。 哪怕两者之间真的没什么关系，负责照料哥儿病情的大夫在推卸自己责任的时候也会本能的来一句“之前病的时候伤了元气”之类的话以表明这并不是自己的错误，甚至即使这回也没有半点证据证明甄家参合了这件事，但是也不妨碍林家继续怀疑这一次却还是甄家下的手。 宝钗的一次在大人面前显得有些没常识的怀疑的作用，其实并不低于后世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中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的深远影响。 林如海在做官上面的确不差，但是却总是对于自己家里的庶务有着疏忽，而贾敏虽然擅长管家理事，但是在宅斗上面的经验也浅了些，甚至有时候有些盲目的信任自己的娘家。 如果之前没有宝钗的神来之笔，当时所有的人都不会觉得林家哥儿的生病是有问题的，毕竟他生来就是体弱多病的，这事也就只能被彻底忘记了。那么这回等到林家哥儿真的病死了，在贾敏的眼中就是自己没能给儿子一个健康的身体，再加上自己照顾儿子不精心，才害得独子夭亡，只会满心自责。 而至于如今，那自然责怪的就是甄家的心狠手辣了。 贾敏哪怕再不算健康，到底也是个成年人，哪怕是病了也总不至于如小孩子那样随便就病死。原本的她会在独子病逝之后没多久也跟着一病去了，其实还是心病自责的成分更多一些，这才让自己也一病不起。而如今她不仅为独子的过世而难过，至少还得惦记着为儿子报仇。 恨意真的是一种很能支撑着人活下来的东西，至少很能激起人的求生意志。 不仅仅是甄家，贾敏甚至连自己的娘家也一并恨上了，尤其是她的娘家二嫂子王氏。 作为亲娘的贾母都难免被贾敏迁怒，更不要说身为王夫人妹妹的薛姨妈了，虽说林家也知道这回的事情无论王夫人做了什么都和薛家没半毛钱的关系，甚至林家姐儿的药还是拜托了薛家才配齐的，但是到底起了一些芥蒂，很难如之前那样的来往亲密了。 本来林家和薛家的交情就更多的是因为夫人外交，贾敏既然心里窝火，这联系自然也又淡了。对此薛家也没什么办法，顶多只是薛姨妈叹了口气，又修书一封给了王子腾，说了关于林家的事情而已。 然后也不知道是谁的意思，没过几个月的时间，圣上下了恩旨许宫内年长宫女女官回家，也不知怎么操作的，反正还不足二十岁的王夫人之女贾元春就在这个恩旨的范围之内。 在看见回家了的女儿的时候，王夫人仿佛天塌了一样。 元春是三年前入的宫，如今虽然还没到二十岁但是也差不太多了，这种年纪若是依旧在宫里只要她努力倒是还有一线希望给贵人做妾。但是若是放到宫外这年纪却是个十足老姑娘了，前程肯定是全都毁了的，除非做继室给人当后娘，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还不如当初不入宫，找个门当户对的人家嫁了呢。 而这件几乎逼疯了王夫人的事情，算起来其实是王子腾操作的结果。 在林家独子的事情上，甄家自然是罪魁祸首，但是若是没王夫人这个帮凶也不可能成事，林家自然不可能轻易忘记这一点，甚至因为王夫人是自家亲眷的原因，贾敏对于王夫人的恨意甚至更甚于甄家。而那边王子腾在收到薛姨妈的信件之后，在权衡了林家和王夫人的分量之后，到底还是决定暂时舍弃了王夫人的利益。 别看王夫人是王子腾嫡亲的同母的妹妹，但是到底比不上自己的仕途和整个王家的前程。虽说王子腾自己没有儿子只能养着已经去世了的兄长的儿女，但是王子腾夫人也不是没有生养，倒是还是给王子腾生了个姐儿的。 林家眼见就要绝了户，本身对于贾家女儿的名声就有妨碍，尤其是对于本来就前程渺茫的元春伤害更大。若是这会儿再由着林家那边传出一星半点的王夫人参合到这件事里的风声，那自己的女儿以后也就不用嫁了，索性直接绞了头发做姑子好了。 与此相比，一个眼见就前程渺茫的侄女又算得了什么呢。 王夫人一辈子最在意的就是自己亲生的儿女，贾珠已经过世了，余下的宝玉贾兰年纪还小，剩下的也不过是元春罢了。若是牺牲了元春的利益能让林如海出了气，不再迁怒王家，自然是最好的，便是不成好歹也是表示了王家无意和王夫人站在一条线上的诚意 王子腾下手毫不心软，林如海知道了倒也无意多做什么，最起码他目前还剑指罪魁祸首甄家，并不想和内宅妇人多计较甚至并不至于地图炮到去再招惹王家，但是若是王夫人自己娘家兄长有意，林如海自然也乐见对方给王夫人难看。 毕竟若是这事情闹得大了，首当其冲坏了名声的就是他自己的女儿，如今他才是最不愿意让人提起林家绝户的事情的人。 第60章 黛玉宝钗（二十） 第六十章 甄家之所以能够在江南一带横行霸道，一方面是因为圣上对于甄家的满心信重，另一方面又何尝不是因为没人敢去真的弹劾了甄家呢。 江南这头有甄家人坐镇，京里有甄家女所出的成年皇子，宫里又有甄氏宠妃，再加上圣上对于甄家的亲近心理，便是真有人想着弹劾，也很难过这几关。 原著里就连日薄西山的荣国府里，王熙凤都能干出放印子钱包揽诉讼一类的事情，所谓的豪门奴才侵占寻常百姓田产银钱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也没见出过什么事情，甚至就连贾府最后的败落，也不过是墙倒众人推的结果，这些罪名不过是个由头借口，并不是真正惹怒了上头以至于抄家的缘由。 连年轻气盛对豪门望族不是很看得惯的新帝尚且如此，更不要说从来都对这些人极为亲近信任的当今了。 但是亲近归亲近，也经不住捅了大篓子呢。 就是唐玄宗还得挥泪斩杨妃呢，这甄贵妃虽然同样是宠妃又是贵妃位分，但可真比不得杨妃专宠的架势。而且圣上也其实算是个明君，虽说宠幸甄家，但是也不至于真的没有分寸。 只瞧着便是甄家和大皇子万般努力，这储君的位置可不还是在太子头上，足见圣上还没有宠着甄家到不顾江山社稷的地步。 至于甄家贪吝的问题——圣上几回南下江陵的时候都是由甄家负责接驾的，甄家也为此不得不借了国库大笔的银钱。可以说圣上之所以将织造的差事给了甄家，本来也不是指望甄家多么清廉的。 如果说一开始甄家在江南的风光其实是凭着圣上的宠幸，甚至在最初的时候甄家还是颇有些收敛的。不过随着甄贵妃接二连三的诞育皇子，皇长子又颇为得势得宠，甄家的野心也不可避免的滋长了…… 这官场上的事情很多都是瞒上不瞒下的，甄家后来的时候的确在江南一带颇为嚣张，但是因为甄家在江南这边本来就是颇有些一家独大的架势，再加上甄家先有圣上庇佑后有皇子撑腰，很多事情也没人会去敢去和圣上说起来，这才让甄家得以一直坐着自己的江南土皇上。 然而，没人说并不代表事情不存在，这甄家只一笔买卖就彻底的惹毛了林家，再加上薛家这边又无意暴击了一回，倒是惹得圣上疑心了。 一般情况下，能传到宫里的消息多数都是经过不知多少回的加工的，甄家平素能传进宫里的消息都是不知道被美化了多少轮的，再加上有大皇子和甄贵妃在宫里周旋着，这才一直没有什么问题。 薛家的密折里头其实并没什么了不起的罪证，甚至可以说大部分的罪名都是被高高拿起轻轻放下了的，但是经不住因为薛姨妈并不知道圣上手里头到底知道了什么，所以拉拉杂杂的什么都写了一些，倒是显得甄家的事情多了些。 虽说这里头的事情都没直接牵扯到甄应嘉的身上，但是若是甄家族人和奴才各个都无恶不作，谁也不能相信甄应嘉就真的清白。 ——至少若是林如海的折子里说的是事实，甄家里头敢对林家下手的除了甄应嘉也就没别人了。 作为皇帝，又是已经颇为年迈了的皇帝，本性总是多疑的，甚至很多时候会比事实还要多想一些。比如这回的事情，甄家这边其实只是为了银子想要让林如海暂时分一分心，但是圣上就绝对不会相信甄家是真的因为一点银子就去和林家结死仇的。 林如海的身上虽然已经没有爵位了，但是林如海的父亲可也是圣上钦赐的侯爵，总也算是功勋世家老臣子弟了，再加上能够在盐政上连任的非帝王心腹不可，算起来圣上对于林如海为官办事的信任程度其实是远超过对甄家的。 ——毕竟若不是圣上不信任甄家的做官能力，也不会放任甄家在金陵舒舒服服的把着织造的油水银子过富贵无匹的日子，不然以甄家作为大千岁外加的身份，想要回京在仕途上拼一拼总是没问题的，若是能成了阁老那才真的算是光宗耀祖的事情了。 而且……甄家是育有成年皇子的，还不止一个。 林如海做的最狠的一点，就是把江南一带所有地方今岁盐课上的银子数额都分别表清楚的报了上来，肉眼可见的金陵比扬州这边少了将近两成，顺便和圣上隐晦的分析了一下织造上每年的收入，只说估摸着比盐政上的税收只多不少。 毕竟盐和布都算是百姓的生活必需品，布匹也是。而且盐政的税虽然抽的重一些，但是这上头的花样却并不多，不比织造还得供给贵人，不少织造上的东西都完全能算奢侈品。 吕不韦曾经说过，珠玉之赢百倍，可见这走上层社会的贸易的盈利从来都是比平民百姓赚的多出十百倍的，由此可见这织造上头的税收绝不可能比盐政差太多。 然而，每年织造上能缴上来的钱财可是比盐政少得多了，差不多至少能少三到四成吧。 别小看了这看起来不大的数字，毕竟盐政和织造都是国家税收的很大一部分，两者加起来差不多能够占了全国税收的一半了，再加上江南这边作为鱼米之乡素来又是国家税收的大头，这么算起来甄家手里过的钱财可真不算少了。 只甄家少了的这三四成在全国税收里头也能占个不小的百分比了，便是如此丰厚的收益甄家还以及不知足的继续往盐政上下手，这个—— 比起不食人间烟火到还能问出“何不食肉糜”的先辈来说，有事没事经常往外跑的圣上委实算得上是极为食人间烟火的了，至少在明知道他经常往外跑的情况下，可没人敢在宫里头弄什么一两银子的鸡蛋之类的把戏，皇家专供的东西虽说比外头贵一些，但是也没到贵成天价的地步。 圣上只召来内务府管事略问一问宫里的用度，大约也能算出来日常使费的花销了。 别说甄家一直在装可怜表明自己家里财政艰难了，就算甄家奢侈到和宫里头仿佛的花销，算起来每年也能净赚几百万两的银子呢。 几百万多两的白银是什么概念……嗯，甄家接驾了五回，装潢了一处不比皇家园林差多少的别院，统共欠了国库三百万两白银，算起来也就是他家里一年的收入而已。 然而尽管这样，甄家依旧年年上书说自己家艰难。 也就是林如海有胆子上书说这些吧。 盐政素来也是个捞油水的大头，寻常人一年一届的走过一回，哪个不是咬过一口就满嘴流油的，一年赚个几十万都是寻常事。而林如海家里几代攒下来大笔的财富，再加上家里族里人口少之又少也没太大的花销，可不就在捞银子上头并不上心。 对于林如海来说，若是能用几十万的银子换一个锦绣前程，那才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别看他二十来岁就高中了探花郎，如今也是四十的人了，但如今多数官职的任期还是三年一期的，再加上林如海赶上守孝什么的耽搁了几年，这官职可还真不算高。 那些什么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说法都是话本里头夸张的哄人玩的，不足三十就进士及第的林如海已经算是少年杰才了，成了探花郎之后得以授官正六品。 巡盐御史是从四品的官职，这对林如海来说其实已经算是破格提拔了，按例林如海在盐政上头溜达一年之后该是平调到其他地方为官，再在从四品的官位上呆个几年才有可能再有变动。 但谁让林如海刚任职的头一年就将任上盐课上的税收生生提拔了一成多呢，哪怕朝中官员任职自有规矩，但是圣上可和白花花的银子没仇，只冲着这一年多的这大笔的银钱也让林如海又多任了几回。 还为了表彰林如海，格外给了个兰台寺大夫的虚职，从二品。换句话说，以一贯的规矩来说，就是若是林如海日后从如今的官职调出去之后，怎么也能升职了，甚至估计着还不只是按例升到正四品而至少得是个从三品的官职呢。 只瞧着这个，林如海这一买卖就是值得的，自然也士为知己者死的更加卖力的整顿盐课了。 因为自己为官还算清廉，除了惯常的冰敬炭敬之外并不收旁的东西，所以这回林如海才有在圣上面前弹劾甄家的底气。 在林如海进入盐课之前，两淮的盐政和织造的进项每年的确是相仿的，不过谁让林如海是个只为光宗耀祖而不在意钱财的人呢，哪怕头一年还顾及着前任的面子不好太过分，等连任了两三回之后他手下这盐课上头每年的收入基本上能比寻常年份多上五六成。 若是不去联想的话便罢了，毕竟这五六成也不是一年就涨了的，只能说林如海的确整顿盐课有功，再信了林如海说的年景好的说法也就是了，左右官员在盐课上头赚一些钱也是默认的规矩，甚至完全没影响林如海几位前任的仕途。 不过前头的时候，每年盐政和织造的税收都是差不离的数字，如今盐课上收入增长了这么多，哪怕的确有林如海为官谨慎的原因在，但织造上的收入却一如既往甚至还略有减少…… 徒然被人这么点拨了一下，圣上就算再信任甄家，心里也不由得泛了嘀咕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卡文外加最近格外的忙的问题…… 为了防止我忙崩溃，改成隔日一更吧…… 第61章 黛玉宝钗（二十一） 第六十一章 甄家每年都得上贡大笔的银钱入京给自家的外孙，满心指着大皇子徒明昳能够一举成事扳倒太子徒明晰登上九五至尊的宝座使得甄家的地位得以水涨船高。甄家本就得圣上宠爱又有数个长成了的皇子，能有这样的野心对于甄家和大皇子来说其实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对于外人来说也不难看得分明。 甚至哪怕作为亲生父亲，圣上打心里并不愿意承认自己最宠爱的两个儿子结了仇怨，但至少自己头两个儿子不和睦的事情到底不是什么秘密。 圣上和元后感情深厚，是以才封了元后独子徒明晰为储君，元后虽极为得圣上的心意只可惜红颜薄命得很，早早的就抛下襁褓中的幼子撒手人寰了。徒明晰自幼丧母，被圣上养在身边一手教养长大，哪怕同样都是得圣上宠爱的皇子，但是人总是怕比较的，比起甄氏所出的徒明昳来说，徒明晰才是圣上真正的心头肉。 而且徒明晰也完全没辜负了圣上的期待，虽说被册封的时候还不懂事，但是略大了一点就显出了聪明能干来，一副有目共睹的优秀样子，使得他完全坐稳了储君的位置。 当初圣上能基于立子以嫡不以长的说法立了嫡子为储，但同样的，在礼记里也有立子以长不以贤的规矩，总是能让一些蠢蠢欲动的人起其他的心思。太子虽是圣上独一个的原配嫡子，但徒明昳却是圣上的长子，这兄弟两个的年纪相仿，打小就一直不太和睦，为此着实让圣上操透了心。 徒明晰是圣上从一丁点儿亲自带大的，自然是心头肉。但长子也是宠妃所出，甄氏又是奉圣夫人家的女儿，自然也舍不得他受太多的委屈，所以对于长子建立一点自己的势力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在圣上心里，最好日后等徒明晰登基之后，徒明昳哪怕和皇帝弟弟不太和睦也还能做个实权的王爷。 但除了圣上之外的所有人都看得分明，这两位如今最得势得宠的皇子殿下基本上就是不死不休了，就算圣上再迟钝至少也知道这两个儿子依旧在互相别苗头。 所谓京城居大不易，但是作为天下最尊贵的人的儿子，皇子们的生活自然没什么艰难的。除了太子之外，其他的皇子成婚出宫之后自有俸禄可领，底下也有官员会逢节孝敬，加在一起也算是不菲的收入了，若是再加上一些商户挂靠，那自然手头就更加宽裕了。可以说但凡有些能耐的皇子，再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野心，只要靠着这些就能舒舒服服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低等的官员要靠着皇子的面子过日子，也会自动自觉的靠向皇子身边。但是真正能为皇子做大事的，自然还是那些为数不多的高级官员将领们，而想要得到这些人的亲近支持，自然要给出相应的大笔的好处。 大皇子……嗯，拿着甄家那边的大笔钱财贿赂了军中的不少将领。 这倒也不是大皇子从一开始就想着弑父逼宫一类的血腥手段，实在是文臣那边硬骨头多一些，而且对于一个想要夺嫡的皇子来说，军中力量的确不可小觑。 朝中除了为数不多蒙荫捐官的勋贵子弟之外，旁的文臣都是一路四书五经过关斩将的过来的，所谓立子以嫡的说法的确深入人心，在太子并未失德失智的情况下，想要说服或是收拢这些人无疑要花费更多的精力。更何况所谓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徒明昳除了极力表明自己礼贤下士的一面之外，倒也没有花太大的精力在这些人身上。 圣上虽然不做皇子很多年，常识总还是有的。甄家这边供给徒明昳的银钱已经达到了一个完全不能用寻常孝敬来解释的数字，那么所图为何自不必说。 甚至圣上都不必再花费精力的去查徒明昳的钱财去向也知道必定是用来招兵买马上下串联的扩充势力了。 ————分割线———— 传说中的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降，大概指得就是徒明昳这样吧。 毫无征兆的，他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被父皇训斥了一回，然后没半点理由的就被圈禁在自己家里了。 对于一个有大志向的皇子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巨大的打击，毕竟圣上已经把话说的很难听了，可以算是完全断了他的青云路。 一个被圣上厌弃了的皇子，还有什么奔头呢。 虽说大皇子的势力看起来浩浩荡荡的，甚至能和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有一拼之力，但是这种势力其实完全依赖的是甄贵妃和大皇子的圣眷，远不如太子地位稳固。毕竟作为外家的甄家出身寒微又常年呆在江南一带，别看甄家无论在江南一带还是京城里都颇有些脸面，但是真算起来可没什么实在的在京中的势力，除了金钱支援之外于夺嫡大计用处不大。 换句话说，当徒明昳失了圣眷之后，还愿意跟随在他身边的人其实并没想象中的那么多。 做个最简单的对比，这几年太子行事有时也很是有些急躁失常，为此圣上也很是训斥过太子，责令太子闭门读书什么的，但是也没见得太子就此失势一蹶不振，顶多过上一两个月就被放出来了。 对于圣上来说，虽说他的确很宠爱甄氏所出的几个皇子，也很愿意让自己的长子成为一个实权王爷以便于日后庇佑甄家，所以才会放任甄氏的皇子们和甄家紧紧的捆绑在一起。不过若是作为未来的储君帝王，一个和外家依靠的太亲近的皇子是绝不会被圣上考虑到的。 但徒明昳显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在看到自己仿佛被圣上疏远了一些之后，知道圣上无论如何不可能忘记甄家的奉圣夫人，自然又紧紧的和甄家靠拢了一下。 圣上对于奉圣夫人的确很在意，至少在徒明昳通过秘密渠道往甄家送信之后，甄应嘉很快的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往京里递了请安折子，还特意在信里头添了奉圣夫人的近况，其中的意思一目了然。 圣上收到了折子之后，很是摔了两套瓷器茶具，到底还是顺着甄家折子的意思把徒明昳放了出来，只不过仍旧薅夺了徒明昳的所有差使，甚至为了给徒明昳难看还特意略过了徒明昳给他下面的几个弟弟开恩赐了爵位。 这不可谓是不打脸了。 ————分割线———— 哪怕自己家里不在京里，但是因为各种原因，京城的消息也不难传出来，至少这样的大事情是不难传过来的。 甄家一开始发家的时候依靠的是奉圣夫人的面子和圣上的偏爱，后来甄家能够在金陵搞风搞雨的依赖的可就是甄氏所出的几个已经成年了的皇子了。 虽说甄氏膝下不止一个养住了的皇子，不过因为太子作为嫡子的名分已定，若是圣上诸多皇子里头还有谁能够和太子争一争的话，也只不过是身为长子的徒明昳的胜算还能大一些。 而以京里头传来的消息看来，圣上大概是真的是对徒明昳有了意见，经过这么一轮折腾之后，徒明昳能够挤掉太子荣登九五的概率无疑是大大减少了。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甄家再自视奉圣夫人的情分，也并不敢太过过分了，至少短时间之内不知道收敛了多少。 哪怕没有从京中传出来的消息，其实也能从甄家的动作看出来似乎京城里的局势有变，大皇子的得势的概率已经并不如之前了。 虽说对自己动手的是甄家的人，其实和大皇子并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林家也不是啥都不懂的，想也知道甄家敛了大笔的钱财到底为的是什么，可不就直接瞄准了大皇子进攻。 也是因为林如海折子里头并没提太多甄家的事情，只是在盐政例行的折子上多夹了一些私话，这才没一开始就惊动太多人。而且这回从头到尾都只有大皇子被训斥，甄家却毫发无损，甚至在后来还能上折子把大皇子保出来，这样的顺序让所有人都只觉得是大皇子那边闯了什么祸被逮到了，可真没把这件事和江南那边联系起来，更不要说发现林家在里头的作用了。 林如海冷眼见着大皇子已经被绝了希望了之后，终于决定暂时收一收手，只收敛起自己的动作心思专心和贾敏一起一边琢磨着能不能侥幸再添一个孩子，一边下了更大的力气教养女儿。 虽然男孩子继承家业才是名正言顺的，但是若是一家里真的不幸没能养下个男孩，勉强拿着女孩儿招赘传宗接代也不是不可以的，林如海本就是圣上的亲信，且前头已经在圣上面前装足了可怜，若是日后真的不得不替女儿求恩典立户想必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林如海自知自己如今已经四十多岁了，以林家的平均岁数看来，哪怕他真的能侥幸再得一个男孩儿也未必能如愿教养儿子长成，这孩子日后还是更多的依靠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 不仅卡文了，而且写这章的时候完全不在状态…… 第62章 黛玉宝钗（二十二） 第六十二章 这世界上的仇恨是分了等级的。 比如这回林家的事情。 说句不好听的，别看林如海夫妇素来将女儿也当成心头宝，但是若是这回出事的并不是小儿子而是大女儿的话，他们虽然也依旧会愤怒难过，但是并不至于真的能豁出去了去对上甄家，哪怕他们依旧如此有这样的想法，外人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 别看这回林如海通过频繁的小动作，仿佛是举重若轻地就给了甄家当头一棒，不过若是其中任意一环节出了差错，这事情就瞬间会变得险象环生——甄家敢为了银子对林家哥儿下手，若是林如海的动作被发现了，为了保住大皇子甄家必然是会对林家下手的。 这几乎可以说是拿自己全家为赌注去出这口气了，若是失了独子这么做了便罢了，至少除了作为林家报复对象的甄家之外的人知道真相之后大概都是能理解的，不过若是只是失了个姑娘，在外人眼中却是林家无理取闹了。 一个男性继承人对于一个家族来说真的不可谓不重要，尤其是一个已经几代单传并无亲近旁支的人家来说。 至少哪怕知道了小儿子的早夭和自己并没关系，贾敏依旧自责到几乎想死，反倒是已经狠出过一口气的林如海依旧得打起精神来安慰家人。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林家的历史了，林家从来都是一脉单传的，甚至如今位数不多的远房支庶也多是联宗的时候联进来的，和林如海一家的亲缘关系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别以为这所谓的单传就是正好每个人命中注定就一个儿子了。 按照现代科学可知，这正常情况下生男孩女孩的概率其实相差无几，虽然这时候还没有所谓的遗传学基因学的说法，但是科学道理不管有没有被发现总是客观存在的。怎么可能存在林家的基因就真的巧合到偏偏每一代都只能得一个孩子的情况，还是那种只生男孩不生女孩的，又不是玄幻小说里头那样被诅咒了的，顶多只能说是因为林家人不利子嗣而已。 林如海的祖父和父亲都的确巧合到只生了一个男孩儿不假，但林家子嗣单薄又不是从这百年来才开始的，真拿着家谱往上数几代，也不是没有儿女双全或只得一个女儿的，甚至还有时候真的运气极好到能生了两个儿子出来的。 儿女双全或是只得了一个儿子的自然没什么可说的，自然是男孩子继承宗祧女孩子正常嫁人，这年月谁家都没有把女婿家写进族谱的，嫁出去的林家女到底如何如今也不得而知。若是只得一个女孩，那么或招赘或收养什么的也都只能这样了，甚至还有时候干脆抱一个奶娃娃回来充作亲子，在族谱中假作亲生的都有。 如今虽没了儿子，但到底还有一个已经过了七岁看起来并无太大不足的女儿——宝钗和弟弟的年纪差了五岁，当时贾敏生下女儿的时候年纪已经不小了，所以林如海有很多年的时间真心是把女儿当成他人生中唯一的孩子的。 所以哪怕小儿子的离世让林如海万分难过，但还不至于难过到完全失去理智，反而有条不紊的进行报复。 真正失去理智的反而是贾敏。 林如海能够看开这一点，真的是因为林家关于子嗣问题的无可奈何而不得不看开，毕竟林家的标配就是一脉单传，能生下两个孩子的才是稀有的事情，在贾敏并没再度怀孕之前的四年的时间，林如海一度以为自己只有宝钗一个孩子了，也是花了大力气才终于说服自己的。 不过贾敏可没如同丈夫一样认命。 贾家一向有老来子女的惯例，贾敏自己就是贾母三十多才生下来的，比如王夫人生下贾宝玉的时候比贾敏还大好几岁呢，再比如宁国府的惜春是贾敬夫妇五十多才生下来的真老来子，连她的侄儿都比她大一轮多。 所以出孝之后生下了一个女儿的贾敏还是很相信自己一定能生下一个儿子的，一直到宝钗五岁的时候她真的生下了林家的继承人，然而却在儿子四岁的时候失去了他。 比起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得到以后再失去才是更让人痛苦的事情。 小儿子病故之后没多久，贾敏就病倒了，还是看上去就极为严重的病法。 若不是女儿宝钗也被吓坏了日夜不离身的照顾着，若不是贾敏在病骨支离的时候接到了娘家的信件的话，她大概真的会一病不起。 贾敏和这个年代大部分女人一样，嫁进林家之后到底还是更习惯用陪嫁的那些家生子服侍，不过这倒不是什么对林家人的戒备，只不过是她真的更习惯娘家陪房而已，毕竟林家和贾家文武殊途，在很多日常习惯上都截然不同，就是贾敏作为林家的当家主母也很是花了一些时间才适应。 婚姻是两姓之好的事情，不仅仅是主子们之间的，还得算上贾家陪房和林家家生子的婚配繁衍，且当时贾敏刚嫁进门没多久公公婆婆便相继离世，很是让对于庶务理家还不熟练的贾敏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可以说在最开始的许多年里，贾敏和贾家的关系还算是不错的，很亲密的那种不错。 贾家和甄家勾结对林家小公子动手的消息其实就算在林家里也算是个秘密，毕竟谁知道甄家有没有在林家里安插眼线，所以除了林如海夫妇之外其实并没多少人知道这件事，包括不少贾家的陪房人家都毫不知情。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贾敏仿佛刚刚因为某位姨娘的事情和贾母刚吵了一架，也依旧有人能够将贾敏生病的事情传到贾家。 然后就有贾母和林家通信的事情了。 贾母当然是心疼贾敏的，再加上她们母女也的确才起了一回冲突，无论是处于心疼女儿还是处于想要和林家修复关系的原因，至少信里头的确是满满的关怀之情。 信里除了提到了贾敏的病还顺带在随信礼品里头附带了不少珍惜药材之外，同样提到了宝钗的教养问题。 丧母长女不娶，无教戒也。若是贾敏这一回能熬过便罢了，等到宝钗到了年纪正常出阁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任何问题，但若是贾敏这一次真的在劫难逃了，那么如何安置宝钗自然成了贾敏最需要关注的问题。 贾母提的建议就是将宝钗带回贾家抚养。 如果在不考虑到贾家还有一个对贾敏万般看不惯的王夫人的情况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建议——哪怕贾代善已经去世了，贾母仍旧是超品的国公夫人，教养出来的女儿并不会被任何人质疑，而且作为贾敏的亲娘又的确会对贾敏的独女爱屋及乌，并不会让贾敏的女儿有被继夫人搓摩的可能。 如果换在半年多发现林家小公子的病里头自有玄机之前，贾敏自然会内心欣慰——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没有什么是比孩子更重要的，贾母能够想方法安置自己仅有的女儿，自然是一件足以让贾敏心怀感激的事情——但是如今，贾敏只会不吝啬以最坏的想法去怀疑娘家。 不过对于林家来说，贾母这一回的来信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至少在看完贾母的信之后，贾敏似乎突然从之前病入膏肓的虚弱状态觉醒了似的，爆发一样的砸了房间里的几乎所有的瓷器摆件，然后开始格外积极的配合治疗，身体也真的病去如抽丝的开始渐渐好转了。 之前贾敏的病入膏肓，很难说是因为贾敏真的病的严重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想活了。 高龄生子不可能不付出代价的，比如贾敏在生下林家哥儿之后就已经失去了再生一个孩子的能力了，也就是说她这一辈子都只能有这一双儿女了。 但在贾敏看起来，林如海却不一定。 如果自己去世之后丈夫再娶一房继室，未必不能再生下一个继承家业的男丁，而以林家的财产来说哪怕继室生了孩子丈夫也不可能亏待了自己的女儿，至少自己的嫁妆就足够女儿什么都不愁的过完一辈子了。 在贾敏什么都没发现的那种可能的未来，她的确是因为贾家的来信而彻底放了心，将女儿托付给了贾家，然而如今在她已经对娘家起了芥蒂地时候，她是绝不可能放心女儿孤身一个的回娘家的。 虽说贾母对于外孙女不会有恶意，二嫂王氏也绝不是善茬子，在二嫂已经差不多接受了贾家的时候，母亲既然没有防止住二嫂弄死了自己的儿子，她又怎么能够相信自己女儿在贾家能够安全的活到出阁呢。 简而言之，贾母并没有能力保证外孙女在贾家一定能安全健康的活着，如同在林家长大一样自在轻松，但仍旧发出这样的邀请，这才是让贾敏出离愤怒的事情——若是林家嫡长女养在了贾家，才能最大程度的保证林如海哪怕日后娶了继室生了嫡子也依旧对贾家保持足够的亲近。 原先的贾敏可以处于对母亲的无条件信任而忽视的事情，如今的贾敏只会用充满怀疑的目光看待，而且致以十二万分的阴谋论。 贾敏充分的意识到无论她再怎么计划，也永远比不上自己活着亲自看顾着自己仅有的女儿——哪怕为此她日后下了阴曹之后不得不为了承担林家绝户的罪名而下十八层地狱呢，她也甘之如饴。 作者有话要说： 贾敏对于贾家现在已经很不信任了，所以她才不会将女儿交给贾家呢，当然是自己养着最放心了。 所以贾敏是不会死了的…… 第63章 黛玉宝钗（二十三） 第六十三章 贾家的来信没惊动任何人，只在贾敏手里转了一圈之后就被扔进火盆里了。 哪怕在贾敏已经单方面宣布和娘家决裂的如今，她也依旧不愿意在丈夫面前表露出娘家的不好。若是贾敏真的不久于人世了她或许会为了丈夫不要太轻信娘家害了自己女儿而对丈夫透露一些，不过如今贾敏的身体既然已经开始好转了，她自然会选择隐瞒。 她也知道林如海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和贾家有些芥蒂，但是到底不想去主动戳破这件事。 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总是很难看到上流社会的人家真的撕破了脸皮摆在明面上不和睦的，尤其是林家和贾家这种还是再亲近不过的亲眷的，真闹的天翻地覆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就算贾敏也只打算暗地里疏远了，明面上的节礼寿礼还是会依旧一次不少的往回递的，在外人看来表面上两家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和睦的。 林如海虽不知道贾家到底说了什么，但是通过妻子的言行举止也总能看出来大概是一些不如她的心意的话，体贴的保持沉默。倒是宝钗年纪尚小，实在是对能让一贯温柔娴雅的母亲暴怒的信件充满好奇，歪缠着想问一问究竟。 连丈夫都不能说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和女儿说了，哪怕贾敏很害怕娘家会伤害到自己的孩子，但是也仍旧决定让事情烂在自己肚子里。 只糊弄着说是贾家来信问候自己的病而已，旁的什么都没说。 完全不走心的糊弄，连小孩儿都能看得出其中一定有所隐瞒。 若是宝钗再小几岁看不懂人眼色，或许还能继续歪缠着问贾敏到底是什么缘故，不过八岁的小姑娘已经很该懂事了些的，既然看出了母亲并不想说也就只默认了这种糊弄人的说法，并不追问下去。 虽然贾敏的确给娘家留了一块遮羞布，但是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确和娘家起了隔阂。 比如她身子略好一些之后就毫不客气的给娘家回了信，随信附上的还有她陪嫁过来的依旧和贾家保持了一定联系的陪房家人。 贾敏嫁进林家也有二十年了，她的陪房有不少都和林家的家生子婚配成家了，也不可能一次性的全都丢回去，她只捡了其中和林家人交集并不多的以及那些和贾家依旧关系紧密的人口送回京里，余下的也捡一部分或调到不起眼的地方或发到庄子里头，并不许在身边服侍了。 虽然贾敏没摆明车马和娘家割袍断义，但是只瞧着她都将自己陪嫁的家人送回贾家了，也不难看出她的确是和贾家疏远了。 对此贾母的反应是……又收拾了王夫人一顿。 贾敏也不是蠢的，由己及人的她自然觉得哪怕贾母对自己可能有一两分的利用之情，至少也绝不至于丧心病狂到对自己的外孙子下手，而娘家大嫂不仅在娘家没半点地位更和自己也没什么交集，那么配合甄家对自己家里下手的是谁可想而知。 她固然不放心将女儿托付给娘家，不过对于自己的亲生母亲总还是有几分信任的，或者说哪怕不信任了也不妨碍她利用贾母收拾王夫人。 作为一个出嫁女，在她夫家和娘家相隔千里的情况下基本上是完全没办法给娘家嫂子添麻烦的，但是贾母作为婆婆却从大义上就能压制住儿媳妇，尤其是在王夫人手里已经没有元春这个在宫里可能有大前程的女儿可以做依仗的情况下。 贾敏一边毫不留情的将陪房都打发回娘家，一边又在给贾母的信里头软言安慰对方。 信里头的贾敏仿佛依旧是在娘家时候那个爱和爹娘撒娇卖痴的小姑娘，温柔的安慰着母亲自己的病已经开始渐渐好转了，不用母亲太过担心，至于贾母所说的将女儿送回娘家的话就不要再提了，毕竟二嫂子和自己并不和睦怕母亲夹在中间难做什么的。 同时说自己之前之所以病入膏肓全是因为丧子之痛，若不是女儿还在身边安慰自己只怕自己真的熬不过了，同时暗示林家哥儿这回之所以病没了全都是因为上一回病的时候毁了身体底子云云。 只能说贾敏不愧是当初京城里头一号的闺秀，虽然信里面的不少消息都隐隐讳讳的，还是牢牢地将自己丧子病重的帽子全扔到了王夫人的头上，还顺便把元春被送出宫的事情也提了一嘴。 贾敏毕竟是元春嫡亲的姑姑，贾敏既然眼见就要让林家绝了门户，必然会牵累了娘家女孩儿，林家算是圣上用的比较顺手的臣子，林如海家里这么大的事也自然不难传到圣上耳朵里，为此连累了在宫里的元春实在在正常不过。 当初事情的真相其实是林家自己查明的，顶多是弄死了敢对林家哥儿下手的姨娘顺便把她一家都发卖了而已，虽说贾母通过其他陪房家人的通风报信知道消息顺便查明了这件事有王夫人插手的迹象，但是到底为了家丑不外扬并没说给贾敏听，明面上也把事情都推给了下人而已，并没直说王夫人之名。 所以贾敏也权当不知道的，在信里头将所有事情都推给了贾母丢出来顶罪的下人。 所谓知母莫若女，贾母顺理成章的就顺着贾敏的意思把所有的事情扣到了王夫人的头上。 ————分割线———— 在贾母对王夫人发难之前，王夫人的全部心力已经投入到如何将元春嫁出去了。 因为进宫走过一回，元春的年纪已经过了二十了，在满京城青春靓丽的小姑娘中间已经算是极大的了。 别的不说，大房的琏二奶奶当初已经算是晚嫁了得，她比元春还小一些呢，如今她生下来的大姐儿都已经会说话了。 差不多出身的人家的哥儿在元春如今的年纪早就成家了，再不济也有了婚约，别说贾家如今已经大不如前，就算贾代善仍旧在的时候估计也很难给元春寻一门差不多的婚事。 摆在元春面前的其实就两条路，要么寻一个年纪比她至少小四五岁的小丈夫，要么找一户差不多的人家给人当填房继室。 别管选哪一条路，都注定了如今的元春能够找到的婚事还比不上，这让当初还觉着自己女儿天生富贵命能成皇妃的王夫人觉得格外不满足。 而薛姨妈在很多时候对于王夫人的作用，大概就是一个提款机兼心灵垃圾筒，王夫人在例行和薛家通信的时候难免在信里头抱怨了几句京城人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不到元春的大出息什么的。 对此，薛姨妈的反应是……没有反应。 反正她嫁的是商户，平日认识交往的也都是商户人家，王夫人肯定是看不上这样的女婿的。 虽说王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薛姨妈出嫁多年总还是会认字写字的，只不过说不上什么文采而已，除了按例回给贾家一副颇为厚重的回礼之外，当下将信的主要意思抄录了两份出来，一封悄悄寄给了林家贾敏，另一封则没什么避讳的跟着一副礼品一起通过老方法传给了王家。 同样身处京城，没道理王夫人只会和在千里之外帮不上任何忙的妹妹联系，而不去麻烦同在京城的哥哥吧。 到底王子腾也是元春的舅舅呢，虽说王子腾对于王夫人无缘无故杠上林家的事情也不是不恼的，但是到底也帮元春寻了一门婚事。 王熙凤有个叫做王仁的嫡亲哥哥来着，算起来和贾珠的年纪相仿，而且尚未定亲，虽然平日里纨绔了一些，但是到底作为王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也是配得上元春的出身的。 甚至可以说，以如今元春的年纪来看，反而是元春高攀了王仁。毕竟王仁若是愿意的话，他完全可以娶一个出身更高至少青春貌美的妻子的，而元春却因为年纪的原因很难寻到合适的亲事。 但显然的，王夫人既然还能来信和薛姨妈抱怨，必然是看不上这门婚事的。 王子腾自然不会和薛姨妈说这些的，甚至就他本人而言，当年大兄王子胜过世的时候，他能够心无芥蒂的将已经懂事了的王熙凤当成自己的嫡长女一样悉心教导然后陪上一副厚厚的嫁妆送出门，但是对于兄长留下的儿子却未必能当成心无芥蒂——毕竟当时他还以为自己定然是能生下儿子的。 等后来他差不多绝了生养的念头之后，王仁的年纪已经很大了，完全被放养成了个纨绔子弟，很难去承担得起王家继承人的位置。 王子腾对于这样的王仁当然并不怎么满意，要不然也不能想着让他娶了元春。 但就算王子腾对于侄子再不满意，到底也是这一代王家唯一的继承人了，岂能容忍王夫人一再的嫌弃。就算王子腾不在意，王子腾夫人也不可能不在意。 事实上，王子腾夫人对于丈夫打算让养子娶了大姑子家里的那个已经二十多的老姑娘的想法就已经很不满意了，只不过并不愿意为了这件事和丈夫起矛盾而已。王子腾夫人还满心觉得这门婚事是委屈了王仁呢，怎么能忍得下王夫人的嫌弃，等收到薛姨妈的信的时候，当下就炸了。 第64章 黛玉宝钗（二十四） 第六十四章 王夫人作为嫂子会和身为小姑子的贾敏关系不睦，而在王家的时候也就轮到做嫂子的王子腾夫人和作为小姑子的她关系不和了。 在这个年头，姑嫂不和的问题其实比婆媳关系要难搞得多，毕竟婆媳之间还有先天的婆母对媳妇的单方面身份压制，而姑嫂毕竟还是平辈人，除非姑嫂之间的身份地位差别太大否则总是容易别苗头的，当然顶上有没有婆母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姑嫂关系。 比如王子腾夫人和薛姨妈这个庶妹从来和睦相处，反倒和王子腾的同胞妹妹王夫人的关系很一般，再比如贾敏现在还是能借着贾母的手压制娘家嫂子的，而王子腾夫人如今却成了王家名副其实的当家人。 毕竟王家这边，能够在儿媳和女儿之间无条件偏向女儿的王家老太太前些年已经过世了，再加上如今王子腾仕途通达，他的身份可比王家的两位姑爷要高多了，王子腾夫人自然熬出了头，顺理成章的能翻身做主了。哪怕丈夫心里头对两个小姑子还颇为在意惦念着，但是好歹对于相濡以沫的夫人的话也能听得进去，总不可能如王老太太那样只单方面偏听偏信了小姑子的话，至少也有王子腾夫人上眼药活动的余地了。 虽说王子腾对于王仁的感官一般，甚至对这个侄子的情分其实完全比不上和王夫人这个妹妹的感情，但是这并不代表王子腾夫人也是这样。 要知道，这年月其实没多少人真有这个魄力让女孩子继承家业的，尤其是王家在五服之内还有男性子嗣的情况下，就算是王子腾夫人再有心，也无法轻易去挑战宗族的力量。 所以王子腾夫人只生了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的情况下，与其将偌大个家业都交给丈夫的庶子或是不知道哪儿来的和自己没什么情分的旁系家的孩子来继承，还不如给女儿一份厚厚的陪嫁之后将剩下的东西都给了这个从小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侄子呢。至于王子腾不太满意的关于王仁的纨绔性子，王子腾夫人反而觉得只要王仁能孝顺她这个婶娘，如今这样的性情反而好拿捏一些，并不放在心上。 本来对于丈夫有意让王仁娶了元春这个老姑娘的时候，王子腾夫人心里就已经不是很高兴了，在她看来王仁哪怕贪玩了些，但也是好孩子，总是值得更好的。不过是到底想着元春年幼时的确讨人喜欢也颇为能干的份上，又不想过于驳了丈夫的面子，倒还是勉强点头答应了。 在这种情况下，等收到薛姨妈的信之后，王子腾夫人只觉得自己一番善心好意都尽数喂了狗了，满心的火气几乎立刻就被点着了。 薛姨妈其实是不知道王夫人和王子腾家里的这些事情的，毕竟左右相隔千里谁也不会特意和她说起王仁和元春之间有意说亲的事情，就算是王夫人给薛姨妈的信件也不过是抱怨两句京里的人都有眼不识金镶玉，什么破烂货都敢等荣国府的门求娶有大前程的元春云云，再借着给元春置办嫁妆的由头想让薛姨妈补贴自己一些，根本不可能特意脑残到拎出王仁的名字出来。而薛姨妈也只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索性将自己无法解决的王夫人的苦恼事情托付给兄嫂而已，本心里并没特意背后告黑状的意思——嫡兄和嫡姐两个人她哪个都是惹不起的。 但在清楚自家的事情的王子腾夫人眼中，自然是不同的意思了。 别说她本来就对王仁这个嗣子颇为放在心上，哪怕如王子腾这样的对王仁其实没什么情分的人呢，王家男丁的教养也轮不到王夫人一个外嫁女质疑，知道这事情也一样难免心里有气。 反正晚上当王子腾夫人一脸不悦的和丈夫说起这事情的时候，再加上王子腾夫人有意的煽风点火，连王子腾都彻底被撩着火了。 “当初还不是大妹一门心思的惦记着所谓的大前程才特意把元丫头送进宫做女官的，但凡体面些的人家哪有这么做的，好端端的闺秀不十里红妆的好好嫁出去，非得送进宫里给人做丫头。如今元丫头从宫里出来了之后年纪也大了，哪还可能如当初那样寻个十全十美的婚事，瞧着就好不可怜。老爷心里惦记着大妹，我也是瞧着元丫头当年懂事，便是心里不舍得也好心愿意拿仁儿的婚事去配，哪怕仁儿天□□玩乐了些没老爷当初奋进，到底也是咱家的嗣子的，也是大妹娘家侄子呢，便是当初外甥女正当年的时候配了也不算辱没了。谁想到大妹在咱们眼前倒是好言好语的，转眼就把仁儿和那等子破烂户人家划到一起了，这且是瞧不起娘家呢。老爷如今可是掌着实权的，比起荣国府的日薄西山不知好了多少，就是当初凤丫头的婚事上，若不是大妹来求着说是怕她家老太太没了之后二房被大房欺负了，老爷也不会舍得把凤丫头下嫁到她家里，那琏小子还是能席爵的这才想着还勉强配得起。这回咱们也是瞧着外甥女可怜，好好一个挑不出毛病的千金小姐，被大妹送进宫服侍人，耽搁了花期这才二十多了还没许人家，咱家才不顾着换亲的说法想拉拔一把，谁想到大妹眼界高着呢，瞧着是非得让外甥女嫁到王府当王妃才甘心。”王子腾夫人能在多年无出的情况下还拿捏得住王子腾，自然是有些手段的，给小姑子上个眼药什么的自然不是问题。 尤其是在这事情已经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当下就把王子腾说的也颇有些窝火，几乎是当下就决定再不管这妹妹了。 ————分割线———— 王夫人是一心觉得自己的女儿天生不凡，理所当然该有个远大前程，这才忽视了一切其他的因素，但是并不代表别的人也这么以为。 哪怕是当时也点头同意了将元春送进宫搏前程的贾母，如今也不可能这么乐观了。 或许贾母在贾政和宝玉的事情上的确显得无脑了些，但是撇开这些不理智的事情，贾母到底也是侯府嫡女国公夫人，这一辈子风风雨雨的在见识上头总不至于一无所长，至少在元春的事情上远比王夫人理智得多。 自从元春被送出宫之后，贾母已经开始利用自己手中的人脉为元春相看婚事了，还特意叫来元春一起商量，毕竟虽然这些已经算不上什么四角俱全的好婚事，但于元春来说已经是上上之选了。 元春的出身本来就算不上多高，真算起来哪怕她是嫡出的女孩，只瞧着父亲的官职上头她的选择余地就并不宽裕，更别说如今她的花期已过，年龄就是个硬伤。 是以贾母为元春看中的多是某些亲贵人家的继室，或是那些清贫出身所以大龄未婚的学子什么的，虽然都有些或多或少的不足，但是无论是贾母还是元春本人都算是满意。尤其是元春看得分明，里头有不少人家还得祖母舍了老脸去商量，否则未必看得上自己，心里自是满怀感激。 倒是王夫人的眼光显得格外的苛刻。 王家人可从来不看重学问，不然王夫人也不会对于自己的大儿媳妇百般看不上眼。所以对于贾母挑选出来的那些贫寒出身的学子，无论如今有没有功名她都是一律看不上的，只觉得人家前途未卜，白白辱没了她的女儿。倒是勋贵人家为数不多的从文又有了功名的人入了她的眼，只可惜对方哪怕为了读书而暂时耽搁了婚事到底也是金贵人，还看不上元春这样入宫做过服侍人活计又过了花期的女孩儿。而关于让元春做填房继室的婚事……王夫人完全不接受那些没有爵位可继承的，只惦记着那些进门就能让元春有了诰命的人家，还必须得是原配无儿无女的才好，省得女儿进门就给人做后娘。 王夫人这眼光不能说不好，只可惜真的是太好了，好到让满心怒火的王子腾夫人知道消息了之后也不由得嗤笑一声。 当初王夫人刚嫁进贾家的头几年，王家老太太还尚在人世的时候，王夫人的一双儿女都是经常往王家跑的。王夫人的长子贾珠温文尔雅勤奋刻苦，长女元春乖巧懂事温柔娴静，那会儿王子腾夫人还没生下女儿呢，哪怕和小姑子未必多么和睦，但是对这一对外甥的印象其实还是很不错的。 所以哪怕如今恼了王夫人，对于元春递来的信王子腾夫人也总是会看上一眼的。 元春的信其实是来求救的。 在宫里呆了很多年之后，元春早早就学会了自知之明四个字是怎么写的，也不可能再自视甚高，如今她对自己的处境不说是心知肚明吧，总不至于一无所知。对于母亲的高眼光，她心里也知道母亲对自己是真心疼爱，但是显然若是依着母亲的意思，自己只怕一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她可不想做个一辈子嫁不出去的老姑娘或是干脆绞了头发做姑子，当下自然只能向舅舅家求救。 荣国府在京里头的所有亲戚朋友不少，但是除非极亲近的亲眷，否则也不能在婚事上头为元春出头，算起来所有人里头除了祖母之外就只有舅舅家有能力帮自己选一门差不多的亲事了。即便母亲王夫人的眼光高到让人无法接受，但是所谓父母之命，若是元春能够说服父亲点头的话，这门婚事也差不多就成了。哪怕这样在母亲看来或许是不孝了些，但也总比一辈子嫁不出去要好一些，也省得母亲一片爱子之心不成反而得罪了太多人。 坦白的来说，元春的要求其实不算高，顶多是不想平白被许了去做妾室而已，这对于她的出身来说也完全算不上什么要求。她信里也写的明白，虽说王夫人出于母爱对她期待颇高，但是她本人却是有自知的，对于下嫁或是给人做继室后娘的事情并不排斥，对婚事也并没太高的要求，没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只盼着王家这边能惦记着亲戚家的情分拉她一把。 在要求不离谱的情况下，王子腾夫人本心里还是很愿意帮外甥女一把的，哪怕不为了所谓的亲戚情分，只她自己亲生的女儿王熙鸾如今也差不多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若是这会儿家里真有个嫁不出去的表姐，对于自己女儿的名声影响也不好。 别看元春的年纪大了又名义上只是个五品女孩儿，但是因为有个国公夫人教养的由头，这也只是很难找到四角俱全的婚事而已，若是她能够降低标准在寒门仕子或是出身不高的军官里头寻还是不难的，实在不行就算寻个寻常官员做个继室填房的，只要元春自己能够拎得清楚，日子其实也不会难过。 换句话来说，只要元春自己能看得开，不要对于自己的婚事抱什么太高的不切实际的幻想，只凭着荣国府肯定得给她的丰厚的嫁妆再加上她本身远超过同样出身的姑娘的教养，用心经营了之后她日后的日子倒也不会难过了。 第65章 黛玉宝钗（二十五） 第六十五章 折腾王夫人也算是最近贾敏给自己找的消遣的方式…… 原来贾敏满心以为自己和王夫人顶多算是有一点不愉快而已，但到底是在亲近不过的亲戚，这一点不愉快实在不值当什么。但自从知道王夫人对自己的儿女下手之后，贾敏就从心底里恨上了王夫人。 很多时候我们有时候能够容忍陌生人对我们的伤害，但永远不可能容忍亲人从没后捅自己一刀的做法。 但是这年头睚眦必报可不是什么好品行，尤其是王夫人只是个没有尽到阻止的义务而已，又不是真正的罪魁祸首，甚至那场病也不是林家哥儿真正的死因。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贾敏心里再恨，也不可能让王夫人给她儿子偿命。 所以也只能竭尽所能地折腾人了。 因为王夫人的儿女也是和贾敏血肉相连的近亲，贾敏也不可能丧心病狂到对王夫人的儿女下手，但是并不妨碍她使手段让王夫人的儿女们和她离了心。 贾敏出嫁的时候，贾珠和元春都是已经生出来了的，那会儿他们对于贾敏这个姑姑也颇为亲昵，有这样的感情基础在，贾敏至少不至于对这一对侄儿下手。贾珠早早夭亡了，这是贾敏也无力回天的事情，贾珠的遗腹子贾兰本就和王夫人不亲近，而元春这边哪怕她原先和王夫人的情分的确是无比的深厚，估摸着等经历完了这回关于婚事的闹腾之后，再深厚的情分也剩不了多少了。 不夸张的说，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婚事可以算是人生的第二次投胎了，还是唯一一次能够通过自己努力而改变命运的机会，自然是极为重要的。尤其是元春因为在宫里头耽搁了许多年，如今已经过了最好的可以投胎的年纪，如今也顶多是能够在不那么如意的人选中勉力挑选一个不那么糟糕的。这种时候若是有人在这里动什么手脚，那真的能算是有意毁了元春的一生呢，容不得她不记恨。 当然了，元春从来都是个孝女，只会觉得王夫人是真心疼她，而不会质疑自己的亲娘是有意要害她，但是经不住总有人在她的耳边嘀咕些有的没的，有的时候真是容不得她不怀疑。 贾府里的奴才自有定数，至少谁也不会莫名的备下一批可以在主子身边服侍的大丫头，元春是王夫人的心头肉，又是荣国府这一代唯一的嫡出姐儿，这身边需要的使唤人比迎春探春可都要多出不少，她徒然从宫里头被放了出去，这人手上面一时可凑不出那么多合适的，可不得从贾母和王夫人身边先调过去几个。 偏巧这会儿贾敏把自己的陪房都打发回来了，因为贾敏书信里头的话写的软和，倒也没如何激起贾母的不满，让贾母很是留了几个贾敏打发回来的丫头在自己身边，然后兜兜转转的其中有人混到了元春身边也不奇怪。 说句不好听的，以元春如今的年纪看来，婚事上头活动的余地并不算很大，日后前程如何谁都说不好，她身边可真不算是多么抢手的位置，若是有心也不难争取。 就如同王夫人当初能够借着陪房的手在林家做小动作一样，贾敏打发回贾家的人里面也不乏身在曹营心在汉的，顺着贾敏的意思挑拨两句也不是难事。 比如这个说“姑太太当初不也是嫁了仕子的，如今夫贵妻荣的也成了二品诰命了，姑娘若是能央着老太太仿着姑太太当初那样择一门婚事也不差什么。” 再比如那个说“当初姑太太进门也算是下嫁，这些年饶是姑太太没生养，姑老爷也没纳妾生子，姑太太的日子比起高嫁不知道要舒服多少。” 上一辈里头贾敏是四个姐妹里头唯一一个太太生出来的嫡女，而元春虽然只是二房的姑娘论起来远比不上贾敏这个国公爷的女儿，但是这并不妨碍贾府的人拿她们两个来作比较，尤其是如今府里头多了不少贾敏从扬州那边打发回来的人，这样的比对更是少不了了，哪怕贾家的家生子也难免偶尔嘀咕几句。 当初贾敏嫁给林如海虽然也算是下嫁，但那也只是针对贾代善天子近臣国公爷的身份而言，林家老太爷也是和贾代善同朝为官的，是圣上面前的体面人，真算起来虽然林如海本人没爵位可继承，也有的是亲王郡王家的女儿愿意下嫁，这可跟普通寒门士子又不一样了。 不过以如今贾家的眼光显然是看不懂这些的，只瞧着当初贾敏嫁进林家的时候林如海不过是个举人而已，如今老太太和舅老爷那边愿意帮大姑娘说亲，说的人家里面也不是没有秀才举人身份的学子，似乎……听起来也没什么不同。 这不就把元春的心嚷嚷的活泛了吗。 林如海有个从二品的虚衔，所以贾敏如今的诰命随着这虚衔而升到了二品夫人，算起来已经算是顶顶体面的了。而且林如海如今四十多岁，谁能咬准他日后没有封阁拜相的一日呢。 贾琏日后的爵位也不过才是三品呢，且比不得林如海的官职，如今开国时候太.祖封的爵位一代代传下来，有不少还比不得贾琏的爵位呢，若是真的能选中一门如林如海这样的婚事，可不比这些强得多。 然后再有偶尔几个下人私下嘀咕的“太太还指着大姑娘拉拔弟弟呢”“寻个寒门得陪多少嫁妆，太太必是要将所有银子给宝二爷”“若是能做个王妃什么，许是还能给太太封个诰命，嫁到别处哪有这好处”“太太还想着哪怕指个老王爷那也是王太妃，值得太太出门风光，有了面子不就得了”“老太爷那会儿超品国公已经荣耀到了头了，老太太也不指着女儿风光，可不就一颗慈心了，如今太太还盼着大姑娘结一门贵亲呢”之类的话听到元春的耳朵里，可不就彻底把元春的疑心吊了出来。 甚至哪怕是抱琴这个还算偏向王夫人的人，心里头比较比较之后都觉得老太太和舅老爷的选择比较靠谱：“老太太一辈子不知道攒了多少人脉，舅老爷又正当势呢，总比太太认识的人多一些。如今可是姑娘一辈子的大事，少不得更谨慎一些。” 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婚事已经急到了一定程度的元春会相信谁，只从她瞒着王夫人送到王家的信看起来就一目了然了。 至于王夫人的幼子宝玉，一来这孩子本来比起母亲王夫人来说，就更亲近贾母一些，二来他如今年纪还小着，也并不急着对他使什么手段，三来也是因为他才是二房里所有孩子里面唯一一个和贾敏一点情分都没有的，也不用贾敏太小心操作，哪怕真的伤了病了的贾敏也是不会心疼的。 不过贾敏也没急着一次性就把王夫人彻底弄倒，毕竟谁都知道钝刀子割肉才是更疼的，而且她自己也还得花更多的时间在自己的女儿身上，不可能把自己的人生都浪费在这个娘家二嫂子的身上。 对于小儿子的夭亡，贾敏固然恨透了甄家和自己娘家，但同样这事情也和自己的失察脱不了关系。事实上，她都做好了丈夫把小儿子夭折的事情怪罪到她头上的打算了，毕竟若不是她没管好娘家来的人，也不至于给了外人可趁之机。不过显然林如海并没这个意思，哪怕也同样为了丧子的事情形销骨立，但是只是花了更多的精力在女儿宝钗的身上，并没责怪她的意思，反而还特意来安慰她。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林如海也不是没有迁怒妻子的，只是夭折的小儿子也同样是贾敏亲生的骨肉，是贾敏千辛万苦才求来的，平日里真真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不存在不经心的情况，再加上眼看着贾敏已经为了儿子的事情几乎难过的一病不起了，好不容易才借着荣国府的刺激而激起了一点生机，他自然不可能去做雪上加霜的事情。 至于贾敏之前想过的要给林如海多多纳妾争取再生个庶子出来继承家业的事情，林如海也敬谢不敏——一来如今江南这边风声鹊起的，纳妾就意味着给家里增添人口，妾室姨娘再加上她们身边使唤的人，谁都不敢保证这里头没有不怀好意的人，林家可再损失不起了；二来林家历代的铁证如山，能生下两个孩子已经是侥幸之事了，从没有哪一代生出来第三个孩子的，这也让林如海懒得折腾了。 若是如今林家真的一个孩子都没了，林如海或许还能抱着一线希望折腾一回。但是如今林家虽没了男丁，但是好歹还有一个看起来挺健康的女儿，那么还不如好好保养自己争取看到外孙长成呢。 在这种心理下，林如海不仅对于妻子表现出了十足的宽容，还特意将已经八岁了的女儿时时带在身边，当初男孩儿教养起来。 第66章 黛玉宝钗（二十六） 第六十六章 家里若是没有可以继业的男丁但是又不想平白没了香火该怎么办 这在别人家里其实根本不是什么问题。 毕竟这年代可没有什么计划生育的说法，哪家哪户不都是可劲儿的生一群孩子的，别说世家族从来都是群枝繁叶茂的，就是平民百姓也大多是聚族而居的，并不会缺人口。哪怕某一代的某人不幸没养下个传宗接代的男嗣，了不起从同宗亲近的人家里过继个孩子也就是了，这也是公认的最最简单也最通用的方法。 可偏偏林家已经许多代都是单传的繁衍了，从五服之内根本寻不到什么近亲家有子嗣可供过继了。不过好在林家这种也不是世上只此一家的，真论起来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的。 若是家里真的不幸到半点骨血都没留下，只要手里还攥着点钱，去收养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或是有同姓人家愿意将孩子送出来给他们承宗也是使得的，左右记在宗谱上头了就一切安稳了，只要小心着别养出个白眼狼就没什么后患。而若是家里还有个闺女在，又不想家产白白便宜了外人的，那么给女儿或立女户招赘或和女婿家说好讨一个外孙回来随自家姓氏都是使得的，律法也都是认可的。而家里头到底选择哪一条路子，一是得看这家里的权势财产，二来也得看这女孩儿的心计本事。 而林如海如今就在考校自家女儿的性情本事了。 本事这东西虽然多是后天养成的，但是性情却多是天生注定的，只瞧着所谓三岁看老的说法就可见一斑。而宝钗如今已经八岁了，哪怕日后还有很多东西需要继续学习，但是不妨碍她的心性已经基本长成了，若是她真的是个扶不起来那林如海便是再为难也只能另想法子，否则真养出来个单纯到立不起来的姑娘出来，她擎着大把的家产也只有等着被人生吞活剥了。 宗族律法在更多时候都只承认男嗣对于财产的拥有权，所以林家若是想要女子继承家业需要面对的问题较之男子多出何止百倍，哪怕林如海有意扶持女儿继承林家家业，至少也得女儿本身的性子够硬，立得起来才行。 好在宝钗生的还算早，她和弟弟的年纪差了足足有五岁，可以说她在生命的头几年里头一直都是个独生的女孩，被林如海一直引导着的难免比寻常闺秀强势一些。毕竟当初因为连番守孝的缘故，贾敏生了宝钗的时候的年纪都已经上了三十了，以这年头女子平均的生育年龄来看，谁也不知道贾敏是不是还有福气能够再生一个男孩儿出来，再加上林家素有的子嗣单薄的毛病，林如海当时也只当自己只能得一个女孩儿，最开始真的是拿承宗女的标准教养人的。 虽说后来得了儿子之后，林如海到底是松懈了对女儿这方面的教育，只安心的让妻子教宝钗女孩儿该学的东西，想着终于能让女儿如同寻常人家女孩儿一样日后找个四角俱全的人家嫁出去就好，不必迎难而上的过辛苦日子，谁料想没几年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这没有了兄弟的女孩儿若是想要日后独自支撑起一个家族，无论在什么人家里都是极为艰难的，富贵人家财帛动心人，倒显得比寻常人家更艰难一些。尤其是以林如海的年纪看来，他是绝撑不到外孙成人的，只能让宝钗更加辛苦了，但好在哪怕中间耽搁了几年，这打小养成的脾性却是变不了的，如今捡起来也并不太为难，这才让人不由得略舒了一口气。 其实从宝钗四五岁的时候就已经能帮着贾敏管家，甚至六七岁时候在贾敏病了之后能一力扛着林家的管家内务的事情上可以看出来，林如海之前的教养其实也并不算白费了。 一点不夸张的说，若是宝钗能保持这份在人情世故上头的通透，只要林如海能活得久一些，她也是绝对能够撑得起林家平稳过度到下一辈的。至于再下面，若是宝钗能生下继承林家宗祧的男孩儿，以宝钗的那时候的手段护着孩子好好长成了自然再没什么值得操心的，而若是宝钗不幸只得一个女孩或是一个孩子都没活下来，那也真的是上天要亡林家了，非人力能弥补了。 女子想要继承家业总是比男子辛苦千万倍的，其中千丝万缕的关节容不得半点疏忽，也逼迫的林如海不得不对女儿的要求更加严格。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贾敏如今大半的时间都被拘在房里养病，余下的一点闲心都放在远程监控贾家的事情上，一时竟没什么功夫在女儿的身上了。 谁都得承认，哪怕贾敏一定会疼爱自己的亲骨肉，甚至从当初她愿意为了宝钗的药方子而和薛姨妈低一回头就可见一斑，但同样的她也无法避免的在这个时候偶尔无理取闹的迁怒。 她愿意为了女儿不被人糟践了而努力勉强自己活下去，哪怕她日后肯定会因为没能给林家绵延后嗣而面对各种流言蜚语，但在偶尔钻牛角尖的时候仍旧难免会想为什么活下来的不是儿子。 若是有可能的话，贾敏宁可舍了自己的性命换来一双儿女健康成长，但在儿女中只能活下来一个的情况下，她却到底难免陷入俗套了。 在这种心理下，听说宝钗如今被丈夫带在身边了之后，贾敏索性也没多问太多的细节，权当是丈夫在失了一个孩子的情况下关心女儿的健康罢了，除了暗地里送了口气之外就并不再多关注。 等贾敏好容易病好的不差不多能出房间总揽起家里的所有事情的时候，宝钗不仅已经能将家里的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甚至开始随同林如海见客了，不仅仅和同龄姑娘一样偶尔见一见随着父母来的来拜访的小姑娘，还能穿着身公子哥儿的衣裳伴在林如海身边见一见林如海官场上的亲近同僚。 别看宝钗穿了身男孩儿的衣裳，但是一来这男孩女孩从来不是换身衣裳就能糊弄住人的，二来亲近的人家没有不知道林家如今只剩了一个姑娘的事情，这年纪上能对得上的也只有林家的姐儿了。 如今讲究的是男女七岁不同席，女儿家等闲是不能见外客的，不然就是伤了名节的事情，要不是林家如今的情况不同寻常，再加上林如海好歹也让女儿穿了男装遮掩了一二，林家早就被流言蜚语埋了个来回了。 贾敏刚知道自己养病这阵子发生的事情，差点没直接疯掉。 面对妻子的质问，林如海难免有了两分心虚。 小众人的路从来都是最艰难的，谁都知道女家主从来都是不易做的。哪怕宝钗的年纪再大个六七岁，林如海都能想办法找一个稳妥的人家把女儿嫁出去再过继个外孙子回来，这样宝钗虽也比寻常闺秀要过的辛苦一些，但是好歹也能保证女儿顺遂安平一生。只林如海如今四十多岁才只得了这么一个八岁的姑娘，以林家素来只有四五十岁的平均寿数，他是绝等不到外孙长成的，只能委屈女儿辛苦了。 女儿家的管家理事自是不能落下的，还得常常唤大夫来为宝钗调养身子，甚至连前朝的事情家中亲近的人际交往也不能缺了，甚至还得做的比大多数人都更好才行。 世家女儿从来都是打小就娇养着的，更何况宝钗自生出来身体情况也不算太过健康的，在没配出来冷香丸的时候从来都是如瓷娃娃一样不能累不能热的。哪怕冷香丸已经在很大程度上克制住了她的病，但是若是似如今这样不得不加倍辛苦下去，谁也不能保证宝钗的身体不会出什么问题。 林如海不得不为此去和贾敏解释一番自己的打算。 贾家从来都是个大家族，前朝时候在乡野里的日子已无迹可寻，但自从初代宁荣公发家之后人口繁衍的愈发鼎盛，从没听说过哪家绝了香火的，哪怕真的亲友里头如王子腾家里一样没生出男嗣的，也总有近支晚辈侄儿可过继来继承的，从没听说过女子承嗣的——顶多是当稀罕事听人随口说过一两句哪一家过继了外孙回来或是捡了个孩子回家养老之类的，可真是从没想过让女儿招赘立户的事情。 至于年纪……贾代善是因为年轻时候在战场上受过伤的后遗症才没的，贾母更是如今还健健康康的呢，如今自己夫妻才四十岁，一时间贾敏是真心想不到丈夫担忧的寿数的问题。 在大多数的家庭中都有所谓严父慈母的说法，如今既然林如海开始严苛的教养宝钗了，贾敏立刻抛去了所有的不自在满怀心疼起来了。 比如非得说宝钗最近累得很了整个人都瘦了之类的，生生把一个本来就一副端庄圆润的小姑娘的脸又补得圆了一整圈，使得宝钗如今全凭着先天条件足够优异，才使得她哪怕圆润一些也容貌姣好。 作者有话要说： 所谓重男轻女，也得是在有了儿女之后才能分出来的。同样都是自己的孩子，不能说贾敏就一定重男轻女了，只是真的在当时的环境下，儿子和女儿还是不一样的。 记得当年看唐山大地震电影的时候，姐姐和弟弟被压在石板下头只能救一个，姐姐在不停地发声自救弟弟完全没了声音的时候，母亲在上头哭了很久迟迟做不出选择，在救援的人决定不等她选先去找别人的时候，母亲最终选择了弟弟，但是她一辈子都在为此难过，哪怕后来弟弟出息了说要给她买房子，她也执意要住在原来的地方，因为怕姐姐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能说这个母亲是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哪怕再自诩公平的人也一定会心有偏向的。贾敏钻牛角尖的时候会觉得为什么不是儿子活下来了，但是并不影响她的确是疼爱自己的孩子的。 第67章 黛玉宝钗（二十七） 第六十七章 薛家这边和林家并算不上亲厚，等知道林家人的决定都已经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 作为外地的商户人家，薛姨妈其实很难去窥伺到巡盐御史官邸里头的私密，她能够知道这些依旧是贾敏的来信里头说的。 女子立户在这个年头从来都是稀罕的事，至少贾敏比较熟悉的人里面，只有薛姨妈是作为女子当家作主的，哪怕因为薛姨妈在薛老爷没了之前就生了薛蟠，哪怕薛老爷没的时候薛蟠的年纪再小，哪怕是个奶娃娃呢，但只要他是个男娃娃，这薛家的家主就自然传到他身上，并不算立女户，但相比女子当家作主的苦楚总是懂得的。 毕竟不管怎样，在薛蟠长成之前，哪怕薛蟠已经十分懂事了，但是薛家的大事上头其实仍旧少不得要薛姨妈出面做主的。哪怕在女户招赘的大事上问不得人，至少小事人情往来上头，薛姨妈到底是如何出面待人接物的，也很是值得借鉴一二。 贾敏纵然当年是京里头数的上的闺秀，事事不落人后，但举凡正常人家里头，便是教养的再全面再精心也总不可能在未出阁的时候就教导姑娘家怎么去教养要当家作主的本事，便是管家理事的事情，如今她却不得不落得个让自己仅剩的闺女承宗招赘，可不得拿着这事情去请教一下旁的人。 薛姨妈看了这信之后也不免叹一口气。 贾敏在闺中的时候其实也并不算是难相处的性子，哪怕她在家中娇养惯了可能有几分任性（不然纵是王夫人再小肚鸡肠也不至于记恨了这么许多年），但是至少在外头的时候还是落落大方的。且贾家素来规矩就是女孩儿家不拘嫡庶都是公中拨钱一般教养的，虽说贾母必定额外补贴贾敏不少，但是至少面上总归一碗水端平的，她也没什么目空一切瞧不上庶女的习惯，是以薛姨妈对她其实没什么恶感。 后来为了林家姐儿的药，林家薛家从主母处续上了交情，当年京中闺秀们如今在江南的并不多，二人书信之中难免谈起些京中旧事。贾敏从来都是个心思细腻柔软心肠的，薛姨妈更是有心讨好，一来二去的聊的颇为愉快，便是后来王夫人惹怒了贾敏，她竟也没有报复在王夫人妹妹身上的意思，如今为了女儿的日后少些坎坷，也不得不忍住那一点和王夫人相关的不自在去问一问薛姨妈了。 薛姨妈在娘家有嫡兄嫡姐，作为独一个的庶出孩子，哪怕王老太太从未搓摩她什么，少不得也养出一份软糯的性情，再加上出阁之后也是被薛老爷娇惯着的，倒也没失了柔软的性情。当初薛家曾在林家姐儿的药方上废了大力气，往来通信的时候也是没少听贾敏说自己的一双儿女，如今想着林家哥儿夭亡姐儿日后不得不立女户招赘持家，少不得为贾敏和林家哥儿姐儿难过一回。 少不得在回信里头将自己的心得写的格外精心。 且林家贾家多是官家，相交来往的自然也多是差不多的人家，都是宗族规矩格外严格些的门户，自是没听过招赘的。而薛家相交的多是规矩并不如何严谨的商户人家，连同家里掌柜租户什么的，三教九流都能攀上些交情，这里头就少不得真有几家没生下儿子招赘的，倒也能打听些东西，索性一并写进信里头。 这真算是极为尽心尽力了，便是贾敏收了信之后也不由得如获至宝。 别看林家祖上有招赘的先例，不过那都是林家发家之前的事情了，距今相隔已经许多年了，族谱上顶多能记着某一年太.祖无子故而为独女招赘某某生天祖以为传嗣云云，并不可能写明白前因后果如何选人操作，别说贾敏不懂招赘女户上头的故事，便是林如海也不过摸着石头过河。 且林家其实已数代没生女孩儿了，别说如何教养承宗的女儿，便是寻常人家如何教女林如海懂得其实也并不多，不然也不能做出将女儿带在身边见男客的事情。 别管女孩儿是要招赘还是出嫁，但凡还没丈夫，这名节上就顶顶重要，便是召了夫婿上门之后等闲最好也别见外头男客，并不能就此当成男孩一般百无禁忌。 好在宝钗虽过了七岁，但是到底也算不得太大，且见的男客也多是和林如海颇有情分的人家，一来和她的年纪差的太多并不至于传出什么谣言，二来这些人也不至于不怀好意的到处乱说，这才没真惹出祸事来。 贾敏在闺阁时候的才华本事就凌驾兄长之上，之前不过是一时没转过弯来这才钻了牛角尖，这会儿有了可操心的事情，也不伤春悲秋了，当下转而精神抖擞的开始谋划着女儿的将来了。 寻常人家八九岁的女儿家其实并到不急着相看婚事的年纪，但林家的情况并不一般，能入赘的女婿更难寻一些，如今开始琢磨已经不算早了，甚至以女子十五及笄许婚算起来，谁都不能保证七年就一定能寻出来一个样样满意的女婿出来，可是有的可操心了。 贾敏当下就拿出百倍的认真来规划起来了，顺便还拿着自己的打算去林如海那里展示了一圈，成功的又要回了女儿大半的教养权，并不许丈夫再自己折腾了。 ————分割线———— 林家开始陷入了为了未来奋斗的模式，而薛家这边的气氛就和缓得多了。 薛蟠如今十二岁了，又因为年幼丧父不得不学着开始立业，是以作为薛家的嫡支长子长孙来说早一些成亲也无什么不可，左右薛姨妈平日里也没什么大事，早早就带着女儿一同不紧不慢的相看起了薛蟠的婚事了。 不过也只是相看而已，左右便是相看好了最早总也得等到薛蟠十四五岁的时候才能成亲，是以薛家真心是不急的。且如今的薛蟠虽没了父亲，但是却已经稳坐了薛家家主的位置，家里又有做大官的舅舅和诰命夫人的姨妈，在金陵一带还是颇为抢手的，别说是同等的皇商人家的女儿了，便是不少官宦人家也琢磨着许个庶女给薛家是不是也很合适了。 人们常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换做薛家这样的若说是一家有佳儿百家来求也是使得的，这种情况下薛姨妈自是闲的很了，很是有功夫去为林家的事情操心了。 林家姐儿比薛蟠还小三四岁呢，也不过就比薛蟠父亲过世的时候大一两岁的样子，就得扛起整个宗族传承了。薛蟠当初作为薛家长房唯一的嫡出的儿子，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还是靠着王家的威势才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业的，而林家姐儿作为个姑娘家到底有多么艰难可想而知，再比对比对自家这个现在还有些烂漫的小女儿，由不得薛姨妈不多在心里表示一下同情。 当然了，薛姨妈对于林家的了解也不多，如林家那样子嗣稀少的人家其实也巴不得能如薛家这样还能多分出数房子嗣来，若不是林家真的没什么可供林如海过继的近支亲属也不至于指望一个小姑娘辛苦继承家业，至少林家姐儿继承家业的时候其实并不会如薛家当初那样还需要受到宗族的约束压力。 但并不妨碍这依旧是一件步步维艰的事情。 尤其是在薛姨妈默默的将自家女儿代入这样的情景的时候更是不由得表示同情了。 黛玉的性格……也不能说是不好吧，虽说她是作为遗腹子出生，但是本来女孩儿的教养更多的就取决于母亲，再加上黛玉还有个宠她的哥哥，其实也没什么缺憾，性情上就难免有些清高了。 薛姨妈从来都不怎么通文墨，顶多只略识得几个字罢了，是以在这方面也没有对自己女儿有过多的要求，只是从小耳濡目染的教她管家理事的本事。黛玉天生是是个灵慧的，倒也学的不错，只是薛姨妈素来是个慈爱的，又觉得格外亏了女儿，只瞧着她大约都懂了也便罢了，并不苛求她亲自劳累，这样下来倒使得她愈发的懒了，只一心爱着书本墨香的东西，对金钱往来看得格外的淡泊。 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便是薛姨妈自己在娘家的时候兢兢业业的学过，也是不可能在家里经手管家的事情的，闺中女儿的管家本事到底还是纸上谈兵的多些，哪怕嫁到了夫家里头，除非是没了公婆长辈，否则怎么也轮不上新媳妇理事，哪怕黛玉对这些再不精心也并不耽误什么。且黛玉虽不太爱操心这些，但薛姨妈考校她的时候却也不出什么差错，让她管着自己院子的时候她虽难免有些不足，但是大体上却没多少疏漏，知道女儿是真的懂了，日后也不能被人轻易哄了去，这才愿意纵着她偷懒躲闲罢了。 尤其是知道林家姐儿日后辛苦，薛姨妈再瞧着自己身边娇娇软软的小女儿，难免心里头更软了几分，见不得她一点委屈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薛姨妈是个慈母，这一点没什么可质疑的，只看原著她能把薛蟠养成那样就知道了。薛姨妈为人是真的心善，原著里她对林黛玉也是很好的，好到林黛玉也恨不得认了这个干娘…… 原著黛玉的确有一点清高气，但是曹雪芹有写她闲暇时候帮王熙凤记记账，有写她看了贾家过年能大致算出贾家花费，说出俭省为要，甚至她自己的小院子她也能管的不错，可以看出黛玉虽然可能在经济仕途上没那么沉迷，但是哪怕在贾家没人教这些的时候她也能学到一些，不是真的不懂管家理事，只不过当时她在亲戚家住，并不可能做亲戚家的主，所以才没显出来。 古代赘婿的身份很低，不过好像明清时候有所改观，比如目前搜到的左宗棠就是赘婿出身（但是他的孩子好像都姓左？）所以正在找历史真实资料，反正红楼梦是架空的，哪怕写的不和历史也能安慰自己这是我自己设定的…… 第68章 黛玉宝钗（二十八） 第六十八章 也是薛家如今日子好过了，薛姨妈才有闲心去为林家担忧一回。 其中还另有一桩事情，原薛蟠三两岁的时候不知怎么的，薛姨妈有一会儿身子骨不虞，不止月事停了，一两个月里头腰身也粗了几圈，连脉象也显出滑脉，浑似怀了孩子的样子。谁知算起来若是胎该到四五月的时候就忽地停了胎，仿佛之前事情不过错觉罢了，再一两月又身材如故，仿佛之前不过是病秧了，不吃汤不吃药的就这么好了。 因着有这么一回事情，从那以后薛姨妈总梦着自己该有个女孩儿的，如今虽也得了个娇养着的姑娘，但听着林家的故事也莫名的容易被林家姑娘牵动了心思。不过薛姨妈如今日子清闲又素来心软，只觉得自己不过自家无事可操心了，这才为他人担忧，倒也没如何放在心上，只偶尔心里挂念嘴上叹一两声就罢了，更多心事仍旧在为薛蟠择一良妇上头。 别瞧薛蟠商户人家没能耐科举，等闲攀不上官家女儿，但若在差不多的商户人家真算是头一等的良婿了——薛家红顶商人出身又有正经官宦人家的亲密舅家，且他已是家里顶门立户的人了，偌大薛家又没个嫡庶的兄弟瓜分家产，只一个嫡亲的小妹妹也不过一副嫁妆的事情，薛家本就财大气粗，除非薛姨妈立志仿个十里红妆出来，否则这花销便是再多也到底有限，可真比不得多个兄弟分出去的家产。 唯一值得担忧的也不过是寡母过分偏疼儿子而轻瞧了媳妇而已，只媳妇进门也有娘家，自有那一等自诩自家也有些底气的门户里的太太很是有心将自家嫡长女嫁进来。 由不得薛姨妈不挑花了眼，倒是忍不得问了问一双儿女的意思。 薛蟠便罢了，饶是如今长进了不少，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只一口咬定别的倒罢了，一定要个好模样的，只如妹妹那般好样子就是了，很是把薛姨妈气了个仰倒，只得叹了口气转而去问一问女儿罢了。 毕竟黛玉且比薛蟠小七八岁，在嫂子身边过日子的时候也不少，再有她这当娘的总是走在女儿前头的，日后少不得依仗兄嫂的日子长着呢，若是和兄嫂和睦了还算是有个娘家，如自己和王子腾夫人就好歹能当成亲密亲戚依仗着，但若是如林家和贾家那样……饶是王夫人是自己亲姐，也由不得薛姨妈不脸上发烧了。 黛玉也是个憨的，断没有王家女在经济仕途上头的精明，且她如今还远不到思虑生老病死的年纪，只觉得母亲能活到天长地久呢，只扳着指头算计着如何给哥哥聘一个四角齐全的姑娘才是。 也合该是绛珠仙子不同了，黛玉虽也听薛姨妈说过了官商不同，也见识过自家艰难和舅家姨家的顺遂，但是到底还是个不论出身的性子，只一味的纠结着未来嫂子的性情，并不拘泥出身嫡庶贵贱。 “哥虽孝顺妈也爱护我，在家里温和不少，但我平日里听哥说外头的事情，其实也是个强硬的性子，合该找个温和些性子的，这才容易和睦。只要瞅着人的性情好些，便是本事上头有些不足也无妨，妈还年轻着呢，便比着我去教一回，总能教出来人。咱家是不用科考的，哥读书也不多，倒不必定要寻个才女出来，只总得识字才好不然总有不便。”黛玉为人心里头自有一本剔透帐，她虽爱读书但却也不觉着什么唯有读书高，不强求别人必要和自己一样，左右自家哥哥是个不爱书墨的，若寻个清高才女出来倒难免鸭子听雷了，倒也不求这些，只要人性情心性不坏也就是了。 薛姨妈也有借着这事考校女儿的意思，当下也难免多问了几句。 “咱家不缺钱财也不指着新妇嫁妆过活，出身上头其实不必拘束了，只还是要瞧一瞧她家里的景况，若是家里有些混烂人，哪怕她是个出淤泥不染的呢，也让哥哥头疼。妈常说哥自有一副呆气憨气，往常混起来也不是没有领着人去打的，便是前头虹哥家的侄子惹了他，也被领着人收拾了一顿，可见哥闹起来时候从不管是不是亲戚呢，真要两边闹起来反而不美。”别看薛蟠如今为了母亲妹妹好歹长进了，但依旧骨子里还一股呆霸王的性子，之前薛家旁支一个堂兄家的侄儿不知怎么的招惹了薛蟠给妹妹备下的嫁妆铺子家的掌柜，让薛蟠领着人好顿收拾，也不顾着人家好歹得叫他一声叔的情分。这种情况下，若是日后他舅兄也是个憨的，两家再打成一团，那可真是亲戚做不成了。 薛姨妈虽未必及得上黛玉天生天养的灵气毓秀，好歹多吃了三十年的米盐，这点事总是看得分明的，不过是顺道考教考教女儿的见识罢了，真说起来顶多能听进一句温柔和煦而已，旁的都并不用上心。 商户人家规矩多不及官家整齐，尤其商家多南北往来，一年到头其实在家里呆不了太长的时日，在外地置房养小妇平妻的不在少数，内里养奴蓄婢的也不少，如薛家这样的也不过是薛老爷碍着妻子娘家兄姊官职不敢的，这才只一心和自家太太好好过日子的，余下的门风其实参差不齐，端看这家里嫡庶和不和睦也就是了。 别看薛姨妈自己是庶出的出身，但却未必对庶女就满怀善意，一是觉得庶女教养得好的毕竟是少数，二来也是因为薛家本来就已经算是商户里头最顶尖的了，薛蟠又是独一个的嫡子出身，何必委屈去寻个庶出的。 至于要不要为薛蟠寻个如自己这样的官家女，薛姨妈其实并不怎么在意，王家的亲眷已经算是近的了，再有贾家的那边，只靠着血脉的情分也很能庇佑薛家一两代，且薛蟠素来肆意惯了，若是往高里攀亲事却要他去忍气吞声，到底出于慈母心有些不忍了。 也是人的劣根性作祟，作为薛家媳妇的时候，薛姨妈很是愿意丈夫对自己一心一意，甚至还因为自己内宅清静而在一种薛家亲旧家太太面前颇为得意。薛姨妈虽自诩自己未来不能是个恶婆婆，但若是儿子想要如寻常商人一般置个三房四妾儿媳妇却不许的话，薛姨妈依旧得生气的。 这大概也是婆婆的心理了，若不是当时薛蟠祖父丧妻，估计也未必想着能给儿子娶一门贵亲进来，或者薛姨妈进门之后的日子也未必能这么好过。 薛家生意开的广泛，不仅金陵一带是有的，在江南其他地方也都不少铺子，另有还有两门贵亲在京里头，这选择的范围也不窄了。 薛姨妈先除了庶出的，以及有些商户人家不讲究的将平妻出的也算作是嫡出的也算在不要的里头，再除了家里庶出的人口太多的——这样人家若不是主家贪花就是主母软弱，家里的女孩若不是锋芒毕露便是软绵的过了头的，教养一定不甚好。再有其他的关于教养出身的说法，以及黛玉心情来了的时候或转达薛蟠的意思或自己想的添一两句条件什么的，零零总总的不知要求了多少，虽哪一条都算不得太为难，但是到底也剃了不少出去。 也是薛蟠和黛玉无论哪一个的年纪都不急，再加上薛姨妈并没将目光转到官宦人家里头，还算是低门娶妇，很是能够由着她挑拣。 她平日里自己在金陵见客访客的时候琢磨着这些还不够，甚至闲的没事还将这事情和王子腾夫人提了一嘴，只想着并没想让薛蟠高攀了哪家，便没说让王子腾夫人帮着屈尊相看，只说是问一问京里头差不多的商户人家的名单，顺口说了预备为薛蟠相看婚事的事情。 至于王夫人那边，薛姨妈只送了份不轻不重的节礼便是了，倒是另有一份礼给了同嫁进贾府的凤姐儿，因从来没有长辈先给晚辈送礼的规矩，名义上只说是贺凤姐有喜的礼罢了。虽不算太厚重华丽，但却样样都算是实惠，让凤姐儿欣喜又不至于惹了王夫人的眼，另在给凤姐的单子外添了一张纸同样说了薛蟠的事情，也说了因为惦记着贾府元春未曾出阁，王夫人定是忙碌这事的，不好为这点小事惊动了她。 ——元春的婚事委实是为难了，虽王子腾夫人在给侄子择媳之外也愿意为外甥女相看相看，但是到底男儿只要有家有业的，多少岁娶个正当年的闺秀都不难，但女孩儿哪怕再出类拔萃，只要错过花期便再难选贵婿，可不让王夫人头疼得很。 王熙凤收了礼之后其实并没把这事情放在心上，以孝顺的名义回了一份薄礼给薛姨妈之后便安心养着胎了。倒是王子腾夫人这边丈夫仕途坦荡得很，平日里都是被人奉承的多些，难免无聊了，且她刚给侄儿定了婚事，正于这事情上兴致勃勃着呢，一边暗地里琢磨着自己十一岁女儿的终身，一边顺便为外甥瞧了一瞧，倒算是尽心，略晚了一阵子才给薛姨妈回了消息。 不仅有京里头皇商的名字，只因为王家和商户人家其实并不亲密，只打听了有差不多年纪的姐儿的人家，具体人家里有几个哥儿几个姐儿嫡出庶出内里妻妾相处如何云云却是没有的。倒是额外添了几个官宦人家的名字，有的是有容色正好性情温柔又不失教养的庶出姐儿的，也有的是家里有比黛玉大几岁的嫡出或庶出哥儿的人家，也算是尽心尽力。 前头那些薛姨妈倒是认真思量了一二，至于后头官家的儿女的，能配黛玉的哥儿便罢了，存着后头或许用得着。至于姐儿……薛家这一代很不用再娶进一个官家女儿了，那才真真是瞥过就算的，半点没放在心上，顶多里头若是有熟悉的人家还能有半分印象，别的就真不用强求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十一过的各种心力交瘁，母上大人真心各种活泼，已经晋级到平均每天早上被母上大人薅起来之后，吃完早饭之后，我俩拎着两个包子两瓶水出门，然后在外头逛游到半夜十二点回家…… 两个包子就是一天的饭，包子其实挺大的，属于那种空着肚子吃两个就能撑得不得了的那种，一般是她先啃了大半个，然后一个包子剩下两三口给我……至于水，一天两瓶水我能喝着两口就不错了，然后她又不想买水，因为她不渴…… 一般就是逛街，纯逛不买的逛法，逛到九点店都关门了，然后坐公交去海边溜达一圈又一圈，然后……理所当然的错过末班车没公交了，然后就走回家……去溜达的地方基本上是和我家六公里起步的距离，如果不溜达的话就是九点多回家然后换衣服去跑步，又是五公里左右的跑步。 因为母上大人觉得又不用上班，在家里太无聊了…… 感觉过一个十一比不放假累多了……有一个活泼过度的母上大人伤不起。 PS 我家母上大人的体力非常充沛，从小去任何地方逛街游玩都是我先趴下累的不行的，本来以为是我体质太弱了（我妈一直这么说的，说我是矫情），后来上大学和同学出去玩的时候才发现我的体力秒杀所有同学（女），才知道不是我方太软弱而是敌方太强大 第69章 黛玉宝钗（二十九） 第六十九章 别管薛家之前到底有多么艰难的时候，到底他们家里如今是熬过去了。别瞧按着如今所谓士农工商的说法，薛家的日子的确不如其他几家的尊贵，但是日子却真的是过得滋润。 尤其是比对了薛家如今正闹心中的亲朋好友们，委实是薛姨妈的日子过的最好了，或者说，最近她委实是亲朋好友们的头一号清闲的人了。 儿子虽爱美人，但是眼光却高并不是随意就能凑合的，尤其对青楼那些价格高昂的姐儿并没任何兴趣。薛家在江南也算是豪富，便是薛蟠真买一院子的漂亮丫鬟，其实也没多少价钱，是以对于薛蟠这样的小毛病，薛姨妈倒也不以为意。而女儿更是乖巧懂事无处不好，唯一一点体弱的毛病也不过费一点药材而已，对薛家的花费更是九牛一毛。 比如和薛家关系最近的王家贾家，贾家固然因为元春的婚事而为难，王家这边虽然没什么大的事情，但总有一些不大不小的烦恼，林家那头更是最艰难的时候。 算一算所有的人家里头，林家遇到的问题其实是最严重的，但是好在林家的人心是极齐的，并没什么人会有二心。王家就罢了，多数都是亲戚家的事情烦到他们面前，不过是顺手帮衬一把，也不至于让当家人太头疼。但贾家这边元春的婚事，可真是耽搁了好久的时间，而更可怕的是贾家里头的心也未必都是靠在一起的，哪怕不算上对二房没什么善意的大房的人，甚至同样是为了元春好的人里头，贾母和王夫人的心思也不尽相同。 而林家这边的人口简单，尤其是在贾敏将自己娘家的人打发回去了大半的情况下，剩下的除了贾敏最心腹的人之外就是林家的世仆了，哪一个都只有盼着林家能好的，不敢有半点异心。 哪怕是林家真有糊涂心大的丫头打量着做姨娘生庶子继承家业做主子的，那也没必要对林家姐儿下手呢，这样相比之下自然和谐到了极点。 贾敏自生下小儿子就伤了身子不能生养了，她身子骨先天就弱一些，当时大夫还说得亏她两回生养还算隔了好几年，否则只连着生育两回就足够她彻底坏了身体底子损了寿数了。 原先她的嫡子还在的时候还费心去管束后宅，不想让姨娘丫头生下庶子出来威胁儿子的地位，而如今既然失了儿子……哪怕丈夫属意立自己的女儿为继承人，但是若是可以的话贾敏心里头宁愿丈夫还是能有一个儿子的。 于是那些一心想着爬床上位的丫鬟也迎来了主母格外宽容的好日子，其余的人自然和林如海夫妇一样想着至少在林家没哥儿之前还是得全力扶持姐儿立起来才行。 贾敏本人是个才女出身，还是那种在闺阁里头被养的娇了带些清高气的性子。她固然是当年京里头头一号的闺秀才女，但若是让她去撑起一个家族来，她的性格就显得有些软了，莫说刚及笄出嫁青春年少的时候了，便是如今时候都是没那个能力的。而宝钗日后的责任重大，却是不得不牺牲一些的。她若是还有个兄弟在，以林家的财势权柄，自然可以随自己爱好成长，只瞧着林如海的官职和她未来的嫁妆，就绝不担心出嫁的事情，可惜如今却不得不将更多的精力放在管家理事人情来往以及外头的事故人情。 哪怕林如海不是书呆子的性情，也说不上多么的八面玲珑的性子，虽也通一些庶务，到底还是有些读书人的清雅呆气，觉得让自家女儿不去读书专心庶务委实是一种委屈了。 只是林家到底如今景况就是这样了，凭林如海再宠爱女儿也总得把林家传承下去才是。若是宝钗的性情看起来就是个立不起来的就罢了，大不了林如海舍了自己的脸面去求一求自己的亲朋故旧，把第二个外孙过回自己家或许也不是不能——只是哪怕林如海选择的人家真的品性高洁日后不至于变了想法，谁都不能保证宝钗一定能生出第二个男孩儿，并不如招赘来的保险。 甚至就连宝钗自己在听林如海说过关于这两个选择的时候，都想也没想的选择了招赘传承林家而不是出嫁之后过继一个儿子回来。 “若是我出阁之后对方再反悔呢，这过继不过是私下的说法，便是对方直接反悔了咱家也讨不回什么。我若是只嫁出去，以咱家的状况必然得陪大半的家产出去，不然日后都得被籍没进国库里头，而若是过继一个孩子回来却至少得陪那孩子一半的家产，人家里头怎么可能愿意平白失了这么大注的银钱。”也不知是谁教的，宝钗在银钱上头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天赋，对人性的阴暗面也有一种格外的敏感，似乎早早就不知在哪儿经历过一番人世疾苦一样。 宝钗平日里其实对于正儿八经的四书诗集并没太大的兴趣，虽然也爱读书学习，但便是读书也更多看的都是杂书一类的，顶多只能略扫一扫记着些东西权当增长增长见识，并不至于花费太大的心力。 倒是对于管家理事的事情无比的热爱以及容易上手，甚至在贾敏试探着将家里的事情全都交给她的时候无比迅速的就上了手，除了第一个月的时候还会出一点小纰漏之外，后来处理事情的效率本事竟都远远超过了贾敏这个正经当了十年林家妇的当家太太。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其实是件好事，尤其是宝钗日后生活注定不易的情况下，她的本事好一些更是代表了能把日子过的好一些。这世上或许有做父亲的见着儿子比自己能干而心里有些别扭的，但可从没见过哪家的母亲不愿意自己的亲生女儿变得优秀再优秀的，尤其是贾敏这一辈都只剩这一个亲生的姑娘了，不疼她还能疼谁呢。 眼见宝钗在处理事情上头日渐上手了，贾敏也开始八面玲珑了一回。女子立户艰难，哪怕宝钗再能干优秀也少不得得更多的人支撑着她才成，毕竟彼时作为户主的宝钗身为女子并不能经常抛头露面，而赘婿又并不能轻易入仕做官，这一家子的身份必然不可能太高了——那时候若是林如海夫妇还在便罢了，好歹有身份不低的长辈能庇佑着，但不管是林家人还是贾家的女儿其实都少有长寿的，谁都不敢去保证个日后。若是只抛下小夫妻两个，那却是必然得需要别的亲朋故旧庇佑着才成的，否则是绝保不了林家偌大家产的。 人总归都是有私心的，曹公原文里头林家姐儿之所以落得那样家财散尽还泪而亡的下场，更多的还是因为当初贾家是林家近亲所以得了林家十二分的信任，在贾家将林家姐儿接去教养的时候缺少个外人去监督的缘故。 凭谁家里眼见着几百万白花花的银子就在眼前都不可能忍得住手不去贪了去，不过是贪多贪少的区别，以林家几代单传的绝户财，哪怕剩个半成出来对于女孩儿来说也算是份体面的嫁妆了，实在不行聘了这女孩儿做媳妇一场喜事将事情盖过去也就是了，那凭谁都挑不出毛病来。只不过王夫人显得格外大胆又狠心，不仅一座大观园花光了林家几百万的财物，一点都没给林家剩下来，还因为不喜欢贾敏而不想要林家姐儿做儿媳妇，索性林家姐儿胎里带来了点病症天生体弱了些，就放任林家姐儿一病死了，连最后一笔几万的嫁妆钱都省了。这才弄得贾家平白担了一个谋财害命的名声，让这件事显得格外惊人而已。 这世上人心险恶从来不少，不独贾家一户。不过越是有财有势富贵人家越是讲究体面二字，若是林家只将自家财物托付给一家人，没了监督他们自然掩饰不了贪吝，但若是左右还另有几家监督他们的人，他们却绝不敢不顾着自家的体面。 身为国公独一个的嫡出女儿，又不是什么盛气凌人的性子，当初京里头差不多年纪的闺阁女子里面固然有王夫人这样百般不和睦的，但也总少不了真心相交的人。贾敏当初比较要好的手帕交多数都是嫁的不错的，虽说有些出嫁之后各自天南海北所以断了不少交情，求不得太大的事情，但若是想要借着当初的交情求个日后庇佑却是不难的。 女孩儿闺阁里的交情总是最真挚的，哪怕其中有些已经十年没联络了，但是贾敏徒然一份节礼信件过去，信里头字字哀婉恳求，显得格外的可怜。女子在这世道里从来都是弱势的，自然也觉得“子息不丰幼子夭折全家止余一女”的贾敏委实算得上值得同情，再加上林如海仕途上的确算是得意，交好林家其实百利而无一害，自是没什么意见，回信里头只一口应下不拘林家姐儿日后出嫁还是招赘，若是真的有需要了，自己定然能护一护这个小侄女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在不停的跳场景是不是有点奇怪…… 第70章 黛玉宝钗（三十） 第七十章 别小看了内宅妇人们的手段，贾敏的手帕交们给她的帮助不可谓不大…… 富贵人家里头固然有林家这样上下和睦的，也有贾家这样内里糟心表面却强撑着维持体面的，但其实也不乏有一些人家真的已经后继无力连体面都无力维持的。 贾敏曾经的大嫂张氏的娘家败落之后，张氏有一个和贾敏关系颇好的小堂妹就随着父母一同回乡嫁了人，后来她丈夫还算有几分出息，虽说没能考上进士做官，但是也有举人的名分，如今就在江南这边的一处书院坐馆教书备考进士。 她夫家姓李，不过是当地寻常士绅人家，族里人只一心惦记着读书为要，家底子只能说是算不上单薄而已偏又人口众多以致于繁杂冗乱的很，不然也不至于让她丈夫堂堂一个举人还得自己出来谋生计而不能安心在家读书。 小张氏嫁的是这一家前任家主的嫡三子，张家虽因为朝堂事故动荡的关系败落了不少，但是读书的本事却没被丢下，有了张家人的帮衬教导，使得小张氏的夫君在读书上的进度也一日千里，二十多岁就中了举人，委实算得上是前程可期。 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说如今丈夫已经三十来岁还没考中进士，但是只一个举人的名头就足够他在李家被全家供养安心读书了，之所以会来江南坐馆教书也不过是慕江南之文风所以来受一受熏陶，另外也是因为家里头出了一点小变故。 ——和他家其实没什么关联的变故。 当初王夫人固然和贾敏势同水火，和身为长嫂的张氏的关系却颇为不错，虽说小张氏比贾敏还小了六七岁，但是并不妨碍她们两个之间略有了几分交情，如今小张氏既然人在江南，虽说如今她已不是当初书香累世的张家闺秀了，也少不得得和当初闺中的朋友联络联络。 张家离开顶级社交圈已经很多年了，小张氏其实对于重新脸上当初的交情也没抱太大的希望，李家当初聘小张氏进门为的也不是这些，更多的是看重张家书香累世以及张家对于子女的教养。 小张氏和贾敏联系起来的时候，正是林家日子最不错的时候，然后就一直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的交情，也不想着借着当初的情分求什么，只是说聊一聊当初在京城里的事情而已，倒也让两人聊得比较不错，也算是连上了当初在娘家时候的交情。 就如同张氏和贾敏的关系很好一样，小张氏和她的小姑子也颇有几分交情。她婆婆生了三儿一女，家里除了一个庶出的二郎之外，余下的都是她婆婆亲生的，兄弟姐妹之间颇为和睦。她小姑只论夫婿前程的话还算是嫁的不错的，她的夫婿颇为上进的考中了举人，然后在当时座师的帮衬下做了个小官——然后基本上就是所谓的薄情郎的话本故事了，李家姑娘带着自己所出的孩子被以莫名的理由赶回了娘家，没几年就抑郁而终，而她的那个夫婿则靠着攀附裙带以举人的身份做了个小官，娶了一门能对他仕途有帮助的贵妻。 然后李家就顺理成章收留了这个孩子。 头些年里其实都没什么问题，毕竟李家姑娘本也是因为一些不能说出口的原因而被夫家赶出来的。她原本的夫家郑家因为攀上了一门好亲事，让她原先的夫婿迎娶了他座师家因为过了花期在婚嫁上有些艰难的女儿，自然更不会想到这个下堂妇的孩子，唯恐碍了如今太太的眼。谁知道那女孩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嫁进来几年都并无生育，后来寻大夫来看的时候只说是她似乎并没能力生养。郑家虽也不算小门小户，但是这李家姑娘的夫婿却是家里的独子，并没嫡亲的兄弟，便是过继也只能寻血缘远一些的人家，自然很有些心不甘情不愿，不想绝了香火，偏那娶来的太太又颇有些善妒不许他纳妾，到底无奈之下还是想起了曾经的那个孩子。 而这回轮到李家不情愿了——别看郑家改门换户的已经算是官家了，但是只之前那一买卖就显然已经把李家得罪死了。哪怕撇开李家兄弟姐妹之间的情分不算，只为了所谓读书人的清白名节，他们也不可能低头和郑家握手言和。 于是，李三郎索性就借着来江南的机会带着自己的妻儿和外甥一块出来了。 李三郎是李家里这一辈里头独一个的举人，算起来若不是他自己想着继续往上考，以举人的名分仔细钻磨一下也不是不能谋个官职出来的，也不能算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了，自是很有几分体面的。想来只要不呆在郑家的眼皮底下，郑家其实也不能从他手里抢人。 尤其是眼见着小张氏又想法设法连上了几宗她娘家的故友故交，虽说因为李家也不算多么豪富，愿意和小张氏续上交情的人不多，但只那么几家也基本上都是正经的官家诰命太太，有了这一点无形的体面在，郑家更是不敢轻易动手，只能琢磨着靠礼法取胜了。 当初李氏被赶出门的时候，她生下来的哥儿已经过了五岁入了族谱了，算是正经的郑家人。这年头便是休妻停妻其实也少有将自家儿孙推出去的，顶天了不过是将不想见到的人分出去罢了，虽说他当时为了不碍人的眼随着他娘一并被人赶了出来，但是他其实却依旧在郑家的族谱上，若是郑家以宗族的名义真的想将他要回去，李家其实也没任何办法，只能老实认了。 郑家哥儿单名一个崇字，其实还是依着郑家那边的规矩取得名字，当时因为郑家那边完全没料到新娶的贵妻是个不能生的，是以当时是连着户籍一并都和李家姑娘一起迁了出去的，因为他生下来上户籍的时候都是嫡子的身份，所以他户籍上头写的明明白白的他的母亲是李氏的。 换句话说，除非郑家那边打算将李家姑娘的牌位再迎回去当成原配正室供起来，否则李家这边也有权利不放人——一副牌位本不是大事，但是郑家如今的太太桀骜惯了，怎么允许一个士绅家的女儿压在自己头上。虽说她如今在她父亲的劝说下勉强允了将郑崇接回来的事情，却不能允许将李家姑娘再回来的，哪怕是牌位都不许，甚至若是有可能的话她都只想让郑崇以庶子的名义回来。毕竟她自觉自己还算年轻，说不准日后还能生养呢，凭什么把嫡长子的位置让出去。 所以事态才一时僵硬了起来。 这种争执无论结果如何，若是郑崇这个当事人掺和了进去，毕竟其中之一是他的亲生父亲，以这年头忠孝礼义的说法来算，对他日后的名声总归不好，这才有了李家三郎带着郑崇出门的后续。 小张氏自己的儿女缘分还算不错，已经生了两儿两女，再加上一个小姑子家的外甥在，全家七口人再加上带来的两房服侍的人口，将一个本就不太大的宅子挤得满满当当。 家里的人口多了，很多时候其实就难免有些疏忽，尤其是如今他们住在这儿的主子其实还不算少，根本不可能如寻常富贵人家那样一脚出八脚迈的给每个人都安排服侍的人手，倒是难免让小孩子得知了不少本来不该他们知道的消息。 比如郑崇就不是不知道自己亲生父亲和外公舅舅家的矛盾冲突，甚至连郑家那边的打算如何他都心知肚明。再比如三舅妈的外家当年在京城的时候，似乎也认识一些贵人，本来都是十数年没联系的人，如今也勉强搭上了联系。 郑崇并不是不知好歹的人，他已经十三四岁了，对于自己身上的事情到底有多棘手他也不是不知道。除非他父亲如今的太太能突然怀孕生个儿子，否则哪怕是他父亲如今那位算是位高权重的泰山都只会觉得养一个儿子在女婿家里让女儿日后能有享祭也是个好事。只要郑家那边点了头许他娘的牌位回去，他便是再不想回去也得回去了。 虽说举人比不上进士稀罕，但只要考到举人也就能做官了，很是有些前途无量，是以能做一府的举人座师的人的官职也不能低了。且如今郑家那边还占着礼法的优势，除非李家能真的找到一个差不多官职的人出面来护着他，否则这结局也是明摆着的，李家自然必然是比不得的——虽说如今三舅妈这边看起来的确认识一些有些出身地位的贵人，不过这人情面子都是用一次少一次的，舅妈又不是没有自己亲生的孩子，他又怎么值得舅家为了他的事情耗费这么大的人情。 所以在某次偷听到了小张氏和李三郎叹气林家的事情之后，他擎了自己的户籍路引收拾了一些衣裳和散碎银两就出了门，然后真的花了四天的时间跑来扬州城寻到了巡盐御史家的官邸。 作者有话要说： 宝姐姐的夫婿已经出来了…… 感觉我泼了好大一盆狗血出来…… 不过也没办法，一般来说有前程能耐的人都不会去做赘婿的，而我又不想给宝姐姐选个太不堪的，就这样吧…… 第71章 黛玉宝钗（三十一） 第七十一章 作为一个在江南一带还算有些权势的官家，林家自然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尤其是林如海并不是住在林家的私宅里头而住在巡盐御史的官邸，更是对出入的人的身份有着严格的限制。 郑崇不管是从父亲那里算起还是从舅家算起来，虽然从小就不算贫穷，但是也是没经历过正经的官宦人家的生活的。当时离家的时候不过是一股少年意气作祟，所以才不管不顾的拿了自己的东西找到林家。但这会儿真的面对林家官邸的时候又难免胆怯了，自然有些裹足不前。 郑崇这样明摆着来历不明的陌生面孔，徒然出现在巡盐御史家门口，还一副探头探脑的奇怪模样，若不是当时出门的时候他想起来从家里把自己的户籍簿子带了出来，在被检查过之后证明他本身是良民出身，那简直是瞬间就能被人以身份不明的罪名带走。 好在巡盐御史虽然只管盐政的，本身也算是监察的官职，并不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位置。既然已经有人查清楚了这人并不是什么出身不明的人，到底也没什么人管他在林如海家门口徘徊的事情，甚至还不乏有并不太怀好意的人以为是有人和林如海不太对付，开始决定看看林家的热闹。 林如海也是做官的能人，自然不能这种放任热闹在自己门口发生，一开始他不知道郑崇这个人的存在也便罢了，后来听说有这么个人在自家官邸门口徘徊，索性就让管家和内宅那边提醒了一声别冲撞了，然后就大大方方的将人请了进来。 郑崇今年虚岁才十四岁，这个年纪在外头人家已经算是个半大的少年了，只是脸上仍旧带着几分的稚气，再加上他从小也算是受到过比较良好的教育的，从小耳濡目染的在言谈举止之间都自有几分体统，显然不是粗俗人家能教养出来的。他身上的衣裳倒只是普通棉布的，不过还算是鲜亮整齐，也不像是家境不好的样子。 林如海多老辣的一个人啊，只一打眼之间就能看出来对方大概的情况，也正是因为看出来对方的状态，所以倒难免有些疑惑了。 普通的百姓总是很避讳见官的，不管是作为原告还是被告都是一样，更别说没事去自己找到官员家门口的了。除非真的是有什么大冤大难到活不下去的程度，否则就只有那些有了正经功名对官员敬畏少一些的人才不怎么避讳见官了。 瞧这少年的举止神色，虽然有些局促紧张但是却没显出什么悲色，显然并不是前者。而只看他的年纪和穿着，却也不像是后者，这才让林如海难免有些不懂了。 郑崇的父亲其实已经算是官身了，哪怕他当初是被赶出家门的，他随着母亲回家之后也有作为举人的舅舅，因为他外公尚在的缘故，李家其实并未分家，他的户籍其实也随着他母亲迁到了李家，按理来说他便是穿个绸布缎子的衣裳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他如今身份尴尬了些，尤其是在他父亲如今为了子嗣问题闹起来了之后，为了防止被郑家那边以这样的理由攻歼，这才执意要换成普通百姓的棉布衣裳，以表示他自己完全不稀罕他父亲许诺的种种好处。 以郑崇的身份来说，和林家委实是天壤之别，且他不过是个半大的少年，无论从什么角度算起来他都和林家攀不上什么关系，根本没法解释他找上门的缘故。好在他出门之前想着为了来到林家之后方便表明身份，不仅收拾了一些自己的东西，还特意偷偷从书房里头寻了一封舅母和林夫人的通信带在身边。 左右这会儿他都已经进了林府里头了，郑崇当初也是想好了结果才破釜沉舟的决定来林家的，当下也只能咬牙从包裹里头取了那封信出来放在桌子上。 因为这是内宅妇人之间的信件，郑崇也完全没去看信里头写了什么，未免里头有些女人间的私密事，虽说这封信是林如海的夫人写的，但谁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关于小张氏的事情，所以郑崇只将还带着信封的信件放在桌子上，却并不直接递给林如海。 林如海见了郑崇的举动，虽然面上依旧没什么波动，但是心里其实给这个少年这样的举动默默打了个高分。而且哪怕看不见信里写了什么，只信封上的字迹就足够确认真假了，对于贾敏的字迹自然是能认出来的，从信封上确认了这的确是贾敏寄出去的也就是了。不过他其实对于郑家和李家并没什么了解，再加上郑崇的年纪还并不大并不用太过避讳，到底是让管家去后头找了贾敏过来。 因为有了贾敏的信件，林如海这时候还以为郑崇大概是某个贾敏故友家的亲戚，这回或是来自家拜访借住或是有求于自家，倒并没想到别的。 直到贾敏来了之后，郑崇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语言，将自己家里的事情和对方说了一说。 因为和小张氏的交往，所以对于李家的事情，贾敏虽然知道的不多，但是也是有所耳闻。 这种痴情女儿薄情郎的事情从来都不是什么新奇事。尤其郑崇父亲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举人出身的官员，他岳父虽然官职在郑家看起来还算是不错，但是真算起来也不过是个外放的巡道员，正四品而已，对于正经的京官和帝王心腹并不算什么，以林家的体面便是他们真的听说过也不过是听过就算，并不会怎么放在心上。 这世上不幸的人何止千万，林家和郑家李家都没什么交情，没那么圣母情怀的什么不平事都想去管。小张氏这边虽然和贾敏有些交情，也愿意为相处还算和睦的小姑子庇佑郑崇一二，但是她也总也有私心在，对于这样用一点少一点的故旧情分，自然更愿意留待日后为丈夫或是自己的亲生儿女求一些关键的事情，不可能真的拿着和贾敏的情分去替外甥求什么事情。 郑崇也自知自家几位舅舅舅母已经为自己做的够多了，也并不想为了自己的事情牵累了舅家太多。哪怕这会儿凭借舅母的名义找来林家，也不是打算拿这情面求什么过分的事情，只是因为偷偷听说了林家这边日后有意为独女招赘，所以咬牙来毛遂自荐的。 别看同样是求林家庇佑，前者是去消耗舅母在故友面前的情分脸面来保全自己，而后者却是他拿自己的前程来作为交换，只不过是用舅母的名头牵一牵线，并不会对舅舅家里有什么损失。 无论是从李家还是郑家看起来，和林家的地位无异于云泥之别。如果只是作为女婿，以郑崇的身份来说想去求兰台寺大夫兼巡盐御史家独一个的姑娘，显然是癞□□想吃天鹅肉的事情。但若是作为赘婿却又不同了。 和正常的娶妻不同，招赘上门的赘婿可是要改姓从妻姓，至此舍弃了祖宗姓氏香火的，等闲人家若不是实在揭不开锅，总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赘婿的地位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起来都不高，不仅在家里是从属于妻子的，完全没什么地位可言，而且若是做了赘婿他本身在仕途前程上头也再没任何指望可言，便是他家里也会因此而蒙羞，免不了被人指指点点，这使得哪怕是想着卖子求荣的人家多数情况下也不会选择这条路的。 是以比起其他可能的人选而言，郑崇好歹也是在去岁的时候考过科举的，虽然当时因为郑家的事情闹了出来而没来得及参与院试，但是却也是正经考过府试获了童生功名的。 童生不过是科举的第一关，这个名头相较于正经举人进士的功名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只是考虑到郑崇本人的岁数，哪怕只一个童生也委实算是很了不起了。哪怕他最后也并没考上秀才，但只看他已经通过了县试府试两关，至少总是能证明郑崇本人读书的资质在同龄人里头算是很出色了，这一点对于身为探花郎的林如海来说委实算是个加分项。 若说面对这样一个人选林如海一点没心动自然是假的，毕竟若只针对赘婿来说，郑崇虽然出身上头欠缺了一些，但是本身的条件的确是不错的。不仅学识上头并不差，甚至只瞧着他并不借着小张氏和贾敏的情分直接求上门就知道他也是个知恩之人，品行上并没什么问题，再瞧着他对于他的父族并没任何情分来看，想必也不担心他日后为了认祖归宗而背叛林家。 饶是有些心动，林如海也没立刻答应下来，只温言安慰了郑崇几句，让贾敏给他收拾了客院留他暂时住一住，顺便让贾敏和小张氏那边去一封信说明郑崇的去向，省的李家那头太过担心，另外也同时打发人去李家和郑家那边打听这件事具体的来龙去脉，并不只听取一家之言。 李家那边其实也发现了郑崇不见的事情，只是李三郎这边怎么也想不到郑崇会跑到和他们家完全没关系的林家去，只以为郑崇是少年意气打算靠一己之力解决事情的跑回了本家那边，因为相信本家那边总是能拦住人的，只去信一封说了这件事情而已，倒也没太焦急。 而等林家的信到了李三郎这边，立刻把他们吓了一跳。李三郎这边立刻加急的再往本家那边去信，还并不敢说郑崇的具体打算，只说才发现郑崇只是去朋友家了一趟，让家里不要为这件事着急。而小张氏这边则立刻收拾了些东西，将二儿一女托付给这边的朋友家里暂时照管一下，夫妻两个赶紧往林家那边赶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基本上宝姐姐的夫婿就定下来了…… 现在的年纪： 郑崇 14岁 （完全原创人物） 宝钗 11岁 薛蟠 13岁 黛玉 7岁 宝钗比薛蟠小两岁这件事是曹公原著里有的，红楼梦里面关于宝姐姐的年纪一直是个迷……如果仔细考究一些她其实比宝玉黛玉大挺多的，所以就忽视吧，一切以作者设定为准…… 薛姨妈的丈夫是在薛蟠五六岁的时候没的，这里就设定了黛玉是遗腹子，所以比薛蟠小六岁…… 所以现在完全没出场也在短期内不会出场的宝玉是8岁…… 恩，就这样…… 基本上还是隔日更的节奏，主要是这样我的压力还能小一点，哪怕卡文也能靠存稿撑一天……基本上就是晚上八点刷一次，如果没更新这天就不用等了…… 第72章 黛玉宝钗（三十二） 第七十二章 郑崇从骨子里就算是个颇为执拗的人。 当时虽然他父亲的确为了前程休弃了李家姑娘，迎娶了座师的女儿纪氏。但是他也不是从一开始就想着将郑崇一并逐出家门的，到底郑崇也是郑家的骨血，而且郑崇的爷奶也还在世，对于这个唯一的孙子也很有些感情。算起来当时也顶多只是想着在家里其他支庶里头找一户人家过继出去，既能留在郑家又不至于碍了后来的这位纪氏太太的眼，在他看来也算是仁至义尽了，其实郑家也真并没打算将这个好好的儿子拱手让给李家。 只郑崇瞧不上父亲的行为，为了李氏被以莫须有的罪名休弃的事情很是在家里闹了一通，差点把事情闹大了。虽说所谓孝道大过天，但郑崇若是真豁出去了要闹，也总能给郑家添不少麻烦，为了防止他在新妇面前惹事，郑家那边这才索性狠心将人和李家姑娘一同赶了出来。 这样的性格……不管怎么说，总是和如今崇尚的愚孝总是有很大的不同的。 换句话说，只从他这种性情就能看出来他其实是个刚烈的性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决定的事情基本上没人能够改变。 哪怕李三郎和小张氏亲自出面也没用。 虽然当时贾敏的信里头并没说起郑崇的打算，但当他们来了林家之后，郑崇就直接将自己的想法抖了出来。 “我本就无心去为郑家绵延子嗣，他家里头虽还有旁支不可能因为没有嫡子而绝了嗣。而且他既然明知自己还有亲生儿子又怎么会甘心过继嗣子，便是他太太纪氏那边虽然如今还拗着气，只要还没能有亲生的孩子也到底不得不去低头。我虽同母亲一起被逐出来了，但是却仍在郑家族谱上，若是纪氏愿意忍一时之气许母亲牌位进门——那对她并没什么损失，到时我总是得回去的。只舅舅仔细想想，他家里仍是纪氏当家，在咱家里便罢了，一旦被要回了郑家那边，他们只会觉得纪氏许我回家就是极宽宏受委屈的，哪里还能容许我为娘祭祀香火。且这不能生养的是纪氏又不是郑家，估计等纪氏略相通一些，也宁可去抱一个自己亲信生的庶出的孩子充作嗣子甚至装作亲生的，到时候我又如何自处。”因为看过了人情冷暖，郑崇对于这些寻常男子看不清楚的内宅事情看得分明，也颇有一番自己的见解。 家里有个被逐出家门的弃妇，在名声上头到底不好，若不是李氏回家之后没几年就抑郁而终并未再嫁，只怕如今李家哪怕身为受害者也难免被外人指指点点。李家的小辈里头也不是没有女孩儿的，有个被休了的姑姑，日后婚嫁上不可能不受影响。虽说之前舅舅舅母们因为疼爱李氏这个妹妹并未有什么怨言，但随着表妹们的年纪也日渐长大，若是郑家能提出将李氏牌位迎回去的话，郑崇也不能保证李家这边一定不会心动。 但郑崇却是不想回去的。 说他任性也好自私也罢，郑家当初既然会因为攀上了纪家而舍了母亲和自己，那么如今哪怕他真的回去了日子也绝不可能好过。除非有朝一日把纪氏熬死了，否则哪怕熬到纪家彻底倒台，纪氏也依旧会占了继母的名义压在他头上。所谓孝道大过天，他不仅日子难过之外也一样不可能有半点前程可言，还得日夜防着纪氏想害他的心思，还不如想法子彻底摆脱了郑家干脆一些。 谁都知道当初是郑家不厚道，左右李氏已经过世了，只要郑家不主动去提起这事，其实对李家其他姑娘们的影响也不会太大。顶多是若是郑崇回了郑家，日后李氏或许还有机会迁回郑家祖坟，以郑家妇的身份接受享祭，否则就只能以李家女儿的身份有些尴尬的单独立坟了。 区别自然还是有的，甚至这其实对于李氏本人来说意义的确不小，但是郑崇依旧不想为此毁了自己的一辈子——尤其是在他很清楚母亲临终之前依旧对郑家恨得入骨，哪怕如今只剩一个牌位，其实也未必愿意再去做郑家妇。 虽说李家兄弟几个都颇疼爱这个小妹，也爱屋及乌的偏疼这个外甥一二，但以这时候主流的眼光看来，若是那纪氏真的不能生的，那可真是印证了什么叫做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只要郑家愿意好好的以原配之礼迎回李氏姑娘的牌位，再将郑崇接回去也未尝不是个好结果。毕竟李家姑娘已经没了，日后纪氏没个亲生的孩子，若是想要老有所依就不得不好好对待郑崇，对于郑崇来说也是个好前程。 谁能想到郑崇竟是不愿意的，甚至宁可将自己的前程赌出去也不愿意对郑家低头。 李家姑娘如今已经没了，也并没有能够直接替郑崇做出选择的人。虽说以小张氏理智看起来郑崇的担忧不可谓不无道理，但李家老太太尚在堂，小张氏又不过是郑崇的四个舅母之一，却是并不敢擅自应下这件事，只怕回家会被责怪。 无论李三郎还是小张氏都是不能替郑崇做决定的人，偏郑崇年纪不大却格外执拗，一时之间竟僵持住了。还是最后林如海出面只折中着对外说暂时留着郑崇下来教导一二，由李三郎和小张氏带一封郑崇的信回李家商榷。 如此既不勉强郑崇又不至于让李三郎夫妻两个无法和家里交代。 ————分割线———— 事情以李家老太太亲自往林家来了一趟告终。 所谓民不与官斗，别看林家三郎和郑家那边都是举人出身，但一个仍在考试另一个却是官身，再加上郑家到底攀上了纪家——四品的官职对真正的贵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却不是李家这样的乡绅人家能够匹敌的。 若不是靠着小张氏娘家败落之前和贾敏的交情，以李家的出身根本也攀不上林家的——哪怕是做赘婿也不成的。 如果换做是官宦人家，或许会觉得哪怕郑家愿意迎回一个牌位也是好的，至少不至于让自家出一个弃妇失了体面。但是作为普通的以耕读为本的乡绅人家，李家老太太到底不会注重体面到为了一个名分去毁了外孙的一生。 虽说李家也有宗族，宗族里头也有讲究所谓体面的迂腐童生秀才一流，但作为教养出了下一辈里头一个举人的老太君。哪怕她的女儿成为了弃妇，只要她最终没让族里出一个“再嫁之女”，那她在族里就自有几分体面。 只是若是纪家或是郑家出面对李家宗族施压，那么结果就未必了。 所以李家老太君不得不和自己的三儿媳妇一起来扬州这边拜访一回。 这个时代从来对女子都比男子残酷得多，哪怕李家作为舅家并不介意养着外甥，甚至愿意供养外甥读书科举。但不可否认的，这些所有的前提都是建立在郑家并不稀罕这个儿子的情况下，只要郑家那边——甚至哪怕是郑崇的隔房堂伯堂叔之流的人出面，就能名正言顺的将郑崇讨要回去。 只要郑家想要，李家其实是护不住郑崇的，甚至只要郑家或是纪氏有心，只要去告一个不孝的罪名，郑崇这一辈子都绝不可能出头了。 与其如此，还不如破釜沉舟一回。 不得不说，郑崇的选择在某种程度上是很英明的。虽然林家不得不从低门小户里选一个赘婿出来，但以林家的家财和林如海的官位来看，他其实还是很有选择的余地的，以郑崇的出身，哪怕他有个童生的身份，到底还是太低了。而且林家姑娘如今也才十一岁，莫说她招赘上门原就可以晚一些成婚，只按着女子及笄许嫁的说法，林家也足足有三四年的时间可以慢慢寻摸人选，还不必如今就急吼吼的定下来。 一开始林如海也不过抱着点与人为善的心思，暂时收留了夫人手帕交家里的孩子，顺便闲暇的时候瞧一瞧他的学识权当消遣而已。 值得一提的是，郑崇真的算是一个颇为有灵气的孩子，再加上因为幼年受了挫折而格外的有韧性，要不然也不能十三岁的时候就考过了童生，甚至如果不是因为郑家那边突然发难，大概连秀才的功名都是能到手的。 虽然有文人相轻的说法，但是文人之间其实也容易惺惺相惜，尤其是到了林如海这个岁数，若不是之前因为守孝和其他杂事耽搁，他的孩子估计也都得有这么大了，更是难免起了一点移情。 只这一点移情就足以在李家老太君和小张氏匆匆赶到的时候松口愿意继续留下郑崇了。 林家独女未来的夫婿自然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选出来，林如海能松口留下郑崇只是代表他有机会做个候选而已——若是日后郑崇入赘了林家，那么纪家自然不可能和林家抢人。哪怕林家最终没看中郑崇，至少中间也能暂时庇佑郑崇一阵子。 作者有话要说： 只要林如海好好的，其实宝钗哪怕招赘也能找到身份不错的，只是既要人品好没牵挂又得有学识本事…… 下次一定不随便添原创角色了…… 第73章 黛玉宝钗（三十三） 第七十三章 林家的这些事情至少在这段时间还是个秘密。 在外人眼里头林家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什么都没发生，便是在无时无刻不关注林家一举一动的人的眼中，也顶多是林家添了个小厮而已——至于这个小厮其实没有身契的事情又有谁会知道呢，左右没谁家会无聊到去衙门细查林家每一个仆人的出身来历身契过往的。甚至唯一可能往外泄露消息的贾敏也因为并不愿意信任娘家所以对这件事三缄其口，这样一来就更不用担心有外人知道这里头的事情了。 至于贾敏和娘家的隔阂，除了之前贾敏病重的时候贾母属意将宝钗接过去教养——那时候她还能安慰自己贾母只是担心自己这个女儿的身后事——之外，前阵子又收到的贾母有意亲上加亲的将自己的女儿许给宝玉的事情才真正式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区别就在于之前贾母有意接走宝钗的时候贾敏还狠狠闹了一场脾气哭过一场，后来的这封信就只能让贾敏沉默一阵子然后彻底死了心，连眼泪都不曾掉一滴。 她身在江南一带对娘家的事情知道的并不多，的确知道贾母很偏爱这个号称衔玉而生的小孙子，虽然她一直不相信这所谓的天生神迹，宁可相信这事贾母因为偏爱二哥贾政而想出来的噱头。但是她从来没想过，贾母对这个孙儿的偏爱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 她不相信贾母不知道王氏对林家做的事情，也不相信贾母不知道王氏对她满怀恶意，但贾母依然提出了这样的建议，到底是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林家本来就是五代列侯一脉单传下来的，几代人做官捞到的油水再加上历任主母的丰厚的嫁妆，算起来不知攒了多少的好东西。而林家传到了这一辈儿里，只余下了这么一个女儿，除非林如海真的甘愿将满贯家财都拱手送进国库，按常理来说这些自然该全都是宝钗的陪嫁。 贾敏作为曾经的贾家女如今的林家主母能够很肯定的表示，宝钗日后的陪嫁定然比贾家内库里——是比贾代善仍在最富贵时候的贾家内库还丰厚数倍。再加上林如海如今眼见就只这么一个女婿了，可不就得在仕途上尽力的扶持着，不愁没有好前程。 这不管怎么算，对贾宝玉自然是好处无限的，甚至可以说是百利而无一弊的。但想也知道，日后她的女儿真的落到了王夫人的手里会被如何的搓摩……贾母不可能不明白这里头的事情，竟然也能忍心…… 先不说林如海和贾政之间的差距，若不是还有个亲上加亲的名义，以贾政的官职看起来，他的嫡次子是无论如何配不上林如海的嫡长女的，更别说还有王夫人在，贾敏除非是傻了才能点头同意这事情。 可别说什么所谓的外孙女做孙媳妇亲上加亲一定亲厚之类的话，贾母如今已经算是高寿了，说句不孝顺的话，谁能保证她还能再活多少岁，日后总有王夫人做主的一日。 至此，贾敏对于娘家彻底失了信心，剩下的也顶多只不过愿意逢年过节的舍一两个钱财按差不多旧历置办一份节礼，没半点的真心在里头，只不过是为了名声维持面上的和睦不想横生枝节罢了，至于什么亲密的私房话却是想都不要想了。而偏巧贾家这面都不是什么细心入微的人，只瞧着每回往家里的各种节礼寿礼没什么变动，竟也没人发现贾敏和家里离了心。 在彻底将贾家的事情抛到脑后之后，林家的日常进展温馨而缓慢。 作为外来人口的郑崇还在观察期内，自然不可能轻易和林家大小姐有什么接触的机会，而作为林家名正言顺的主子的宝钗又不可能轻易为了个外人委屈自己，被限制了活动范围的自然只有郑崇了。 不仅林如海得在各个方面综合考量他，便是贾敏那一关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过的，等这两个人都对郑崇表示信任之后才可能放任他去和宝钗相处。左右林家这边还有足够充裕的时间，对这件事并不急于一时，且若是郑崇会为了林家这一点考验就更换了心思，那自然证明他更不可能是合适林家的人了。 不过这都是大人的活儿了，作为未出阁的小孩子的宝钗的生活并不怎么受到影响，甚至完全不知道家里多了一个人。 虽然如今贾敏为了锻炼女儿已经将林家的内务事宜都交了出去，不过别管宝钗多么能干，到底年纪尚小手段稚嫩了一些，而且贾敏不仅在先前已经管了二十多年的家，更是正经的林家主母，哪怕如今放了权了，但若是真想要绕过宝钗做个什么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按照贾敏的话来说，宝钗日后总是要从她手里接过林家的，等有朝一日宝钗能彻底凭借着自己的能耐从她手里□□而不是让她放权的时候，那才是真正出师了，如今这样还早着呢。 至少如今的时候，但凡是贾敏不想让宝钗知道的事情，宝钗自然也都无从知晓。至于前院里是不是多了一个根本不可能来后院的小厮之类的，毕竟郑崇又不是签了身契的小厮长工，更是完全惊动不了宝钗。 虽说以林家的性情，并不可能做出白白使唤人的事情，只不过郑崇的身份到底不同，若是他日后真的能成了林家人，那么有一个在林家做下人的历史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左右郑崇还有他娘留下来的嫁妆财物和李家的补贴，并不缺这点钱，索性就只当做只是擎着钱财东西借住在林家的，并不算是林家的下人仆役。 而宝钗虽说已经成了林家的继承人，但是因为男女有别的缘故学的也多是后院里的事情，对于林家前院外来的男客方面的事情还并不插手——毕竟哪怕她日后真的继承了林家，这也该是她的夫婿关注的事情，和她并没半点关系。所以若是说她对于郑崇的存在毫无感觉，那其实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但是郑崇却是不可能不知道宝钗的存在的，且不说一开始若不是他知道林家有个姑娘他也不会来林家了，便是后来宝钗常来前院，他也不可能一无所知。顶多就是在林如海的有效防范之下，郑崇一直没什么机会接近宝钗罢了。宝钗自然在林家畅通无阻，再加上林如海也不打算真的将女儿养成一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腼腆性子，除了属于女眷的内宅后院，宝钗只要确定林如海那里没什么外客，也常常往前院里头去，可不就给了郑崇见到人的机会了。 在林如海有意隔离之下，郑崇肯定没有和宝钗直接接触的机会，但是也不代表他对宝钗就没印象了。毕竟他好歹也是住在林家的，只要他有心总还是能见到人的。 至于然后…… 年少慕艾，真的是个很微妙的词汇。 警幻仙子为了神瑛侍者的私心而哄骗绛珠和一众情鬼地仙下世历练，虽然这里头也有她的私心在，但好歹这些人再不起眼也是下凡历练的有了仙籍的人，警幻在有些小节上至少也没亏待了人。比如这些下凡历练的人们的确都有个好皮囊，再加上与生俱来的从神魂里头带出来的灵气毓秀，真真是足以让任何一个人痴了。 尤其是对一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来说。 林如海其实并不介意郑崇的一点小心思，左右郑崇的力量实在是太小，若是真起了什么坏心思，以林家的本事也不难处理，总不会对宝钗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只要郑崇不至于带歪了自家女儿，其他的事情林如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不过让林如海满意的是不管郑崇到底有什么小心思起了什么想法，到底是没有真的将手伸到宝钗的身边，哪怕起了一些少年人的小心思也没有想什么歪招。这倒不是因为郑崇真是个读书读迂了的或是什么天生圣人，实在是他一时真是累极了忙极了的，还没想到这些歪门邪道上呢。 虽然作为一个父亲的本能，林如海未必愿意这么早就相看起女婿，但是不妨碍他作为读书人的心性作祟，将郑崇当成自己小半个弟子来教导。 林如海是正经的读书人，自然也会对读书人惺惺相惜，郑崇的读书天赋又委实算是不错的，哪怕未必算是什么天纵奇才，但是若不是有郑家那一档子事情，好好读下去也未必没有冲击头甲的希望，这在寒门士子里头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而郑崇虽然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暂时无法继续求学上进，也仍旧是个好学的性子，虽然日后自己也未必能够继续科举，但是依旧极为珍惜能学习的机会，一忙碌起来虽然也未必不继续惦记着他偷偷见到的林家姑娘，但是至少总没时间去想太多有的没的了，无形中也让林如海对郑崇的印象分不知不觉的攀升了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我的女主角已经快成了路人甲了 第74章 黛玉宝钗（三十四） 第七十四章 林家的日子平顺和和睦，哪怕未来一定会面对一些挫折，至少家里所有的人都是一心一意的，总比那些还要分拨精力内斗的人家好得多。 不过林家里头固然和睦，薛家这边其实也不差。虽然薛家宗族的人口冗杂，但是薛姨妈背后的势力不小，再加上他家里也没真想做出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熬过了最初的那段日子，随着薛蟠的日益长成，旁支的那点声音自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薛姨妈从来不是有太大野心的人，至少对于和自己的儿女争权夺利没半点兴趣，也没兴趣在儿女中间玩什么平衡游戏，除了偶尔还得出面为薛蟠的某些莽撞行为收一收尾之外，也就只专心调养黛玉的身体了。 黛玉的身子问题是胎里带出来的不足，如今她年纪不大身子还弱，并不合适用太多大补的药，惟恐用的多了虚不受补，只能多吃一些温补的药膳慢慢养着。好在经过了从生下来到如今差不多七八年的调养，黛玉的身子骨总调养了个七七八八，虽说仍旧比不得薛蟠天生的健康，但是至少同样在娇养着闺阁女眷中间已经只能算普通的体弱了。 薛姨妈一直觉得小女儿的身子不好，完全是因为自己怀着她的时候太过劳心费神伤了根本的原因，对着黛玉的时候除了正常的慈母心怀之外，还格外多了些歉疚在。 也正是因为如此，薛姨妈对于一切可能对黛玉身体有好处的事情，都保持了旺盛的信心。 比如各种寻替身出家，比如给寺庙捐香火供奉，比如修桥修路积功德，再比如积极遵从当初那对曾经给林家送去药方的僧道的说法，不许黛玉见外姓亲友不许见哭声，惟恐哪一点做的不好就真的会害了女儿。 好在薛家的异姓亲戚大多都是在京城一带的，金陵这边薛家也有好几房的人口，便是不能见外姓亲友，也不妨碍黛玉和薛家其他房的人交往，并不至于耽误了什么。而且在大部分家族都已经将嫡支迁往京城的如今，若是不算上甄家的话，薛家嫡支主脉在金陵这边俨然已经是土皇帝了，薛姨妈自然完全有能力为他们制定规则，比如只要薛家姐儿出现的地方就只能露出朝气蓬勃的气氛出来，不许任何人有戚色悲声。 只要黛玉还没有往甄家做客的想法，以薛姨妈的本事的确能将她护住了，左右甄家那边如今已经自顾不暇了，短期内真的没工夫管薛家姑娘不爱出门的小问题。 换了别的人家，这么将小孩子捧在手心里宠着，可不得宠成个骄纵的性情出来，好在黛玉是个被送下凡历练的仙魂，本性玲珑剔透，便是再娇宠起来也不会轻易移了性情，顶多只是变得更娇憨了些而已。 ——至于对薛家的直接影响，也就是薛蟠这个呆霸王彻底变成了妹控，在自家小妹妹的影响下，又有自家生意要忙碌，自然没时间带着一群小弟去招摇撞骗，再加上薛家如今也没有想要上京的打算，也就理所当然的错过了香菱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哪怕薛蟠依旧对美色有着十足的喜好，但是可不是每个被拐卖的丫头都有香菱的好姿色，也不是每个拐子都如同拐走香菱的那个一样敢于哄骗薛家的人，自然没能惹出什么乱子。 薛蟠倒是曾经也弄回家过些容貌不差的美人，不过这大部分被大户人家买进门的正当年又容貌姣好的美人儿可没几个如香菱那样单蠢的，在发现当家的薛姨妈对于自己儿子偏向溺爱甚至对房里头的人并没什么管束的心思的时候，自然也难免有些胆大了。虽然她们还没蠢到去招惹完全对她们没什么利益冲突的薛姨妈和黛玉，但是也难免在某些时候踩了一点薛姨妈的底线。 作为官宦人家的庶出女出身，薛姨妈其实真心对薛蟠房里头的事情不甚在意，左右无论他如今收拢了多少房里人，等议婚成亲前将人都打发出去也就是了，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甚至就连薛蟠本人其实对这些人也不过如同养了群宠物似的，并没多么将人放在心里。 女人多的地方难免争风吃醋，在彼此都没什么势力本事的情况下，可不就只能玩一玩告黑状诉委屈之类的把戏了。 一开始就罢了，薛蟠十四岁的年纪对于一个男人来说真的算不上成熟，他家里又从来没什么妻妻妾妾的事情，对于这些手段的了解不足，哪怕心里也知道这未必都是实话，也颇有些享受于这种感觉。直到有一回，被正巧来找薛蟠的黛玉碰了个正着。 打从很小的时候，薛姨妈就不许任何人在黛玉面前哭哭啼啼的了，这让黛玉对于这样的事情很是陌生，当下很是愣住了，完全没反应过来的就呆在那儿动都不动一下。 黛玉只是呆住了而已，就如同小孩子突然看见一样陌生事情的好奇的那种呆住，完全没别的意思——她其实并不太清楚所谓的哥哥自己买来的丫头和家里家生丫头的区别，蓦然见着这些人穿红戴绿又扭捏着哭天抹泪的样子真的难免好奇了一下而已。 但对于薛蟠而言，这却是大事。 他或许能分辨出那些年纪和他差不多的丫头手段算不上多么高明的争风吃醋，但是关心则乱之下却是很难看出黛玉如今到底是被吓住了还是单纯的呆了一下。 反正薛蟠只记得母亲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过的，小妹妹的身体不好，最见不得哭哭啼啼的事情，之前一次不知哪家的小丫鬟因为受了委屈悄悄哭一回被小妹瞧见了，回家之后就仿佛自己受了委屈一样的感同身受的伤感了好久，然后又病了一回。 ……也不知道为什么一贯温和平顺的薛姨妈和大大咧咧的薛蟠到底是怎么才能养出这么个心思细腻到让人头疼的小女孩儿的，便是再高明的大夫也只能猜测或许是薛姨妈在怀着身子的时候大悲大喜的事情经历的多了，才让女儿天生感情纤细。 但是不管是哪个大夫也同样都说过，黛玉天生体弱不宜经历太多大悲大喜，后者便罢了，前者却是实实在在伤身体的事情，尤其是在年幼还长身体的时候，最好能维持一个平顺或是略带愉悦的心情才好。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妹妹见不得哭声戚色，但是出于本能的疼爱心理，薛蟠也是立志给黛玉营造出一个阳光向上的环境的，谁想到却被小妹妹正好碰见了几个丫头哭哭啼啼的样子。 这并不是因为薛蟠对这件事不上心，实在是这会儿他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的。而薛姨妈自从薛蟠开始懂了人事之后其实就不大进薛蟠的院子了，更轻易不许黛玉跑到儿子院子里，惟恐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情。 这回若不是薛姨妈突然出了门去，黛玉也不至于突兀的跑了来，被薛蟠姬妾间的事情撞了个正着。 在眼见薛蟠瞬间变了脸色将几个姬妾斥退之后，黛玉其实还不算彻底回过神来。 虽然一开始薛蟠也对所谓的不能见哭声的说法嗤之以鼻，但是谁知道几回下来却彻底印证了这事情，哪怕不知道里头有什么道理，却由不得他不慎重。 这回他院子里不过是个鸡毛蒜皮的小事，真算起来不过就是谁占了比谁好的份例谁有想要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要么就是在他面前哭的梨花带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或是巧笑倩兮的讨好他，从来都被他当成好戏来看的半点都不放在心上，若是真为了这点小事害的黛玉再病一回那可是连薛蟠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因为黛玉的身体的原因，薛家自有用惯了的大夫，当见了黛玉不小心撞见几个姬妾哭哭啼啼的样子呆愣住的时候就已经有伶俐的丫头跑出去请管家叫大夫了，如今更是有嬷嬷直接随着薛蟠的脚步抱起黛玉便往薛姨妈和黛玉一同住着的院子里赶。 黛玉其实并不太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毕竟这“不许见哭声”的说法可不仅仅是约束了她自己，也同样得约束她身边的所有人，而且这事情涉及到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薛姨妈并没和黛玉说清楚。黛玉虽然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不能轻易情绪波动太大，但是也不明白为什么如今不过是来了薛蟠院子里一回就使得薛蟠这么火冒三丈，还一副如遇大敌的模样。 本来黛玉还因为刚得了的消息而有几分伤感呢，被薛蟠这么一弄，当下就什么感觉到都没有了，一直到被带回自己房间里塞进被子里包好甚至还被大夫把脉又开了一方调养的药剂的时候，她才终于想起来自己跑去找薛蟠到底是为了什么事。 “刚刚婶婶使人来找妈，说是二叔没了，妈就匆忙的出去了，我来问问你还有什么可做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感觉没写什么…… 本来是相写一写薛二叔的事情来着 好吧…… 第一，香菱的事情已经过了……薛蟠既然转好了，就放人好好过日子吧。不过薛蟠还是个爱美色的性子，只不过没遇上香菱，别的丫头要么入不了他的眼要么也没人敢来和薛家抢人，所以就没事了。 第二，关于黛玉的身体，其实我一直觉得黛玉这种先天体弱其实可能是哮喘或是先天性心脏病来着。至于不能见哭声的说法，我设定是因为黛玉对人的感官很敏感，又因为灌愁海水之类的关系很容易多愁善感，所以看见别人哭所以容易跟着情绪波动，情绪波动对她的身体自然很不好…… 第75章 黛玉宝钗（三十五） 第七十五章 当然了，最终黛玉还是没有生病的。 黛玉其实并不很清楚为什么薛蟠会草木皆兵到这个地步，随着她年纪的增长，她的身体状况其实已经渐渐好转，更是已经并不记得自己三岁的时候来的那对僧道了，至少已经不记得他们信誓旦旦的说什么“除非从此见不得哭声才能平安”的说法了。 或许她的确因为不知名的原因而天生就多愁善感了些，甚至还因为感情纤细而很容易因为别人的悲伤激起共情。不过这也是因为她天生对别人的感情就有些敏锐的缘故，会被真切的悲伤而感染，并不代表她也会憨傻到被那种不走心的姬妾争宠模式给哄过去。 薛姨妈因为二房那边的事情一夜未归，再加上黛玉其实并没病倒，薛蟠也不好真的大张旗鼓的将薛姨妈特意叫回来，只能自己小心翼翼的守着妹妹，生怕黛玉有一点不适。 对此，黛玉的反应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是真的不太理解。 要知道，多愁善感也好，感情纤细也罢，哪怕先天因素会对此有些影响，但更多的可真的是要看环境的。 若是按照原本警幻仙子的安排，黛玉六岁丧母不得不背井离乡一个人去京城借住在亲戚家看人眼色小心翼翼的过日子，那才真的是逼得她不得不处处留心时时注意，便是再心理强大的人也难免平添了几分敏感脆弱，更何况原本绛珠仙子就是自打化形以来就喝着灌愁海水过日子的，可不就得日日伤情了。 而如今她虽然未出生就失了父亲，但家里母亲兄长都有心为她遮风挡雨的，打从生下来身边可就没人给她半点委屈受。家里人因为她的身体原因又格外宠溺着她，巴不得将她宠成个小公主——这样娇惯着长大的，便是本身心思再敏锐，只要没什么事什么人刻意引着她，哪怕不能成个乐天派也绝不至于多么伤春悲秋。 她的身体的确会因为情绪波动——尤其是伤悲的情绪而恶化，小时候固然因为本能或是没什么自控力被本能驱使着难过了几回，等她日渐长大了些，虽然心里头偶尔也会因为各种有的没的而引起一丝半些的忧郁，但只要她稍微有心控制一下，至少达不到伤身的程度。 便是这回真碰见了二房的伤心事，黛玉也到底没让自己病下去。 甚至还说服了第二日回家的薛姨妈和薛蟠过两日到了薛二叔的灵堂上上了一柱香。 ——当然是在只有女眷的时候去的，也只是上了一柱香而已。 毕竟二房这边真的和他们家格外亲厚，从血缘或往来都亲近得很，黛玉和薛二叔二婶也熟悉得很，若是不去一回哪怕外头人不会说什么，黛玉自己也觉得过意不去。 薛蟠的父亲过世的时候不仅黛玉还没生下来，便是薛蟠的年纪也都还小呢，当时作为顶梁柱的家主突然过世，真的是只留下一家子孤儿寡母的。虽说当时薛姨妈背后有王家撑腰还算稳妥，但是若是薛家宗族这边没人愿意护着长房，哪怕有王家贾家做后盾也总容易有些变动，薛蟠也没那么容易接管薛家。 依着朝廷法规，若是在家主早亡的情况下，总是以其长子是否到了立住了的年纪作为依据去判断是否能够接掌家业的，否则哪怕家业因为家里余下的人强硬不至于落到旁支手里其实也难免被过继一个孩子分一杯羹——便是依着再宽松的看法，也总得到了七岁才算过了容易早夭的岁数，而薛蟠当时才五岁，谁都不敢一口咬定薛蟠一定能平安长成呢。 若不是作为最有资格继承薛蟠父亲家业的薛二叔使薛二太太站到薛姨妈这边，他自己也并不对薛家家业有什么觊觎之心，这事情便是最后也仍旧会碍于王子腾的面子被带过，也万不会如此轻松。更不要说薛蟠继承了之后，薛二叔不仅没少以长辈的身份指点帮衬着薛蟠，还从始至终从没想过从大房这里谋太多好处。 如今大房已经过了最艰难的时候了，薛家二房这边有了事情，出于正常人的良心，大房也不能完全束手不管。 而且不管是怎么看，二房的景况其实也是比当初大房这边要好一些的。 比如二房虽然因为薛二叔做行商而攒下了不少银钱，但是却没有当初大房皇商的名头诱人，薛家八房里头略有些能耐的人家其实都不怎么缺银钱，不值当为了这些东西担一个逼迫孤儿寡母的罪名。至于那些没本事缺钱财的人，哪怕二房只剩下孤儿寡母也不是他们能觊觎的，不足为虑。 而且同样是留下一儿一女孤儿寡母的，虽然薛二叔的女儿薛宝琴和黛玉同龄并不算大，但是他的独子薛蝌的年纪却长，只不过比薛蟠小两岁而已，如今十二岁的男孩子在这种情况也算是成丁了。虽然短期内不可能如薛二叔在的时候那样游走四方做行商生意，但是拿着家财在家里做个富家翁总不是难事。 二房的境况比自家当时好一些，是以薛姨妈要做的并不多，不过是表明一下大房对于这件事的立场，顺便行动上多往二房跑一跑就好了。毕竟薛姨妈也好薛二婶也罢，其实都自有娘家在，本身也就代表了一种势力能量。虽然当初大房那会儿只靠着薛姨妈自己未必挡得住觊觎他家皇商名分的人，但至少足够让那些探头探脑的人不敢去惦记二房留下的财物了。 这些大人的事情和小孩子并没什么关系，至少和黛玉没什么关系，她虽然也懂一些这里的道理，但是如今却不用她做什么。 她从小就被约束着不见外姓人，和本族里的人家自然来往亲近一些。薛家其他几房里头她家里和二房的人最熟悉，薛二婶常来她家里做客，她也偶尔会和母亲或哥哥去二房宅子里头顽一顽，尤其她和宝琴的年纪相仿更是玩的投契得很，连带着对薛二婶薛二叔也很有些好印象。 熟悉的人故去了，又是本家的长辈，便是薛姨妈再疼女儿怕她被灵堂冲撞了，黛玉心里也觉得自己总该去拜一拜的，至少也得去见一见小姐妹宝琴。 薛姨妈也觉得若是让黛玉把这事憋在心里大概对她更不好一些，虽然依旧有些担心，也只得妥协了。 大概是因为儿女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薛二婶虽然因为丧夫的关系悲痛，但是到底还能为儿女撑得住，也没在面上显出太多戚色悲声。 饶是如此，薛姨妈也没敢让黛玉多呆，毕竟灵堂到底比别的地方阴冷不少，哪怕不考虑所谓的灵堂不祥的说法，也不合适小孩子多呆，只让黛玉简单奉了一炷香就将她送回家了，还不忘嘱咐丫头们回去仔细看着黛玉吃一点药。 这也不算是什么失礼，薛家两房早在薛蟠祖父过世的时候就分了家，早就算是两家人了。白事上头毕竟不好，尤其薛二叔虽然年轻时候身体就耗得狠了，年纪上却算不上大，更是不大吉利的事情，这种情况下便是黛玉不出面也没人能说什么不是。 拜祭这种事，亲戚家里每家来一两个就算仁至义尽了，除非是自家极亲近的人或是丧者的直系晚辈，否则等闲也没有让小孩子来灵堂的。甚至对于薛家大房这边，薛姨妈作为嫂子其实是薛二叔的长辈，不出面都占着道义名分，若不是如今薛蟠的年纪渐大不好不出面，换做是头几年的时候，甚至大房这边孤儿寡母的谁都不来其实也没人说什么。 尤其别的人不清楚，薛二婶却是知道黛玉身体不好的，对于黛玉只露了一下面就回家歇着的举动更没半点不满，反而更觉得大房这样尽心难能可贵了。 薛二婶是个好性子的人，薛姨妈也是菩萨心肠惯了的，当初二房在薛蟠父亲过世之后伸出援手，如今薛姨妈也自然愿意尽一份心力。再加上薛蟠虽然年轻，但好歹是薛家正经的家主，又要略帮衬着薛蝌一些，也是颇有些事要忙。 家里一时竟只剩下黛玉一个主子了。 随着年纪的增长，黛玉的自控能力也慢慢成熟了一些，至少能保证日常的平心静气，算起来已经很久没病的让人担心了。 比如这回去拜祭了薛二叔一回，虽然她回家也被影响得很是有些伤感，但是她也同样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宜难过，除了看了两首诗叹了几回气之外，倒也没太多的反应，至少除了当天晚上觉浅了些精神不太好之外，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当然了，相信她回家之后就被大夫把脉开药喝了一堆的苦药汤水什么的，对于这回她的身体没出什么问题也是贡献颇多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对我就是噩梦…… 最近家里装修，我妈认真的表示要全权跟踪负责，所以从早上起床就被拉出去一直逛到晚上十一点回家，看各种材料东西……两天没碰电脑，回家累的倒头就睡，所以这一章完全是公交车上手机码出来的…… 第76章 黛玉宝钗（三十六） 第七十六章 不管在什么年代，办一次白事总是格外折腾人的，普通人家为了生计操劳的还好，毕竟没太多的心力财力去折腾这些，而越是富贵人家的白事因为花费的多讲究排场规矩便难免越折腾一些，反正如薛家这样的人家，只一回事情办下来就是好好的健康人都能被累出病来，如黛玉这样身子不好年纪尚小又没什么嫡亲亲缘的自然只有老实在家呆着的道理，更是没有硬要往前头凑的道理。 于是二房这边的整个白事折腾了大半个月的功夫才终于结束，富贵人家的人都是娇惯着养着的，几乎很少会有需要忙碌成这样的时候，就是只跟着跑腿忙活摆样子撑腰的薛蟠和薛姨妈脸上都难免有些憔悴，更别说作为当事人的二房了，从薛二婶到薛蝌薛宝琴哪怕平日里都算是健康人，这一番折腾下来都难免病上一回。 倒是黛玉那边只一开始去上过一次香之后便再没出门，虽然仍旧得日日喝着调养的药汤子，也因为心里伤感的原因有些情绪不好，但至少整个人总算还是健康的，并没显出什么病态来，倒是显得难得了。 事实上因为从小仔细将养着的缘故，哪怕刚生下来头几年的时候黛玉常常病到让人觉得这孩子很难养大的程度，不过这几年她的身子其实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顶多就是逢换季的时候略微病一病罢了。这样的病在娇养着的闺阁女儿里头其实已经算是很平常的事情了，完全不太需要再过于担忧了。 至于黛玉身量纤弱的问题……薛姨妈的身材算是丰腴的，薛蟠也是个健壮的身形，对比之下难免会显得黛玉仿佛不够健康似的。不过江南女儿本来就多是体态婀娜纤弱的，和京城那头的审美并不一样，也就是黛玉平日里并不出门做客只和自家人比对才显得好像不足的样子，否则真让黛玉出门和那些正经江南出身的闺秀们比对一下，大概薛姨妈也不至于担心成这样子了。 ————分割线———— 知道这一回女儿的身体没出什么事之后，薛姨妈也放下不少心，再加上大夫也说了黛玉的身体如今已经有了一些好转了，是以虽然依旧没忘了关注黛玉这边，但是到底也颇为放了一些精力在二房那边。 孤儿寡母从来都不好过日子的，这一点无论是在有钱还是没钱的人家都是一样，甚至富贵人家难免心思多甚至比穷人家只单纯缺衣少粮的还难过一些，也就是无论薛姨妈还是薛二婶都到底是有个儿子的。哪怕一时还有些艰难，但是到底日后是有盼头的。 这么算起来两房到底难免有些同病相怜了。 不过薛姨妈之所以对二房的事情颇为上心，倒也不完全是因为什么善心，更多的还是因为薛姨妈如今的日子……委实是有些无聊了。 这世道里女人能够做的事情毕竟不多，乡下人家的女人要讨生活就罢了，这富贵人家里头的女人却除了相夫教子之外就只剩下偶尔的夫人外交了，真心没什么事情可做。 薛姨妈比王夫人还小几岁呢，王夫人尚且在婆家里头当人媳妇过日子呢，薛姨妈家里却只她自己和一双儿女，端的是冷冷清清的。 而且王夫人若是有心还能出门赴宴什么的，薛姨妈作为丧夫的年轻寡妇身上总是带着白的，却是不合宜出门做客惹人避忌的。甚至因为薛蟠还没到成亲的年纪，而黛玉又天生懂事除了身体不好之外并不用薛姨妈太操心的缘故，使得薛姨妈连含饴弄孙的乐趣都没有，可不就显得无聊了些。 虽说薛姨妈并不算是王熙凤那样事事想显摆出自己的人吧，但是好歹也是王家女出身，真要是让她无所事事的过日子也总归心里头不舒服，正好如今也算是个合适她忙一忙的时候。 尤其是薛二婶那边，她可并不知道薛姨妈的这些心理活动，甚至对薛姨妈很是有些感激。 同样是中年丧夫，薛二婶的日子其实也并不如薛姨妈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好过。 薛姨妈当初的难处在于家里值得被人觊觎的东西太多，以及她的儿子当年的年纪还小，这才被薛家其他几支的人逼上门。不过好在薛姨妈当初是官家女下嫁，至少不管是不是为了她日后可能给出的银钱东西，她娘家还愿意为她撑腰也能够为她撑腰，也并不至于贪图她家里的东西。 而薛二婶家里却正巧相反。 薛二婶的娘家也是商户人家，比薛家虽然差一些但也算是门当户对——当初因为薛家大郎求到了王家女下嫁，虽然薛二叔是定然不可能继承家主位置，但是也沾光娶了一房出身不错的太太，不过薛二婶的娘家里这几年也颇出了些变故，如今掌家的已经不是她爹娘而是她不太亲近的兄嫂了。 王家作为官家为了体面也不会贪图薛家的生意，但薛二婶家里同样是商户人家，哪有嫌自己家里的钱烫手的，哪怕最终也依旧能庇佑薛二婶一些，总也得从薛家狠狠咬下一口肥肉下来——而薛家的族老们也不是省油的灯，只觉得凭什么把薛家的银钱东西便宜了外人，若不是薛姨妈这回摆明了车马为二房撑腰，只怕还有的可磨牙的。 虽然薛姨妈可能并没做什么，但是也由不得薛二婶不感激。 对于薛姨妈可能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对于二房来说却无异于雪中送炭。 哪怕谁都知道王家并不可能参与到薛家的事情里头来，但是只瞧着薛姨妈为了二房的事情忙上忙下的样子，再加上作为大哥带着堂弟的薛蟠，就足够所有有小心思的人老老实实的缩回去了。 甚至连黛玉这边都应了薛二婶的托付，偶尔使人将宝琴接来自家顽。 孝期——尤其是重孝里头虽然有不赴宴不出门的说法，但两房人从来都是亲近得不行的，除了薛姨妈作为长嫂没什么忌讳之外，薛蟠和黛玉都也是要戴一戴孝的，倒也说不上什么不好的。 这对于宝琴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个好事。 七八岁的年纪不管在什么人家都总是懂事了，对于生死之间的事情也已经有了一些概念了，再加上宝琴从小和薛二叔出门在外许多年，见识远比在家里被娇养着的黛玉要多一些。 有的时候懂事也未必是好事，至少在这种时候，宝琴能感受到的生离死别的难过远比黛玉要多得多，甚至还不免会感到一些害怕。 而黛玉这里毕竟和其他地方都不一样。 毕竟无论是薛姨妈还是薛蟠都对二房充满善意，并不需要太害怕。毕竟黛玉和她年纪相仿又同样是没了父亲，她又知道这个……堂姐的身体并不好，大伯娘之前还常叮嘱堂姐不能见人哭呢，既然和她同病相怜的黛玉并没做出一副失去父亲难过的不行的样子，她也不好在对方面前太过难过。 对于丧父的事情，黛玉因为从没见过父亲，其实也谈不上多么为此伤感，就连薛蟠都对父亲并没太深的感情，顶多记得父亲在世的时候如何逼迫他上进的，哪怕如今也知道父亲当年是为了自己好才会如此严格要求，但是至少当初父亲亡故的时候薛蟠真说不上多么难过，就是如今想到也不过觉得略有些怅然罢了。 世家大族里从来都是严父慈母的多一些，在这种情况下，多数年幼的孩子总是和母亲的关系更好一些，对父亲更多的可能还是敬仰而非亲近。 在这种情况下，指望黛玉能和宝琴有什么同病相怜的感觉自然是难的。 虽然同样都是有一个兄长的家中幼女，哪怕宝琴比黛玉的年纪还小几个月呢，但因为见多识广又身体康健的原因比黛玉总是更有担当一些，就是之前相处交往往来通信的时候她也多数一副姐姐的样子，如今虽然因为家中遭逢大变而难免心神不定，但是照料人的本能总还是在的。 甚至哪怕不为了之前的情分，只瞧着大房这边对于二房的照料，若是黛玉真在自己身边病了，二房怕是也讨不了好。 七八岁的孩子其实没什么分心的本事，心里头既然惦记着照料人的事情，自然也没更多的心思去难过了。 薛蝌的年纪若是真的自己掌家到底还小一些，再加上二房并没如王家这样强硬的后盾，饶是有了薛蟠的照料且薛蝌还算是懂事，薛二婶也难免需要为了自家的事情出头的时候，一来二去的有时真无法将宝琴照料周全了，又担忧若是放任女儿一人呆着只怕难过太多反而伤了身子，这才将人托付给了黛玉，只想着若是有人陪着的话好歹能让女儿不至于日日惦记着伤心事。 薛姨妈一开始也是有些担心的，虽然自家对于宝琴身上的孝没什么可嫌弃的，却难免担心宝琴万一情绪不佳惹得黛玉再病上一回就不好了，倒留在家里盯了几天，见她们小姐妹相处的还算不错也没出什么事情，这才放心的又开始忙起来了。 第77章 黛玉宝钗（三十七） 第七十七章 虽然薛二叔和黛玉家里血缘关系很亲近，但是这孝戴的却轻，再加上两家早二十年就已经分家了，二房发生的事情其实对她家的影响并不大。 也就是薛姨妈因为觉得有些寂寞了的关系主动揽下了帮衬二房的事情这才让家里连轴转了起来，否则大房这边的日子其实并不会受到什么影响。 不过因为二房一年里不经常在家，总也得在外头呆上□□个月的光景，他们家里在金陵一带的摊子铺设的并不多，开始时候不过是因为一时失了当家人又被外人觊觎了才有些手忙脚乱的，等大房出面吓退了大部分人之后，二房的事情已经并不难了。毕竟薛二婶虽然身体不好，好歹也不是全然没有当家太太的本事的，再加上薛蝌的年纪也半大不小的，在没人刻意为难他家的情况下，二房的这一点生意总是不难经营的。 是以二房的事情等薛二婶稍微定下神来，倒也能勉强支应起来了，并不需要太过麻烦薛姨妈操心了。 好在薛姨妈想着帮衬着二房倒也不是如王熙凤那样为了显摆自己的才能，不过是平日里百赖无聊了给自己找点事情做罢了，倒也没为此觉得有什么遗憾。 左右她也不是为了别的，哪怕只日后闲暇时候能和薛二婶说说话她都觉得能解闷。 ————分割线———— 大概是上天也觉得薛姨妈的日子实在是有些寂寞了吧，等二房的事情了结了之后没多久，就又送了个和薛姨妈能亲昵走亲戚的人来金陵了。 正是薛姨妈嫡亲的外甥女，贾元春。 元春本来在宫里待得好好的，却在当初因为一些事情牵累而被从宫里恩旨放出来。别以为恩旨就一定是好事，元春入宫的时候还是十四五岁的韶华年纪，等出宫的时候就已经二十来岁年华不再了，于女子最重要的婚事上不可谓不为难，偏王夫人又一味的眼界高，差点就耽搁了元春的大事。好在元春还拎得清楚自己的分量，舍了脸面不要的私底下求了舅舅王子腾又央了祖母史太君为她做主，这才好歹为自己寻了一门好亲事。 给一个前科的进士郎做了继室填房。 元春的夫婿姓孙，是头两年科举出来的二甲进士，如今已经三十多岁的年纪了。他先头未考上的时候还成过一门亲，只是他夫人大概是没贵人命，在他考上之前就没了，只留下一男二女的三个孩子。因为他一个大男人也不好照料小孩子，所以三个孩子只放在家里由寡母抚养照看着。 别看同样是嫁给读书人，这门亲事要说起来肯定是比不上贾敏的婚事实惠——林如海虽然没了爵位，但也是勋贵出身家产富足，又是正经的青年探花郎，不可谓不是良婿。哪怕当年贾敏是下嫁林家的，但这门婚事也算门当户对也能让人赞一句郎才女貌，如今算起来更是谁不得赞荣公在择女婿上头的好眼光，又哪个贵妇不觉得贾敏是上辈子积了德才能有福气嫁进林家的。 至于元春的婚事……不提也罢，虽然也还算是体面，但是只瞧着出身就知道比起林家可还是天差地别的。 林如海那边有他父祖的余荫在总不愁前程，和寒门士子又如何相提并论。 更别说贾敏当初嫁进林家是做正经原配主母的，元春却只是个继室填房还得给三个孩子当现成的娘，也难怪素来和小姑子别苗头习惯了的王夫人心里头直犯嘀咕。 只是这婚事到底是王子腾帮忙牵线又有贾母点头的，王夫人虽然满心不愿意只觉得这女婿家实在是破落户，但谁想贾政却看中了这进士及第的正经读书人身份满心欢喜，这三重压力之下，王夫人只能不甘不愿的点头了。 毕竟哪怕她再觉得女儿合该高嫁，也不敢为了这么一桩婚事彻底得罪了娘家婆母和丈夫，想想也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认了。婚事女婿上头既然比不得贾敏，王夫人自然不可能在其他地方低头，抓紧时间置办出一副丰丰富富的十里红妆，除了一时寻不到太多的好木头之外其实完全不输于贾敏当初的排场，这才风风光光的将元春送了出去。 至于什么继室不能越过原配的说法，王夫人真心没放在心上。 而元春刚新婚没多久，王子腾就出手为外甥女婿谋了个不差的官职出来，哪怕未必是什么肥缺，但是将人送到了四大家族的大本营金陵来也算是仁至义尽，至少在政绩上总是不愁了的。 对此，所有人都很满意，或许除了王夫人。 反正出京之前元春最后一回回娘家的时候，就没少听王夫人念叨什么老太太偏心的话，给贾敏千挑万选个四角俱全的探花郎却让元春委身于一个鳏夫，哪怕元春一再表示她如今夫妻和睦日子过得不错，王夫人到底意难平，甚至还埋怨元春不该许她丈夫将家里的老虔婆和三个拖油瓶带到任上。 王夫人对这个女婿的出身并不满意，只觉得这完全就是破落户的出身，若是那老太太带着孙儿孙女在老家呆着就罢了，顶多是一年耗费几百个银钱，权当打发穷亲戚就是了，若是带到任上去，可不是一家子都花销她女儿的嫁妆，她又怎么会愿意。 好在她说这话的时候还知道避开女婿，而元春在宫里这些年也学了阳奉阴违的本事，只全不走心的听王夫人埋怨过一回，然后就依旧该做什么做什么了。 至于王夫人担心的事，她却并不放在心上。 左右她丈夫的官职是她舅舅疏通出来的，未来又得在贾家的地盘过日子，若是她这样还攥不住嫁妆过不好日子，那她早不知多少年就死在宫里了。而且凭是多么难相处的婆婆和继子女，也总不至于比宫里的贵人主子和皇子王爷更难服侍，对元春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对于王夫人絮叨的那么多事情里头，元春顶多只听进了王夫人嘱咐的来金陵之后可以和薛姨妈多亲近亲近这一句话而已。 毕竟不管怎么说，元春这十里红妆里头，少说有一半是薛姨妈凑出来的。 所以元春到了金陵刚安顿的差不多，就带着前头那位生的一对儿女来拜访薛姨妈了。 到底是在宫里的时间打磨了性子，元春这个继母如今也做的有模有样的。虽然她依旧不可能大公无私的将自己的嫁妆拿出来供全家花销使费，但在对婆母的孝顺和对继子女的教养上却半点没疏漏。在银钱上也做出大方的样子，不仅孙家先头那个太太的为数不多的嫁妆让她清点出来平分给了三个孩子，在孙家原有产业经营的银子也全不小气的供家里花使，攒下来的那点也都并入公中供日后丈夫官场人情往来或是家里急用，没半点贪吝的意思。 饶是她婆婆疼爱已经大了的三个孩子，对这个继室儿媳有些防备，对此也半点挑不出错处来，更何况儿媳原先可是宫里贵人身边的女官出身，想着若是孙儿孙女日后嫁娶的时候能得了这个儿媳精心的教养，那可是大大提升身价的事情，倒也不拘着几个孩子什么。 这回元春来拜访薛姨妈的时候，就带上了年纪略大些的一双儿女，只一个如今因为换季不大舒服的小女儿留在家里依旧由婆婆照看着。 元春在来之前也是按着规矩下了帖子的，当时帖子上也表明了会带着儿女来拜访，薛姨妈也自然准备的好好的，连带着薛蟠这一日也没出门，只在家里等着表姐和表外甥上门呢。 孙家虽然被王夫人称作破落户，也算是寒门士子出身，好歹也算是那种不愁吃穿的乡绅人家出身的，家里的儿女不说有大户人家的规矩教养，总不至于太失了礼数，顶多是拘谨了些罢了。正好薛家商户出身不知相处多少三教九流的人，薛蟠倒不至于不知道如何和人家相处。 也是薛姨妈生养的晚了一些，虽只比王夫人小几岁而已，偏家里的孩子却和王夫人家的足足差一个辈分——元春带来的孙家大姑娘只比薛蟠小两三岁的样子，比黛玉还要大上好几岁，也得老老实实管人叫表舅姨妈。 在没计划生育的年代，一家子嫡亲的长兄幼弟的年纪差上十几岁都不是什么稀奇事王夫人自己嫡亲的大孙子还只比小儿子小两岁呢，薛姨妈对于自己长了一个辈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应，倒是黛玉颇有些好奇的瞧了瞧人。 从来都是长房出小辈，但黛玉自己家就是薛家长房，薛姨妈虽然生养的晚了些但却是平辈里的长嫂，同族里头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基本都是和黛玉姐妹辈分或是比黛玉还长一辈的，还真没让黛玉有做长辈的机会，如今可不觉得新奇了一回。 可惜孙家两个孩子也只是随着元春来拜访一回，并不算多么亲近的亲戚，自然没有让几个孩子顽在一起的说法，再加上两个孩子也觉得拘谨，薛姨妈也不好多做什么，只权当这是普通的拜访。左右外甥女已经来了金陵这边，日后有的是说体己话的时候，也不急于一时。 第78章 黛玉宝钗（三十八） 第七十八章 薛家是金陵四大家族，也是护官符上头的家族之一，虽然在薛家的前头还有贾王史三家压着，但所谓县官不如现管，作为四家里面唯一一个主支嫡脉还在金陵发展过日子的人家，薛家自有一番地位气派，也不是金陵官员能够轻易得罪的。 别看元春是贾家嫡亲的孙女，她夫家真到了金陵做官，若是不和薛家交好只怕这日子依旧不能好过了，好在薛姨妈不是刻薄性子的人，又和元春算是很近亲的亲眷，对这个外甥女颇有些爱屋及乌，两家交好也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元春一家子初来乍到的自然有很多事情要忙碌，除了安置家业还得帮着她丈夫和同僚交际，虽然没什么艰难的却也委实忙成一团。只是出于礼数才不得不一来金陵就先来拜访薛家，等这一回拜访之后她自然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又因为薛姨妈关系亲近在她已经说明了的情况下不会去怪罪她一时稍微怠慢一二，短时间内倒也没精力再来一回。 不过这也没什么的，甚至哪怕这会儿元春还有空闲来拜访，薛姨妈估计也没心情去仔细招待了。 因为黛玉又病了。 倒不是多么严重的病，只不过是正好入冬气候变化的时候，所以才不小心着凉了。今年也不知怎么的了，金陵这边的气候冷得格外的邪性，一时间连累了不少人。就算是薛家这边，其实也不止黛玉一个病了的，正在家静心守孝的二房那头从薛二婶到薛宝琴一个不拉的都因为天气变化而病倒了，倒是薛姨妈和薛蟠身子健壮又保养的仔细，倒还依旧健健康康的没半点不适。 对于这样的对比，其实也不能说二房人的身子骨弱。二房里头除了薛二婶稍微有些痰症之外，就是年纪最小的宝琴也都是打小儿就和她父亲在外头颠簸见识的，比寻常人家的闺秀的身体还健康些，更不要说作为男孩儿的薛蝌了。只是他家如今在守孝期间里，不管吃喝还是穿戴都粗糙得很，再加上因为丧事而郁结于心，有些病了也不怎么稀奇，甚至因为有很多药里带荤他们现在都不能吃的缘故，还一病就拖了许久都没痊愈。 对比于二房那边，黛玉总是要好得多了。哪怕她也因为薛二叔的事情算是在服孝期间，但大房这边在这桩事里的关系远一些忌讳更少，顶多是不能穿红戴绿大鱼大肉而已，连药膳都是继续吃的，再加上她本来也不爱吃什么重油腻荤腥的东西，更是没什么妨碍。这回病一场也不过没精神的在房间里头歪一歪，喝了六七天的苦汤药汁子也就渐渐好了。 ——真不算是什么大病，二房就算是最快康复的薛蝌都病了大半个月呢，薛二婶甚至被激起了旧疾，这一病就咳了一冬天。 经历过南北方冬天差异的人都知道，北方冬天虽然气候冷一些，但是北方人毕竟会有各种取暖的手段，再加上都已经习惯这种气候了，自然还比较好过。而南方那边……最起码在没有对气候突然转凉有所准备的时候，也就只能抓瞎了。 和金陵城里其他不少人相比，薛家这样其实还算好的呢。 薛姨妈自己就是正经京里出来的姑娘，哪怕嫁到南边的年岁久了也不至于把原先在娘家见过的对过冬的储备全都忘了。再加上黛玉前些年身体不好惯了，总是惹不得凉不得的，薛姨妈自然也习惯了每年冬天前都在家里屯上一堆好炭，就算哪一年冬天用不完也无所谓，左右放在库里哪怕屯一年不太新鲜了来年的时候也能给下人用。左右自家里的人口少用的不多，这么来回倒腾的也损失不了几个钱，再加上薛家最不缺的就是钱财了，自然不担心浪费的事情。 因为早有准备的缘故，虽然今年冬天莫名就突然冷下来没来得及赶制好冬衣，薛家也依然能用好炭将房里熏得暖洋洋的，一点都冻不着人。 至于那些准备不足的主子又多的人家，自然吃了大亏，不过好歹家里有钱倒也不至于苦了多少，顶多就是一时没准备好东西亏了两天，然后再花钱出去赶冬衣买好炭呗。 不过有钱人家身体都娇，只略微亏了这么两天就病了一堆，黛玉略相熟的几个手帕交小伙伴几乎一个都没逃过去。 但这不是薛姨妈平日里不太出门所以也没什么交好的当家太太，在这上面的消息难免有些闭塞，并不知道那么多人都因为换季染了病。只觉得既然她自己和儿子薛蟠都没病，那女儿病了肯定是因为别的缘故。 举凡天下疼爱孩子的父母都有的共性，就是总觉得哪怕真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也一定不是自己孩子的不好，总归要么是别家孩子带坏的要么就是有其他原因促使的，总之自家孩子一定是天生完美挑不出一点毛病的。 这种想法放在别的事情上就罢了，要是把如正常生病的这种事也算进去那就真的是坑人了，但谁让薛姨妈在自己儿女的事情上总是习惯性的无理取闹呢，也没人拦得住她呀，只能由着她心里嘀咕了。 可巧薛家最近也是没什么事情发生，一片和平到连下人拌嘴或挨罚的事情都没有。更别提因为家里主子不多偏家生子不少，能在家里服侍的丫头小厮都是精挑细选过的，身体健康总是最基本的要求。薛蟠那头就罢了，毕竟他的年纪已经渐大有了自己挑人的审美，他从小又是个健壮的，并不用薛姨妈太操心。而黛玉这边因为小时候身体弱，她身边的人自然得经历重重遴选，能让黛玉见到的丫头无不是薛姨妈小心翼翼的挑出来的，她还精心备了一堆候选的人，凭哪个有半点不舒服的就得立刻放到外头养着，再不敢让人往黛玉身边凑，惟恐沾了病气上身。 所以在薛姨妈将所有的可能排除了一遍之后，这才想起来之前元春带着孩子来自家拜访的事情。 讲真的，黛玉的病可真和元春没半点关系的。虽然孙家的确是病了个最小的姑娘，但那更多还是初来乍到水土不服的不适，别管这病是有多严重，可没听说水土不服还会传染给人的，真要将罪名归到她身上那可是得六月飞雪的，更别说那天孙家被带来薛家的两个孩子可都是健健康康的没半点毛病的，那个不舒服的孙二姑娘则干脆在家里调养着并没出来见人。 但谁让薛姨妈不相信意外又已经找不到其他的理由了呢。 还记得黛玉三岁多的时候来的那对僧道吗，别看中间隔了五年的时间，因为薛家为了林家配那副药费了不少力气再加上那对僧道格外辣眼睛的模样，薛姨妈对此印象深刻。 薛姨妈这八年里头为了黛玉的身体不知想了多少办法，请医问药的自不必说，金陵城外每一间佛庙道观里头都留下过薛姨妈的足迹，每年在长明灯上头不知花费了多少灯油钱，又在各家庙宇里头养了好几个出家的替身儿，各种风水明理宜忌都牢记于心，连黛玉身边的丫头都精心配的一定得是和她八字相合最好是能旺主子命格的，可以说打从守寡以来，薛姨妈至少得有□□成的精力都放在这上头了。 在这种情况下，元春让薛姨妈惦记上了真不算冤枉。 谁让曾经有人说过“日后除亲生父母兄弟外，凡有外姓亲眷一概不见，方可平安”呢，大房在金陵除了本家八房人之外几乎没什么亲眷，黛玉平日里倒也和族里姑娘们一道顽一顽，能和她相熟的亲戚可不都是姓薛的，完全没有外姓人。 元春已经算是第一个见了黛玉的外姓亲眷了。 也是黛玉身子调养得比幼年好很多，连去了一趟白事灵堂都没有什么病症，让薛姨妈开始有些放心了，这才在元春来的时候没意识到这一点，让黛玉见了元春和孙家的孩子。 ——元春是薛姨妈的外甥女和黛玉的姨表姐，孙家的几个孩子也算是黛玉的外甥，自然算是外姓亲眷，再加上黛玉正好是在元春来之后没多久病倒的，就正好让薛姨妈起了疑心了。 作为金陵四大家族的王家嫡支主脉的女儿，嫁到了四大家族中唯一一个还常驻在金陵的薛家主支做了家主夫人，虽然薛姨妈没有如娘家嫂子姊妹们一样嫁到官家得诰封穿霞帔戴凤冠，在金陵一带也算是头等体面的人物，就算低等官家也等闲没人敢去招惹她的。 要不然薛姨妈也不能将黛玉娇宠成这样，家里身为金陵护官符的体面是一回事，而且作为商户人家避忌少一些，就算任性一些也没人会管。 可以说在元春来之前，整个金陵里头除了甄家嫡支的几位太太之外，薛姨妈几乎可以算是没什么人敢惹的。毕竟四大家族同气连枝，想排挤个出身不高的官员可不是难事。 而元春这边……别看她是小辈儿，可也是贾家的姑娘王家的外甥，要是元春真的对薛姨妈这个长辈跋扈不恭敬也就罢了，但要是薛姨妈这边单方面无理取闹，只怕就是王子腾也不会向着自己妹妹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作为东北人…… 关于南方人过冬的问题，完全是我的亲身经历。甚至不用说什么建筑的保温层或是管道的防冻指数什么的，就考虑冬天的生存能力就值得吐槽一回了 之前毕业旅行跟团去冰岛看极光，和我同屋的是一个海南的女孩（海南的冬天特别温暖），到冰岛的第一天就遇到了据说六十年以来最大的雪，能让交通完全瘫痪的那种……然后上午我们就在酒店附近玩…… 那个女孩儿也是提前做好准备的，她的装备有登山衣登山服若干，都是防风防水的，都是为了出来玩特地买的，然后把自己裹成了个球，然而依旧冻得瑟瑟发抖。 对比一下吧，我是从学校出发的，因为学校那边的气候还好所以我的行李有限，比较厚的装备只有一件大概在东北十一月份穿都觉得有点冷的薄羽绒服（好在是长的，到小腿），一条完全不防水的棉裤，以及一双普通的还是夏天穿的漏风的旅游鞋。 然后出门的时候区别在哪儿……那姑娘没带帽子没带围脖光着腿穿裤子，风还挺大的，就呼呼的从领口袖口裤腿等等等等的地方往里灌，而且因为只能踩在雪里走道（没人扫雪……雪大概厚七十公分左右，我俩都是160左右的身高，基本上大半条腿都埋在雪里）所以没多久脚上就冰凉了，她看见雪巨兴奋，比我早五分钟说要出门感受一下，到室外之后不到一分钟就被冻回来了……（然后我把我的备用围脖帽子借她了，还友情贡献了几个塑料袋和几个暖宝宝） 我带着帽子围脖，在袜子外面套了个塑料袋，在羽绒服里面穿了件雨衣，棉裤里面穿了一条绒裤还贴了满腿的暖宝宝，在脚底也贴了暖宝宝，感觉全身暖洋洋的，然后欢实的在雪里狂奔躺在雪地里拍照，滚的全身都是雪…… 然后我想起来大概08年左右在深圳玩的时候经历了那个号称多少年不遇的寒冬，除了南方的建筑的抗寒能力不强（水管被冻爆了）之外，我身边所有南方朋友都是把所有衣服裹起来发抖，然后我教他们带围巾戴帽子会暖和一些，实在不行就穿雨衣往身上裹塑料袋取暖…… 所以……完全可以想见某年南方冬天突然降温，取暖方式是个大问题……没经历过寒冬的人不一定知道怎么保暖…… 第79章 黛玉宝钗（三十九） 第七十九章 哪怕薛姨妈心里因为林家的事情对那对僧道的话非常相信，但也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一是这种冥冥之中的神鬼的说法未必能够取信于人，二来也是闺阁里女儿家身体不好的事情从来都是得瞒着不能让人知道的，要是让外头人知道黛玉的身体不好，她女儿还要不要嫁人了。 所以这一回黛玉病了一回的事情悄然无声的也就过去了，尤其最近不少人家的女眷都因为换季而着凉了，黛玉的病又根本不重，藏在大军里面自然更没人关注了。 尤其是在金陵眼见就要出大乱子的时候，谁还能关心一个商户人家的遗腹女。 元春家里算是为数不多的没病倒的人。她虽然祖籍在金陵这边，自己却是土生土长的京里人，在过冬抗寒方面自有一些心得。她之前自己也没来过南边对这边温度之前估计的有些失误，备的冬衣理所当然的厚实不少，再加上之前新妇进府为了显示自己贤惠大方，她还特意在自己嫁妆里头挑了几件价值不错的大毛衣裳给了家人，从夫婿婆母到三个儿女的加在一起也总有百八十两银子，抗寒能力自然不会差。于是这回降温就算牵累了大半个金陵也连累不到她，连带着孙家上下也都因为预防得当的缘故一个个健康得很，连小辈里头身体最弱的二娘都没病倒。 但家里没人病倒也不代表她家就没事啊，元春照样有数不清的事情可愁，尤其是在又见了不少自家在金陵的老人了之后。 这孙家是来金陵做一府知州的，以元春女婿孙煦只是个前科普通进士的身份做到从五品的位置，哪怕外官并不比得上京官体面，但从五品的外官也比得上六品的京官了，这份仕途亨通比起金科状元也不遑多让——所谓枪打出头鸟，他凭借着娶了个好妻子仕途顺畅的时候也自然会被人惦记上，和他同科的那些里头不知有多少人等着看他的热闹呢。 这年的冬天冷的有些邪性，对于这件事，如薛家这样商户里头的也没什么忧国忧民的情操，不过嘀咕了一句就算，甚至若是冬天真落了雪珠子对他们而言也还是雅事。但是将这事放到官宦人家里面，却难免有人会未雨绸缪的想到了其他的。 如富贵人家这样不缺钱财冬衣银炭的都因为措手不及而病了一轮，更别提那些本来就没什么余钱的平民百姓家里了，只怕会更惨一些。 这做一件棉袄的价格比粗布麻衣贵了何止数倍，这往年金陵的冬日里虽也寒冷一些，但是毕竟比不上北边严寒，身体壮一些的人还能熬一熬，所以不少人顶多就一件棉花都絮了的薄棉袄，甚至还有不少没舍得做棉袄只多做了几件粗布衣裳叠在一起顶着过冬的。 这么样的人可真不少。穷人家原就是苦惯了的坯子，没富贵人家的精致能耐，这棉花的价钱可不便宜，一年又其实穿不了太多次，再加上棉花放久了用久了难免结絮不保暖了，真能有件薄棉袄的都算是家底厚实的了，剩下的真穷困的人家谁家不是粗布麻衣补丁摞补丁，能给家里男伢子多做一件衣裳都是疼孩子的，至于家里头别的人怎么样也就只能随缘了。 往年冬天都是靠着身体壮硬熬过去呢，在这种情况下，今年突然降了温度，可不就害苦了贫苦百姓了。 别说冻病了的，等气候再冷一冷的时候就是冻死了也没什么稀奇的，而且这穷人家病倒了哪有舍得花钱请大夫的，可不也只能硬熬一熬，死亡率当然直线上升。等过阵子再算上病死了的和又病了的，估计若是没人出头去管这件事的话，只怕今年冬天对南边的人口会是一次巨大的打击。 江南虽然是国内顶富庶的地方，但这财富上的事情从来都是富人更富穷人更穷的，这江南财物还是多在富商手里头聚集着的，老天可并不会因为江南整体富裕就少了贫苦人。 这年头的官员清算政绩的方法堪称简单粗暴，除了能靠巴结上峰动手脚的吏部考核之外，就是看赋税看人口看任下有没有发生案子之类的了，若是一切俱优等任满了自然能连任或升职，若是考核成绩不理想，估计下一任也就和这样富庶的地方没什么关系了。 哦，对了，要是后者真出了比较明显的乱子被捅到了上头，那么就算你再去巴结吏部官员，也很难将差评改成上评。 至于什么叫做比较明显的乱子，简单粗暴点说，像是这次的任下人口锐减肯定算得上了是大问题了。 所以元春才愁啊。 女人家自出嫁之后，下半辈子能指望的不过是夫婿和儿子而已，元春既然已经嫁了又没自己亲生的孩子，就总不可能盼着孙家有什么不好的。而且当初王子腾之所以暗箱操作的将孙家任职的地方放到了金陵，可不是瞧着外官在任职地天高皇帝远的更容易攒功劳，而金陵这边又是贾王两家的老本营，有着这几家的帮衬，便是孙煦真是个刘阿斗在这也总惹不出什么事，只有白捡功劳的份。 理想是美好的，但谁能想到他们家刚来金陵的头一年，就出了这样的大事呢。 其实算起来也不是大事。毕竟老天爷就算再怎么不开心了也不可能撇开别的地儿单给金陵下冻作法。今年这会儿整个江南一带甚至再南方一些的地方都难免受了灾，而金陵这边目前看来还只是因为天寒冻病了一批人，那些说什么哪怕未来有什么不妥的再惹人不快，倒不像是受不住的燕子。而再南边种两季稻的地方虽然也还没冻死人，但是第二季的收成却未必保得住，可见定然是得直接少了一半的赋税。 这官员就是再能耐的也顶多能管的住任下不出现人祸的事情吧罢了，至于要是遇上了天灾什么的却只能认命了，好在吏部那头也不会为了一年天灾弹劾官员，顶多就是得自认倒霉多蹉跎几年呗，左右谁家做官也没有从头到尾的一帆风顺的，只不过孙煦的坎坷提前了一些而已。 但谁让孙家还有个贾氏元春呢。 作为王夫人的女儿，她总是不可避免的会被王夫人影响，比如王夫人总说什么贾敏走了狗屎运，一副尖酸相还能白捡个良婿，还说什么同样是贾家嫡出的姐儿，元春一副富贵样子一定比贾敏还有出息。 而且贾家其实对科举方面了解的不多，还以为同样是科举出仕的，林如海不过好运的比孙煦考的高几名，差的总不会太多。元春从小听家里说自己命格尊贵，听得多了也难免信几分，只觉得哪怕没福气做金凤凰怎么也该有个一品诰命夫人的命吧。再加上贾家都不知多少年没出过外官了，元春对于这些事情的接受能力总归弱一些。 人总是在渐渐成长的，从挫折中累积经验吸取教训学习手段也是人之常情，谁也不会苛刻到觉得所有人都该是生而知之。孙煦在官场上还年轻着呢，太早出头也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元春要明白这些，估计也不是勋贵人家的女儿了——四王八公十二侯作为传统勋贵都有些自视甚高的毛病，觉得自家子弟为官合该是步步顺畅才对。而且孙煦既然娶了贾家的姑娘，自然也有急于求成要借助贾家的势力做官的意思，又怎么会懂吃亏是福的道理。 进士出身说平常也平常，这官场里的文官几乎一大半都是正经进士出身的，每三年总能出个一两百号新科进士，真没什么可炫耀的。说稀奇吧，这科举实在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事情，每回放榜的时候都总有各类榜下捉婿的，连举人都是抢手货，更别提比举人更金贵的进士了。 有那么多不同性情的青春美女，孙煦能看上二十多岁的老姑娘元春，若说这是因为真爱，也顶多是能哄一哄小孩子，还不是为了仕途通达一些。 元春总是有些见识的，如今还只是初冬的时候，百姓家里多添些衣服也还是能过的，最起码还没到要命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惊动了上头。只是元春习惯了未雨绸缪，听庄子里的管事提到了今年气候格外凉之后，难免将自己所担忧的事情和孙煦先说了一嘴。 别管金陵的官员里头有没有什么尔虞我诈，至少在自保的事情上所有人的利益总是一致的。天灾来临固然得死不少人，但若是他们想法子降低了损失，和边上其他地方一比对总能将功赎罪，说不好还能借此立功呢。 救灾，别管是什么灾，首当其冲的自然最不能缺钱了。金陵这边所有说得上话的官员们为了这事情碰了一回头，虽然什么挽救的方法都没想好，但几乎完全没犹豫的就定下了关于银钱的基调。 ——然后金陵的商家就倒了霉。 第80章 黛玉宝钗（四十） 第八十章 为什么话本小说里总有那些富家女爱上穷秀才还被当成糟糠妻，等穷秀才一举中了状元被相府千金皇家公主迫不及待的招做女婿，然后富家女还能贤惠的自请下堂从此全家娥皇女英和睦相处的剧情，一来是因为这话本多是那些不得志的穷酸书生们写的，他们总能幻想着那些自己没有的东西，一心想着财色两得的美事，二来也是因为商人的地位的确是不高，饶是穷秀才的地位也比他们高一些，怎么写都不担心会有人找麻烦。 你看，穷秀才就能做富家女的女婿一边花着妻子的嫁妆一边还能做出一副贫贱不能移的模样，而能被相府千金或是皇家公主看重的怎么都得是状元郎，这区别可不就明晃晃的放在那儿了。 连那些穷书生都这么觉得了，更别提那些已经在朝为官的人了，在他们眼里更是士农工商阶级分明。 虽然那些最富裕的盐商皇商背后肯定是有人撑腰的，轻易不是能动的，但是那些半大不小的没什么背景的普通商户人家可就难免倒霉了。 多数人总爱捡软柿子捏，尤其是肥的流油的软柿子更是惹得人垂涎欲滴，那些有钱无势的商人们可就倒了霉了，少不得又被盘剥了一回充作“乐捐”。除非还有些比较长眼色的人知道带着家产主动投奔给官员，哪怕也得孝敬上头，还好歹能保住大半的东西。 能在商人的位置上做得风生水起的都没太蠢的人，这么被弄了一轮之后自然又有不少商家找了“主子”依附，哪怕百姓还没得到什么有效的好处，但金陵一带的官员却为此很是鼓了一回腰包。 孙家作为新来的，哪怕背后有金陵四大家族撑腰，这影响力总比不上经年的地头蛇们。而且他家的家底子毕竟薄一些，自然不可能平白放过这样的好处，左右别人轻易也不会去招惹背后有贾王两家撑腰的孙家，元春自然借着这机会好好的充实了一下自己的私房，也意思意思的很往孙家公中添了几样不大不小的生意。 已经投来了自家的人家不能太剥削了，外头能榨的油水又被自家或别家榨的差不多了，偏元春又舍不得在政绩上有所进益的机会，可不就只能另辟蹊径寻一个冤大头了。 于是，薛家就又迎来了客人。 元春一早下帖子来薛家说下半晌来拜访姨妈。 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薛姨妈总不能将人拦在门外，必须是得见人的。不过薛姨妈想着之前黛玉病的那一场，忙不迭地找了个借口到时候让下人想法子将黛玉拘在后院里呆着，不让她出门见人。 元春这回来拜访是为了正事，身边倒没带着自家的孩子，只按着礼数提前半日的下了拜帖，等下半晌的时候拎着点礼就自个儿带着下人来了薛家。 对薛姨妈稍微有点了解的人都知道，她是真真的将一双儿女当成心肝子眼珠子的，讨好了薛家的哥儿姐儿简直就是讨好薛姨妈的不二法则。 元春的身份地位倒不用她多么去讨好薛蟠黛玉，作为关系还很亲近但年纪相差有些大的亲戚，元春只要表现出愿意亲近的态度也就是了。 比如一进门就开始问起了黛玉。 “原我回家之后还以为家里的几个妹妹就是很好的，等来了姨妈家才知道原是我见识少了，姨妈家的妹妹才是真的仿佛天上下来的仙子似的。大娘回家之后逢人便说多了个仙女儿姨妈，惹得二娘醋的不行，只恨上次没福来见人呢。”上一回的时候元春就发现薛姨妈对小女儿真是疼进骨子里了，薛蟠也疼爱妹子疼的不行，夸她准是没错的。 元春的想法不能说不高明，薛蟠能成长到如今的样子，其实多是外头老掌柜们教导的，薛姨妈作为内宅妇人能教导他的毕竟有限，虽然她同样自豪于儿子的懂事能干，但却远不如完全由她一点一点教养长大的黛玉让她更有成就感。 对一个母亲而言，没什么比夸赞她的儿女更好的了，再加上元春在宫里就练了一张甜嘴儿出来，哪怕知道她一定是有意夸张，被夸的人也舒服得不得了。 “可是不巧了，玉丫头今儿一早就和人约着去顽了，本收了你的帖子按规矩也该唤她回来的，不过我想着咱们也是亲近亲戚，以后有的好见的，也没和你见外。”但薛姨妈也记着最好不要让黛玉见外姓人的说法，索性随口扯了个理由只说人不在家。 毕竟元春又不会无聊到天天盯着薛家，自然不可能知道黛玉到底有没有出门，再加上她本来也不是来找黛玉的，自然更不在意了。 元春不过是随口夸一夸表妹，薛姨妈自然也就那么随便听听，毕竟不管是谁都清楚，元春必然不会是专门来夸人的，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好歹是薛家的当家太太，消息灵通得紧，哪怕她平日里也不大出门，金陵这边的动静也都瞒不过她，对于之前官家里头那些折腾事也心知肚明。左右没人敢和她家里狮子大张口的，薛姨妈也顶多叹一两句日子不易而已。 虽然常有贫苦人说什么富贵人家不知人间疾苦，但事实上或许不少官宦人家的确有些不知人间疾苦，商户人家虽没吃过苦却委实对物价了解不少，至少薛家的庄户人家里头少有能糊弄得了主子的。 所以薛姨妈才感叹一句官宦人家的大惊小怪以及剥削百姓。 金陵的景况还算好的，毕竟真冷下来的时候已经入冬了，至少今年的粮食已经收成了，是以除了百姓可能扛不住冻病冻死其实没什么大问题——当然了，若是明年气候还是恶劣极了那自然另当别论，真闹个旱灾涝灾的那才是大事情。 人常说江南富庶，在此为官易出政绩，这话毕竟是不假的——江南的气候温润，哪怕冬天略冷一些也不至于成大灾，给气候变化留下的余地比较大，不比北边动不动就雪患或是再南边动不动就旱灾的，那要是连着几年招灾才真是过不下去了。 所以别看薛家也屯了不少田地庄子，薛姨妈其实也并不太愁。 孙煦也好元春也罢，其实都不算是多么有经验的人，一个是刚入官场没几年的纯粹的读书人，另一个则干脆是王府之家的千金小姐，在为官或是庶务上头都没什么经验——顶多是元春在家里听王夫人管家的时候说过几嘴庄子里的收成问题，但那时也顶多不过是免几成租子就算是宽和了，并不太涉及如何安抚的问题，如今也真不太清楚怎么处理百姓的事情。 还不如薛姨妈好歹在这里过了几十年的日子，对自家佃户过冬时候的境况有些了解，照猫画虎的还能帮衬几句呢。 “也是元丫头从没来过南边，这儿其实不比京城的冬天日子难熬，哪怕今年冷一些也不至于让人过不下去。我往年时候听佃户们说话，冬天便是冷了的时候也不过费些力气出门拾些枯枝烂叶的烧火也就熬过去了，顶多只是烟火气会大一些，倒很不用如北边非得烧炭暖炕的过日子，便是最难熬的时候也不过发几斤棉花做袄子，或是自家花几个铜子儿多买点土布叠着穿衣裳，几十匹土布都比不得一匹普通缎子的钱，很不值什么。而且今年的粮食收成都已经回来了，没什么损失的，总不至于影响了口粮，也是大幸了。若是外甥女婿那边真有心，使人弹压弹压粮商或是药商莫要囤货升价也就是了。”如薛家这样家底的人家可从没有为这些事情发愁的道理，薛姨妈也不过纸上谈兵的本事——她自己的佃户管事自然能略减一二分的租子以示仁慈，但国家税收却不容官员们做主，自然对元春没什么帮助，“我是个妇道人家，自你姨父没了之后也不大管事了，一时也没什么好法子能帮你，倒只一点——好歹咱们是再亲近不过的，你家孤零零的来这边也不容易，凭你和外甥女婿有什么想法了，缺的漏的东西只管来问我就是，我虽没什么本事见识，但活了这么些年总不缺这些子东西，你们初来的，纵是有心也一时未必筹得到东西，在这上头就不必见外了。” 薛姨妈也不是蠢的，如今天气还没到极冷的时候，百姓本就过的粗糙，哪怕一时真冻了病了的也还都不多么严重，至少远到不了大规模救灾的时候，这会儿实在是花费不了什么东西的。元春既然都上了门了，她就总不可能一毛不拔，但准备些棉花药材什么的毕竟花费少一些，毕竟都不是什么金贵东西，若是真送上一沓银票，那才真是个无底洞了——元春至少得把一半的银子直接填到自己私房里。 也幸好元春到底还不敢真去坑薛姨妈，再加上她对到底这些东西的价格需求也不太了解，自以为薛姨妈这已经是慷慨了，得了薛姨妈的承诺也很是心满意足。 第81章 黛玉宝钗（四十一） 第八十一章 贪官污吏并不是一日炼成的。 事实上哪怕再酷爱钻营的人，在为官之初的时候最起码还是有一副赤子之心的——哪怕没想过修炼成包公海瑞两袖清风流芳千古，至少也没人会在官场最初就把自己的人生理想定位在贪官酷吏遗臭万年上头的。就算功利心再强的人也至多不过惦记着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说法而已，哪怕略微贪吝一些，也不至于打从一开始做官就立志于糟践人命无恶不作，或多或少也总是能做几件好事的。 比如这回孙家其实也没少借着这机会敛财，至少从结果上看孙煦也还是有心去为民做主一回的——除了出面弹压商户不许囤积之外，还由元春出面说服在金陵颇有些体面的薛家率先出面，做出一副不论如何都不去哄抬物价的样子。而且薛家也同时捐出了不少棉花粗布和粮食药材帮助朝廷安抚民心，哪怕这些东西其实并不多么值钱，甚至薛家捐的所有东西加在一起也顶多就不过几万的银子，但却是如今百姓过冬最需要的东西。 薛家作为商户人家能在金陵官场有几分体面，在底下商户们眼里更是很有些威严的，虽然不至于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但若是这种满打满算也就花费个万八千银子的事情，不少人还是乐得给薛家这个面子。毕竟这些东西对百姓来说的确算是有些奢侈，对于不少家底殷实些的人家其实根本不算什么事，不仅讨好了官家还能担个慈善的名头，省的被人批驳成个为富不仁的罪名。 ——其实这事之所以能办得漂漂亮亮的，最重要的还是因为多半人家出面捐的都只是东西，还都是些不太值钱的东西，也不用担心有人从中伸手克扣太多，至少总有大半东西是能真的发下去的。 金陵的商业发达得很，富户自然也少不了，只要有个小半的商户有心贡献一二就总能凑出不少数量的东西。哪怕真分下去的时候总难免有各种的问题，却到底安抚了民心。 百姓的适应能力其实强的很，大多数人家并不会真的因为只一个冷冬就彻底过不下去了。有时候之所以会出现恐慌，更多还是商家哄抬物价引起的。 而今年金陵这边有官家出面弹压物价囤积，又有不少商家捐出来的粗布棉花之类的东西，哪怕这气候的确比往年冷得多，竟也没让人感到太难熬。至少等开春再统计人口的时候，金陵这边的人口数字竟没因为这一冬而减多少，比之边上不少地域的人口锐减的状态来说，已经算是格外令人欣慰的了。 每逢遇上点天灾，无论严重或是不严重，总能迎来一回人口的锐减——倒不是说所有减去的人口都是死亡了的，比如有的人家卖儿卖女或是干脆举家投奔到富户里头依附着做下人，其实都算是减少人口了，而人口若是想增长却是除了让良民百姓努力生孩子之外再没别的法子了。 百姓生活本就不易，除非风调雨顺万事顺遂，否则免不了都会出现捉襟见肘的情况，再加上人口买卖也是在所难免的事情，很多事情也就不奇怪了。 ————分割线———— 只能说元春毕竟没怎么学到王夫人的心狠手辣，或者说经过在宫里头的历练，元春在与人为善方面格外有自己的心得。 别看薛姨妈只不过捐了万八千两银子的东西，但经不住这东西是真管用啊。 初冬的寒流只是个开始，等日子再过一过就开始下雪了，而且还算是大雪。 在元春看来，这天气还是比京城里的冬天暖和一些的，但是对于南边人来说，这已经是个极难熬的寒冬了。 其实哪怕气候再冷，毕竟也是南边儿的地界，也没人去管谁家去捡柴火坎树枝回家烧火取暖，算起来真被直接冻死了的人也总是少的，再加上天气冷下来都已经是入冬之后的事情，至少粮食都已经归了仓，也总不能饿死人了。 多数时候人觉得过不下去了还是因为失了希望。 庄稼人都知道，恶劣的天气经常是连着来的，虽然今年是入冬之后才冷下来的，并没耽误了粮食的收成，但若是来年开春的时候土地没来得及化冻，就基本意味着明年的收成泡了汤。 既然如此，还不如自卖自身去给富户人家做下人呢，哪怕从此生死就不由自个儿了，好歹有吃有穿有住有工钱可拿。 别看金陵这边有商户人家的贴补，但相对于庞大的人口基数来说也只能算是杯水车薪，其实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但是却能带给人充分的信心。 原因简单得很——这种邀买人心的活计肯定不可能由商户人家出面，而吏部对官员的考评也或多或少会和名声挂钩，这种明摆着刷名誉的事情自然是得交给官宦人家来做，同时也算是打着朝廷的名号。 也给了百姓一种朝廷不会放弃他们的信心。 金陵官员打着朝廷的名义安抚民心的事情自然是要上报的，别人家顶多是在折子里提一句号召商户乐捐而已，只孙煦一家的折子里头详细写了有所贡献的商户名字，里头自然缺不了薛家的名字。 按着元春的话来说，左右实实在在的政绩已经拿到手了，略给那些商户人家一些好处，日后也好让他们能更加尽心尽力。 按理来说，孙煦一个从五品的外官的折子是很难上达天听的，不过南边这一回的确损失惨重，独一个幸免于难的金陵自然显得突出了一些，再加上元春同时还一封信去往王子腾那里，孙煦的折子能脱颖而出也不太奇怪了。 虽然王夫人才是自己独一个嫡嫡亲同胞的妹子，不过薛姨妈也是王家的女儿，王子腾自然也没盼着薛家不好的道理。这嫡亲妹子所出的外甥女有心上折子为帮衬了她不少的自家妹子请一请功，王子腾自然乐得顺水推舟。 而且说实话，王家对当初薛家私底下的那些差事是有所察觉的，自从妹夫故去之后圣上大约是觉得薛家的家主年幼不堪大任，所以便收了私底下的差使，对此王子腾也不是不遗憾的。 虽然作为一个普通皇商家的太太也能源源不断的给王家提供资金上头的帮衬，但是总比不上之前薛家领的那些差事能提供的人脉消息珍贵。若是有可能的话，王子腾总惦记着帮薛家说说好话，说不准能让圣上一时心软，再将那些差事人脉交与薛家呢。 如今上头的那位还是那位对亲旧老臣很有好感的老圣人，只瞧着在金陵的事儿上头薛家的确有可圈可点之处，又惦记起来薛蟠父亲在世的时候薛家也算是他用得上的老人了，当下忍不住唏嘘了。 之前关于私下调查甄家的事情，圣上的确将活计派给了薛家钻营，不过瞧着薛家上缴的消息里头多数还都是大众路子的东西，没什么太引人注意的事情，也就只略敲打了甄家一二就将事情撩开了，顶多就是在心里头埋下了一个对甄家的怀疑的小种子而已。 比如这回，甄家也是在金陵为官的，不过因为甄家主要只是管着织造上头的，所以这回浩浩荡荡的事情里头甄家竟除了又盘剥了几家商户之外没做任何贡献，偏在折子里还把自己写的尽心尽力劳苦功高。 这官场新人总有官场新人的好处，孙煦这回的折子写的格外详细，补充了不少同僚们完全不会提及的细节。当然了，其中一些灰色收入什么的肯定是不可能提的，只说是因为冬日天寒恐百姓受难，所以金陵这边的地方官做主以朝廷的名义强行压制了一下囤积药材粮食的商户，而以薛家为首的一众以仁义慈悲为怀的商家主动出面乐捐米面柴炭布匹棉花等物各，以朝廷名义分发给百姓以备过冬。 既突显了金陵官员一心为民，又没抹灭了商户人家的作用——其实也就是带头的人是薛家罢了，薛姨妈既是元春的近亲又是长辈，元春总不好也不敢如王夫人那样用过就丢，若换做是非亲非故的人家，纵是元春再想与人为善估计也未必这么尽心尽力。 元春不过顺手为之，却也让圣上惦记上了薛家，以及甄家。 甄家领了织造的职位，但在这回却并没做什么贡献，反倒得让商户人家乐捐——这里头固然因为甄家督造的织品多是进贡的商品而非百姓用得起的粗布麻衣，但也能看出甄家自己也并未如何对百姓上心。反倒是薛家作为普通商户人家依旧能心系百姓疾苦，主动分担朝廷的压力，这才是圣上乐见的事情。 当然了，圣上也不可能因为这事就撸了甄家的差使，顶多是在心里头默默的给甄家打上一个不善细务民政的标签罢了。至于薛家之前的那些差使，圣上也没那么容易松口，顶多就是下旨给这回参与进来的几个捐献最多的商户一些赏赐而已，顺便在旨意里头提出使薛家另加管几种宫内供奉的东西罢了。 第82章 黛玉宝钗（四十二） 第八十二章 元春可是立志要做个贤内助的，再加上孙家在金陵为官真的少不得贾王薛三家的帮衬，这里头不少的人脉资源可是只有她能替孙家打通，自然得忙得团团转。哪怕元春也没忘了薛姨妈给自己的帮衬，也顶多能抽空来拜访感谢一两次而已，而且均是来去匆匆的，倒是没忘了给黛玉和薛蟠各自带礼，却再没空提出见见这对表弟妹了。 让薛姨妈也难得的松一口气。 虽然这样防备着难免有些草木皆兵，但她素来将黛玉当成心肝看待，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哪怕只是万一的可能也不敢置黛玉于险地，也只能略对不住外甥女了。 不过虽然避开了元春和孙家，却总有一些人家是避不开的，比如说是甄家。 薛家在金陵的地头蛇里头算是很有面子的，和薛家相交的人家多数都知道薛姨妈只爱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也不许人在薛家姐儿面前说什么惹人伤心的话。薛家的面子不小，薛蟠更很算是不少商户女心中的良配，自然没人敢违逆薛姨妈的意思。 但薛家在别人眼中是有些面子的，在甄家人眼中可就未必了。 甄应嘉能够在非科举非世家的情况下在官场上混出头，虽然最大的功臣肯定是作为圣上乳母的母亲和宠妃女儿皇子外孙，但也不得不承认，甄应嘉毕竟不算是一无是处。 比如在人际交往上很圆滑，再比如对时事要闻有着一种非同寻常的敏感度。 圣上对皇长子的那些微的不满其实表达的并不明显，就连正处在台风口的徒明昳都只以为是因为他的动作太明显被太子告了黑状，因为这种事情他从小到大不知经历过多少回，自然并不放在心上。 甄应嘉其实也不可能对千里之外的京城里头发生的事情了解的一清二楚，但是却本能的有一些说不出缘由的预感。再加上这回圣上夸奖了参与救助的官员，又赏赐了乐捐的商户们，偏把甄家拉下了，只送给了老太太些例行的赏赐也就再没别的表示了。 反正虽然其实谁也没说什么，但是甄应嘉心里还是有些微的不安，正好这回金陵不少官员甚至商家都得了夸赞，索性使自家太太下帖子请了几家的人。 甄家的目标太大，若是大肆宴请宾客毕竟不妥，这不年不节又没什么长辈生辰晚辈婚娶作为借口，其实并不好直接将许多人请进家里，索性只让甄家太太下帖子请太太们赏梅，顺便也请各家里一些年纪不大的男女孩子来和甄家的哥儿姐儿一同顽一顽。 别看薛家若是入京了就不算什么了，但在金陵这里却是等闲官家也不大敢惹的，这甄家下帖子也自有薛家的份。 薛姨妈的本事顶多能压制得了那些小官家的孩子，再不然那些寒门官员也并不敢轻易得罪薛家，这些年才得以让黛玉过的那么逍遥顺遂。 但是甄家这边，薛家却是无论如何都得罪不起的。 不过甄家和薛家不亲近也不是这一两年的事情，其实也没什么交集。 甄家的起家只是从圣上登基开始，而薛家却是实实在在的从开国起就在金陵扎根的。甄家并不太清楚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的说法，又打从一开始就对薛家商户的身份颇有些瞧不起。偏薛姨妈最初也是好端端的官家女儿，刚嫁进薛家的时候也很有些傲气，就不大爱和甄家走动。 薛蟠父亲在的时候还会隔三差五的给甄家孝敬，他是个天生的商人，哪怕那时候薛家手头上还有些和上头沟通的能力渠道，也是费了心思去讨好如甄家这样简在帝心的人家的，那会儿两家也还是有些交集的。不过自从薛蟠父亲过世之后，薛姨妈先是怀孕生子又赶上女儿颇有些先天不足，再加上薛蟠眼见也日渐成熟了，索性也将大部分的事情扔下了，除了还见见和她原本就有些交情的太太们之外，等闲也不大出面，只专心养孩子了。 薛家不主动往上凑，难不成还指望甄家来巴结薛家吗，这么转眼就□□年的时间过去了，两家不能说是君子之交，但是淡如水却是真的了。 只不过薛家若是还想再在金陵一代混的话，这回甄家这边已经抛出橄榄枝了，薛姨妈却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拒绝了，哪怕再担心了也不得不咬牙带着女儿出门见人。 别扯什么所谓的“孝期”的说法，薛二叔是薛姨妈的晚辈，只不过是薛蟠和黛玉的已经分家了的旁系长辈，没得为了亲戚家的白事避讳太过的道理。 ————分割线———— 甄家的赏花宴，其实来了不少人。 江南虽富庶，但是外官毕竟比不上京官的体面，好歹甄家在宫里头有人，再加上大皇子势力不小，谁都不能确定这是不是下一个潜龙，自然没人敢不给甄家脸面。 薛姨妈不敢让女儿见外人，再加上黛玉本身爱静，长到这么大了除了去寺庙拜佛烧香之外竟没出过几次门，这会儿少不得有些新奇。 其实也不止是黛玉感到新奇，所有初次来甄家的年纪不大的人都难免惊叹一回了——甄家毕竟是接过几回驾的人家，这家里头园子建的精巧新奇，说句不恭敬的话，只怕瞧着是比清一色制式的皇家园林还强上几分呢。 甄家在人际交往上很有一手，所谓礼贤下士的做派可是一点都不差，这金陵上上下下的官员们不管是有心还是被迫的，总之都和甄家关系不错，甄家的太太小姐们或多或少的也都请人来顽过，哪怕也觉得甄家景致精巧也不至于显在面上了。 真算起来，这会儿还能表现出惊奇的总归都是没来过甄家的——比如这回被请来的几家商户里头的姐儿，再比如有些人家初次出门的庶女，再比如那些真的年纪小的姑娘。 最后一个便罢了，四五六岁的姐儿天真活泼些才讨人喜欢，在这个年纪能被带出来露脸的估摸着不是嫡出总也是在家里极得宠的，没人会去笑话她们。但若是年纪大一些的，却难免被人笑话了。 黛玉还算好的，一来她从来都不算是个息怒形于色的性子，二来薛家虽然在规制上头不敢逾越，但其实自家的院子小桥流水的也装扮的极好，这会儿也顶多就是好奇而已，并不显出没见过世面的小家子气。 也不怪黛玉显得格外落落大方，别人家或许还因为不敢轻易招惹甄家而拘谨着，但黛玉从小可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哪怕也明白三教九流士农工商的阶层差距，总是不露怯的。 薛家不敢逆甄家的意思，但好歹薛姨妈是王子腾的亲妹妹又有贾家的情分在，至少甄家也不能随意发落了薛家。这样的道理薛姨妈想的明白，除了心里一遍一遍的惦记着所谓的不能见外姓亲眷的说法之外，也并不担心黛玉能在一群小姑娘里头受什么委屈。 甄家嫡嫡庶庶的不少人口，真正得势的只有甄应嘉一脉而已，偏他家并没差不多年纪的嫡出女，只庶出几房还有十几岁的嫡出姑娘，还真没哪个女儿的底气特别足的。若是甄应嘉不想一气儿得罪了四王八公，就定然不能让家里的女孩儿平白去欺负了黛玉。 黛玉也的确没被欺负。 虽然黛玉平日里和人的相处不多，但对于人情世故却耳濡目染的算得上剔透。平日里她在自己家里过日子见几个手帕交是一回事，到别人家做客总是不合宜太出风头的。未出阁的女孩儿家聚会也不过谈谈琴棋书画诗词歌赋，黛玉在才情上头可真是半点不输人，作为十二金钗之首的绛珠仙子若是还比不得别人，那才真是奇怪事情呢，不过她懒得和人抢这些风头，除非和极属实的人一起，否则轻易不全力以赴，自然不至于惹人多么嫉恨。 反倒她还能做个小长辈去护着人呢。 元春的夫家孙家也算是被邀请之列，孙煦是寒门子出身，他的原配和母亲无论出身见识都颇为一般，教养出来的儿女见识毕竟比不上大家之女，露怯是难免的。 孙家大姐儿和薛蟠差不多的年纪，算是比较懂事的，头一回见这种大场面也难免脸色有些泛白，更别提年纪比黛玉还小一些的二姐儿了。 无论什么时候，排外总是人的通性，别看不少人家里也知道最好别去招惹所谓的护官符，但元春本就是继室，这两个女孩儿又不是她亲生的，真要得罪了估计也没太大的代价，至少元春绝不可能为了继女而出面的。 元春来金陵这阵子其实忙得很，首要的事情是赚钱和构建夫人外交，因为各种原因真的还没来得及帮着几个孩子寻一些年纪相仿的小伙伴，算起来这几个孩子也就只来拜访过薛家而已，也就是说只一个大姐儿见过黛玉而已。 元春并不算是个苛刻的继母，对三个儿女并没什么坏心，一来这女孩儿养大之后联姻也是好用的，二来她真不确定自己还能生养孩子，可不也得待人亲热些。而孙家那边，元春一进门就将先头太太的嫁妆银子分给了三个儿女，又很是散了些好东西，表示出了十足的善意，相处的倒也还算融洽。 ——若不是双方相处的不错，元春也没必要将人带去拜访薛家。 第83章 黛玉宝钗（四十三） 第八十三章 薛姨妈一直有意避开黛玉和所有非薛家的亲眷人家的交往，再加上所谓的长房出小辈的说法，黛玉一直以来可真没见过太多的亲戚。 别看黛玉其实也知道孙家先头的几个孩子和元春并没什么直接的关系，不过既然名份上算是亲戚了，那总不能看着人受欺负。 因为薛家的体面，黛玉虽然平日里并不出门，但日常来往的时候也颇认识了几个官宦人家的姐儿，这里头参次不齐的其实关系好的不好的都有。尤其是不少出身同样一般的小官人家，平日里更是巴结着各个山门，算是谁的面子都不敢驳了，对黛玉这个薛家小姐自然殷勤却未必多少真心的。 孙家在官场上的根基不算深厚，论常理合该是四处碰壁挣扎的时候呢，只不过孙煦钻营出来之后，后娶的太太颇有些背景，这才能得了江南的肥缺。孙家太太出身不凡，偏孙家两个姐儿又不是这个太太生的，在不少人眼里这可不就是现成的软柿子。 这会儿能聚在一起吃喝玩闹的都是各家里未出阁的姑娘家，最大的也不过才十五六岁而已，都算不上太大，平日伏小做低惯了的，难得碰见一个自己能惹得起的，可不就下手捏了捏。 孙家刚来金陵不久，估计有不少人都只知道孙煦是前科的状元，先头的太太没了留下三个孩子，后来考上了进士之后续娶了一房妻室，这才钻营到了金陵这样的好地方。 这也不算什么稀奇事情，这举人公或是成绩好的秀才郎都常有被富商榜下捉婿的，这进士及第之后的婚事自然更不用愁，自然有不少好婚事能送上门来。 这其实在读书人的圈子里不是什么新鲜事，而且孙煦续娶的时候先头的太太都没了四五年了，更没什么稀奇了，不值得人多说。 不过不妨碍他们猜一猜这孙家的底细。 这能将前科进士送到金陵这样的富庶地方的必然出身不可能低了，而这进门就当娘……真正娇宠出来的女儿家未必愿意受这个气，算起来捏一捏这孙家先头留下的几个儿女总不会出错。 若是元春真是小户人家教养出来的正当年纪的女孩儿，或许的确就不甘心了，少不得要闹出些事情来。但以元春的教养和年纪，她真未必多么在意这些事情，又正巧碰上了黛玉这个不在意亲疏远近的，可不就护着人呗。 甄家几个姑娘的年纪都不小了，轻易不可能出头去招惹什么人，顶多就是坐山观虎斗而已，并不可能自己下手。薛家虽然地位不高，却也没人会轻易去招惹薛家姐儿护着的人，尤其是在孙家本来就只是个小虾米的情况下，能没事闲的去踩一踩初来乍到的孙家的人的出身也高不到哪里去。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的疏漏拿教养方式不同敷衍过去，游戏玩耍的规矩拿初来乍到当借口，至于所有讽刺教养不足或是见识短浅的话，黛玉索性直接怼了回去。 她本来就是个牙尖齿利的性子，又是被宠惯了的，轻易不怕什么人，这回自然立刻半点没留情的就怼了回去。 “这南边儿小桥流水亭台楼阁什么的，自然和北边的风景不同，人家原是京里头出来的，对江南风光肯定是没见过的，好奇一些也在所难免，和见识短浅可没什么关系。至于教养什么的，孙太太的规矩可是宫里贵人都赞的，总不能比咱们这些随便找人学一学出来的规矩要差吧。”相对于普通的闺阁小姐，元春的身份经历其实复杂的很，这事情外人必然是不知道的，但对黛玉却不是什么秘密，这会儿索性抛出去堵住别人的嘴。 元春之前因为进宫做女官所以耽搁了婚期，对于世家里头的未嫁女来说，这事情委实算不上什么光彩事，再加上金陵和京城毕竟隔得遥远，这儿的人还真未必知道元春的来历。不过作为闺阁女子或许入过宫不是什么好的过往，只元春既然如今已经嫁了出去，左右她也只是在妃嫔娘娘身边服侍得，那么这经历转眼间就能变成她的资本了，再没人敢指点一字半句的。 ——能在宫里头全须全尾的混出来的，至少能证明在规矩上是没有疏漏的，否则早就被人打死了事。元春的规矩是经了宫闱里验证过的，别管孙家几个孩子是不是元春亲生的，只要元春不表露出对这三个孩子的不满，就没什么人能拿规矩疏漏来攻讦孙家。再加上外头人也未必知道她原来是在哪个人身边的，只瞧着可能存在的宫里的人脉情面，就足够让人忌惮一二了。 再加上黛玉这会儿既然开口了，显然就是要护着人了，自然更没什么人敢说话了。 饶是之前挑衅的那个姑娘，也只好讪讪地转换了个话题，权当自己没说过这类的话。 薛家虽然因为姻亲的关系有些势力，但是毕竟不过是商户人家，并不合适做得理不饶人的事情。既然对方已经有低头的迹象，黛玉自然不会继续纠缠，只将被唬得脸色发白的孙家二姐儿拘在身边坐着也就是了。 孙家二姐儿比黛玉还小些，再加上黛玉又占了个长辈的名分，护着也就护着了，没人能说什么闲话。倒是孙家的大姐儿的年纪也有十三四岁了，也算是大半个大人了，并不好由黛玉这个才八岁的姑娘护着，只好作罢了。 孙家二女一子里头，长女的年纪最大，从小就护着弟妹习惯了，哪怕因为出身乡野在规矩见识上头还有些疏漏，却不是经不得事情的人。她娘过世的时候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也不是不知道好歹的人，这会儿眼见黛玉护住了自己的小妹妹，又开口替自己摆平了可能被质疑的各类不足，饶是她对于元春这个后进门的继室太太仍旧有些不自在，也不得不承认对方对自己兄妹几个的确没什么坏心思，不然也不能随便见了的一个亲戚人家的长辈都这般护着她们。 世家小姐们聚在一起，能聊的话题毕竟有限，比如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一类的，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精通的，再玩闹吃喝一回，话题便莫名的转到了各家女孩儿的兄弟们的身上了。 这其实不算什么太逾越的事情，这聚在一起的都是各家闺秀小姐，谈到的也都是他们嫡嫡亲的兄弟，再加上各家的太太也就在不远的地方，倒不能算是什么不规矩。 这种赏花吃酒的宴的规矩本来就松一些，莫说姑娘们难免大胆了些，就是当家太太奶奶们也未必对各家哥儿姐儿的情况不好奇。 真算起来，这姻亲婚事上头的事情，可不就指着这样宴会里头沟通消息，而且南边天高皇帝远的，规矩上也并不如天子脚下的森严，倒也没人去纠结这些。 若是靠着自己诗词才学本事出头的事情，黛玉自是多少回都不嫌多，但类似于这种闲聊八卦的话题，她听听也就罢了，让她真的靠这个哗众取宠，那她可是敬谢不敏的。她家里如今不过一个兄长薛蟠罢了，不仅正当好年纪又尚未婚约娶妻，可不惹了不少人好奇，只不过黛玉素来不爱在外头说闲话，不知惹了多少人的扼腕。 别看士农工商这么算下来，薛家的地位仿佛全系在薛姨妈的姻亲关系上头，薛家能成了金陵护官符并且长盛不衰，总归自有一两分奥秘的。这商户人家自不必说，这薛家已经做到了商户的极致了。而寒门出身的里头，若有些会钻营懂事的人家，只瞧着薛家能带来的大笔财物，估摸着也总能舍一个女儿出来。甚至若是甄家能如当年王家那样敏锐，再眼馋一下王子腾的仕途亨通，未必舍不出一个庶出女出来。 ——庶出女本来就是联姻用的，别管在哪家的地位都不高，同样是金陵四大家族出身的庶女，薛姨妈如今的日子过的可比贾家当初嫁到小官人家的三个庶女的日子过得好得多了，便是那些庶女本身若是心思细腻缜密些的，也未必不会动心。 尤其是比起其他人家的妻妻妾妾嫡嫡庶庶的，薛家的人口显得格外的简单——家里只一个守寡的素来以温柔和善著称的母亲和一个不管性情如何迟早要嫁出去的幼妹，偌大家产都是薛蟠一个人的，不存在任何的分薄。而薛蟠父亲没得早，又是个早早的就正式继承了家业的，算起来等新人进了门之后几乎就是立刻可以当家作主了，这样的好婚事真由不得别人不心动。 不过薛蟠虽是香饽饽，但这会儿黛玉既然不说话，饶是宴会里头规矩稀疏一些，她们毕竟也不能直接问这些，只能随着别人问的说的去聊一聊别人家的情况了。 谈到金陵才俊，避不开的就是甄家的哥儿了，不管是奉承甄家还是单纯好奇的，最初可不就关注着他家里了。 第84章 黛玉宝钗（四十四） 第八十四章 甄家各房里都算是人丁兴旺，左右这哥儿既沾上个甄家的名声，在仕途上总比寒门要好走得多，这不管这人是不是真有才学本事的，自然都能算是前途不错的青年才俊。 在场的人里面，对甄家感兴趣的人真的不少，而且这种姻亲联结也是富贵人家的常态，只要不是有意抹黑谁的话，在这种聚会上头略提一提家里的未婚的哥儿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尤其是年纪大一些的姐儿们，对于这种事情更是热心。毕竟女儿家的婚事相当于第二回的投胎，没人盼着自己过的不好，自然也得精心听一听关注一番才行。 黛玉算是罕见的真心不大感兴趣的人之一。 薛姨妈从来都疼她，薛蟠作为兄长也颇为宠着她，这使得她从来都不会没有安全感，自然不会如其他人那样对这些事无比执着。总归她对所谓的功名利禄并不多么在意，再加上她如今才八岁，正是半大不小的时候，对这些东西不大上心也不是不能理解。 这人对某件事是不是上心其实是不难看出来的，如黛玉这样明明听着话眼底却没什么认真模样的人固然是有的，但更多的还是状似不经心实则认真得不得了的人。 毕竟不管从哪方面看，这甄家的都算是上等的婚事了，这门当户对的人家瞧准了甄家嫡出的哥儿，那出身略低一些的人家也能眼巴巴的瞧一瞧庶出的哥儿们呢。 远的不瞧，就是刚刚被刺了一回的孙家大姐儿也是掩不住的关切，哪怕她竭力做出一副仿佛不太关心的样子，但眼里的在意真的已经到了瞒不住任何人的境界了。毕竟如今能在这里的这些打小儿就被静心教养的姑娘们哪一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哪里瞧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 不过没人在意就是了。 这出身和教养对女儿家从来都是顶顶重要的事情，若是这姑娘是元春亲生的或是打从襁褓里就被元春一点点养大的，或许还有希望能和甄家结上亲事，但元春嫁进孙家的时候这姑娘都已经十三了，整个人的规矩教养都差不多定了型，远不及那些打小就被教育出来的名门闺秀，只这一点就基本上绝了她高嫁的希望，反倒是还年幼的二姐儿日后得了元春精心教养之后或许还能靠着教养本事不俗去谋个好些的婚事。 不过这都是后话，这里没必要细说。 因为这名义上只不过是女眷的聚会，能被带出门的男孩子的年纪多是不大的，如薛蟠这样眼见就成人了的自然是没来的。倒是各家女孩子的年纪参次不齐的，多大年纪的都有。 虽说甄家那边安排孩子们单僻了一块儿地方玩，不让他们在大人身边反而拘束了，但这地方总也不能离得太远了，虽说薛姨妈未必听得见女孩儿们说的是什么，至少总能见到她们做了什么的。 瞧着黛玉似乎不像是吃了亏的样子，薛姨妈这才略放下心来。 其实也不能说完全没人对黛玉使绊子，毕竟一群官家女怎么可能看得惯突然窜进她们群中的商女，不过黛玉平日里在家温温软软的，实际上也是个牙尖齿利的性子，当下就能把话头扔回去，偏谁都知道薛家委实不能得罪狠了，口舌上占不到便宜也只好认了栽，薛姨妈又听不见她们究竟说了什么，可不还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呢。 ————分割线———— 黛玉并没什么出门做客的经历，顶多去过二房的宅子几回，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同龄人也多是来自家阿谀奉承的，略懂事了一些便只觉得委实有些无趣了。 也就是她本性就是个喜散不喜聚的，对人际来往并不多么热衷，倒也不觉得无聊，否则只自己独一个的在家里呆着，可不就得给憋闷坏了。 绛珠仙子黛玉因为感西方灵河草木成灵，是个天生清冷的性子，哪怕如今换做是她生在商户人家的薛家里头，指望她能长成蘅芜君宝钗的八面玲珑的性子也是绝不可能的。便是生在凡间沾染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的，对于这些人心弯弯绕绕的，她虽明白着却也懒得搭理。 或许原先还因为少见外人而难免对这些宴有点小女生的好奇心理，这闹腾过了一回恐怕这心思也就散了大半。 甄家摆宴招待人，为的自然不可能只是让这群姑娘们去他家的园子里头玩上一回这么简单，少不得也暗地里有不少的当家太太们需要负责的消息往来的事情。薛姨妈有着王家的消息渠道，再加上薛家本身南来北往的生意沟通信息，算起来只怕比甄家的消息还灵通一些。她虽然也有些官家女的脾气，毕竟惦记着给甄家卖个好，在宴会上自然也算是受关注的，只瞧着黛玉不似受了委屈的样子，便再没精力去关注了。 黛玉的确没受什么委屈，不过并不代表她看不懂其他人中间的风起云涌。她不爱在这种环境下出太大的风头，索性也权作泯然众人的模样，再加上别人也懒怠去招惹她，倒是安安稳稳的并没出什么漏子。她又冷眼瞧着另一家同样被请来的皇商家比她大几岁的一个姐儿因着在聚会时候太出风头而被甄家姐儿指桑骂槐的讽刺了一回，当下情绪就不很高了。 虽然知道商户的地位多是及不上官家的，但是因为薛家地位不一般的缘故，黛玉平时见到的不多的官家姐儿还是以奉承她家多一些，还真未如此直观的感受官商有别的残酷。 别看薛家占着所谓的护官符的位置，但这其实都是老一辈的事情了，并不代表如今的薛家还有这个本事。现如今薛家真能让人忌惮的却绝不是家里本身，而是薛家背后的比如贾家王家的姻亲关系。 尤其是王子腾，有本事有出身又得帝王看重的武官，掌管着京城里大半的武装，眼见前途无量，凭你哪家想要成事都不能得罪了人家，尤其是甄贵妃所出的皇长子心有大志向，若是跟王子腾闹翻了无异于找死。而王家如今可还和薛家保持着颇为密切的联系，当年薛蟠之所以能够以幼龄成为薛家家主，也离不开王子腾的支持。 不过王子腾如今面上只专心做个帝党，内里却是琢磨着在待价而沽的，也肯定不愿意和有夺嫡希望的甄家一脉彻底翻脸。甄家这边固然忌惮着王子腾不敢把薛家如何，但是若是薛家不知死活的主动去得罪死了甄家……别说薛姨妈只是王子腾的庶妹了，就是王子腾的亲闺女真做了这事估计也得不了好。 薛姨妈大部分事情都从来不瞒着自家儿女，这里头的弯弯绕绕黛玉虽然嘴上不说，心里总是有些数的。皇商的地位本来就和普通商人不同，薛家又素来不少人奉承阿谀，所以黛玉在现实里头还并没什么机会体会到这种阶级差距，这会儿瞧见另一家皇商家的女儿被冷嘲热讽到几乎哭出来，对她来说其实也是一种冲击。 这样的认知使得她回家之后的情绪真的不是很高。 好歹是自己肚子里出来又养到了八岁的，薛姨妈自然也知道自家女儿的感情线格外纤细，在努力回想确定了好像没人去招惹过黛玉，除了赶紧安排大夫去看一看黛玉的身体，然后招来一个今儿在黛玉身边服侍的丫头细问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后，薛姨妈也无奈了。 官商之间的差距，作为曾经的官家女的她自然是比所有人都清楚的。别看她出嫁时候浩浩荡荡十里红妆的仿佛比嫡姐还受宠似的，也别看她出嫁之后在夫家过的格外滋润，后宅清静万事不用操心全家都还得将她供起来，但打从一开始定下婚事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永远得仰视着王夫人了。 哪怕王夫人的丈夫并没有做官的天赋儿子也还挣不来凤冠霞披的诰封，哪怕薛姨妈不管丈夫儿子都有能耐不逊先辈之风，薛姨妈也永远都比不得王夫人了。 一个官字，一个商字，就足够让她们的人生从此处在两个轨道。 瞧着王夫人和王熙凤对待姬妾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王老夫人也不可能是多么贤惠大度的性子，只不过薛姨妈的姨娘没的早她又是个女娃娃，这才精心养大显示自己贤惠顺便未来给家里谋求好处，甚至王老夫人也愿意让自己的亲生儿女和她亲近。作为家里独一个的庶出，薛姨妈能得了嫡兄姐们的几分关照，不得不说，她知足常乐的性子委实给她加了不少的分数。 这使得王老夫人在为她寻亲事的时候还算手下留情，虽然薛家在当时也算不得上极体面的，至少没选那种纯粹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婚事。哪怕薛姨妈当时为了自己得下嫁到商户人家而感到心里委屈了一回，但后来瞧着其他人家同样庶出的姐儿的结局，薛姨妈总满怀感激的觉得自己还算幸运的。 饶是如此，如今见着女儿为这件事苦恼，薛姨妈仍旧心里很是不好受。 第85章 黛玉宝钗（四十五） 第八十五章 因为儿子渐渐长成又在同龄人里头算是很有些出息的，薛姨妈对于女儿的婚事其实并没什么奢求。 在她看来，黛玉的身体从胎里带出来的有些先天体弱，哪怕在家里调养的好了也顶多就是和寻常人差不多，真算起来也总归是有些不足的，只怕很可能会为此受一些委屈什么的。薛姨妈从来对女儿都视若珍宝，心里盘算着若是能选一门低嫁的婚事，让夫家一辈子都得仰望着女儿过日子也是不错的。 但如今她瞧着黛玉因为甄家发生的事情而兴致不高的样子，却难免有些犹豫了。 若是嫁到商户人家里头，哪怕同样不愁吃穿，但真碰见官宦人家的哥儿姐儿们的还是不得不吃亏，黛玉又天生不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面上看着温软实际上最是清高的性子，真受了什么委屈可不得让薛姨妈心疼死。 本来没打算让黛玉高嫁的薛姨妈开始犹豫起来。 对于薛姨妈的苦恼，黛玉一无所知。不过自从参加了甄家的小宴，黛玉就开始一晚一晚的做梦。 每日苏醒之后黛玉已经很难记得自己梦见了什么，只依稀记得自己仿佛和母亲兄长去了一处陌生的格外富贵的宅子里头，有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对着自己关切的嘘寒问暖，平日里除了和一些姊妹们聊天作诗之外，还有一个长得也格外眉目如画的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哥儿也常常在自己身边献着殷勤。 梦里的人的容貌甚至都是模糊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更是含糊不清，唯一能确定的就是那的确是个格外陌生的环境而已。 书里头黄粱一梦的故事不少，黛玉瞧多了类似的话本杂记，如今只不过是虚幻的梦境，并不会对她有什么影响，顶多不过是当成故事去看，还是那种转眼就忘了的故事。 虽然这梦并不至于影响到她的情绪，但撇开其他的因素，多梦毕竟也是挺影响睡眠质量的事情，而睡眠质量又能直接和精神状态挂钩…… 反正自从从甄家回来之后，虽然黛玉并没有再病一回，但整个人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晚上睡觉也不□□稳了，就算临睡前喝一碗安神汤也不顶什么用，再加上黛玉冬天素来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更显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可怜得很了。 在薛姨妈眼里，这已经是很严重的事情了。 当然了，她倒不至于觉得黛玉在愁自己未来的婚事什么的，毕竟哪怕富贵人家的孩子再早熟，薛姨妈也不认为黛玉才七八岁就开始担忧这些事情，顶多觉得见多了人的确对女儿的身体没好处，于是更精心的照料着。 ————分割线———— 如果说早些年的时候，圣上对甄家还能保证百分百的信任的话，近些年随着甄家这边陆陆续续闹出来的乱子，再加上随着年纪增长的帝王疑心，真不能怪圣上突发奇想的对甄家留个心眼。 比如派个把人监听一下甄家的动态之类的。 薛家当初的差使办的其实并不让圣上多么满意，不过偏巧被派过去联络薛家的那位对薛家的印象真心是很不错的，歪歪绕绕的总替薛家说了几句好话。 “薛家原先那位没得早，当家主母原是王家庶出女出身的，那会儿薛家哥儿才四五岁，好不容易才在王将军的帮衬下保住家业，金陵那边甄家势大轻易得罪不得，可不只能在折子里头美言几句。依学生之见，这薛家主母便罢了，这薛家哥儿正是少年意气的时候，日常相处时候又颇有几分呆气，并不多么沾上商户人家的市侩气，倒是不妨试着瞒着别人用一用。”能被圣上派去做这么私密事情的人必然不能是一无是处的，哪怕他在金陵那一阵子等闲不出薛家家门，也依旧是能得了不少消息的，对薛家人的性情更是抓的清楚。 薛姨妈不管是出于庶出女的明哲保身还是商人妇的长袖善舞，不愿意得罪甄家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只不过这种私密的差事并不是谁家都能做的，身份地位权势财力哪一点都不能缺了，虽然圣上也不至于到了非薛家不可的地步，但也不是随便就能换一家人选的。 正好有人给他提了个合适的建议，再加上圣上本来就对这些老臣心软，可不就愿意再给薛家一次机会。 ——当然了，这件事是瞒着薛姨妈的。 姑且不论半大孩子的所谓逆反叛逆心理，只说这年头的男丁，其实也少有事事都回家向女眷汇报的习惯，再加上这往来联络的人还是上回的熟面孔，薛蟠也没多疑惑什么。 即使薛蟠打小就不爱读书，可到底也是受着天地君亲师的教导长大的，既然上头说这事儿需要保密又不合宜惊动了女眷，薛蟠自然一个字都没提。 男女的差距是天生的事情，别看薛姨妈比薛蟠年纪不知大出几倍来又在薛家根基深厚，真遇见薛蟠有心想瞒着的事情，只要他开口说要瞒着家里，薛姨妈在不主动去查去仔细盘问的情况下可是什么都别想知道的。 薛蟠虽然还没成亲，但也绝不算是能日日和女眷混在一起的年纪，甄家的宴席他自然是去不得的。 他虽疼爱妹妹，只是天性使然委实了解不了自家小妹纤细的感情线。在知道自从从甄家回来之后小妹就一直恹恹的打不起精神来，就一根筋的认为肯定是在甄家的时候受了委屈。 薛蟠虽然是憨性子呆霸王，也不至于真的蠢到自以为天老大地老二的程度，做生意本就讲究和气生财，撇开自家招惹不招惹得起甄家不说，只瞧着两家同处金陵，打从一开始的时候薛蟠是真的没想去得罪甄家的。 要不然怎么说初生牛犊不怕虎呢，理智上薛蟠的确明白自己并不该去撩拨甄家，但是在发现自家小妹受了委屈的情况下，薛蟠仍旧忍不住想要给甄家个教训。 要是甄家真的掩饰的好一些或是换做薛蟠还没来得及接触到这种暗哨的差事之前，便是薛蟠百般不高兴也无计可施，顶多能寻个机会寻一个甄家的人揍一回权当出气，反正甄家旁支的人口也不少，偏这些人并不足以让甄应嘉为他们出头，以薛蟠的身份就算真揍了一两个也不怕有人来寻薛家的晦气。 而如今薛蟠的本事大了些，这能惹出的篓子也难免大了些。 朝廷中世家相互联结，算起来谁都不可能真是风光霁月的，这种在很多不可说的地方互相包庇几乎成了世家大族里头心照不宣的秘密。只是薛家并不在朝为官，在这方面需要注意的毕竟少一点，甚至如今薛家为数不多的在朝堂上的人脉还都掌握在薛姨妈的手里，薛蟠了解的的确不多。 武官里头从来都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法，而文官虽然没武将那般的夸张，这外官的自由度也的确是比京官要大得多的。甄家在金陵盘踞多年，朝中的人脉又足够坚实，在这方面自然显得有些随性了。 易经里头有言，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失身。甄应嘉为官上头随意惯了，和严谨二字真是一点都搭不上边的，之前没人提起就罢了，一旦有愣头青不知所谓的将事情捅到上头，那结果究竟如何可就真不好说了。 尤其是在甄家其实已经做的很过分了的情况下。 前头也说过，甄家的发家更多的还是得追溯到女人的身上，比如给圣上做乳母的甄老太君以及在宫中颇为受宠的甄贵妃娘娘，而甄家的男丁里头有为官做宰的才能的却是真寻不大出来，饶是甄应嘉有母亲以及女儿和外孙的三重加成，他也不是还得老老实实的呆在金陵做外官，而无缘入京真正掌实权进内阁。 为官贪酷又胆大包天无所畏惧的人是什么下场……只能说若不是甄老太君的体面尚在，换做别的官员做到甄应嘉这份上，大概总脱不了身首异处的结局。 但这也足以彻底激怒了圣上了。 圣上就算再偏心甄家，毕竟还是御宇数十年的一国之君，总不能将甄家看的比江山更重，在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哪怕他不能自打脸去处置了甄家，至少也足够让甄家失了圣心。 之前林家和甄家撕破脸皮上书直指甄家税收不足或有贪腐的时候，圣上还能在疑心之余哄骗自己或许只是因为甄应嘉不善为官所以才没能如林如海那般整顿税务而并不是有心贪吝——圣上对甄家的容忍已经到了一定的境界了，甚至可以说甄家就是靠着简在帝心四个字才能一路从微末成长起来的，对甄家来说没什么比失去圣上无条件的偏爱更可怕的事情了。 哦，或许还是有的，比如圣上这边因为薛蟠的密折而对甄家勃然大怒，而甄家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在圣上瞒着所有人又派人悄悄来金陵打探甄家的时候依旧没半点收敛甚至有些变本加厉了。 第86章 黛玉宝钗（四十六） 第八十六章 圣人说过，水至清则无鱼。 只不过凡事总是有个度的，若是这水都彻底浑浊成了沼泽，只怕这鱼也是活不下来的。 早年圣上南巡时候，甄家几回的接驾无论怎么看都是委实花销了不少的，甚至甄家的底子完全不够这样的花费，只好为此借了国库里不少银钱周转。圣上也不是不知道这里头的艰难，是以圣上也体恤甄家，特意将他家放在江南织造这样肥的不得了的位置上，其实本来就是预备着甄家从中可以谋一些油水以还借了国库的债的，顺便甄家也还能顺便借着这机会积攒一点家业。 换句话来说，甄家能从织造的差事里头贪污银钱也算是圣上默许的事情，之前林如海的折子虽然看的仿佛有些触目惊心，不过也顶多能证明甄家的贪吝已经到了有些过分的地步，难免惹了圣上心生不悦，但仔细想想也未必真的多么戳中圣上的肺管子。 如今国内还算是一片升平景象，在没什么大的紧急花销的情况下，国库里虽然也不多么充裕，但算起来还算是至少也没缺银子到过不了日子的境界。圣上的年纪已经不小了，并不如年轻时候激扬意气风发，遇见很多事情都宁可□□也不愿再激进了，只求一个圆满结局并不指望再开疆扩土。 ——谁都知道，虽然织造的确在税收里头占了不少的分量，但朝廷又不是没有其他的税收来源，甚至全国织造也不只是江南这一块儿。国库本来也有些银子储备，除非是遇见了需要使唤大笔银子的时候，否则每年税收上头多一点少一点的其实也不至于出什么大乱子。 国库每年税收不少，维持朝廷的正常运营绰绰有余，而额外的最大的花销也多是在赈灾或军事上头。可圣上随着年事已高，在军事上已经没了年轻时候满心盼着万国来朝的锐气野心了，只但求一个守成无过罢了。至于赈灾桑透……这国土幅员辽阔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从没哪一年能处处风调雨顺祥和太平，从南到北从东到西的总是得出些乱子才正常，哪怕这里头的花销也同样不小，不过这事情总归在每年差不多的时候都是有心理准备的，户部也能提前预估筹措一二，左右之前那么多年都能过得了之后同样也不是不能将就，更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唯一的区别也只是心里的信任又被磨灭了一点罢了，若说圣上原先放纵甄家是因为对甄家的情分和信任，而如今只剩下奉圣夫人幼年相护风雨同舟的情分了而已。 与林家直指税收不同，薛蟠递上来的折子上的东西直接讲了金陵在甄家治下的民生，无疑戳狠了他的肺管子。 为君者从来都不会怕底下的人贪吝又没本事，却实在是怕人既贪婪又胆大又没本事又心狠手辣。说句不好听的，这织造其实是个不大容易闯出大祸的差事，更别提是在从来都富庶的江南了，打从一开始圣上将甄家放到织造的位置上时，就不是让甄家去抓民生的，已经默认了甄家为官的本事其实很一般的事实，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林家递上的东西只能充分证明甄家的确没什么能耐，而薛蟠送上来的报告却在说明甄家不仅贪得无厌还对百姓格外刻薄，也就是江南富庶民众承受能力强一些，换个地方指不定就官逼民反了。 ——谁都知道，甄家以一个非地方父母官的身份对百姓刻薄如斯，可不就是仗着圣上对他们的信重吗，换句话说，就是在变相的败坏圣上的名声。 而且若是说之前圣上还因为各种原因对大皇子有些重用的心思，哪怕并没打算将江山托付，总也惦记着给徒明昳一些资本，这样哪怕他和他弟弟关系不好日后也总有些可依仗的东西。可如今叫甄家的事情这么一弄，凭圣上再爱重这个儿子也难免犹豫了。 皇子能不能出头，外家其实算是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因素，尤其是如徒明昳这样政治基础本来就建立在外家身上的皇子。之前圣上能够因为甄家而偏宠甄贵妃和大皇子，如今也能够把对甄家的不满发泄在大皇子身上。 ————分割线———— 薛蟠父亲已经过世了很多年，谁都没法断定他有没有在上头暗地里交代的差事里放水，毕竟死者为大，而且这事情真的年代久远到让圣上懒得费心去专门考证这里头的猫腻。 只要薛蟠是能用的就行。 正如之前荐了薛蟠的人说的那样，初生牛犊不怕虎，最起码这头一件差使，薛蟠还是办的不错的。 负责和薛家联络的人其实算是圣上的心腹，嗯，微服出宫的时候认识的，原本也是家官宦人家的庶子，只不过他父亲早亡，后来他嫡母外家入罪连累了他嫡兄，也使他被牵连了不能入仕，索性领了几百两银子出来分家单过，如今也算是掌着圣上一部分暗桩的势力，哪怕依旧并未出仕好歹也有了些地位的。 按理这样的人经历的见过的事情多了，并不容易被人打动，但谁知道就是莫名觉得薛家的小姑娘灵气十足分外讨人喜欢，这才难得的为薛家说了句话，又给了薛家一回机会。 然后薛蟠就直愣愣的捅了甄家一刀，在谁都不知道的情况下，说句不好听的，其实也算是拿甄家来换自己的前程了。 当然了，无论是在官场上还是商场里本来也就没什么该不该的，说到底还是以利为本的，若是暗地里捅人一刀就能换来大好处，自然有不害怕的人敢上手去做这些事，尤其是如薛蟠这样不怎么知道畏惧的人。 值得一提的是，哪怕薛蟠这些年的确长进了不少，薛姨妈教养孩子的套路并没变动多少。只瞧着曹公笔下的凤姐儿能说出“就算告个谋反也是使得的”之类的话，就知道王家女天生受了什么样的教育，而被王家女养大的薛蟠有一股天不怕地不怕的憨勇气也不奇怪了。 这其实算是一种引火上身，幸运的是薛家和甄家都地处金陵，对上面的情绪波动变化并不敏感。 圣上之前对甄家有多宠爱那是有目共睹的，轻易还真不能把人处置了，哪怕撇开情分不说，这自己原先千喜欢万满意的人闯了大祸，也是种丢面子的事情，总得潜移默化一阵子，不能突然变了态度。 不过哪怕圣上并没在明面上变什么态度，暗地里的潜移默化也足够不少人得了益处。 比如之前已经彻底和甄家撕破了脸皮的林家。 林如海当初靠着盐政和御史台的特殊渠道递上折子给甄家上了一回眼药，因为动作太快的确打了甄家一个措手不及，可后来却难免漏了些消息出去，让甄家有了打探的余地。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哪怕圣上为此起了写芥蒂，但是甄家可并没因为被林如海弹劾就此一蹶不振，自然有余力对林家再动动手脚。 所谓上有所好下有所效，甄家本就算是简在帝心又有个皇子外孙傍身，他们家一旦露出什么情绪偏好出来，自然有不少人愿意效犬马之劳。 本来四王八公这边该帮衬着林家一些的，尤其是荣国公府里头，这甄家害了的可是他家嫡嫡亲的外孙子，合该和林家同仇敌忾才是。偏贾母一味惦记着甄家是老亲眷人家，再加上因为路途遥远的关系贾敏并不能将所有的事情都一一说明给贾母听，使得贾母在知道女婿似乎和甄家闹出些小矛盾的时候，想也不想的就去信想让女儿劝一劝女婿别使小性子。 这个……贾敏必须不能忍啊。 林如海这边得罪了甄家，偏能在勋贵人家为他周旋一二的贾敏又和娘家闹翻了，一时之间可不就左右为难被前后夹击了，再加上他家差不多成了绝户少不得听人风言风语，这日子可真心不算好过。 然后就差不多在这时候，薛蟠因为妹妹从甄家回来疑似受了委屈，也不知哪根弦没搭好的一时冲动就狠告了甄家一记黑状。 圣上固然一时不能去收拾了甄家，但总会做一些其它的动作表明自己的态度，比如对之前同样对甄家表示不满的林家格外关照了一些。 甄家在除了甄应嘉并无其他朝中重臣的情况下，并不可能真撕破了脸皮一定要致林家于死地——一是这事情真挖下去毕竟是甄家理亏的，二来也主要是因为甄家觉得不值得，而略有些认怂了。在甄家人眼里头，林家没了继承人，眼看就是个绝了香火的绝户人家，那可真是能破釜沉舟什么都不必顾忌的。可甄家自觉自家前途可期，只觉得打鼠还怕伤了玉瓶儿呢，很不该去和林家拼谁能豁得出去。 在这种情况下，真和林家过不去的都不过是看着甄家颜色过日子的人，哪怕其中有些人官职本事都还不错，收拾起来也不至于伤筋动骨，顶多能让人略感叹一下林如海也算是简在帝心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八点多开电脑开始码新章的时候才发现之前放存稿箱的时候忘了定时了……然后强迫症表示想定成整点的…… 第87章 朝中势力 第八十七章 薛蟠因为这些事情而得了几分帝心的事情实在算是秘密，秘密到除了圣上本人之外别人都不知道。 甚至就连薛蟠开始多了个私密差事的事情，知道的人也并不多。 搜易在其他人眼里头，顶多就是能看出本来随着几房当家人早逝已经有些颓势的薛家随着薛蟠的成长开始渐渐复苏了，在普通生意上头一帆风顺不说，连皇商的差使也做的愈发风生水起，连连增加了不少供给。 坦白的说，薛蟠在商业上头的敏感度其实一般，这年头做生意的时候也没什么市场导向或是商业全局观的说法。事实上，对如今商人们来说，做生意更多的还是靠着上头的支持的，直白的说法还是靠着官商勾结过日子。 也所谓上头有人好办事。 皇商的名头对于商人家还是很重要的，在这个年代，商人家的商品能供给皇家无疑是代表了一种各方面的保障，只这一点就足够保证薛家的商路亨通了。 对于未嫁的闺阁女眷来说，她们的身价更多的是由父兄的身份本事来决定的，至于她们自身的条件本事更多的只能作为加成项，很难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所谓皇帝女儿不愁嫁，这只要出身富贵总不缺好婚事，这可不是一句调侃人的话，而是最真实的事实。 随着薛家的崛起，哪怕黛玉依旧深居简出到几乎完全没人见过，也仍旧不妨碍她成为金陵不少太太奶奶们心中的好媳妇人选——哪怕她没了父亲这一点略有不足，但母亲尚在，唯一的嫡亲哥哥却能耐得很，又一心只惦记母亲妹妹，凭谁家娶了她都不愁着薛家的帮衬，怎么能不让人惦记起来。 哪怕薛蟠的婚事因为他自己的不热心而没什么结果，也不能拦住不少人家频繁以各种方式在薛姨妈面前各种推销自己家的男女孩子们。 不过薛蟠还真没打算这么早就娶个妻子来约束自己，只好一口咬定自己一定要找个比妹妹还漂亮的媳妇。 这件事可真有些难度…… 黛玉虽然不经常出门，但总归也是见过人的，甚至因为金陵里头富贵人家并不很多的缘故，其实她基本上和所有差不多的人家都有过几回交际，也让人格外的印象深刻。虽然她还远没到成亲的年纪，但如今也已经初见风韵，完全能想象出她长成之后到底是多么一个美人，绝对能碾压了如今金陵其他差不多出身人家的姑娘们。 简而言之，薛蟠要是想找一个和他妹妹容貌相仿的妻子基本上是一件很难达成的成就，而且左右薛蟠也没到必须娶妻的年纪，这婚事可不在薛姨妈的纵容下就暂时搁置了。 至于黛玉的婚事，薛姨妈很看不上如今凑上来的那些人家。毕竟按照所谓高门嫁女的说法，薛家又不是在走下坡路的人家，黛玉作为家里唯一的千娇万宠的姑娘，理应能嫁个比较高的门户才是。 如果说黛玉是属于那种还算有些好运的人的话，同样隶属十二钗之首的宝钗就正巧相反。 姑苏林家独一个的嫡出姑娘，父亲探花郎出身简在帝心母亲又是国公府嫡女，这样的出身从哪方面看来都无懈可击，连做皇子妃都是使得的。只可惜她偏没个兄弟傍身，这却无疑使她的身价倍减，凭她才貌再出色，只瞧她日后没个娘家可依靠，这婚事上头就阻难重重，尤其是在林如海有意为她招赘的情况下，她未来的日子已经是可以预见的艰难。 尤其是在林家和甄家以及贾家彻底闹翻了之后。 甄家是奉圣老夫人的夫家，是宫里甄贵妃的娘家，是夺嫡热门大皇子徒明昳的外家。虽说甄家当家人甄应嘉的官位并不算得罪不起的很高，但大皇子党算是占了朝里的半壁江山，别看林如海也算是圣上心腹简在帝心，也是真心得罪不起甄家的。 作为只有女儿的不得不招赘的人家，当家主母的娘家无疑是未来的一大重要依仗，偏贾敏气急了娘家偏向害了自己儿子的甄家，不顾体面的彻底和贾家彻底闹了个翻天。林如海虽然也知道妻子外家对女儿的用处，不过荣国府自从贾代善过世之后就彻底颓废下来，贾敏的两个兄长都没什么前途，家里又没个能用的子侄，多是容易闯祸的性子，与其指望着日后贾家能为自家女儿撑腰，还不如盼着女儿自己能出息一些还现实一点，倒也没拦着贾敏和娘家翻脸。 林如海一时愤慨惹上了甄家，贾敏也因为怒火上头而和贾家彻底断了交情，虽然谁都知道这事情林家办得并没什么错，却无疑给他家里添了不少麻烦。 后者便罢了，毕竟贾家可没什么有本事的人，只有林如海这个女婿还算出息，他家也不可能给林家造成什么麻烦。倒是甄家这边能成了太子的心头之患，总是有些值得忌惮的，好在圣上也因为各种缘故对甄家起了些恼意，林如海的父亲岳父也都是圣上得用的老臣，很有些香火情分，又因为林家的事委实让人同情，也愿意时不时的问一问林家的事情，也算是变相给林家撑了腰，这才让林家不至于被那些想向甄家卖好的人落井下石了。 等薛蟠给林家做了次神助攻之后，圣上彻底对甄家失了望。虽然碍于奉圣夫人的面子并没对甄家如何，这甄贵妃和大皇子却难免被冷淡了。甄家远在金陵虽然并察觉的慢一些，却总有敏感的人能觉察一些风吹草动，尤其是在京里宫里呆着的人的感觉更是敏锐。 圣上早年立了太子，储位名分其实早早就定下来了。太子徒明晰是元后独一个的嫡子，这圣上剩下的所有儿子里头，真的有资本去做些什么的并不多，顶多只一个甄贵妃所出的占了大皇子名分的徒明昳和继后所出的八皇子因为占了嫡出的名分还算有些机会的。 而身为继后嫡子的八皇子因为身份敏感，早年就被人算计的身上留有一些残疾，这样下来除非圣上再没儿子可选，否则绝对轮不上他。如此算起来，竟只有徒明昳一个人是能对太子产生威胁的，偏徒明昳不管是因为天生的还是后天被人撺掇培养出来的，总归也是个有十足的野心的人，还因为圣上对甄家的纵容，一度真的对太子造成了巨大的威胁。 作为被告过太庙的太子，若是真出什么意外被废了的话，除了被弄死之外再没别的结局，所以不管是出于主动还是被动，也自然把有意躲自己位置的徒明晰当成敌人才行。 人们常说，最了解你的就是你的敌人，太子对甄家和大皇子的关注度自然不是寻常人能比拟的，甚至作为对圣上最熟悉的皇子，他比作为当事人的徒明昳还早的了解到了圣上的心思。 虽然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太子仍旧为此放了不少心。 若说圣上曾经有意更换储位却是冤枉了，圣上诸多皇子里头，太子还是最被宠爱满意的那一个，就算圣上对徒明昳满心喜爱的时候，也顶多就是打算给他培养些势力使得他在日后也能过的舒坦一些罢了。 而太子被作为储君培养了这么多年，也不是完全不懂事的。之前甄家一心想和自己作对的时候太子自然是容不下人的，不过若是徒明昳成了被拔了牙的老虎，太子自然不介意在圣上面前做出一副自己很大度宽宏的样子。 毕竟举凡是做父亲的，哪怕在诸多孩子里头有所偏爱，也不可能真的把别的孩子逼到无路可走，总归还是盼着诸多儿女都能安稳妥当，要是自己做出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只怕圣上就该心生不满了。 ——当然了，这所谓的宽容大度也不过是暂时的做个样子给圣上看的罢了，等日后太子真的大权独握的时候，那时候他还到底愿不愿意再容着这个不安分的和自己几乎闹翻了天的兄长可就不好说了。 之前徒明昳仗着长子的身份摆明了车马要和太子作对，凭借着自己的身份和圣上的宠爱很是拉起了一堆人马，一度给太子造成了很大的恐慌的压力。 当初太子还为此咬牙切齿，只觉得自己这个储位早定的太子殿下还比不得徒明晰这个庶出的在人心里的地位。不过现在撇开之前承受的压力，只回头看起来这样也未必不是好事，毕竟因为先头最年长的两位兄长的明着争斗，诸位皇子也有心无心都早早的站好了队伍，这向着太子的人自然不用说了，就算是徒明昳那一伙的，随着领头人的失势，这一党的人的势力也随之会大幅度缩水，甚至完全不会构成新的威胁。 徒明晰是所有皇子里和圣上感情最深厚的一个，感情深厚到哪怕如今他的年纪也已经很不小了，至少在没感觉到直接的过不下去的威胁的情况下，太子也并不愿意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倒也还能耐得住自己的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蝴蝶效应很强大。 我其实把提纲改了很多次，犹豫着要不要把蝴蝶效应弄得这么强大，坦白的说，无论是从宝钗还是黛玉的身份，其实都不足以改变太多的事情。 可是后来写着写着，又真的想多开一开金手指，因为想写这些东西本来就是因为觉得红楼里面都是遗憾，想要尽可能的去弥补这些不顺遂，哪怕这样会让一切显得格外不合理。 如果说每个故事都能成为一个小世界，我希望在我的小世界里，每个人都能得到很纯粹的幸福。 第88章 黛玉宝钗（四十八） 第八十八章 有的时候，最了解一个人的很可能并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敌人。 这样的话，在太子和大皇子之间显得格外的明显。 太子先是旁观者清的察觉了圣上的那一点不易察觉的态度区别，然后徒然放心之下倒是变得愈发的从容镇定。而大皇子虽然也不是个蠢的，到底还是难免当局者迷了一些，最后还是从太子与众不同的态度里才慢半拍的察觉到了圣上的心意变动。 帝心难测，这朝中的局势从来都瞬息万变，这察言观色的先后自然无比重要，哪怕徒明昳只比他兄弟晚一两天发现风向的转动，这时候也已经算是有些迟了。 这对他可真心不算是什么好消息。 就如同太子素来标榜自己之所以和大皇子水火不容是因大皇子野心太大的缘故——作为已经被册封了的储君加上独一个的元后嫡子，若是他最终不能成为那个人上人，除了万劫不复之外不可能有第二个下场，所以自然不得不反击，这理由听起来总是合理的。 可大皇子那边，他之所以和太子彻底撕破了脸皮又何尝不是因为他也已经无路可退呢。 当初甄贵妃以妃嫔宠妾的身份却抢在正宫皇后前面生下长子本来就有争抢的意思，若说她是个没有野心的却是骗不得任何人的，再加上之前甄家享受足了从龙之功的成就感，欲壑难填之下可不就惦记起了下一回。 圣上还只是被甄家老太君奶大的，登基之后就如此照拂甄家，使得甄家从一个本来毫不起眼的泥腿子人家一跃成为当朝的新贵重臣，这跨度真心不可谓不大。不过一个奶嬷嬷就能带来这样的好处，那若是坐在上头的那个人换做是自家的亲外孙，甄家可不更得荣耀满身了。 甄应嘉和荣国府的贾政虽然前程本事上天差地别，不过在某种程度上总有些相似之处，比如哪怕甄应嘉还算是有钻营的本事，但依旧并不是多么擅长做官的人，这一点无论对谁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以察觉的事情。圣上虽然是个偏心的人，却总也归算是个明君，哪怕看在甄家老太君的面子再愿意提拔甄家，也不会给甄家他们承担不起的权利，顶多只让甄应嘉管着个油水丰厚的职位，却从不会真的托以重任，更别说让甄应嘉回京入阁了。在这样的前提条件下，哪怕甄家在金陵再是土皇帝，在京里头不少有权有势的人眼里，甄家也仍旧算不上真正的天子重臣，虽然肯定是不能随意得罪了甄家，却也没必要太给甄家脸面。 君不见就是贾家如今都已经落魄成这样地步了，王夫人这个五品的宜人仍旧能半点都不打怵的和甄应嘉的夫人平等来往。虽然这里也一定有荣国公府和王夫人兄长王子腾的面子在，但总也和甄家是外臣而贾政却是京官不无关系。 但若是坐在上头的换成自家外孙的话，回京入阁位极人臣可不就是分分钟的事情…… 甄家是很有野心的，然后他们潜移默化的就培养出了大皇子的野心。 要不然大皇子平白的怎么能起了这样的心思呢。 太子还在襁褓里头的时候就被封成储君了，那会儿大皇子也不过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可以说他在还不知事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并不是继承人的候选。若是他从一开始就老老实实的做个皇子王爷，甚至不算上圣上对甄家的偏爱，只瞧着他比起其他弟弟们的年纪优势就注定未来总不可能籍籍无名。要是没人刻意撺掇他，而是由着圣上将他引导到合适的路上也未尝没有好日子过。 谁说权臣王爷就不是个好前程，太子本身是身份不容置疑的元后嫡子，比所有兄弟的出身都高出一截，并不可能从一开始就容不下谁的。 但谁让甄家不怀好意的给大皇子灌输了不好的念头，激起了大皇子的野心。 作为嫡子，在继承权上本来就有先天的礼法优势，别说圣上早早就定下了太子的名分，便是圣上一个字都不提这件事，嫡子也远比长子更有继承权——莫说太子徒明晰还是元后独一个的嫡子了，就算是八皇子作为继室嫡子，若是他能健健康康的长成了，他作为继承人都比徒明昳更名正言顺一些。 别管一开始甄家打着皇长子的旗号替徒明昳摇旗呐喊的时候还年幼的徒明昳到底是怎么想的，总归徒明昳哪怕还懵懂着，到底也不是没这个心思，否则早早抛了自个儿的外家找圣上或太子投诚也未尝不能退下来。而后来随着所谓的大皇子党的声势愈发浩大，徒明昳还想不想继续也已经不重要了，开始变得骑虎难下了，毕竟便是哪一日里他脑子抽筋的决定做个好哥哥好臣子对太子俯首称臣，太子也未必就能信了他。 毕竟圣上作为一个父亲，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真的水火不容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只要太子表面做出一副宽容样子估计圣上也就信了，但作为当事人的兄弟两个心里头都清楚的很，他们到了最后一定是成王败寇的局面，绝无半点和睦的可能，没能站到上面位置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太子有出身有名分，天生就比大皇子占了不少便宜，嫡子的身份就是一个重要的招牌。而大皇子能拉起如今偌大的势力，凭着的却不过是圣宠和甄家出手的阔绰，或者说也只是靠着圣宠而已，毕竟甄家所有的财势本来也是基于圣上偏爱的前提条件下才得到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容不得大皇子不担忧。 不夸张的说，若是就此失了圣上的偏爱，徒明昳随时都有可能落到万劫不复的地步。 ————分割线———— 当发现自己即将失去一切变得一无所有的时候，铤而走险就成了顺理成章的选择。这种选择是人类的本能，除非有十二万分的理智的人，在觉得危机时候总会容易遵从以下自己的本能行事的。 比如说如今的徒明昳。 徒明昳发现自己失宠的端倪的时候已经不算早了，不说圣上的心意已定到无法挽回的程度，就是太子也比他先一步的变了姿态。 在这段时间里，太子因为放下心来开始变得格外的稳重，几乎让人找不到什么攻讦的破绽，又假意做出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成功的让圣上完全放心下来。而偏在自己身边又已经有不少人敏锐的发现了局势的变化，态度上开始变得颇有些暧昧不明，这种此消彼长之下由不得他不焦急。 还是那句话，哪怕对于天皇贵胄来说，名分可也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说一个失了圣心的太子或许还能凭借朝臣舆论支持和大义的名分为自己争取到一线生机，甚至要是谨慎一些过日子的话，在圣上没刻意针对的情况下，熬出头的机会还很不小。但对于一个只靠着圣心过日子的普通皇子要是被圣上漠视了，却无疑相当于被堵住了大半的前程，甚至对徒明昳来说很可能失了的都不只是前程还有自己已经有了的一切。 在这样的危机之下，是干脆认命的引颈就戮还是尽全力去搏一个万一，这对徒明昳来说根本不能说是一种选择，而是成了一种理所当然了。 徒明昳的天性使然，可从来就不是个多么安分的人，再加上这几十年里头作为皇长子被人们捧得有点飘飘然，就连作为争储皇子最重要的冷静都没剩多少，只脑袋一热就联结了自己党里头的不少人，就浩浩荡荡的决定对太子甚至是圣上下手了。 换句通俗一点的话，就是谋反逼宫了。 徒明昳身边带领的大皇子党能和名正言顺的储君太子分庭抗礼多年，就知道这也绝不可能是一个小势力，人员冗杂人心各异，每一天都会存在无穷的变数，徒明昳也深知如此，索性快刀斩乱麻的迅速的动了手。这样一来即使他身边的人中间有些比较敏锐的已经因为察觉到圣上的态度变动而开始打了退堂鼓，但谁想徒明昳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几乎是前脚刚刚发现有些不对，没一两天就开始动作了。连投诚上岸都做不到就得被连累了。 在这种大事上头，准备时间的太过短暂在这种情况下其实是有好处也有坏处的。坏处是势必要面临准备不充分的问题，这成功的几率自然也得大大的打一个折扣。但同样的，在徒明昳即将面临失势的前提下，这种突然袭击的情况至少也没给他的对手发现端倪的时间，甚至那些打算下船的人也都没来得及做什么及时抽身的事情，大大减少了被背叛的几率。哪怕他真的大逆不道了，至少也算是成功拖着不少人上了贼船。 当然了，那些被迫被拖下水的人究竟有多少真心付出多少努力可就不得而知了，少不了出工不出力的。 至于最终的结果……原本曹公笔下处处比大皇子强上不知多少的太子徒明晰千方百计的仔细谋算之下都没能成功，如今徒明昳的垂死挣扎自然没任何悬念的是失败了的，连个水花都没能激起来。 第89章 黛玉宝钗（四十九） 第八十九章 这件事情其实闹得不大，毕竟徒明昳名不正言不顺的，肯跟着他去闹腾这一回的人总是不多的——太子好歹还是正经的继承人呢，若是随着太子逼宫好歹日后成了事也容易一床被子掩过去，但徒明昳这边即便万一成事了也很难把稳，说不准还得为他人做个嫁衣裳。如此想一想，这能参与的人少一些也未必不可理解了，真真是除非嫡系的嫡系心腹的心腹的人，徒明昳也不能让人家随便知道这事情。 不过最后被影响的人却是不少的。 圣上总归是个做父亲的，哪怕心里伤得狠了，也总是不愿意亲自诛了儿子的，只不过下旨把人圈禁了起来便是了。大皇子虽然失了自由，好歹能保证全须全尾的活下来，那掉脑袋的自然就得是别的人，比如那些撺掇着儿子不学好的所谓的大皇子党。 这直接参与了的人自然一个都休想留下命来，虽然事情还并没传出去不能直接拿着逼宫谋反当成借口，但以圣上的手段本事总能想出不少借口，吏部刑部的人也知道具体事态严重，自然顺理成章的也就判了，且还是族诛的多些，没几日菜市口的地皮都被染红了不知许多层。只除了那些被威逼着随着长官来的普通士卒因为太子平叛时候说过投诚不究，倒也被贬去戍边，哪怕最终其实也难逃一死，但总能多活一些时日也能留个好名声在，不似那些已经掉了脑袋的人还得祸及家人牵连子孙，也未必不是恩典了。 便是那些没参和进来的人，也有不少难逃追究的。大皇子党里头有些权势大些的虽然因为一些原因没随着参与，只之前多少也听到点风声甚至还发表过一些言论的，这些人被处置了倒也不冤枉，总归也不算平白担一句教唆坏了人的罪名。倒是不少小人物之前对此事却是一无所知，只因着头上顶着个所谓的大皇子党的名字，就这么被牵连了进来，甚至因为徒明昳并没闹出太大的动作的前提下，直到刑部来抓人的时候都还一无所知的都有，这里头却难免有无辜了。 这里头的人的结局倒比直接参与了的那些人还好一些，除了几个证据确凿的被判了死罪之外，余下的或贬斥或罢官的，虽然也是倒霉事，至少都不曾连累了家人，也算是万幸之事了。 这么大的动作弄下来，因着圣上着实是恼得很了，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朝中竟空了近一半的位置出来。毕竟谋反大事，稍微有些门路的官吏人家都不难打听出大皇子究竟发生了什么，顶多一层遮羞布瞒着百姓而已，圣上也着实是下了力气在这上头的，只使百姓知道恍惚有大案发生，到底并没让人传出儿子造老子的反的消息出去。 饶是如此，京里的纨绔子弟们到底也是缩着脑袋熬了好一阵子不敢出头，使得京里头的治安一时间平稳了许多。 ————分割线———— 这官场职位上头一个萝卜一个坑，从来都只有添官位没见着减编制的，哪怕这会朝堂上头突然减了一小半的人口，也自有新人能去填补位置。 那些五六七品的小官们便罢了，每三年一回的科举都能择出两三百人出来，除了进翰林或是有门路补官的，余下总有不少人平白挂在吏部补官的，总不可能缺了使唤的人手，自有人挤破了头去争这机会。倒是二三品的官儿这回也很是栽了几个，这继任的人选却得斟酌一二才成。 若是往日里头，太子自然是得争一争的，哪怕不为了自己积攒势力，至少也不能让对手有机会发展自己才行。不过如今他对手徒明昳已经自寻了死路，这才空出了不少的位置，饶是他也不是不对这些好位置眼馋，但到底理智已经回来了，并不敢伸手。 圣上未必不知道太子手里头捏了大把的势力，不过之前有大皇子牵制着，他又怜惜太子生而丧母，倒也对太子经营势力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追究。不过如今大皇子一党烟消云散了之后，要是太子继续不知收敛的去经营自己的势力，却未必不会惹恼了圣上了。 是以这回空下来的那些位置，大部分却是要留给圣上自己的人手的。 比如林如海作为对圣上忠心不二又被甄家迫害了的人家，自然得分到些好处的。 别看大皇子被圣上圈禁了起来，但甄家那边却因为好歹奉圣夫人还在，并没被圣上处置了，顶多只是因为大皇子已经一败涂地不得不收敛一二。 甄家在外官眼里头最大的依仗其实是宫里的贵妃和皇子外孙，不过算起来他家在圣上手里最大的筹码却其实是做过圣上奶娘的奉圣夫人，算起来只要奉圣夫人还在，甄家总还能在这个位置呆着，并不至于获罪。至于奉圣夫人过世之后，甄应嘉总得致仕守孝才行，无论是圣上还是太子也总不能对已经不在朝堂里的人多做什么，虽然这样算起来甄家未必能继续荣华富贵，但之前甄家也已经攒了不少的银钱好处，无论怎样保住全家平安总不至于不成。 但饶是如此，甄家也的确大失元气，至少在金陵做土皇帝的时候的底气已经不如之前的充足了，并不能继续钳制其他人家了。 林如海在默默的给又对甄家落井下石了一回之后，便收拾好家里的东西带着妻女准备上京就职了。 贾敏和宝钗就算了，左右她们定然是得随着林如海一并走了的，并不用多操心什么，反而这两人都是能掌家理事的人，还能帮着打包家里的东西。家里的下人的人口虽然不少，自然也都是得跟着主人走的，更不用主人去做什么。 唯一的问题大概就是家里独一个既不是主子又不是下人的郑崇了。 他父亲为了攀上纪家而休弃了她母亲，偏他父亲另娶的纪家女儿是个不能生养的，这才惦记着将他这个儿子带回来，却又吝于给他母亲一个名分。他舅家的身份其实比不上他父亲和他父亲新的岳家的，在各方势力的碾压之下，他不得不暂时借用他舅母未嫁之前的一些人脉，将自己托付到了林家。 林家所有事情都没什么不足，只不过这一代只有一个姐儿，并没有儿子傍身。林如海和贾敏的年纪都不小了，未必还能有其他的孩子。林如海也是个硬气的，和夫人贾敏琴瑟和鸣得很，索性也并不想着纳妾生子，只一心想着寻个好人给女儿招赘生子，日后好立成个女户。 郑崇于是自己投上门，说是自己愿意做林家姐儿的赘婿。 不管林如海是因为什么缘故，左右当时并没一口答应下来，只应了李家的夫人将郑崇暂时收留在林家，一来是可以再细细观察郑崇的人品，二来也顺便帮他躲过郑家和纪家的势力。 而纪家……其实算是个大皇子党。 随着大皇子的失势，虽然纪家因为没参与过这件事并没受到太大的打击，不过因为失了靠山也不敢太嚣张了，甚至已经有说法说是纪家即将被调到其他不太好的地方做官，前程虽然不至于说是被完全被斩断了，至少也能看出总得蹉跎不少日子。 郑家不过是举人做官，之所以有底气休弃了同样出了举人的李家的姑娘，还不是因为攀上了纪家。如今纪家眼见就失了权势，纪家姑娘又并没有给郑家生出个一儿半女的，可不就没之前的好日子过了。 而且李家这边，小张氏的夫婿李家三郎去岁入京考上了举人，又靠着妻子之前在京中的人脉攀了一些关系，仕途虽然不能完全说是通达顺畅，至少短期内不能出什么大篓子。 此消彼长之下，又兼着郑崇实在是他唯一的儿子，郑崇的父亲着实很是惦记着将儿子接回家里。左右纪家这边已经失势了，想必郑崇便是回家了之后也不至于被继母磋磨，又兼着郑家那边如今变得格外的殷勤，便是李家这边也未必没动了心思。 李家应下这件事其实也未必不是好心，只可惜郑崇并不领情，哪怕郑家和李家都找到过林家这边，想着将人接走正式认祖归宗，郑崇却一力拒绝了，只说是想随着林家一道走了，并不愿意再回郑家。 “虽这说法不孝，只我父亲之前不慈惯了，哪怕如今纪家已经失了依仗，我却也不敢信他了。舅舅虽也是为了我好，想着如此我日后能有父族依仗又使母亲得以享受祭祀香烟，只我心思却是冷了的。他当初为了纪家的权势抛弃了我母亲，又为了纪家的失势弃了纪氏，虽儿女不可说父母不是，只如此反复之人，若是日后再有什么事情，我也未必不能成为一个再被抛弃了的人。左右母亲日后我总是会祭祀的，至于其他的只得对不住舅家的期盼了。” 第90章 黛玉宝钗（五十） 第九十章 宝钗如今也十几岁的年纪，换在别的普通人家也差不多是该结亲的岁数，不过林家如今如此的状况，想在门当户对的人家里头寻婿却是难的。尤其是林如海也并不甘心林家血脉就此断了，琢磨着不管如何总得有一个林家的继承人才好。 若是宝钗是个软绵性子的，自个儿立不住，便是林如海再惦记着林家继承人的事情，也只能想办法找一家比自家势弱的亲家，让宝钗日后将自个儿的第二个孩子过继回林家就是了。可偏宝钗也是个不让须眉的性子，很有些当家人的脾气性子，自从她兄弟没了母亲又病了之后一咬牙居然当起了林家的家，这才让林如海起了让女儿招赘在家的念头。 那会儿宝钗对于婚嫁之事并不是完全弄得清楚，只知道父亲有心让自己一直留在家里头，日后自己去做当家作主的那一个，对此并没什么意见。尤其是在后来懂事之后，见了不少其他人家的姐姐新嫁之后日子并不如在闺中自在，更觉得自己当家作主未必不好，哪怕后来也听了父母说了日后要面临的问题，也仍旧不改初心。 素来出嫁的女婿总比招赘的女婿好寻一些，尤其是林如海仕途步步高升之下，有的是子孙繁盛却家产不多的人家未必不愿意看在林家的权势之下，日后过继一个孙子去媳妇娘家继承万贯家财。 不过最终林如海还是决定将郑崇带上京。 其实他到如今也没彻底决定是让女儿出嫁过继外孙回家还是让女儿招赘。虽然按着绵延子嗣的想法，招赘总是更保险一些的，不过到底按照传统的观点女孩儿总是应该嫁出去才正常，林如海也正犹豫不定呢。 郑崇刚来林家的时候十四五岁，已经是童生出身，这几年里头也算是考上了秀才功名。别管成绩如何，以他未及弱冠的年纪看起来也算是颇有些天分的了。因着郑崇还算是懂事乖巧，林如海对他的印象也还算是不错，更兼郑家在郑崇的事情上着实做的挺让林如海看不上眼的，在郑崇不愿意回家的时候，想着他舅家李家三郎正在京里头做翰林，也不算是全无亲眷的，倒也仍旧将人带到京里头去了，想着哪怕最后做个弟子也好。 林如海做官也有十来年了，当年更是一甲探花郎出身的，便是收一个弟子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尤其是到京里之后，这林如海带着的弱冠少年径自去拜访了李家，据说是新晋的李翰林家的外甥，再有熟悉李家的人知道这李家太太元和林家太太熟悉的，更是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 独贾家对此有些意见。 贾敏虽然因为甄家的事情和娘家闹翻了，但这世道从来都是讲究愚孝的，并没有儿女抱怨父母的道理，之前林家在江南的时候毕竟离得远一些，哪怕双方疏远了也有些由头借口可说，总不过路途遥远交通不便。只如今林如海步步高升了，林家又举家来了京城地界，饶是林如海特意在京里头置办了个和贾家离得颇有些距离的宅子，也不能完全和贾家断了联络，总得拜访一二，否则外人只会说是林家不孝顺。 饶是林家这边再不情愿，倒也不得不往贾家拜访一回了。 ————分割线———— 林家上下算起来只三个主子，除了贾母的女儿女婿便是外孙女儿了，竟没一个能躲得过去的。 贾敏好歹是贾母亲生的闺女，哪怕之前因为机会的事情对贾母颇有些隔阂，到底也还是母子天性所致，这才容不得贾母向着旁人说话。两家之前交情虽然淡了不少，但真要去拜访贾家的话，贾敏心里头也未必不愿意。 林如海入京续职，虽然如今官职还没全定下来，但想来怎么也得是个二三品的，比起贾家自家人来说委实说得上是仕途亨通，却是怠慢不得的。 是以如原本曹公笔下，林家独一个的姐儿初入贾家的冷冷清清自然是不可能的，林家虽然每个哥儿，但当家人和主母都是在的，这礼数上头却是什么都不缺的，当下正经的下了帖子说是择日拜访，只做出一副走亲戚的模样，并不比当初元春拜见薛家时候更亲近。 贾敏是贾母最小的孩子，又是她亲生的里头独一个的闺女，在娘家的时候就娇宠着长大的。出嫁之后更是没过多久顶上有公婆的日子就能当家做主了，这性子比起多年媳妇熬出来的自然更多了几分娇憨气，虽然嫁出去多年了，但仍将贾家当成至亲一样相处。之前林家哥儿过世的事情就着实让贾敏疏远了贾家，再有王夫人和甄家一事，贾母竟然立陈为这两方说话，更是让贾敏冷了心肠。 然而贾母只觉得贾敏仿佛仍是自己家的女孩儿似的，之前不过是贾敏的一点小性子罢了，并不将贾敏的疏远放在心里头，更兼之前两家相隔千里，纵是再大的情绪传递过来也淡了不少，倒满心觉得等女儿入京了之后约莫就仍成了彼时对她言听计从的小姑娘了。 此时见了女儿疏远，只觉得心痛如绞，竟是忘了之前自己对不起女儿的时候了，之满心觉得是女儿心肠冷硬这才疏远了自己。 哪怕不算和女儿的情分，只瞧着女婿的前程远大，贾母就很不想将女儿一家往外推。 林家和贾家疏远，归根结底的由头还是在林家小哥儿的身上，王夫人在这事里头并非无辜，偏这嫂子害了小姑子家绝嗣的事情委实算是丑闻，贾母只不过寻一个由头使王夫人礼佛了一阵子便罢了。毕竟这王夫人的背后站着王子腾，她自己又给贾家生了三个孩子，宝玉更是贾母的心头肉，打鼠怕伤了玉瓶儿，只得小惩大诫一番罢了。 贾母心里琢磨着，说到底女儿还是因为疼爱亲骨肉才恼了，小哥儿已经没了却是无法挽回的事情，若是给贾敏独一个的姐儿说门好亲事也未必不是挽回的路子。 而以贾母的眼光，这天下里最好的婚事自然是他家心心念念衔玉而生的宝玉了。 贾母自以为自己是好意，却让贾敏恼得几乎绷不住脸色了。 “之前二嫂子使人害了我家哥儿，可见二嫂子是恨毒了我的，竟是想让我去死的，我如今只姐儿这一点骨血，母亲竟也想让姐儿再被二嫂子害了不成。宝玉虽千好万好的，只瞧着他有二嫂子这个母亲，我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点头的。”贾敏这辈子除了没生下个男孩儿之外却是从没受过半点气的，再加上贾母又是贾敏的亲娘，这讲话时候的口气就难免冲了一点。 贾母这辈子也是个没受过委屈的，这会儿叫女儿口气颇冲的怼了一回，当下脸色就很不好了，可偏这事情的确是王夫人不占理，贾敏这话里又只说了看不上王夫人，却并没说宝玉不好，贾母倒也不是不能忍的。 虽这事情被贾敏一口拒了，但贾母却仍不死心。她能做成国公夫人，虽是得益于贾代善的本事，她自己也不是个没谋算的，之所以一力主张这这门婚事，其实也并不完全为着和女儿亲热，更是惦记着林如海的仕途和林家的财势。 贾家亲厚的人里头只贾珠媳妇娘家是只她独一个的女儿，可李家也算是大家族，当初李守中若是有心也不是不能从旁支里头过继个孩子，真算起来却是没见过如林家这样六亲凋零连过继人选都寻不出来的门户。更何况虽然贾敏和林如海的年纪都不小了，贾敏固然是不能生了的，但男人若是想生个孩子，便是六七十了也不是不能让女人怀孕，未必一辈子只一个女儿。 只林家如今只这么一个长成了的女儿，便是日后林如海还能生下儿子来，想必也得指望女儿女婿，这林家的长女女婿必然能得了林如海全力的帮扶，再加上如今还是自己女儿当着林家的家门，未必愿意平白便宜的庶出的，这林家的万贯家财可不至少得陪一大半给独女出门。若是自家宝玉能得了这么个好媳妇，她便是闭上眼也能放心了。 偏贾敏是百般不愿意的，便是王夫人虽然如今被贾母禁在房里不让她见贾敏，真要知道了贾母的想头心里也未必愿意了。 贾母作为王夫人的婆婆，真要是狠下心来给王夫人的儿子结个婚事，只要贾政这个大孝子能点了头，王夫人却是完全没办法反驳的。可贾敏的女儿虽也是贾母的外孙女，但既然沾了个外字，却是并做不了林家的主的，只能巧言安慰贾敏罢了。 之前林家来的时候，宝玉其实已经穿成了个红包似的来请过安了，明明只比宝钗小几岁的年纪，偏言谈举止之间仍旧是一片稚气，又仿佛并不懂得什么叫做男女有别似的，委实很有些无礼，却是叫贾敏很是不喜欢，只贾母一心将这个孙儿当成心肝宝贝，贾敏也懒怠去驳了贾母的喜欢，左右这孩子只是个娘家侄儿，便是再不成器也和自己没什么关系。 至于让这孩子做自家女婿……凭他是状元之才文曲下世，只瞧着他有那么一个亲娘却是不成的。别看贾母说什么她这个外祖母总不能让孙女受了苦，这媳妇总是跟婆婆过日子的，而且贾母总得走在王夫人前头的，那会儿自己女儿不得被欺负死了，贾敏总是不肯让女儿受这委屈的。 第91章 黛玉宝钗（五十一） 第九十一章 虽然宝钗因为没有兄弟能撑腰算是有些不足，日后在婚事上头未必能够得上十全十美，少不得总有一两分的艰难之处。但好歹如今林如海的仕途亨通，宝钗真要是想往高里头攀婚事可能有些难成，却到底往平了或是低里瞧一瞧还是很有可选之处，也不用愁婚事上不好，不管怎么说都是轮不上宝玉这么一个从五品官员的嫡次子的。 想郑崇也算是官家子出身，他爹虽然只不过举人出仕，如今也差不多从六品的官了，仔细算起来只比贾政低了一品罢了，撇开人品不谈，这细看之下这出身也未必算是差的狠了。而且郑崇作为他爹的嫡长子兼独一个的儿子，又是正经读书人出身，连秀才都考得了，虽里头还有其他不可多说的由头在，却还是想给宝钗做赘婿尚且不把稳呢。而宝玉这边虽然贾母口口声声说什么才学灵秀，却不还是个连童生都不是的出身，他贾宝玉若不是占了个亲戚的名分，又凭什么敢让人开口求娶林家独一个的娇娇女。 便是贾敏和娘家尚且亲如一人的时候，她尚且不能随意应了这件事情呢，总得仔细问明白了宝玉的才学本事才行。毕竟贾政虽然出身不差，但这前程是远不及林如海的，算起来宝玉出身也不很高，更有王夫人这个做婆母的也不好惹，若是宝玉真的是有文曲之才状元命数，她才肯犹豫一二，更妄论如今她已经和娘家二嫂彻底撕破了脸面，只瞧着宝玉是二嫂子的孩子，她便是万万不能允许了的，余下一切也自是更不用问了，也就只拒绝二字可说罢了。 连身为贾母亲女的贾敏尚且不愿意应下这事情，就更不要说和贾家已经全无情分可叙的林如海了，在知道贾家二太太使人在自家动了手脚害了自己儿子的情况下，若不是为了不在这等敏感时候被人弹劾一句不孝，他甚至连贾家的门都不想入了，更别说把林家仅剩的一点骨血送去害了自家的人手里了。 也是贾敏手下留情了，虽然和贾母算得上是不欢而散，倒是觉得自己既然无一丝转圜的拒了这件事情，估摸着本就知道自己和二嫂子不和睦的贾母也该收了这心思，到底并没和林如海说贾母欲将自家女儿聘给二嫂子的儿子的事情，否则估计好歹之前做了许多年御史的林如海能立即一副折子递到御前去将贾家往死里收拾一回，左右两家因为林家哥儿过世而不和睦的消息并不是秘密，随意找个接口便是，也不怕圣上觉得他不对。 而之前因着贾母说要和女儿说体己话，这里头委实有些话并不该让宝钗这个未嫁的女儿听见，倒是先一步将宝钗打发出去，只说是让她和姊妹们多说几句话玩上一玩，并没让宝钗知道她和贾敏提起了她的婚事，这才倒并没惹出什么事情来。 撇开出身嫡庶父母不看，贾家的这些女孩儿倒真真都算是不错的，宝钗平日里在扬州交友时候也不是不看嫡庶的，不过左右如今是在贾家门里头的，所谓入乡随俗客随主便的，再加上她好歹也是最年长的那一个，倒是不妨和贾家的几个姐儿玩上一会儿。 期间……宝玉倒是因着听说家里来了个姐姐，特地来看了一回，不仅扮得精致的往贾敏面前来过一次，因着那会儿宝钗已经去了后头，还跑去打扰了一回姐妹们，只口里说着“听说家里来了个新的姐姐”。 好在神瑛侍者天生爱的就是如绛珠仙子那种看着就婀娜纤软的姑娘，宝钗虽容貌也颇为不俗，只天生骨架子便大一些，却是主母最爱的端庄模样，不能说不算是美人，只是却实在是不得神瑛侍者的心思。如此一来，宝玉倒也没发什么痴性子，顶多只心里赞了一下这个姐姐实在算是个不俗的，言谈举止之间倒也不曾无理太过了，总归还似一个正常人。 只不过便是如此，这般作为也足够惹恼宝钗了。 “姐妹们正好好聊着话呢，他就大剌剌的跑了进来，之前竟是通报一声都无的，来来回回的没一点避讳的意思，却是好生无礼。他也不是小年纪了，如今看起来都十来岁的人，还只当着自己是个娃娃。甚至我瞧着其他姐妹见了他来，眼色也不见什么稀奇，显然这事也是他常做的，并不只此一回似的。等着宝玉进来了之后，迎妹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虽说她本是隔房的人又是个庶出的，并不该多说什么，只如今这家里当已是大舅舅的，她只比我小一岁罢了，又不是个孩子了，比宝玉且大一些呢，如咱家里头我虽不会将手伸到客人家里，但若是谁来咱家失礼了我也总得打个圆场。如惜妹妹虽也是隔房的妹妹，不好多管事情，神色却能看出不好看来，显然也明白里头的不妥当，这才是应当的事情。可叹的却是探妹妹，口里一副宝玉便该如此的样子，仿佛我神色不高兴就是天大的不好似的，虽人常说什么客随主便，只这天下规矩总是差不多的，他家自不守规矩便罢了，还不许我惦记着遵礼了，这天下也没这等不讲道理的。”宝钗觉得自己有些不愉，不过当场并不在贾家发作，只回家之后私下里和父母发一发牢骚罢了。 宝钗也不是真是个多么讲究规矩的卫道士，不过是因为宝玉实在太无礼惹恼了她，再有也知道贾家权势也远不及自家，并不是惹不起的人家，这才到底和爹娘抱怨一回。 贾敏便罢了，好歹之前十几年的养育之恩还是在的，哪怕生疏了一些至少还不至于带着偏见看人。林如海却是真心和贾家并无半点情分的，虽不至于满心厌恶，总也没什么好印象了，听了宝钗这话，当场眉头便皱了起来，对岳家的印象总是更差了些。且宝玉这事情是真的有些无礼了，便是贾敏虽不好说娘家母亲教养的不好，心里也觉得这外甥未免规矩太散漫了些。 至于宝钗对贾家女孩儿的吐槽，贾敏总比宝钗多知道些贾家的事情。而且她和几个外甥女虽然相处的并不多，不过所谓相由心生，只瞧着家里的几个女孩儿倒都不像是坏的。她虽然因为王夫人而和娘家翻了脸面，但除了已经嫁出去的元春之外，其余几个女孩儿都和王夫人甚至王家没什么关系，贾敏虽也未必愿意伸手，总也不会刻意去偏见害人。 更何况只为了贾敏自己，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贾家出身的女儿的，若是贾家的女儿的名声彻底坏了，于她其实也没什么好处。而且她是贾母独一个的亲女，而这几个女孩儿偏名义上也是贾母教养的，只怕若出了问题外人却也难免得怀疑贾敏的教养了。 若是贾敏事事不差十全十美的便罢了，到底如今没生下儿子底而气弱一些，便十分看顾着不肯让自己的名誉再受损了。 “宝玉的规矩的确疏松了些，不过他只是亲戚家的，咱们且管不得人，也用不着说太多话。我今儿也瞧见了人，只看言谈举止，估计是常如此散漫的，并不止在咱们家面前如此。他如今十岁了，如此模样只怕也有不少人都是见过的，你自不要和他多聊就是，免得被带累了名声。至于那几个表姐妹们倒和咱家不太相同，你外祖父虽不在了，然而外祖母却仍旧在世，两房人就依旧没分家，仍在一起过活。这爵位虽然是你大舅舅的，不过他原配没的早了，继室出身低一些当不起家，你外祖母就做主让你二舅母当了家。你二舅母当家之后，又有你外祖母偏疼你二舅舅，这大房相比就难免弱势了，迎春本就是庶出的，宝玉又是你二舅母如今的独苗苗，她自然不敢说什么。而探春，她自己就是二房的庶女，自然得向着宝玉说话，哪怕宝玉规矩再散乱，但只瞧着你二舅母在，她便只有殷勤的道理。虽然她俩做的不能完美了，却也不是不能谅解的，倒不能苛刻了。而惜春虽然有养在荣国府，却是长房宁国府的女儿，不过她娘已经没了，这才养在你外祖母身边，且她也是个正经的嫡出的，又兼着身份不低，底气自然更足一些，虽然因为也是客居着不好说主家的不是，但也不必太小心谨慎，如她这样这能拿你去别的客人家的例子来比。”林如海在扬州也算是头一号的人物，从来都只有别人看宝钗脸色的道理，更兼他家人丁凋零得很，并无什么旁支亲眷或长辈什么的，宝钗虽然在人情世故上很有些通透，却到底有些经历却少了一些，这种事情却难免需要贾敏多说几句才行。 宝钗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虽然自家家业简单，平日里也见过别人家的事情。不过贾敏近些年其实少在自家里提娘家的事情，而贾家里头偏巧又有一些真的与众不同的事情，这才让宝钗之前对贾家几个姑娘的举止也有些意见。 她自家里头没什么嫡庶的事情，贾敏年轻时候也不是不嫉妒的，如今她既然不能生养了，林家也没留下个儿子，也大度起来，巴不得林如海身边的那些妾室们谁能给林家留个儿子，只是如今都还没消息，也没人成什么气候，暂时且不用说。 如今林家的人口格外简单，不说宝钗自己了，就是前头没了的那个哥儿也是贾敏亲生的，在这种环境里头长成的，宝钗虽然也明白嫡嫡庶庶的事情，到底并不敏感，若是没人说起来并不会想到这些事情，如今听贾敏细说了这些事情，这才沉吟一二琢磨里头的关系。 然后很是琢磨了半晌，眉头倒还没松开。 “如此说起来，迎妹妹倒是值得谅解的，又是继室又是庶出的，底气肯定弱，性子软一些便罢了，不过日后可怜了就是了，左右她和我又没什么关系，不过是不远不近的亲戚而已，只知道相处时候她虽没害人之心但也帮衬不得我什么就是了，若是亲戚关系走动的近交往一二也不妨事。探妹妹我瞧着却势力得很，她又不是做姐姐的，身份上又不是最高，偏言谈之间似乎都是她做主的样子，今儿瞧她神采飞扬的模样可真看不出她是个庶出的。听她说话的音儿就知道了，她又不是不知礼的人，如何不知道男女有别七岁不同席的规矩，不过为了奉承嫡母嫡兄而已。虽说这于庶女算来也是常事，不过这指鹿为马的模样，我却是不敢深交的，今儿她能纵着宝玉闯来女眷这里还拿话别着不许人有什么意见，别哪天她再为了自己前途就随口卖了我。”本朝嫡庶分别其实不小，除非那等主母无子庶子记嫡的，否则极难改换出身前程，不管什么样的人家，嫡出的总比庶出的更容易有好前程。 各家教养方式不同却是令说，只这出门在外赴宴做客的时候，嫡出的从不见和庶出的一起玩的，否则便是失了身份自甘堕落的事情，除非极亲近的亲眷来访，若是哪家开席时候让庶女来接待嫡女都是极无礼的事情，总宁可让嫡子媳妇出面来招待其他人家的姐儿——当然了，庶女若是出门时候出嫁再见人的时候，人们交往就不看她未嫁时候的出身，只瞧她夫婿的出身嫡庶或是本身本事官职了。 宝钗碍着两家亲戚，到贾府时候总不能去挑剔亲戚家儿女的出身，头一回见面的时候倒是得一起去玩。 毕竟是贾敏的娘家，且贾敏亲娘还在，哪怕两家其实有些隔阂，日后也总有相处的时候。不过哪怕相处时候，宝钗心里头也自有一杆秤在，惜春嫡出的自不必说，正常交往就好，两个庶出的里头迎春走的近一些也无妨，但和探春相处时候却难免得留一份心眼，不能太亲昵了。 第92章 黛玉宝钗（五十二） 第九十二章 宝玉乱闯女孩儿家的聚会固然不对，但若是如宝钗这样将这事情全盘推给探春却也难免冤枉人了她。 宝玉在家的时候从来都是把自己和姐妹们视作一同，并不知道什么叫做避讳，他可是贾母的心肝肉，便是寻常时候王夫人这个做亲娘的管教一二都尚且得被责怪呢，更何况探春呢。 这完全就是贾家的日常，一时还真没人会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纵是有那么几个略有些清醒的明白这里头的故事，但总不可能大剌剌的说出来，平白得罪了贾府的老祖宗。 或者可以说，在贾家这样的环境下，探春哪怕是察觉到了不妥当也不可能说什么。这可绝不是如宝钗猜测的和什么为了所谓前程相关，完全就是为了在贾家能够生活而已，算起来也只能说是无奈而已。 不过别人又不是探春肚里的蛔虫，却是不知道探春的无奈的。或者也可以说，外人凭什么要为了她生活不易而宽宥于她的过失呢。 左右不管探春是为了什么，贾家内宅里头毫无男女避忌的事实总不是假的，也势必不可能不影响到贾家女儿的名声。探春的名声早就被带累了。 贾母固然是当局者迷，只宠着孩子罢了，总以为宝玉不过还是个当初十年前的娃娃，再加上她又许多年没理会过男女避忌的问题，这会儿也想不起来，别的人偏又在这上头说不上话。比如王夫人固然是能提一提这事情的，但左右她自己亲生的姑娘是早早的就离了家的，元春在闺阁的时候宝玉还真是个娃娃，后来她回来的时候又有从宫里出来的名声加成，谁都没法说她的规矩有问题。且这男女事情上对男孩儿还真没什么影响，于宝玉更是无害。左右这事情与她无关了，并不可能牵累了她的亲骨肉，余下的人都和她无关，自然懒得多此一举。 至于另外的可能想到这件事的两个儿媳妇李纨和王熙凤……前者只有儿子自己又是个节妇，后者又不和宝玉住在一起，且她的姑娘还小呢，左右等她家姐儿长成的时候，宝玉早就该成亲生了孩子了，那时候总会有规矩的，王熙凤自然懒得为别人着想。 说到底其实都是自家的孩子，也都是几代清白的大户人家的出身，谁都不可能说自家兄弟姐妹之间有什么龌龊，顶多是偶尔被做个借口罢了，谁都不能真的放在心上，可若是传了出去对名声的影响却不小，尤其是对姑娘们来说更是坏了名声的事情。 反正在林家人的眼里，这就是贾家不规矩的证据了。 不过这和林家也没什么关系，顶多只是坚定了贾敏将娘家和女儿隔开的决心罢了。 虽恨毒了王夫人，只到底还不到非得要把贾家往死里得罪的地步——换做别家就罢了，只顺手为之的事情，并不多么费事，不过却碍着两家到底是亲家身份，若毁了贾家的名声却也得使得同是贾家女的贾敏被人嚼一回舌根，说不得还得带累了贾敏所出的宝钗，伤人一千自损八百，却是不合适了。 ————分割线———— 林家决定不去惹是生非，却没想到贾家却不肯善罢甘休。 好在这贾林两家亲上加亲不过是贾母的一厢情愿，她自觉得自己做得了宝玉的主，倒也没想着和王夫人说一声。 虽然这婚事的说法肯定是不成的，但王夫人不知道总是少了不少的是非的，也未尝不是幸事了。 纵然王夫人没给林家面对的麻烦添砖加瓦，并不妨碍林家依旧烦不胜烦。 作为长辈，尤其是作为很亲近的直系的长辈，若是贾母执意任性起来，林家在礼法上头总是吃亏的。 比如贾母天天说着想念女儿，一定让女儿带着家里人来探她，贾敏却是拒绝不了的，至少几回里头总得应下一回。 一开始就罢了，贾母虽然也算是主动招惹人，却也好歹惦记着长辈的身份，一旬里头只使人往林家跑一两回，贾敏要是有意推脱，只一个月去一两回就是了，若是权作母子孝心也无不可。 等过阵子之后，林如海在被圣上召见之后分到了户部做左侍郎。 林如海虽然宣称自己已经老迈，在子嗣上头再无指望，不过真算起来他也不过四十来岁——林如海父亲算不得长寿，五十岁就撒手人寰，更有这年代平均寿数不高的缘故，可真论起来，在官员里头，如林如海这般的却是算是年少有为的了。 前朝科举里头有句俚语，只道是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虽说本朝已经没了明经科，进士也并不如前朝那么艰难才能考上，但到底也是三年才从全国选出两三百人的考试，三十岁能中就已经算是年少有为了。而且科举之后状元郎才不过从五品，纵是以三十岁入仕且仕途顺畅到每三年就能顺利升一级来算，到四十五岁也不过从三品而已，而且能如这般顺畅的委实也是万中无一的。 而户部左侍郎——这可是正二品，而且还是正经的实权人物，如何算不上前程远大。 鲜明的对比——贾政靠着祖荫并未考试，如今五十的人也只不过从五品的员外郎罢了，林如海可比贾政还小上好几岁呢，这官场上的地位已经是天差地别了的，由不得贾母不急上一回，而且是方方面面的急。 一方面想着林如海能不能提携一下舅兄，另一方面也是想着正好给宝玉配一个二品大员家的嫡长女，又正好宝钗进门还能陪送一注丰富的嫁妆，却是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这么方方面面的惦记着，贾母自然更殷切了一些，今儿说是家里得了好点心，明儿说家里开了束好花，后儿又说什么午睡后想女儿外孙女，总归只全心想着让贾敏带着女儿回来而已，顶好是干脆住在贾家好了，三不五时就惦记着留人，哪怕女儿每每都说惦记着女婿不想留宿，也想着好歹将宝钗留下和宝玉亲香亲香。 虽然贾敏没想到贾母对两个孩子的完全不可能成事的婚事如此热心，总是能想起来王夫人使人往自家下手害了自己儿子的事情，说什么都不愿意将女儿留下和王夫人同处一府，再加上她心里也未必愿意女儿和娘家亲近，自然从不应下这事。 至于贾母哭什么自己年事已高满心惦记着，盼着一家骨肉团圆亲昵的话，贾敏也不过听过就算，完全没将这话放在心上。 别看贾母总爱拿什么回金陵或是不孝之类的话逼着自家儿女，不过时下说法却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贾敏早就出嫁多年，她正经的长辈只是她夫家公婆而已，连祖宗都不祭娘家的。虽然贾母若是真的大庭广众指责贾敏不孝也不是不行，只不过这事情若闹出去，哪怕对贾敏也有影响，但更多人却只有嘲笑贾家的，毕竟贾母又不是没儿子，哪里指望女儿孝顺的道理——至于宝钗，天下可没外孙女得孝顺外祖母的说法，便是当被攻讦的借口都嫌离谱呢，左右自家也不是把自己当成圣人去吹毛求疵的，更不用在意这些。 如果说一开始的时候贾敏还只当母亲是为了二嫂子的事情向自己表明态度——王夫人在林家眼里固然可恨，只在外人眼里她却不是直接动手的那一个，且她不仅符合三不去的说法，又给贾政生养了三个儿女，贾家这边一时也不好直接处理了人。 到底是骨肉至亲，哪怕贾敏依旧恨毒了王夫人，若是贾母真的因为这个而为难，贾敏总不至于真为此和母亲也反目成仇。 但若是在自己拒绝之下，还执意想要将自己独一个的娇娇女聘给王夫人做媳妇，那却另当别论了。 贾敏不是看不出来贾母格外偏疼宝玉，自己的十指还分长短呢，哪有人的心不长偏的。就如当初贾母在三个儿女中最看重贾政这个次子，却最疼宠她这个幺女一样。 但贾母要想为了宝玉想牺牲自己的女儿，贾敏却是不应的。 若是换作贾赦，纵然他心里百般不愿意，若是贾母真的威逼了，他也什么都得从了——就如同贾母让他让出正房，又将家事都交给二房做主时一样，哪怕他未必没有不满，却也只能从了。但贾敏作为已经出嫁多年的女儿，孝顺却是情分而非本分了，左右她又无事可求着娘家，若换做退无可退的事情，纵然顶撞了贾母又有何妨。 贾母常常唤女儿来家里探望，若只一回两回就罢了，只当母女情深的故事说，之前贾敏又不在京里头，早没什么往昔例子可比对，顶多能追溯到贾敏未嫁时候就是家里父母的掌中宝。待次数多了之后贾敏也能察觉出来里头必有所求，算来也不过两件事，一是贾母常提起二哥贾政仕途不顺，二来是贾母也常常问起并不爱随她来的宝钗的情况。 前者原就是姻亲故眷里头的常事，贾母的目的也昭然若揭并不需掩饰什么。贾敏原先未出事之前和贾政还亲近些，偏后来碍着王夫人的事情心里头不顺，只想着王夫人做的恶事，却是无论如何不肯松口的，只凭贾母怎么说只装傻就是了。 而后者……别说贾母的手段其实说不上多么高明，不过多撮合二人相处罢了，便是被她算计的宝钗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只头一回到贾家就把宝钗弄得很不太愉快，偏宝玉的所为纵是失礼得很，却并不被贾家人在意，若是顺了贾母的意思去了贾家难免就得受制于人了，委实是后患无穷。宝钗素来是好强的，自知女儿家名声的重要性，怎么肯轻易被贾家做事带累了名声，见了贾家的门风心里头觉得很是膈应，但面上却并不显出什么，只后来再逢贾母请人自然能躲就躲，总不愿再去贾家。若是实在哪一回贾敏抹不开面子带她去的时候就只赖在母亲身边不走，口口声声“外祖母说是想我了，我自然得让外祖母多看看。”这样一来，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消在自家父母长辈身边，便不至于坏了名声。而若是贾母说什么姊妹们惦记她邀她来玩，她就能立即下了帖子只请贾家的姊妹们过府来玩。 也不需宝钗再告什么状了，只这么折腾几回，莫说贾敏本就对女儿有关的事情敏锐，便是再迟钝的人也不难察觉出不对。 因为对里头的一些事情并不清楚，是以宝钗其实也只是觉得膈应而已，而贾敏所知却比女儿总多一些，等想明白了贾母的意思，贾敏的脸色立即便青了。 第93章 黛玉宝钗（五十三） 第九十三章 这事情总也不能怪林家的态度不好。 这天下父母心思殊途同归，大部分人总归是疼爱儿女的，儿子自由前程暂时不说了，女孩儿的前程几乎全都系在婚事上头了。那么各家父母为女儿择婿的时候，得看什么？ 或是奔着前程去的，一心惦记着给女儿攀一门贵亲提携家里，女婿上至少得占一个出身不错的好处。或是疼孩子的人家挑一个有才华前程的，那么就得精心一些，仔细瞧瞧人家的人品才华，是不是日后能当得起家给女儿挣出个凤冠霞帔的锦绣前程来。 要不然也有的人家自己混得不错，又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想着就是图一个舒心日子，寻一户门第差些也和自家亲近些的人家，只想着让女儿什么都不缺日后也什么都不用操心，夫家的人自得仰视着她，还一辈子不敢让她受半点委屈。 当然，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在两者之间寻一个平衡的，少有极端的只取一头的，不过至少总得占了一样才是使得的。 比如贾敏当初出身不错自身水平也不错，若是真有心高嫁，太子妃的位置也是使得的。不过贾代善想着让女儿过的顺心一些，再加上看中林如海有才学，觉得他出身和前程上头大概都不差，再加上那会儿自家女儿身份委实还是比林家高上不少的，让女儿下嫁总不能受了委屈，这才千挑万选出了这么个女婿。 虽然贾代善没得早，看不到女儿的好日子，但是厚礼事实证明至少贾代善的眼光还是很不错的。 便是贾敏公婆尚在的时候，因为家里气氛融洽以及碍于贾代善的面子在，哪怕占着名分礼法上的优势，也并不敢多么使唤儿媳妇。而后来等荣国府败落，林如海渐渐仕途亨通了之后，也到底是个有情有义的，夫妻相得之下依旧融洽的很——除贾敏没能生下儿子之外，这门婚事上头真没半点不如意，不知多少人家都嫉妒着呢。 贾代善一辈子二子四女有三个都是老妻嫡出的，尚且对女儿婚事如此用心。而贾敏一辈子眼见也只剩女儿这一点骨血了，自然不可能不尽心，精挑细选之下巴不得寻个顶顶好的婚事给女儿。 至于贾母说的宝玉…… 撇开亲戚关系来说，如贾政这样一个五十岁还不过从五品的父亲，宝玉又不过是他的嫡次子，婚事上头真的好不到哪里去。毕竟宝玉又没少年举人进士之类的长处，虽然贾母夸他如何聪慧，但是前程如何真的未可知，贾敏没得平白让女儿去吃苦受罪的。甚至说句嫌弃人的话，只以子肖父的说法来看，宝玉若随了贾政的做官本事，其实是没什么可指望的，由不得人心里头不犯嘀咕…… 若是换在别人家里，好歹算是骨肉至亲人家，纵然前程上或有些不如意，总至少占了亲近的长处，也不是不能考虑一二。只不过偏林贾两家里头的亲缘关系算是极亲近的，但贾敏和王夫人姑嫂两个却是十几年如一日的不对付，更因着各种缘由，基本上用血海深仇来形容也不为过。偏女人在夫家的日子如何，至少有一大半是取决于婆婆好不好相处的，因着男人白日里总要出门，婆婆是否和善甚至比丈夫贴心更重要。 前程上没半点指望，偏婆婆还刻薄狠毒，贾敏又不是和自己女儿有仇，怎么可能应下这么离谱的事情。 纵是骨肉至亲的人家，因为长时间不见，这情分到底也是有限的，虽贾敏亲近母亲，不过贾母这样几回闹将下来，再深厚的情分也总有被磨没了的一日。 被闹得烦了，贾敏也不是软绵到任人搓扁揉圆没半点脾气的人，当下就有反击。 林如海既然做了京官，贾敏自然也得和京里头的人开始夫人外交了，在这里头动些手脚不要太容易。毕竟贾府里本来和外人的交往也不多，只贾母还和几家王太妃能论些交情，平素并不太爱和亲朋来往。 这样贾府自然不可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贾敏的动作，左右这动作其实也算不上多大。 比如在工部某家夫人要开宴的时候，她只需要在人家邀请的时候婉拒一回，口里还说着“蒙夫人看重了，不过如今不巧了，我娘家母亲惦记着我，只说日日离了我连饭都吃不香觉都睡不了，我虽早嫁了十来年，不过总是老母亲年纪不小，我却是怕有个不好不敢轻忽了，得日夜侍奉着才使得，只能忍痛辞了夫人好意。非是我存心推辞，只盼着等过阵子母亲康复之后再贸然上门赔罪。”之类的话。 林如海如今在户部，管的是钱粮的事情，凭哪一部的人都离不得户部，且他如今的年纪也不大，瞧着前程就差不了，自然不少人指着和林家亲厚。林家之前在江南做官，本来和京里面就没什么交情，这种交往其实是双方都需要的，如今偏当夫人的还因为娘家里的杂事脱不了身，这里头的故事可真心值得人嚼一嚼舌根了。 算起来贾敏这手段，真不可谓不毒辣了。 对于孝顺二字，人们总是瞧着儿子媳妇多些的，哪家要是非得指着年过不惑的女儿女婿晨昏定省的孝顺着，固然女儿女婿一家能得一句仁义的赞许，但未免让儿子媳妇难堪了。 要是没儿子的绝户门就算了，纵然这事情略有些不合规矩，总归法外也有人情，不过再让人叹一句可怜也就是了，但凡姑娘的婆家没意见也就没事了，说不得还能让人赞一句慈悲呢。但若是老人膝下自有成年儿子媳妇，那就难免让人嚼舌根了。毕竟女儿在夫家都这么许多年，早不是你家的人了，若只偶尔探望一回便罢了，要是都得孝顺到了晨昏定省的地步，这却绝不寻常了。 要么是儿孙不孝，要么就是老人不慈，或是两者皆有，再没其他的可能了。 如贾府这边，让人嚼了又嚼的自然是前者了。 也是贾母年纪大了，多年的老封君坐下来，早到了人们轻易不能疑她的地步，多数人还是只往好处想的。再有就是贾敏夫家的公婆长辈都早不在了，贾敏早不知多少年就当得了林家的主，更兼她也并没其他需要孝顺的近支长辈了，便是频繁回娘家也不至于惹了别人的不满，倒不至于让人疑心是贾母不体恤女儿什么的。 左右贾敏得了的是孝顺的好名声，贾母也没被损害什么，顶多是贾敏的兄嫂们的名声又被人嚼了一回罢了。 贾赦便罢了，他本来就没什么好名声，更兼他夫人是个出身不高的继室，夫妻两个的名声上不过一个占了“纨绔”一个让人笑“无能”罢了。更有不少明眼人知道贾赦从来都不得贾母喜爱，虽然因为没有好处可得，是以平日里没人为他出头，但总归哪怕不说什么公道自在人心的话，至少这会儿也没人觉着这事情贾赦有什么罪过。而且贾赦又不要做官，并不用好名声，总是再多些流言也没什么妨碍，除非贾母自去宫里敲鼓告他忤逆夺了他的爵位，否则真的没什么可畏惧的。 而且未必没人知道贾赦在贾府的日子不好过，总有人传闲话的时候能说一句母不慈子不孝的风凉话。 真损失惨重的却是贾政。 你道贾敏是随便选的人说话的？贾政他可不就在工部上班，这话从工部传出去，首当其冲的对他的影响可不能小了。 谁都知道贾母从来都极爱次子贾政和二房的孙儿宝玉，若是传出二房不孝的说法…… 贾政在为官或才学上头都没什么值得称道的，真去纠结长处的话，除了会投胎之外顶多就是孝顺二字了，若是连这个都没了的话。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天下从来都是爱说闲话落井下石的人多些。哪怕你真心夸赞还总有人疑心这话言不由衷，但从来说人不好时候却不怕人不尽心竭力，人言可畏，不过如此。 贾府平日里少有外出交际的时候，贾政在工部也是独来独往的惯了，贾家的消息自然闭塞。 等外头都传得满城风雨了，贾家才从王家处得了消息。 王家其实也说不上是多么热心肠的人，不过毕竟贾政的太太就是王家女，下一辈里头又一个王家女做了荣国府的嫡长孙媳妇，算起来荣国府里头正经当得了事情的也不过这两个罢了，真若是坏了名声，王家势必得遭殃。 ——王子腾夫人的独一个的嫡亲闺女可还没出嫁呢。 甚至因为荣国府里头除了王氏女之外的两个媳妇都当不了挡箭牌——邢氏是填房出身，早就打上了不堪大用的标签，李氏又是个节妇，名声上是抹黑不了的——一旦有人将贾家的事情归结于贾家妇的身上，首当其冲的可不就是王家了。 有了王家的通风报信，荣国府里头终于算是得到了消息了。 王夫人如何想的暂时不表，只说贾母听到了这消息之后，几乎立刻就要厥了过去。 第94章 黛玉宝钗（五十四） 第九十四章 贾敏这一手玩的不可谓不漂亮。 如今把贾家和王家都弄的人心惶惶的，也愣是没一个人想到她身上的。 毕竟就连贾家的消息也都是从王家哪里听到的，林家相处的人里头基本上都是文官，等身为武将的王家知道消息时这消息早不知经了多少人的口，想找出消息最初的来源却是妄想了。 尤其是在贾敏完全没有再添一把火的情况下，更是无从查起。 毕竟只是个谣言，本朝大多数时候讲究的又是民不举官不究的，这点谣言除了让人笑话一下贾家之外并不会有太大的实质伤害。贾母会被这消息激得昏厥过去是她没想过的。好歹也是亲娘，虽然如今情分被消磨了一些，至少总不会盼着贾母因为这件事情而出什么意外。 别看之前贾敏往娘家走的频繁，但那也都是基于贾母主动的情况下。真按照这个年代的说法，这嫁出去的女儿回娘家就是客人，除非有人惦记着请一请，否则真没的在人主家生病的情况下主动去做客的。 不说之前贾家就是因为贾敏去的频繁了才遭人诟病的，只瞧着如今当家作主的人和贾敏没什么情分，就知道这会儿一定不会有人想起姑太太。 若是贾敏真的一定要去探望也不是不行，不过她到底心里还是对娘家有些隔阂的，是以最后贾敏也到底没亲自出门，只是借着请平安脉的由头，想办法寻了给娘家贾母看诊的太医来自家，专门问一问贾母的情况。 贾母的身体状况是真的很不错的，顶多就是一时气急攻心了才眼前发黑，虽然太医在贾府里头还是开了些调养的太平方，但是在林家这边，瞧着贾敏仿佛担心的不得了，再想想京里头传的消息，倒是难免说了两句实话。 比如关于贾母的身体健康的不得了的实际情况，尤其是贾敏这些年因为心里头不顺遂的缘故身体其实并不是很健康，甚至按着太医的说法，都比不得贾母的身体康健。 一个除了年纪大一些之外怎么看都健壮的不得了的母亲要求已经出嫁了二十多年的身体不那么健康的女儿不辞辛苦的晨昏定省，这…… 若是换做要求的是儿子媳妇就算了，卧冰求鲤杀子奉母这才是时下推崇的孝道，但女儿早就是别人家的人了，要孝顺也该孝顺夫家的长辈们。 也就是林家长辈都没了，要不然瞧着儿媳妇这么孝敬娘家妈，心里还能舒服了？ 在某种程度上，太医对于这些事情看的可比别的人更分明些。贾家不管原本多么显赫，如今总是日薄西山了，而林家这边却是正如日中天着，哪家才是得罪不起的自然更显而易见一些，力所能及的时候自然难免得提醒一二，权当卖好了。 贾家如今也算是风口浪尖上头了，关心贾家的可远不止贾敏和林家，虽然别的人家并不至于关心到时时在意专门寻人问询的地步，但是若是正巧家里也有人唤了太医，若是能随口问一句也不难。 能问出这样的问题的人多是对各类风闻八卦很感兴趣的人家，大多不是那种能把别人家的隐私事情埋在自己肚子里的，总得寻人倾诉一下。虽然大夫也该为患者避讳，但太医出诊的脉案总得记录着，至少在太医院里从不是什么秘密，只消有一个人不小心说一句国公夫人身体康健的话，这消息立刻就得传开了去。 在这种情况下，但凡贾母不想彻底毁了贾政的前途，就不能再那么频繁的让贾敏来荣国府了——这别人家女儿嫁出去之后顶多一年半载才回家一回，又不是女儿刚出嫁还不适应的时候，怎么还能天天指着女儿晨昏定省承欢膝下。 贾家固然焦头烂额了，林家却是难得的清闲了一些。 ————分割线———— 林如海甫一入职，最初的时候难免忙乱了一些，也正是因为这样，才错过了贾家最初的折腾。 哪怕贾母在这件事上占了辈分的优势，可毕竟贾家如今的官职地位远比不得林家，再加上贾母又不是林家名正言顺的长辈，纵然贾敏被弄得心里烦躁，但是其实也没太将这件事当成大事。 毕竟真说起来也就是贾敏心软，若是真惹急了林家，让他们不要面子撕破脸，对林家虽然也有些名声损耗，但到底也不是多么伤筋动骨的事情，还是贾家的损失大一些。 所以见丈夫仍旧忙碌着，贾敏倒也没急着去麻烦丈夫，只给贾家添了些麻烦让他们暂时没工夫搭理自家，然后等着林如海略闲了下来才和丈夫说起这事。 当然了，贾敏也知道丈夫对自己娘家的厌恶，索性省了贾母的那部分，只说起有人惦记上宝钗的婚事了。 “差不多到了姐儿的年纪也该相看起婚事了，老爷的仕途亨通着，姐儿又是个事事齐全的，自有不少人想着和咱家结亲。我平日里头带着姐儿赴宴见客，已是又不少人家的太太问我这事情，里头也有不少人家不错的。只咱家情况到底不同，还得指着姐儿养孩子承宗的，这姐儿的亲事我就不敢擅专了，所以少不得要问问老爷的意思。”林家独一个的姐儿，瞧着教养上头也落落大方，除了没个兄弟之外，真的挑不出别的不足出来，自然能有不少有心人瞧上，里头也有不少人家是着实拿得出手的。 贾敏略去自己娘家掺和的事情不谈，只在还比较靠谱的人家里头举了几个例子。 有的是和自家门当户对甚至略高一些的，只不过若是宝钗真嫁去了这些人家里头，家里子嗣多些的便罢了，若是人丁也不是多么繁茂的人家，对方却未必能应下过继一个孩子回林家的事情。也有的比林家略差些的人家，虽然估摸着是能应下过继孩子回林家，只门第差一些却容易让宝钗受了委屈。 再至于能让自家招赘回来的……毕竟不算是体面事情，这样的人家却未必能在大场面下和贾敏搭上话了。 “哪怕没这么快就订下，心里也得有些准备才行，毕竟宝钗的年纪也不小了，凭怎么打算都得相看起来了。”若是林如海真心是想要给女儿招赘的，那么贾敏自然也得放出消息去，别让太多人再来打听。 虽说一家有女百家求是盛况，但是要是弄成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得的架势，这对名声却是有些妨碍了。 林如海还自犹豫着呢。 如同林家如今只剩女公子的状况，自然是招赘更保险一些，只要宝钗还是能生养的，不管能生的是男嗣还是女嗣，总归都得是姓林的，于传承更有保障一些。但女户毕竟立身不易，在女婿的选择上也略逊一些，毕竟委屈一些。 可若是让宝钗寻个好女婿嫁出去，等着日后再过继外孙回来，林如海又委实信不过林家的子嗣缘分。 林家代代都是单传的，在林如海之前的长辈们，总得数个将近七八代才能寻到第二个生养了两个孩子的。而想也知道，若是宝钗是出嫁出门的，至少也得是给夫家生养过一个男嗣才能过继次子回家，若是没能得两个以上的男孩儿，却是不要想过继的事情了。 而且纵然宝钗那会儿真的有福气生养出个承嗣林家的孩子来，林如海也不能保证自己一定还能再活十来年到孩子长成——除非到时候宝钗没公婆妯娌自己当家做主，否则且不说这孩子能不能过继成，只瞧着到时候要是想自己将孩子留在自己家里养大，这孩子毕竟是个外姓，难免有人说三道四。 林如海既不想平白委屈了女儿，又担忧林家真的就此绝了香火，这等纠结自然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出决定的。 比起林如海的纠结，反倒是宝钗的意思更坚定些。 作为家里的长女兼独女，宝钗天生就比寻常女孩儿要强一些，尤其是贾敏生第二个孩子的时候宝钗已经懂事了，亲眼见过了父母亲在得了弟弟和失了弟弟之间的情绪变化，总是难免责任心强一些。 她在扬州的时候，因为林如海的地位颇高，她平日里相处的多是差不多人家或是比她家里略差一些的，少有能在她眼前说闲话的。不过来了京城之后，一来是因着京官多自视甚高未必看得上林如海这种外来的，二来也是林如海毕竟还算不得最顶尖的人家，倒是不少人在她耳边说一说类似于“绝户不祥”之类的话，她虽心里很不爱听，只不过总归林家的确没了男嗣香火，却又无从反驳。这么一来二去的，倒是让她比寻常人家娇养出的姐儿跟更多些责任心来，一心只想着为林家争一口气呢。 “虽然大多数人不说，但总有爱嚼舌根的人在女儿耳边说咱家是绝户之类的话。若是我出嫁之后，一是公婆妯娌之间少不得也得受这样的气，二是也未必真能给咱家过继一个孩子回来，那时咱家就是真绝了门户了。既如此倒不如索性让女儿招赘在家，哪怕外头定然不免风言风语，却总比日后再寻求能否从夫家子嗣里过继一个孩子回来妥当。”若是立做女户人家，固然宝钗日后过日子艰难一些，但至少省却了一家里头的风言乱斗，宝钗从来都不怕当家顶门过日子，只闲家长里短的内耗惹人烦，倒是真被养成仿佛男孩儿的性子了。 左右只一个独女的人家必然艰难，与其让父母为了如何给自己个略舒坦的日子而耗尽心血，她倒是宁可自己努力为自己搏一个坦荡前程呢。 第95章 黛玉宝钗（五十五） 第九十五章 虽然不能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是至少宝钗的话还是能推动林如海尽早做决定的。 本来也是为了女儿日后的日子着想，如今女儿既然愿意迎难而上，林如海虽然仍旧难免心疼，但最终总归还是决定顺着宝钗的意思。 从来比起男人来说，女人疼爱孩子的心总是更强一些的，等宝钗到了贾敏面前的时候，自然就是另一幅说辞。 “这招赘也未必是一辈子的事情，等我日后得了孩子过继到弟弟名下不使他成个孤鬼，然后再自随着丈夫归宗便是，算起来左不过几年的时间罢了。这夫家出身未必高，自然得顺着我过日子，总不会难过了。从来朝三暮四易，朝四暮三难。我若嫁了去，便是我求着人家过继孩子回来，且头一两个男嗣总是不能过的，便是顺顺利利的也总得五六七八年之后才轮到林家有子，还人人都得记挂一辈子说我抢了夫家的孩子回娘家。而若是打一开始就招赘来家，虽然头几年风言风语或许多些，等养出个林家承嗣的，我许夫婿归宗那是咱家的恩典，人家只有感恩的份儿，再顶不过一两年外人也就忘了我原是女户出身的事情了，一样是得辛苦一辈子，一样是只辛苦头几年，选哪条路不是显而易见的。”宝钗对于女户艰难其实未必了解得清楚，但想来那会儿在自家里头总有父母能撑腰，日子未必比在外头和陌生人相处艰难太多，她自己也不是个绵软性子，顶门立户拿捏家业总是不难的，倒是宁可将事情握在自己手里才好。 林如海一开始也未必没想过如此，只不过一是担忧招来的女婿人品不足，二来也是担忧宝钗未必能有多子的福气，纵然能给林家绵延后嗣，若是归宗之后一无所出，倒还不如只让女婿一辈子附着自家妥当呢。 不同于林如海，贾敏其实并不知道林家一脉单传的传统到底有多么强大，并不担心宝钗日后的生养问题——她自己生养的晚了是因为她是老来子先天若些，且林家这边先后守孝耽搁了最佳的生育时间。而宝钗瞧着就珠圆玉润健康的很，绝不愁生养的问题。 贾敏无论从娘家父母兄嫂各方面看，都不该是不利子嗣的，就是她的几个庶姐虽然没得早，也都给夫家留下了一个或是更多的儿子，就是贾敏自己虽然没能养下儿子，但毕竟也是生养了两回的。由此可见，只要中间不耽搁太久的时间，宝钗也不该是不能生的。 虽然不过是种猜测的可能，宝钗也是按着最理想的可能说的，但毕竟总归仿佛是能看见一点子前程的，也仍旧让贾敏略放心一些了。 ————分割线———— 虽然并不绝对，但是多数时候父母和儿女有意见相悖的时候，先妥协的总不是做儿女的。 贾敏虽然对女户一说还是觉得惊世骇俗了些，但如今既然无论是林如海还是宝钗都定下了主意的时候，贾敏自然也不会多说太多，顶多只在心里头默默替女儿难过一下罢了。 林如海的动作很快，或者说是宝钗撺掇的动作有效，还没等贾敏想好怎么将这消息传播出去，林如海就直接了当的去宫里为宝钗的事情在圣驾前头备了案，算是为宝钗求了一份保障。 “林家世代忠良累世传承繁衍，只微臣无能，并没能养下个男嗣，只养住了一个女儿。微臣家里父祖均不长寿，微臣自觉便是能再得个男丁也未必养的大了，只想着给独女招赘在家，若有幸得一男孙，倒也算是不使林家绝了香火，日后不至于无颜见祖宗。”林如海这也算是釜底抽薪了一回了，左右林家不是乡下小户人家，一言一行自有许多人关注，等闲瞒不了什么事，索性不如将声势弄得大些。想来哪怕女户再难立足，但凡在圣上面前备了案，总没人敢轻易说闲话。 当然了，弊端也是有的，若是宝钗能早早生下林家的继承人便罢了，否则这么兴师动众的可就难免被人笑话了。 圣上在皇位上头已经坐了不少年头了，不仅林如海，便是林如海父祖两代林侯爷都也是圣上曾经颇为得用的臣子。 林家从本朝开国至今，传承总有了四五代了，偏代代都是一脉单传的，而到了林如海这一代的时候，更是只养大了一个女孩儿，甚至子嗣单薄到并无旁支男丁可继承家业的地步。 本朝的规矩，若是家里并无男嗣，除非过继旁支同姓子弟，否则理该在家主亡故之后将家产上缴国库——若是家里尚有女孩未出嫁，则可依法继承半数家产为嫁妆，而若是女儿已嫁出门，那么只能得其中四分之一的财产，余下的仍旧归国库所有。 当然了，大多数只一个女儿的人家都会选择将全数家产作为嫁妆陪送给女儿，顶多只留一些日常花销，也省得白白将偌大家业拱手让人。 或是如林如海这样，给女儿招赘单独立做女户，这样一来只要宝钗能生下一个承宗林家的男孩儿，林家也就不算是绝户了。 高门大户里女户其实不多，一来是因为高门人家宗族意识强烈，觉得女户毕竟不好听，很多人家宁可给无嗣或是只有女儿的人家过继个孩子也不许女儿单独立户。再加上这立了女户之后便是这女孩儿没能生下孩子来，只要她作为户主仍旧在世，也更没什么上缴家产的事情了，如此一来，这官府里头自然也不会愿意平白错过这么个挣外财的机会。 这样宗族和官府双方面的排斥之下，才让女户的存在显得格外的稀罕。 这么看来，林家倒也没倒霉的彻底。虽然如果可能的话，林如海本人并不介意过继孩子，但好歹林家宗族单薄得很，独一两支远亲更没那个底气和林如海说三道四。 至于官府这一关……圣上随着年纪愈大，自然也愈发心慈手软了，总做不出平白无故寒了老臣之心的举动。是以一方面是为了给林家数代忠臣的情分，另一方面也是圣上处在富贵至极的位置，总不至于对林家家产有什么觊觎。而且林家之所以绝了丁户，又未尝不和他另一处宠幸的臣子甄家有关，他之前为了甄家老太君的面子压制了林如海的不满，这会儿正因为大皇子的事情和甄家起了嫌隙呢，可不就对林家满怀歉疚了。 事情在圣上面前备了案却是有利有弊的。好处自然不必多说，只要圣上略点了头，凭谁家也不能对林家事情质疑太多。至于坏处，若是之前的时候宝钗突然反悔不想招赘只想出嫁便罢了，顶多只林如海费心和未来女婿家谈好条件也就是了，可如今这事情让圣上起了印象，宝钗自然是非得招赘不可了。 虽然理智上知道这是最好的法子，但情感上林如海自然难免为了自己这点小心思而对女儿充满歉意了，当下在家里对女儿更是添了几分宠溺。 ————分割线———— 若说之前贾敏磨蹭着不肯将家里欲立女户的事情外传，或多或少也是有些私心的。林如海作为男子，自然挂念着林家的传承，而贾敏虽也爱重丈夫，但总归还是更想要给女儿一个正常些的人生的。 不过既然事情已经惊动了上头，已是退无可退了的，贾敏的动作倒也算是迅速，虽然瞧不见什么大动作，总之过了没几天就已经有不少和林家熟识的人家知道了林如海的打算。 虽然事情突然了些，但却也并不是不能理解的。 和一开始预想的不同的是，纵然也少不了一些说闲话的人，但却没人会将矛头指向宝钗，甚至对林如海都是同情的多些。 林家数代单传，几乎代代都只能得一个孩子。这事情放在几百年后，大多数人都会依据科学去怀疑是不是林家的遗传不利子嗣。不过在这年头里，这不能生下儿子却大多数时候都会被归咎于女性。 毕竟宝钗的存在已经证明了林如海并不是不能生孩子的，那么这罪过自然就在贾敏身上了，凭谁都只觉得是贾敏自己不能生养还不许林如海纳妾生子。 虽然对于女性来说，名声从来都是顶顶重要的，不过若是林家自己没意见的话，别的人纵然有些意见也无所谓了。 尤其是对于贾敏来说，虽然那些风言风语定然不好听，但在自己被言语中伤和女儿被流言伤害之中，她却是毫不犹豫的就会选择前者的。 林家作为当事人，全家上下早早就对这件事达成了共识，这会儿自然风平浪静的很。而别人家纵然偶尔谈论一两句，到底还是事不关己，说几句闲话也就是了。 倒是贾家那边，还依旧一如既往的消息不通，等林家的消息传得漫天都是了之后，贾家才终于有所耳闻。贾母听了话之后当下就眼前一黑，忙不迭的让管家去林家叫贾敏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周末从来都是前所未有的忙，三号能不能更新随缘吧……不要报太大希望。 不过我争取下周把三号缺的更新补上…… 第96章 郑崇的心事 第九十六章 对于贾母的质问，贾敏表示无话可说。 “我原是生了儿子的，并不该落到非得立女户的地步。我是母亲亲生的，自然该孝顺母亲，可母亲扪心自问，我儿好好养到了三四岁，健健康康的到底是怎么一病没了的，母亲难道当真毫不知情吗。王氏既不是首恶，母亲又瞧在她给家里生养了二子一女的情分上并不愿意追究，我也咬牙认了，至少没在外头声张这事儿，便是元春是王氏亲生的，我也没想着毁她的名声。母亲如今说什么我如此行事对家里女孩儿的名声有亏，若是二嫂做过的事情传了出去，只怕家里女孩儿可更没名声可言了。”说到底，这阵子被人指指点点的事情对贾敏并不是没影响的，至少在贾母和她说什么招赘对贾家女儿的名声不好之类的话的时候，贾敏几乎是立刻就炸了。 女户的确是个少见的存在，至少在贾母不算短的生命里，也只是当成传闻的听说过一两回而已，而且提及这个词的人对女户不乏贬义。 毕竟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牝鸡司晨了。 如果没有王夫人的事情，贾敏也就信了贾母是一片好意了，偏之前她早早就为了王夫人的事情和贾母很是有些不愉快，这会儿两罪并一罪的，自然不吝于抱着天大的恶意去看待娘家。 还是那句话，在父母和儿女之间，尤其是父母在被偏爱的儿女面前，多数时候总归是儿女无理取闹的时候多些。 这里不得不提一句，虽然王夫人的确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在林家的事情上头，她却并算不得首恶。她也不过是当初在甄家有意给林家一点颜色看的时候略微给了一点方便，以此来交换甄贵妃对元春前程的帮衬罢了。甄家当初也的确是有分寸的，只不过略微施了些手段让林家哥儿病了一下罢了，没多久也就痊愈了，并没造成太大的问题。 真算起来，林家小哥儿的事情只能算是阴差阳错。 一个天真到坚信只要是病了就一定不是意外的宝钗抓到了一点蛛丝马迹，让林如海顺藤摸瓜的摸到了之前在自家动手脚的甄家和贾家。而林家小哥儿天生体弱，没多久又病了一场，这一病却完全是因为气候变换引发的正常病症了，只不过这一回林家小哥儿并没熬过去，这才一病没了。再有给林家人看诊的大夫例行的推卸了一下责任，只顺口说了句“约莫也是之前病的时候伤了些元气”之类的话。 这一件事的责任真的无从追究，贾敏在面对别人的时候也未必不明白儿子完全是因为先天体弱才病故的，但是在面对自己娘家的时候到底意难平。 也就是贾母是贾敏亲娘，这才也同样归咎于王夫人，换做别人若是清楚了这里头的弯弯绕绕未必不会觉得其实是贾敏无理取闹。 当然了，虽然贾敏在自己儿子的事情上无理取闹了一点，不过凭是谁看来贾敏不想将自己女儿嫁给王夫人做儿媳妇也是完全能够理解的。 在儿女婚事上头，从来都是讲究所谓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祖父母有的时候也未必不能插上一两句话的，但却从没有由外祖母做主的道理。不论是林如海还是贾敏在宝钗的婚事上都自有打算，纵是贾母再有心替宝玉着想也不可能越过林家来订下婚事。 尤其是在宝玉的爹娘也完全不配合的情况下。 ————分割线———— 自从和贾母再一回的不欢而散之后，贾敏便再也没往贾家去过，顶多是隔个十天半个月的让仆妇往贾母处送一两道好味道的软烂点心，自己却是再没亲自上门的。 这年头虽然讲究孝道的说法，但孝顺苛刻的更多的还是子媳孙儿们，对于出嫁女却是再宽宥不过的了。便是如贾敏三个庶姐那样出嫁之后就和娘家断了联系的尚且不在少数，如贾敏这样的已经算是格外亲昵的了。 而贾母这边自从被贾敏怼了一回之后便也淡了心思，不说是彻底放弃了这事，多少还是冷了心思，虽然也常常使人去林家问候，在贾敏几回婉拒之后也彻底不提这事了，算是偃旗息鼓了。 林如海虽然子嗣上头有所不足，官运倒还算是亨通，因此饶是贾敏如今占了个妒妇的名头，也依旧不妨碍她在京里人家宴会的时候依旧是如鱼得水，顶多只是再没见过人提起宝钗的婚事罢了。 当然，也不是没人说起儿女婚事的，不过这回却是哪家都不可能舍下脸面说自家儿孙的，顶多只一些寒门或落魄贵族出身的官家内眷替夫家或是娘家的旁系子侄提一提这事情——不过这回的人选却多是贫寒出身又没什么出息的，却让贾敏很是看不上了。 这么颠来倒去的，虽然林家已经成功的和京城里的人们续上了交情，对于宝钗的婚事上头却依旧一筹莫展。 郑崇在扬州时候原是常住在林家的，不过是以一个书童儿的名义罢了，林家在江南一带总还算是说得上话的，和郑崇有关系的郑家李家又不曾提出什么意见，可不就更没人说什么了。 而到了京里头这样却是不成了的。 所以他随着林家到了京城之后，便从林家搬了出去，搬去了他舅舅李三郎的家里住着，虽然在李家他也不是正经的主子，却好歹有个表少爷的身份，表兄弟姐们也被教养的不错，并不拿他当成外人，日子自然不难过。 郑崇到林家的时候已经有了童生的名分。他本身颇有几分才学，又有了林如海这个名师，在林家这几年里也还算顺畅的拿下了秀才的名头。 虽然少年秀才并没有少年举人或是进士那么值钱，也至少能证明郑崇是有读书的天赋的，左右也是个天天见的，林如海瞧在贾敏和小张氏的情分上到底还是收了郑崇做个记名弟子。所以郑崇虽然并不能继续留在林家常住，但常常往林家跑一跑总没人能挑出不是，倒也并不如何生疏。 就是宝钗，他也是见过几回的。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联系到他一开始投上门时候的说法，林如海还是有意隔开他和宝钗的。不过如今郑崇身上的困境已经差不多解除了，并没什么迫在眉睫必须他牺牲自己的危机，林如海便也只当他是自己弟子了，并不会多想什么。 而宝钗这边，因为未来总是得接手林家的事情的，也常常往林如海书房跑。哪怕林如海也因为男女有别不是没想过避讳的事情，总也能让他们碰上几回。 这样一来二去的，可不就由不得人不起心思。 郑崇当初便是因为林家有淑女而前去投奔的，哪怕没见过人也总是知道宝钗的存在的。虽然如今郑家已经失势，他也并不是当初有些穷途末路的状态，但不妨碍他在见到林家姐儿的时候仍旧多关注几分。 十二金钗之首岂是凡俗之人能比的，哪怕宝钗几回都只是叫了一声“师兄”就匆匆避开，并不多和他说话，但并不妨碍郑崇对宝钗格外关注一二。 郑崇已经差不多十九岁了，正是年少慕艾的岁数，换在别人家里的话，这个年纪的男子都早早就娶亲做父亲了，偏他这边因为郑家那些事情迟迟没个着落，李家虽然是舅舅家，在郑家不愿意放弃的情况下，却也并不好名正言顺为他的婚事做主，可不就耽搁了下来。 如今偏又瞧见了一个温柔可亲容貌姣好端庄大方的好女孩儿常常在他附近，起了些旖旎心思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对此，宝钗一无所知。 宝钗算是个这个年头不多见的事业心极强的女人，如今林家这么偌大的家业都得交到她的手里，可不得让她忙得团团转，哪有心思去思考婚姻这样的小事，尤其是在婚姻事情上自有父母之命在先的前提条件下。 郑崇是个很有主见的人，否则四年前就不能直接跑到林家毛遂自荐了。他既然对宝钗起了些不可言说的小心思，自然也得自己琢磨琢磨里头的利弊。 这事情只能他自己做主。 毕竟赘婿的名头总归不好听，舅舅家里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应下了的。若是换做四年前便罢了，那会儿郑家正咄咄逼人呢，自己眼见无路可走就得被郑家逼上绝路了，李家便是再在意名声也不能真看着自己被逼死。而如今季家已经失势了，自己那继母的底气也不足了，等自己再考上举人进士之后正好回家当家做主，这样也未尝不是好去处，自然更不可能坐视自己自毁前程。 如李家所思所想其实差不多也是大部分人在同样情况下会做出的选择，李家的姑太太已经没了，郑家便是反悔也不过迎一座牌位回家，并不会对郑家有什么太大的改变，季氏娘家失势了她自己又没有孩子，郑崇父亲眼见便只有这么一个嫡出的哥儿，可不未来都得指望着郑崇过日子，之前的事情索性一床棉被掩了去，对谁都不是坏事。 在大部分人心里头，认祖归宗总是极重要的事情，而若是去做了赘婿，却是得就此改了祖宗的。 而郑崇却是正好看上了这一点。 李家人或许很难理解郑崇到底有多恨他那个父亲——季氏看上有妇之夫又强逼他娘下堂固然不对，但季氏总归去害的不过是个陌生人，更值得恨的却是他那个不顾发妻亲子的父亲才是。 依着本朝律法，入赘之后便和出嫁女地位仿佛，便是他父亲也不能再以孝道强逼他什么，他只单认他娘的牌位也就是了。 唯一可惜的就是赘婿地位毕竟低了些，若是入赘之后便再不能继续考学做官，这却未尝不是遗憾了。 作者有话要说： 贾母的确管不了林家女儿的婚事，但是这么闹一次，贾敏的名声肯定有损害，也就坏了贾家女儿的名声，所以…… 第97章 黛玉宝钗（五十七） 第九十七章 郑崇这边因着自己前程的问题，纠结着一时半会儿很难决定。他虽然对老师家的师妹心生爱慕，到底辛辛苦苦学习考试到如今，还是很难舍下前程不顾。正巧今年又是个科举年，到底还是咬牙决定了再去考一回。 若是能考上举人，便只当自己和师妹并无缘分，只安下心思来老老实实的继续考学，等着日后央着舅舅舅妈为自己寻一门好婚事就罢了。若是没能考上，就只当自己天生就没这个前程，再去找老师说话就是。 也就是林家因为招的是赘婿，一时半会儿并寻不到合适的人选，这还容得了郑崇略作考量。若换做是林家姐儿正常出嫁，那以林如海的前途自然是一家有女百家求，且不说郑崇的出身本事能不能入得林如海的眼，只等郑崇犹豫的这阵子林如海就能早早寻一个乘龙快婿将宝钗配出去了。 ————分割线————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林家这边在女孩儿的婚事上头很是有些纠结，但薛家这边论起婚事却是顺利得很。 薛蟠虽然并不是什么商业奇才，但因为个性耿直得了圣上的眼缘，额外给了薛家几处供给的差使。人说朝中有人好做官，这经商上头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在上头有意无意给薛家优待的情况下，只要薛蟠不是蠢的无药可救，总不至于出什么大漏子。 等薛蟠议婚的时候，那才真真是百家求了呢。 最后，薛姨妈到底还是在元春的推荐下，订下了元春娘家的堂妹，贾迎春。 薛姨妈因为儿子出息的缘故，自己打心里就并不怎么情愿选一个商户里的女孩儿，只觉得人家有这样那样的不足，偏正经官家寻常也不能将女儿嫁进商户人家里。薛蟠对婚事没什么想法，只想找个容貌姣好的，黛玉更是满心惦记着寻一个温柔些的嫂子正好和哥哥性情相和。 这么几番纠结之下，薛姨妈到底还是琢磨着所谓的金陵四大家族的名头，她自己和其他家里没什么交情，索性贾家是真的和几家都有亲的，就着这事情正好略问一问正在金陵的元春。 元春并不是个如她娘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越是在宫里头能活下来的人越是懂得与人为善的道理，尤其是这个人对自己毫无威胁的情况下。 虽然只是个隔房的堂妹，但是因为元春对迎春的印象还算不错，迎春是个温柔到有些温驯的人，在家里的时候和父母兄嫂都不太亲近，颇有些随波逐流的样子。薛家和贾家二房本来就很是亲密无间了，这会儿其实并不需要再多么加紧联系，而是得防备着薛蟠娶一房媳妇之后更亲密岳家，至于迎春显然没这个让薛蟠改弦易张的能耐。 这一点就连王夫人也是同意的。 她虽然对家里除了元春之外的女孩并不在意，总也是生活在同一个府里头的，难免有些了解。她在主观上完全没有替除了元春宝玉之外的人操心的意思，不过若是这份操心能换来好处也未尝不可。 黛玉比薛蟠小上六岁有余，等看好了薛蟠的婚事，薛姨妈也正好有功夫慢慢相看。 期间王夫人不是没想过亲上加亲的事情，她也很愿意给宝玉聘一个和自己亲近的媳妇。不过后来考虑到薛家到底出身太低，再加上贾家已经有个庶女嫁过去做了薛家的嫡长子媳妇，却是不好落了换亲的口舌，只得歇了这心思，转而寻别家贵女了。 而薛姨妈这边……薛二叔生前为宝琴订下了一户书生家的儿子，如今那位书生已经高中做了翰林，宝琴嫁去之后眼见就是官宦人家的媳妇。在这样的前提下，薛姨妈又怎么甘心让黛玉嫁的低了，偏薛姨妈也知道黛玉身子不是很好，不合宜嫁到大户人家里勾心斗角，只得纠结着打算选个有些前程的仕子帮衬着，却是到底还没能决定。 偏无论是薛家还是王家都在读书人中并无半点人脉，更不具备从一干读书人中慧眼识珠的眼光，可不就只能干瞪眼了，几回挑拣下来总有这样那样的不如意。 薛蟠虽然宠爱妹妹，但对这婚事上头的事情着实没半点主意，只不过在京里来的人面前不经意念叨了一回。 前头说过的，常年负责来金陵这边和薛蟠联络的那位原本是某家大户人家的庶子出身。 圣上年轻时候是个不太爱宅着的活泼青年，酷爱玩各种微服私访的把戏，这位就是在圣上微服出门的时候认识的。 然后在圣上将人查了个底儿掉之后，最终决定让这位接手自己一部分的暗地里的势力之后，他又将自个儿的私生女配给了人家…… 圣上的沧海遗珠，总不能流落在外，但因为她生母的出身委实不太好，所以也不能接进宫里头，只得做个宗女养在外头，算是个县主的名头。 倒是不少老王爷知道这位县主的出身，早冷眼瞧着这位县主娘娘的归属。眼见圣上并没私心作祟的将人配到哪个名家大族里头，反而配了个因为各种缘故不能出仕又和圣上有些布衣之交的闲散人，并不让这个出身有些不大名誉的私生女的地位凌驾于正经的郡主之上，心里倒很是满意，投桃报李的不仅在日常时候很是愿意帮衬一下这对夫妻，就是在宗族事务里头也很愿意给圣上些方便。 如太子徒明晰这样一大把年纪还没能上位的固然日子艰难，但是如圣上那样年轻即位的日子也未必好过了。本朝立国时间并不长，不少王爷臣子都的确手握重权，再加上圣上最早在他父亲那里又并不得宠，主弱臣强之下，圣上的日子有十几年都并不算好过。 宗室王爷愿意给的那些便利，对于圣上来说不可谓不重要。 哪怕是圣上也有不能任性的时候，纵然在再许多年之后终究是大权独揽了，却也到底没办法给女儿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甚至因为“祖宗家法不可逆”的缘故，连女婿明面上的身份也不能提一下，只好暗地里亲近补偿一二了。 不过好在圣上这位遗珠好歹有个县主的名头，宗室里头也不少人知道她的出身，倒也没人欺负了她，只夫妻两个一起做个闲云野鹤的样子便罢了，日子倒也不差，哪怕在明面上也很有几分体面。 圣上的这位布衣之交也不知怎么的，对只有一面之缘的薛家姐儿很是有些好印象，等回家之后也没少和夫人说起来这事情。 也就是那会儿黛玉真不过是个孩子，再加上县主娘娘也不是个小心眼的，否则就以这位盛赞的程度，指不定家里的夫人就很是能醋上一回呢。 他们夫妻相得多年，却是不知怎么的没能得一个孩子。好在夫妻双方都对绵延子嗣承续香火并没太大的执着，倒也不会因此闹出什么矛盾来。 只要丈夫不是没事想给自己添个姐妹进门，这位县主娘娘还是不介意和丈夫聊一聊哪一家的好孩子的。 比如这会儿伪装成来逛首饰店的寻常妇人的县主娘娘听到薛蟠提起丈夫夸过的薛家姐儿，到底还是满心好奇。 薛蟠也是个憨的，只知道不能将妹子的事情说给男人听，这会儿见是个妇人闻起来，又是和自己颇为熟悉的圣上亲信家的夫人，竟并不拿人当外人，当下便一阵夸赞。 在薛蟠眼里，自家妹子自然是天下顶好的姑娘，凭谁都是比不得的，在他嘴里黛玉更是无一不好。 县主娘娘自己虽然没孩子，但她娘家兄弟却有孩子——当然这里的娘家指的可不是圣上这个亲爹，却是她记名的那家宗室人家了。 当初因为她娘的出身有些不光彩，宗室里头地位高些的人家总有些不情愿，又因为各类禁忌的缘故，她便只被记在了一家郡王家里做他家的嫡长女。她到这位郡王家里时候虽然年纪不大，却也是记事了的，她算是会做人的，和这家里的几个兄弟的关系都算是不错。她出嫁时候圣上在宗室面前还有些势弱，再过了几年圣上渐渐大权独揽之后对她也颇为照顾，她嘴上推辞着圣上对自己的不少有些太显眼的恩典，暗地里却赞养父养母对自己的教养精心之类的，很是给娘家讨了些好处。 如此这般下来，她倒是和她娘家关系不错。 本朝规矩宗室总有不少禁忌，过的风光的人家便算了，稍微不如意一些的人家就过得穷困。 她养父母算是能生的，撇开庶出的几个弟妹不说，就是嫡出的兄弟就有五个，除了长子一脉能继承爵位之外，别的人都得自己讨生活。 别看本朝才传承了没几代的时间，已经很有些没什么能耐的宗室人家开始生计艰难了。 薛家这边便是有再多不足，到底皇商出身不能缺了银钱，若是姐儿本人出色一些，配给没有爵位的次子幼子也是不差的。毕竟哪怕是有在仕途上折腾的能耐，这缺了钱财日子也不好过。 县主娘娘心里已经起了思量，不过面上却是不显，还想着总得和娘家人说一说才是——左右这薛家姐儿才十二三岁，哪怕如今薛家已经开始相看人选了，到底并不急于一时。 作者有话要说： 补3号的更新，最近依旧很忙 第98章 黛玉宝钗（五十八） 第九十八章 这事情委实算不上太急，毕竟薛姨妈眼光也不低，不可能随便将就了普通人家，这一时半会儿的确寻不到合适的人。 当然了，这也是因为黛玉的年纪还小，十二三岁的年纪就算订婚还嫌略早一些，所以薛姨妈自然有的是时间将眼光放的略高一些，略微挑拣挑拣女婿家的情况。左右以薛家在皇商人家里的地位，纵是再过两年想在差不多门第的人家中寻觅也没什么困难的。 金陵往京里头的信件往返，一个月便也得了。这会儿以薛姨妈的纠结劲儿看来，自然很难给黛玉寻到个四角俱全的好婚事。 京里面虽然不少人还是难免觉得和商户联姻有失身份，但却不得不给这位不知怎么的投了圣上眼缘的姑奶奶一个面子。好在薛家这边好歹是皇商身份，又占了个紫薇舍人后人的名分，并算不得全然的普通商户人家，到底是推了个三房的嫡次子出来。 家里繁衍的人口太多就意味着资源定然分配不均衡，不说老郡王诸多嫡庶儿子们，便儿子们所出的孙子家在一起就很是不少了。三房本来就不占长不占幼并算不上受宠，这位嫡次子更是三房继室所出，并非原配嫡子——三房老爷和原配感情甚笃，早早就说好了三房能得的那个不算大的爵位和家里的大部分财产都给原配所出的儿子。那位继室太太的出身也说不上太高，哪怕倾其所有也不能给儿子太多的帮衬，惦记着自己儿子日后的生活，到底是顾不得体面了，索性毛遂自荐了。 县主娘娘虽然心里和家里仍旧亲近，到底嫁出来多年，对娘家的事情了解的并不多，再加上提起这事情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所致，纵然真没结果也未必放在心上，当下也懒得去查明这里头有什么弯弯绕绕的，得了结果之后索性就将事情推给自己丈夫了。 虽然大多数时候儿女婚事都是女人们之间说的事情，不过县主娘娘又和薛姨妈不熟悉，只她丈夫好歹和薛蟠相熟罢了。虽然略有些不规矩，但也只能由着男人们出头了，所谓父母之命又说长兄为父，让薛蟠这个当哥哥的出面也未尝不可。 不管什么时候，沾上了皇家的事情总能变得格外的高贵。 三国时候刘备只靠着一个所谓的中山靖王之后的名义就能以一个织履贩席之辈的出身招揽大批贤才三分天下，那还是和皇家隔了几百年完全不可考证的关系呢，如今皇室开国不过百年，甭管哪家的宗室其实血脉联系的都不远呢，再加上本朝皇室姓徒，并不是个多么常见的姓氏，更是打从一开始听起来就地位超然。 薛蟠在外头是个叱咤风云的薛大爷，在家里的时候却还是个孝子孝兄，对妹子的事情不敢擅专，总得由薛姨妈做决定才行。 薛姨妈倒是对宗室还了解些，自然知道宗室和宗室也有所不同，不过若是她仍旧是王家女的时候或许还能依着爵位高低关系远近给宗室分成个三六九等，如今薛家商户人家又远在金陵，自然凭哪家都显得高不可攀了。 而且薛姨妈也是个精明的人物，对这门婚事的来历难免有些不解，等问薛蟠时候他只说是当初某某年来家里住过一阵子的那位客人家的夫人保的媒。 薛姨妈又不是不知道当年那位客人来自家到底是为了什么，听薛蟠这么一说也自然清楚大概薛蟠已经接手了薛家的暗桩势力，再想想那位保媒的夫人估摸着也大约是知道这件事的，总也不能随便让黛玉受了委屈。再加上宗室的名头的确诱人，那位县主娘娘家的老郡王仍旧在世，虽然几房人口都分了家了，但算起来这说亲的时候却仍旧能打着郡王孙子的名头，倒也体面得很。 至少总比宝琴的婚事听起来体面。 说实话，薛姨妈对宝琴真心没半点恶意，只是想着大房的地位总是比二房要高一些的，宝琴既然能嫁进官家，总不能让黛玉然后地位比宝琴还不如。 这会儿徒然出来了一个宗室的好婚事，真心由不得薛姨妈不动心。 正好黛玉的年纪总还有几年才能成婚，这婚事也不是非得急着立刻得到回复。大户人家的好女儿从来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的，纵然心里头情愿也总得矜持一阵子才显得金贵，这世间正好让薛姨妈能递信上京问一问王家关于这门婚事的好坏。 ————分割线———— 不比贾家素来深居简出仿佛与世隔绝。王子腾在武将里头委实算是能耐又体面的人物，他夫人自然在京城里头的贵妇中间也很有体面，消息自然灵通得很。 别看郡王的名头好听，但只瞧着三房嫡次子的名头就知道这绝对就只不过是个普通宗室，除了个姓氏之外并没太多的体面——郡王爵位自有嫡长一房的世子继承，哪怕郡王临终求恩典给余下的嫡子再赏赐个微末爵位，三房也自有原配所出的嫡长子长孙，且轮不到继室的儿子。 若是有人给自家宝贝女儿说一门这样的婚事，王子腾夫人绝对得把这人打出去，但若是换做给嫁到薛家的小姑子家里的姐儿说亲的话，这却已经很算不上差了。 在两个妹妹中王子腾自然是和同母的嫡出的王夫人更亲近一些，但在王子腾夫人的眼中，却无疑是和庶出的薛姨妈相处的时候更舒服一些。毕竟王夫人总是被国公府的光环笼罩着颇有几分傲气，就算面对娘家嫂子的时候也能端着几分国公府当家人的架子，而薛姨妈在和嫂子们相处的时候更多的还是将自己放在一个低处，总小心翼翼的捧着顺着娘家嫂子们，自然更让人顺心。 王子腾夫人能够在没生下儿子的情况下仍旧拿捏得住丈夫，在为人处世上总有可圈可点之处。纵然王夫人在元春婚事上头挑剔得让王子腾夫人心里格外不满，到底她在元春的事情上也是尽心竭力了的，如今薛姨妈不过问一件小事，王子腾夫人自然没有不尽心的。 在知会过王子腾之后，她还特地和那家人接触了一二，这才回信将这家里的事情和薛姨妈说了个明白。 至于那家里会不会因为薛姨妈不够殷勤而反悔什么的…… 老郡王的确和圣上亲厚，否则也不能替圣上养着沧海遗珠了，不过谁让他家里家大业大的，凭再多的资源也不够这么许多子孙分的，除了世子家里的几个儿子好歹还领了一些差使之外，余下的人多是在家里吃宗室供奉和分家的老本的，也并没什么出息。不过本朝传承时间不长，宗室里只靠着供奉和祖产还没到日子过不下去的地步。是以之前县主做媒的时候不少人还惦记着所谓的商户人家身份低一些的说法，宁可去维持着面子，只三房太太咬牙应了这事。 虽然觉得平白放过了这么大笔的新妇嫁妆总有些可惜，但并不妨碍着其他几房的人嘲笑三房丢了体面——三房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原配留下的一子三女可并不是多么看得上这位继室太太，也难免抱怨太太让他们丢脸了云云，倒是三房的老爷自知自己对继室略刻薄了一些，到底没做出雪上加霜的事情。 三太太既然愿意结这门婚事，就不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本来觉着这婚事不过是能保证独子做个富贵闲人罢了，态度不过平平。可等王子腾夫人有意无意的来探听过一回消息，知道这薛家原是和王家联着亲的，自是觉得意外之喜。 薛姨妈嫁出去到如今总二十年没回京城了，薛家更是常年并不在京里活动，哪怕那些知道王家曾有个姑娘嫁去金陵的人也未必能第一时间就想起来薛家和王家的关系。虽说薛家姐儿只是王子腾的外甥女，关系算不得顶顶亲近的，但只看王子腾夫人能为外甥女奔波一回就知道王子腾未必不将这个外甥女放在心上。 原本觉着这媳妇不过是家底殷实嫁妆丰厚，这会儿再附赠了一门很是体面的姻亲，端的是实惠得很……就算一开始嫌弃商户不体面的其他几房人这会儿也难免眼热了，更别说原本要求就不高的三房太太了。 也是老郡王尚在，几房人毕竟不敢撕开脸面去挣，否则难免有别的人惦记这婚事，那时候该殷勤的就得变成三太太了，哪里会因为薛家反应的慢些而反悔呢，自然只觉得这是女方家里该有的矜持。 毕竟自家人知自家事，宗室如今的日子其实并不比普通人好过太多，在已经决定了不要所谓的体面的情况下，如薛家这婚事已经算是顶好的了。 ——尤其是老郡王心里也约莫知道自家女儿女婿背后有些能耐的，能让他们看上眼的薛家也该有些过人的能耐，左右都是自家孙子得了便宜，除了长房已经成了婚的嫡长子和五房还年幼的独子之外，老郡王并没有其他偏爱的孙子了，自然不肯再因为中途换人之类的事情节外生枝。 第99章 黛玉宝钗（五十九） 第九十九章 在一门婚事上，薛家盼着能让女儿嫁进官宦人家就此改换门庭，而郡王家则是盼着给子孙日后留些富裕财产，各有所求。 如今宗室门第还惦记着维持着最后的体面骄傲，等再过个一两代——充其量也就二三十年之后，宗室和商户联姻就会变成寻常事情了，那会儿婚姻可不就差不多变成这样的交易了，左右宗室在纳妾生子上头比起普通人家来说已经可以算是并没什么限制，饶是和家产丰富的嫡妻关系不好也并不妨碍他们继续过自己舒坦的小日子。 而商户人家那边……对于大部分商家来说，只这个姓氏就代表的不少了，有个宗室姻亲的名头在很大程度上就能够作为他们的依仗了，并不需要其他更多的势力加成。 如薛家这样的，薛姨妈好歹还是疼爱黛玉的，又有王子腾这门不错的亲戚，这已经是难得的了。 至于金陵这边，薛家的地位毕竟不高，薛姨妈并没对儿女嫁娶上有太大的期待。左右薛蟠也是个疼妹妹的，薛家并不把多陪送嫁妆的事情放在心上。 若是没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导致绛珠仙子投错了人家，薛姨妈便是连宝玉这样出身都能视为女婿的上上人选，巴巴的让女儿耽搁成老姑娘就为了成就这么个荣国府二房嫡次子的婚事。 同样是没什么爵位能够继承的人，一个国公爷的嫡孙和一个郡王爷的嫡孙，孰重孰轻根本不用多说。 王子腾夫人虽然同样花了些时间，也顶多不过三两个月就给了薛姨妈回应。 这样的婚事，王家肯定是看不上的，就连贾家那边王夫人也未必不嫌对方没什么能耐。 郡王府里就罢了，并不影响什么，只要不太混闹也就是了。毕竟老郡王早早就主持着几个儿子分了家，三房的事情和本家已经没太大的关系了，并不用多说什么。 至于三房里头，三老爷和原配生了三女一子，对继室的所出的次子却是淡淡的，连带着原配的几个孩子和弟弟的关系也淡漠得很。不过如今这位三太太的出身本就低得很，三老爷又从不掩饰自己对原配儿子和长子所出的嫡孙的关注，家里兄弟除了关系冷淡些之外，至少也算不上剑拔弩张。 这门婚事上本就是面子上好看，至于里子里有多么实惠却是别想了。 毕竟黛玉的分量太轻，哪怕拿她来联姻也别想有什么太好的对象，并没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是以王子腾夫人在对薛家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宽容开明，只将所有的事情都罗列给薛姨妈，并不替薛家下决定。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不报什么希望但却不得不理会的时候，就往往会选择变得格外开明大方。 薛姨妈本性就很有些恭顺温柔的因子，似乎并不如其他王家女那样充满攻击力，不过能在薛家当这么些年的家，自然也是个明白人，对这些态度上的弯弯绕绕格外敏感。好在她从来都是个拎得清态度的人，并不会为此有什么意见，只将黛玉唤过来商议这事情。 因为儿子薛蟠早早就当家了的缘故，薛姨妈也早早的就进入了老夫人的角色，并不将一双儿女当作小孩子看待。薛蟠的婚事虽然也是薛姨妈定下来的，但是却也得到了薛蟠的点头允许，这会儿到了黛玉这里也并不例外。 哪怕黛玉如今才十二三岁。 不过只瞧着连薛蟠十九岁的人都对自己的婚事没什么想法，更别指着才十二岁的黛玉对此有什么高见了。 薛家的日子平顺的仿佛一汪池水，哪怕有些风吹草动也和内宅里头没什么关系。 即使薛蟠在外头商场上遇到再多的事情，至少无论何时在薛家的宅子里总是一片祥和安宁的——总归母亲是一心一意关爱着他们的。 黛玉从来都在母亲的关怀下长大，只有比薛蟠还信任薛姨妈的份，她对自己的婚事尚且天真得很，只瞧着薛姨妈满意便再没别的意见了。 ————分割线———— 一门婚事从来都是两家的事情，别管这门第上看起来有多么天差地别甚至仿佛八竿子打不着似的，只要两家都有这意向也便成了，凭天皇老子也管不得两家结不结亲事的事情。 当然了，薛家这点事还牵扯不到天皇老子的地步，县主娘娘既然敢开口保这个媒，自然能确定里面不会出什么大岔子。 虽然如薛家领的暗地的差使，理论上最好是不要和太多的势力有纠葛才最好，但人生在世谁都不可能真的孓然一身无牵无挂，当初薛蟠父亲娶了王家女儿也没见圣上收回他的密令，如今又何必忌讳一家完全没势力的郡王家。 顶多也就是在汇报差使的时候准便提一句薛家在县主保媒之下准备和郡王家的孙子结亲的事情就够了。 真正心气不顺的却是王夫人。 王夫人真的是个很神奇的人，从各个方面看起来都是。 当初薛姨妈只去信和王子腾夫人说了黛玉婚事的打算，然后在王子腾夫人调查之后就决定了郡王家的婚事是很合适的选择。 这婚事在王子腾夫人看起来并不值当什么，偏惹了王夫人抱怨了一回。 对于出嫁女来说，若是遇到需要麻烦娘家的事情，多数时候指望的还是娘家兄弟而不是已经出嫁了的姐妹，所以只是当黛玉的婚事正式下定的时候，王夫人才终于被知会了一回。 因为这婚事从头到尾求得不过是一个体面，所以王子腾夫人索性给妹子做足了面子，在保媒的县主娘娘并不方面出面的情况下，却是她出面做的女方的媒人，以她的身份真的是给这门婚事撑足了面子。 郡王家的嫡孙求娶王子腾的外甥女……不管实际上如何，至少听起来对哪一方都是体面事。 然而就是这份面上的体面，却让王夫人心气不平了。 她觉着，为什么有这么好的婚事，嫂子不惦记着给她的元春寻个宗室里头的王爷家的孩子，反而让元春嫁了个贫寒出身的小官儿，还进门就给人当后娘…… 真心需要求一求王子腾夫人在听了王夫人这话时候的心理阴影面积了。 因为本身就不够在意也并不太重视这婚事的缘故，王子腾夫人并没详细的和贾家说清楚这婚事里头的具体细节，顶多只说了黛玉配给了某郡王的嫡孙，并没细说这和薛家结亲的是三房的完全不会有任何爵位继承机会的嫡次子。 王家虽然王子腾是格外有出息的，但是祖上却早就没了可传承的爵位。在她看来，这没机会继承爵位的闲散宗室子弟比起个普通百夫长都尚且不足呢。甚至就算是有爵位的，除非真是日后的郡王爷，否则如普通的宗室将军爵位也是没什么意思的。 别说元春的夫婿好歹是个有品级的官员，别说未来前程如何的话，就是如今比贾政也不差什么了，即便只一个普通举人都比普通宗室强一些——这门婚事就是配黛玉也不算她高攀什么，顶多是各有所求罢了。 至于进门就当继室后娘的事情……黛玉如今才十二岁，而元春出嫁的时候都二十多岁了，她夫婿更是已经三十多了——要真哪家孩子到了这个年纪还没成婚的，估计王夫人又好怀疑人是不是有隐疾了。 ——王仁当初还是连带着守孝和王子腾仕途变动之类的事情凑到了一起，王子腾夫人一时才没想起来这事，才略耽搁了几年，可王夫人当时不是连王仁都瞧不上吗。 王子腾的嗣子难道比不上一个行将就木的老王爷的不起眼的小孙子，还是王夫人以为老王爷会越过其他的儿子孙子曾孙而让三房的嫡次子继承爵位？ 说实话，王夫人的价值观有的时候真的挺值得人担忧的。 王子腾夫人懒得理会小姑子的抱怨，不过王夫人好不容易回一次娘家也不是为了抱怨已经出嫁了好几年的元春的婚事的，她也不过是打算先声夺人的抱怨一两句，好让娘家嫂子应下来给她家宝玉寻一门四角俱全的婚事的。 绛珠仙子刚配了婚事，蘅芜君的前程也有了眉目，这神瑛侍者的官配这一辈子都早早被拆散了去，甚至绛珠仙子至今都没见过这位自己要还泪的前世冤家。 当初贾珠的婚事是贾政出面订下来的，并没经过王家的手。等元春的婚事上，王子腾夫人才真的见识到自己这位小姑子的眼光究竟如何，那会儿王子腾夫人还当小姑子是本来对元春期望值太高才吹毛求疵，这会儿再听了王夫人对贾宝玉的婚事的要求，只觉得自己绝不能揽上这麻烦。 ——出身高样貌好嫁妆丰富还得能旺夫。 这样也就罢了，谁家不是觉得自己孩子千好万好，关键是王子腾夫人知道王夫人是个真的心气高的，她又和贾宝玉不陌生呢，知道他贾宝玉是个如今拿不出任何长处的，真要是去巧言说一个四角俱全的婚事给王夫人，只怕却是得给王子腾结仇的。 又不是和丈夫有仇，王子腾夫人当然不愿意。 然后就只能真的不欢而散了。 第100章 黛玉宝钗（六十） 第一百章 不作死就不会死，这句话换在什么时候都是适用的。 想也知道，以王夫人的眼光，想要给宝玉寻一门自己理想的婚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夫人的长子所出的孙儿早就和她离了心，她下半辈子的日子竟是除了宝玉别无依靠。不过只以神瑛侍者天生的性子看来，估计王夫人的未来其实是没什么指望的，估计只剩下苦恼了。 至于别的人，薛家的日子其实说不上多么有权有势大富大贵，只不过薛姨妈很是懂得知足常乐四个字的真谛，并不多求太多的东西，只依靠着亲戚家的权势求个不被人欺也就够了，也不存在什么求而不得。 一个家族是否能够兴旺，取决于的还是家里的男丁是否有出息上进。薛家虽然也有过艰难的日子，随着薛蟠的上进成长，也渐渐的复苏过来，还隐隐有更上一层楼的架势。黛玉的婚事上对薛家来说算不上多么高攀，但却是个恰到好处的庇佑。至于薛蟠——迎春性情软绵温驯，在薛姨妈还年壮力强的时候，却不易和婆母丈夫起大冲突，总能让薛家家和万事兴的，再加上她好歹出身官宦人家，虽然不及元探两个出彩拔尖，至少在规矩教养上潜移默化的也没什么不足，教养儿女上再有薛姨妈和薛蟠查缺补漏，想来也绰绰有余了。 而贾家这边，大房纵然再不肖，好歹有个还能世袭两代的爵位，虽然以贾赦贾琏的本事绝不可能做出什么给荣国府添光增彩的事情，总还不至于落得一败涂地。至于二房，该出头的人无论在什么情况下都不会差了，贾兰在贾家一无所有的情况下都能给李纨挣出个凤冠霞帔出来，如今也差不多——二房毕竟还有贾政在，他是个素来看重读书人的，纵然王夫人对这个长孙心里不喜，总也不可能越过贾政不让贾兰去考试。至于宝玉什么的，他的性子本就是天生天养的，或许遭逢大变之下还能奋进一下，但若是一切平顺的走下去，他可还是那个只要姐姐妹妹就好的神瑛侍者。 别说什么元春会帮衬着弟弟，如今她身在宫外，对娘家的了解自然不可能只局限于王夫人的认知，宝玉虽然是她嫡亲的弟弟，贾兰可也是她嫡嫡亲的侄儿呢，哪个都不是外人。在贾兰奋发图强前程似锦而宝玉完全没什么进取心只知吃喝玩乐的情况下，她会有什么选择不言而喻。 至于林家这边，林家的家主毕竟还是林如海，而且短期内还不至于到非得依赖小辈不可的地步。宝钗的学习能力不弱，如今已经渐渐锻炼出来了，只要有个不差的女婿再生个儿子出来，林家也未必有什么问题。 关于林家的女婿问题……郑崇虽然当初仍旧有些犹豫，不过他也不过未及弱冠的年轻人，在心有杂念的情况下，落榜也不是不可理解的事情。他倒也有魄力，亲自去看完榜之后就死了心，竟自回了李家找舅父舅母。 对于不少人来说，读书都是一辈子的事情，举国上下不知多少读书人呢，每三年也不过能出两三百的进士。举人虽然总是比进士多一些，但能考上的也算得上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了，能在三十多岁的时候考中便算是年少有为了，如郑崇这般岁数的年轻人，一两回的失利委实算不上什么。 李三郎还指望着外甥考上个举人进士的，正好还能借着这机会脱离郑家的影响。 “朝廷重孝道，从来都说无不是的父母，郑家虽失礼失德在先，这血脉上的牵绊总是我一辈子都脱不了的。有些对我父亲的指责，外公舅舅都能替母亲说公道话，但我总是父亲的儿子，一辈子都得孝他顺他。舅舅满心为我好，可我纵然考上进士授了官，也毕竟得受制于人。”郑崇对这件事也总有自己的看法，“舅舅也说了，三四十岁考中举人进士都算是年轻人，那我这二十来年难不成就只指着舅舅过日子不成，远的不说，只郑家祖父母要是一味说不看见孙子闭不上眼呢，他们年事已高，可未必能再无病无灾的过二十年了，总不能让家里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吧。” 哪怕李家其实觉得郑崇回家也未必不是什么坏事，但既然郑崇执意如此，李家一时之间也到底是顺了他的意思。 李家对郑崇的宽容也是有限度的，比如这回的事情，就委实有些让人接受不了了。 但郑崇自己也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依本朝规矩来说，入赘和出嫁女等同，出嫁女归家再嫁只由自己和父母无关，赘婿归宗之后自立门户，再与原本祖宗出身无关。师父师娘只这一个孩子，从来疼爱师妹，原本就未必打算让师妹一辈子女户过日子，也不过惦记着给家里传承罢了。算来了不得十年八载的，也就总得让师妹归宗，并不至于如何耽搁了我的前程。”郑崇当然知道其他的关于什么喜欢不喜欢的说法可是绝对说服不了自家舅舅，这会儿自然只拿着这种冠冕堂皇的说法来支应。 在做预估谋算的时候，人们总会本能的向最好的结果去想。 尤其是在本来就处于弱势的情况下。 比如林如海甚至还会担忧万一宝钗也子嗣艰难可如何是好呢，郑崇便能在李家舅舅面前说什么不过几年的话。 “且当初我最艰难的时候，就是老师庇佑着我，说句让舅舅伤心的话，纵然真为了这事全然失了前程我也是甘愿的，左不过一啄一饮自有天定，我总是不会后悔的，只到底对不起舅舅这些年为我操心。”郑崇是真心愧疚的，毕竟如果说自己这样一意孤行到底对不起谁的话，那也只是外祖和舅舅家了。 郑家的事情虽然曾经闹得李家焦头烂额，但毕竟不可能传到京里人尽皆知。撇开自己的孝道的说法，在外人眼里头自己只是个入京投奔舅舅的外甥，然后自己的婚事如何，总归得连累舅舅被人嚼舌的。 李家待郑崇这个外甥不可谓不尽心尽力了，如今却还得落得个被人嚼舌的下场……这也是郑崇唯一犹豫的地方。 也正是如此，饶是郑崇心里头态度已经极为坚定了，到底还是没直接如当初那样莽撞的直接往林家跑，总算是记得和李家通通气了。 自己这个外甥到底是个多么有自己主意的人，李三郎绝不会不知道，只瞧着他当初能偷拿了小张氏的信件跑到林家一住就是好几年的事情就可见一斑。当初李家老爷子老太太两个出面也没能将他劝回来，如今若是他也如当初那般打定主意了，想也知道那是绝对不好劝的。 因为夫人小张氏和林家的太太很有些闺阁里的交情，李三郎和林如海也不是不认识的，林家的姑娘必然是不差的……若不是林家如今非得招赘，只怕林家早就被人挤破了门槛。 林如海当初能收留郑崇的时候到底想的是什么不得而知，但是想也知道林如海既然开口收了郑崇做弟子，至少那会儿心里头已经没什么将郑崇招做赘婿的念头了，这一点李家却是看的分明的，李三郎也不至于无理取闹到将事情的责任推卸给林家。 换句话说，郑崇如今这样，只怕真是他自己心里头的念头，没别的人影响过他。 ————分割线———— 李家在纠结了三四日之后，小张氏终于独一个人的递帖子拜访林家了。 为的自然是郑崇的事情了。 然后再没多久之后，婚事便也定下来了。 至于如一开始郑崇担忧的对李家的名声影响，其实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大——林如海在这方面并不缺心计，只说这婚事原是郑家出面在江南时候就定下了的。 ——要不然郑崇为什么是跟着林家上京的，甚至在江南的时候是在林家一住就是那么许多年。 郑家被坑的一脸血…… 如郑家这样的出身地位在江南便罢了，在京里头真心完全算不上什么，完全不会有人知道关于郑家的弯弯绕绕。林家不过是使几个人在酒楼茶馆里头说一说郑家为了攀上上官，不惜以莫须有的罪名休弃了发妻，转而迎娶了人家家里的女儿的事情当成风流韵事说一说，这里头的弯弯绕绕自然有无数人能帮衬着补全。 ——为了给上峰家的姑奶奶腾出地方，原本的嫡妻嫡子自然就成了碍眼的了，他固然能够直接休弃了妻子，却总没有直接遗弃了儿子的道理，可不得换个法子将人赶出去。 别看李家是郑崇的舅家，可这婚事上头总还是更讲究父母之命的。这郑家若是出了面，李家也不得不认了，顶多就是李家好歹周旋着能寻个好些的人家，李家的太太能借着和林家太太的情分，请林家多照拂照拂自己这个可怜的外甥罢了。 于是乎，郑家这回就在自己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莫名的背上了一口黑锅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昨天的更新^_^ 第101章 黛玉宝钗（六十一） 第一百零一章 林如海其实并没打算将郑崇永远绑在自己家里。 一来是瞧着贾敏和小张氏的情分，总不能让贾敏在手帕交面前为难，二来郑崇好歹是他的弟子，师徒之间也总归有些情分。郑崇在读书上头虽称不上多么天纵奇才，但总也是很不错的，再加上他从来都是肯用功的，算起来再几科下来总不愁考不中，真要是完全耽搁了，就连林如海本人也难免觉得可惜。 是以婚事订下之后，林如海完全没有放松要求的打算，反而对郑崇愈发严苛了些。 不管是作为老师教导弟子还是作为岳父教导女婿，严格些都不是错。 尤其是在李家发现林如海并未放松对郑崇功课的要求的时候，更是满心感激。 虽然郑崇口口声声执拗的说着什么不在乎前程的话，但是但凡对他关心的人都不可能不在乎。而没什么比林如海如今的作为更让人安心的了。 若是林如海真想让郑崇一辈子做个入赘的女婿，是决不会继续教导他科举的本事的，以如今林如海的作为看起来，显然是有心成就女婿的前程的，想来等日后林家嗣子养成之后，林如海总能放心给让女儿女婿出门立户。 郑崇还年轻着呢，并不至于耽搁不起，管他是十年还是二十年，总归还是有个盼头的。 倒是郑崇有些茫然了…… 他虽然是那么和舅舅说的，但也不过都是捡好听的话罢了，他自己于前程上是并不肯期盼太多的，如今竟很有些不知所措。 而林如海也没有给他解惑的打算，只该教什么教什么，权当没看出来郑崇的疑惑。 宝钗是个不让须眉的巾帼性子，自家的事情又在上头有了备案，并不愁宝钗日后占着大义名分还拿捏不住人。如此一来，林如海自然愿意对女婿好些——但至于真正的关于前程的承诺，因为林家子嗣不丰的缘故，林如海还真不敢随便许诺。 招赘严格来说并没有具体生养几个孩子的限制，只有契约年限一说，或十几年或二十几年或是干脆就是死契，算起来竟和买卖人口时候的卖身契仿佛了。 林如海又不是苛责人的性子，而且郑崇本身的才学也是林如海一手教出来的，林如海自然不会满心惦记着折了他上进的机会——只是若是年限短了，却又难免担忧那会儿宝钗还没能给林家养出一个继承人该怎么办。 这么几番琢磨下来，林如海到底还是个定了个十五年的契。 郑崇如今不过弱冠之年，便是再过十五年再去考试也并不晚，若是他甫一能当家立户就能考中，对林家也未必不是好事。而说句不好听的，等十五年都过了，宝钗总也得三十多岁了，若是那会儿还没能养下林家的继承人，那么算起来可真心就只能算是林家时运不济命中如此了。 不过这契约具体定到多久却不是外人知道的，甚至因为还没具体到衙门定契，便是郑崇本人也不大清楚，只林如海和李家商量着罢了。 这一回的婚事虽然和传统的男婚女嫁不同，但总归也得三媒六聘慢慢走流程，再加上宝钗的年纪也不是很急，估计着怎么也得再等个半年一年的才能正式成了。 不过这婚事引人侧目倒是真的，不管讨论这件事的人到底出于什么样的心理，总归林家目前差不多处于个风口浪尖是不假的。 ————分割线———— 在所有讨论林家婚事的人里头，王夫人算是里面很不怀好意的那部分。 王夫人这辈子无论是从父母出身夫君前程还是自身才学，都被贾敏稳稳的压了一头，心里怨念了几乎一辈子。若是换做别的人就算了，贾敏本就算是当初京里头首屈一指的闺秀，比不上她的人不知道多少，根本没什么值得稀奇的，也就是王夫人因为同样是四大家族里的嫡出女儿，又嫁作了贾敏的嫂子，这才升起了各种嫉妒比较的心思。 贾敏一辈子事事如意，只在儿女缘分上欠缺了些，最后落得了个不得不为女儿招赘的地步，可不让王夫人笑弯了腰——她的女儿可是嫁给了正经的进士老爷，如今早早就凤冠霞披诰命在身了，而她的儿子更是衔玉而生前程远大，哪里如林家一样完全没了指望。 不说王夫人见识少了些，便是如贾母般老练的，对女户上头的了解也并不多——不少人都觉得这入赘便是一辈子的事情，除非林如海能好好的活到嗣子长成入仕，否则林家显然是得有个断层的。 然后又开始卖力的游说贾敏拉拔娘家侄子（特指宝玉），口口声声说着日后等宝玉出息了，正好也能帮扶帮扶林家。 这倒是说进贾敏的心里了——林家祖辈里长寿的不多，贾家女儿的寿数……反正贾敏自己的几个姐姐也早就没了，谁都不知道他们夫妻两个还能帮衬拉扯小辈几年的功夫，的确得早早想一想日后的事情。这亲戚间交往的时候，互相帮扶也都是常事，林如海之所以仕途通常，当初其实也没少得贾代善的帮衬。 贾敏很愿意与人为善的给女儿留些后路，比如女婿的舅家李家，再比如自己的娘家。 当然了，指望贾敏去不遗余力的帮衬着王夫人的儿子是不可能的，尤其是贾宝玉并不是个不孝顺母亲的孩子，贾敏和王夫人互相看不上眼又有不少仇怨，她怎么可能亲自去成就王夫人的荣耀。偏和王夫人不大对付的贾家大房——贾琏并不是很有出息的性子，从头培养毕竟不容易，贾敏也懒得去费这个心思。 索性就瞧上了贾兰。 贾敏出嫁的时候贾家下一辈里除了夭折的大房贾瑚之外，只贾珠和元春两个孩子，算起来总也有些微薄的香火情分。纵然贾敏最恨毒了王夫人的时候，到底也没在元春的婚事上动什么手脚。 贾珠早逝，只留下这么个遗腹子，贾敏当初知道这消息的时候和娘家还亲密得很，很是为这个侄儿落了落泪。虽说这孩子也是王夫人的孙子，不过却是由青年守寡的李纨养大的，和王夫人并不亲密甚至还颇有几分疏远，而且他因为平日里的日子过得并不大好的缘故，格外的好学上进，只要贾敏愿意推他一把，并不愁他不努力拼搏，总是更省心一些的。 而且这从来只有儿子给母亲挣诰命的说法，却极少听见什么孙儿出息之后给祖母请封的消息。 给王夫人找不自在已经几乎成了贾敏的一种本能，更何况这事情不过随手为之即可，若是成了几乎是一举两得的好事，由不得贾敏在操心女儿之余不顺手推一推这事情。 林如海如今是二品，家里有一个国子监监生的名额，贾敏转眼就撺掇着林如海将这个名额给了贾兰。 贾母当然不依，别看贾兰是她头一个曾孙，但宝玉才是贾母的心肝肉。当然了，若是家里有两个名额，她自然会公正公平的将宝玉和贾兰叔侄两个都送过去，但若是只一个名额的话，自然得先紧着她心肝肝的宝玉。 “按着规矩算，我家老爷虽然有个空置着的名额，但这名额却只能给自己家里人，并不能随便出让的。因为母亲之前说着让我帮衬一下家里，老爷这才去圣上那儿求了一回的，大兄身上有爵位，琏儿当初若是想读书的话并不用等到如今，所以还特意指明了是给二哥家的。可这名字却不是我定的，只圣上将旨意发去国子监，由圣上和国子监点的人，与我又有什么干系。”面对贾母的置疑，贾敏还振振有词，“母亲若有什么意见，只管去和国子监说就是了。” 文官三品以上武将二品以上都有个国子监荫监监生的名额，不过这名额却是只能自家使的，并不能转让出去。当然了，如贾赦那样给自己侄子用的倒是无妨，却至少需得是同宗同族的晚辈才行。 当然了，如林如海这样将名额给岳家用其实也不是不行，左右不过是个不举不究的事情，这规矩本来也只是防着有些人家不要体面的买卖名额，塞一堆不知道来历的人进去读书，坏了国子监的格调氛围，算起来就算之前没定下婚事的时候，林如海将郑崇以自己弟子的名义送进去也都不是不行的。 至于具体的人选，自然是林家定的，左右贾母也没这个胆子去找圣上或是国子监长官说道。 贾母当然不会去真的找人问这事情，毕竟一定要拿叔叔去替了侄儿的名字并不是什么体面，事情哪怕贾家还没失了权势的时候贾母也不会轻易的去说这事，只好在自己家里琢磨着。 然后就自然自己琢磨出了个理由。 ——李纨。 李守中早就致仕回了原籍，李纨自然没这个能耐去国子监说三道四，但李守中这些年在国子监总有些人情在，在贾家二房有这么个名额的时候自然能够擅作主张的将名额抢来给李守中的外孙。 贾母自顾自的给事情想好了理由，将宝玉的前程被耽搁的罪名全推到了李纨的身上。 不过贾敏之所以能做出这事情，当然看准了在这事情上贾母的无能为力。 李纨守寡多年在家里受尽了冷眼，一辈子只余贾兰这一个依靠，如今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捷径，怎么可能轻易放手。 她本来就是节妇，之前贾家为了自家脸面早给李纨请了节妇封诰和牌坊，这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对李纨品行的肯定了，除非贾母或王夫人出首请命把李纨的牌坊封诰收回，否则等闲不能拿道德层面的指责抨击她。 只要李纨不突然脑残想成全宝玉的前程，能够咬紧牙关不松口，宝玉自然替不了贾兰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忘了定时间了…… 第102章 黛玉宝钗（六十二） 第一百零二章 所谓一力降十会，贾敏其实并不很将王夫人放在心里，顶多只是在正好赶上的时候才撩上一回，并不会真的时时刻刻的关注王夫人的一举一动。 婚事定在了大半年之后，也就是宝钗及笄后的冬日里。 宝钗对于自己的婚事并没太多的想法，反倒是在别人眼里吃了亏的郑崇心里满是欢喜。 对一门婚事而言，这样也就够了。别看在这对新人里头身份强势的是作为女方的宝钗，但是若是对方心不甘情不愿，总归还是宝钗吃亏的。 ————分割线———— 再然后的故事，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薛家的儿女早早的各自嫁娶，让薛姨妈颇为志得意满的就是最后宝琴的婚事还是求上了大房这边——梅家订下婚事的时候尚且不过是个没什么功名的普通人，如今因为梅翰林得了势，心里已经有些不大情愿娶个商户女做长子媳妇了，若不是正好黛玉嫁进了宗室又愿意为堂姐撑腰，这门婚事可真不一定能一帆风顺呢。 还是那句话，薛姨妈并不是盼着二房不好，只是若是二房的势头胜过自家，她心里难免有些别扭罢了，如这回这样让二房求上自己的时候，她却很愿意尽心尽力一回。 迎春如期嫁进了薛家，她虽在贾家如透明人一般，但真说婚事嫁娶的时候，却到底还是顶着一等将军的女儿的名头，这出身不可谓不体面，她又是个软糯性子的，哪怕这婚事对她算是下嫁也没有凌人的意思，只依旧老实乖巧的过日子。 薛姨妈年纪并算不上大，多数时候仍是她管着薛家的内宅，对此迎春是完全没意见也没意识到什么的，没半点争权夺利的意思。薛蟠偏好女子好颜色，虽然迎春的相貌已经不差了，却仍旧难免在外头再看上个什么人带回家里的，迎春也从不管着什么，只要薛姨妈瞧着人出身清白点头许了也就是了，老实的仿佛只是个摆设似的。也好在薛蟠本身也不算是个多么长情的人，宠不了新人多久也就淡了，且他又年幼时候看惯了父母的相处，对迎春并不差也不许妾室通房下了迎春的面子，倒显得迎春格外宽宥贤惠大度了。 天下婆婆都没有盼着儿子后宅紊乱的，因着和迎春相处的并没什么不融洽，薛姨妈又不是个刻薄性子，平日里纵是薛蟠不在的时候也能回护迎春几分——她对薛蟠后宅里的所有人都有着绝对的压制能力，更兼薛蟠又是个顶孝顺的性子，即便偶尔有某些妾室姨娘有恃宠而骄的苗头也能很快的被薛姨妈打压下去。 等迎春先后为薛家生了两个儿子之后，她的日子自然也就更好过了。 这样的平顺日子，比起她原本的嫁去孙家的命运来说，不知要好上多少。 而黛玉的婚事也颇为不错。宗室子弟本来就只剩下个体面的名分，黛玉擎着大笔的嫁妆钱财风风光光的嫁了过去，她自己本身的素质也是不差的，这日子自然很是滋润，无论是婆媳还是夫妻之间的关系都很是融洽，至于妯娌姑嫂什么的，真要是有人敢对黛玉呲牙，她也是个牙尖齿利不弱于人的，总不能受欺负。 虽然黛玉没能一嫁进去就开怀，但宗室里对开枝散叶的要求也不高，就算黛玉直到嫁进去将近三年之后才终于生下一个男孩，到底也说不上多晚。而她的丈夫也不是个庸碌的，虽然宗室里对于科考学问上头并不热衷，但是等再过几年他父亲过世之后，他为了和他异母兄长表示自己无意于他们一房的爵位，也寻了个机会带着母亲妻儿领了个差事做官去了，总算是也有些出出息的。 倒是本来子嗣艰难的林家，别的就罢了，值得称道倒是这一辈林家的人口繁衍竟是出乎预料的迅速，宝钗甫一嫁人没几个月居然就怀了孩子，头一胎就养下了一个男孩儿，正好就是林家的嗣子了。 等这个孩子两岁多的时候，宝钗便又怀上了，翻年之后便生下了林家的次子。 林家都不知多少辈没福气生养两个男孩儿了，如贾敏这样生养了一儿一女的在林家里都能称得上是好生养的了。 如宝钗这样的，那真心可以算是前无古人了——哪怕宝钗其实是林家女儿而不是林家媳妇，这对于林家来说也算是意义非凡了。 尤其是等林家的大哥儿十岁的时候，宝钗又生了第三个孩子，是一个娇滴滴软绵绵的小姑娘。 真正子嗣艰难如林家这样的人家里头，那是真心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想法的，尤其是在林家这一辈里头已经罕见的有了两个男孩儿的情况下，更是没所谓这第三个孩子到底是男是女了，纵然是个姑娘，也是绝对得被人宠上天的。 大概是因为宝钗早早的就给林家生养出了继承人，让林如海心生希望了的缘故，哪怕这么多年过去了，林如海的身子骨竟然还硬朗着，反倒是贾敏大概是年轻时候亏了身体底子，之前不过一口气撑着罢了，打从宝钗生下第二胎之后身体状况就渐渐不好了，并没见到外孙女的出生。 贾敏的寿数……并不上她的母亲和嫂子，但在这年代里却也算是寿终了，尤其是在她的父亲和姐妹们都算不上长寿的情况下。而且比起原本的病逝，这次贾敏至少她过世的时候是心满意足的，毕竟虽然她没能给林如海生下个儿子，但她的女儿却夫妻相得，日子过的很不错，而且为林家生养了嗣子，并没让她觉得愧对林家宗祠。 对贾敏来说，这已经是没有任何遗憾了。 林如海和贾敏伉俪情深相敬如宾了一辈子，再加上他如今也并不是年纪轻轻的小伙子了，纵然丧了妻子也并没再娶的意思，只是守着女儿女婿嗣孙好好的过日子罢了。 这些年里头，林如海的仕途依旧平顺，也没起收弟子的闲心，堂堂一届探花郎到了老居然只他女婿和嗣孙算是他的弟子。 不过林如海倒并不在意这些，甚至这十来年里头也并未放松过对郑崇学业的管教。郑崇说起来并不是那种天生好学的性子，之前是因为有郑家的事情悬在头顶，使得他不得不上进拼搏，等后来郑家渐渐败落了之后，他整个人就难免松懈了。 林如海收这个学生的时候并没料到这一天，不过他也不是没有对策的，只平日里上课的时候顺手给郑崇添了一到两个同学，或是他女儿宝钗，或是他还年幼的小孙子林轩。 然后瞬间就能燃起郑崇争强要面子的天性。 再后来，等林家小姑娘生出来的第二年，正巧又是个科举年，林如海瞧着女婿的学识已经不差了，再有林家的孙子也算是养住了，索性松松手做个好人将郑崇的契提前解了，再默默的替郑崇报了这一回的秋闱，然后等着日子差不多就直接将郑崇打发去考试了。 林如海自己深藏功与名，直到考试前两天才和郑崇以及李家说这事情，这直接关系人尚且如此，可想而知郑崇真的去考试的时候那才是不知惊了多少人。 能得林如海点头，想也知道郑崇自然没有不过的可能，郑崇不仅稳稳当当的中了举人，甚至在榜上的名字还颇为靠前——就是这样，林如海尚且不满意呢，还抱怨着郑崇丢了他这个探花郎的老师的脸面。 也是在这一年，贾兰同样参加了秋闱，险险的吊在了榜尾，虽然又将王夫人惹了一肚子气，但是贾政却因为贾兰的成绩不知有多高兴。 再然后……郑崇顺利的过了会试进了殿试，这时候皇位上已经早换了人了，正是当初的太子殿下——他好不容易熬死了他亲爹，偌大的年纪终于修成正果。 当初林家和甄家结了死仇，偏当时的圣上惦记着甄家老太君的情分，并不肯处置了甄家，只想略补偿林家一二权当和个稀泥。在这样的背景情况下，林如海自然顺理成章的抛下了帝党的忠心，开始暗暗地向当时的太子靠拢。 如今的圣上对林家的事情还是有印象的，郑崇这个林家赘婿出身的考子的传奇历程也一时成了话本里的常见故事，圣上好奇之下难免多问了他几句，然后眼珠子一转，竟是难得起了兴致同样给了郑崇个探花郎的位置。 ——这似乎也不难理解，郑崇虽然中间耽搁了很多年没考试，可如今也才将将三十一二的年纪，在一众进士准进士里头实在算是年轻的，再加上他容貌上也的确很是有一番气度风姿，这探花郎又是个对容貌年纪总有些苛刻的位置。 然后，郑崇正好带着妻子单独出门立户，搬到了离林府并不远的一处四进院子。 而宝钗很快就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凤冠霞帔，在她刚刚离了娘家不能依靠娘家父亲的官位荣光的时候。 不管怎么说，所有艰难的日子都已经过去了，该经历过的磨难到了尽头，往后的就是一切顺遂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到此为止了，没有番外，因为我觉得我想说的所有人的结局都已经写出来了，哪怕写的很像流水账。 其实关于这一卷，本来我是没打算写这么多的东西的，因为黛玉宝钗总是红楼同人的常客，写太多的东西或许容易和人撞梗，但是写着写着总会有新的脑洞出来，关于黛玉关于宝钗甚至关于其他的十二钗，再甚至路人甲乙丙丁。 算起来这一次只是林薛两个人的身份互换，她们只是个小女子，还都没有关于过去的记忆，其实是很难改变太多事情的，可是写着写着我就难免想要给她们好一些更好一些的未来。 或许看起来有的时候剧情的发展太不可思议，想当然的朝着玛丽苏的方向前进。 但是，每次我想稍微收拢收拢我默默开出的金手指的时候，我就想到最初我想要些同人的原因，就是因为有太多太多的遗憾，而我想要避免这些遗憾。 就如同我这一卷里将只是个路人的迎春许给了已经出息了的薛蟠似的，很无理取闹的乱拉红线。 我喜欢黛玉，喜欢她剔透的心思。我对宝钗的感官一般，但我承认这是个我想成为的人，因为她能够无论身处什么样的环境都让自己过得很好。我喜欢迎春，因为我本身的性情可能和迎春有很多的相似。 所以似乎在我每一个故事里，哪怕她们只是个路人甲，我也想给她们个比较好的前程。 因为我就是个很感情用事的人。 第三卷： 李纨凤姐 第103章 李纨凤姐（一） 作为贾家实际当家太太的王夫人最近睡得不是很好，这使得她最近很有些焦虑，时不时的就精神恍惚一会儿。 这次的焦虑其实和房里的那个姓赵的狐狸精无关，和她生的那两个小崽子也没什么关系。 那等子人毕竟不过是个玩意儿，在王夫人看来顶多只是有些碍眼罢了，并不至于让王夫人心神不宁。 能让王夫人在意的自然只有自己的亲生儿女罢了。 王夫人嫁进贾家十几年里，统共亲生了三个孩子。幼子宝玉尚且在襁褓里尚不知事，又是打从落地起就被老太太抱到身边养着的，暂时还轮不到她来操心。 如今对她来说最主要的自然还是自己即将成人娶妻的长子贾珠和准备过两年入宫待选的女儿元春罢了。 王夫人最近一直在做梦。 梦里头自己的爱子贾珠娶了个丧门星进门，本来健健康康的人没两年就被克的一病没了。那丧门星倒是好命的还怀了个同样克父的崽子，要不然自己定是得逼着她给珠儿殉了。 自己千娇百宠的元春，被甄贵妃坑了一回，不仅没能如愿进入皇家后院走向青云路，反而被送去了个不得宠的妃嫔身边冷冷清清的过日子，眼见只能这么虚度一生。 至于宝玉，自家那个讨人嫌的小姑子贾敏一病没了，留下个同样病歪歪的小丫头，偏还被老太太接到身边打算配给自己有着大前程的宝玉。 王夫人一生心血全系在自己亲生的几个儿女身上，如何愿意他们面对这样惨烈的人生。 别看这只是个虚无飘渺的梦境，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伤害也总得被扼杀在襁褓中。 她哪怕念了许多年的佛，骨子里到底也是那个嘴甜心苦的王家女儿，凭是谁敢对她的儿女下手，她总是能神挡杀神佛挡诛佛的。 ————分割线———— 虽然同样让王夫人不满，但是如果说三个儿女之间，哪个人的事情最棘手最迫在眉睫，自然非贾珠莫属。 元春的悲剧始于进宫，甚至当初甄贵妃坑人的时候总还是拿了个元春身上带着兄长的孝作为由头，算起来总是还有两年的过渡期，还能容得王夫人慢慢琢磨琢磨，而宝玉如今还是个奶娃娃，更是不用太担忧。 只有贾珠，不仅已经订下了和李家姑娘的婚事，连婚期都早早定下来了。 李守中是个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虽然在王夫人看来也不过是个穷酸官儿，如今却正算是贾珠的老师。而且贾政素来推崇读书人，能和国子监祭酒结亲家，自是求而不得的好事，也不可能愿意随意改弦易张。 而且若是议婚之初就罢了，王夫人若是有心自是百般手段能搅黄了这事情。如今贾珠和李纨的婚事已经定下来，几乎就等婚期到了，这会儿再去使人说什么李纨克夫的话，却是谁都不能信了。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既然知道这婚事是万万结不得的，王夫人自然不可能放任她来祸害自己家儿子。 王夫人的心狠手辣可是曹公以及诸多红学家都盖戳认证了的，总不必多说。 所以面对长子迫在眉睫的危机，王夫人自然又使了一回阴狠的手段。 ————分割线———— 按照礼法来看，已经订婚了的夫妻是不能见面的，甚至定了人家的姐儿其实最好也是不要出门的。 但若是未来小姑子开席宴会，那却是无妨赴约的。 尤其是这一日又不是休沐日，贾珠是一定要去上课的，李纨便是去了贾府也顶多能见到未来的小姑子和婆婆太婆婆罢了，算不上什么不规矩，就算李守中对女儿教养再严格也说不出什么不是。 都是年纪不大的小姑娘，再加上王夫人有心纵容了一二，却是让人上了些清淡的果酒米酒。小姑娘们都是爱玩的年纪，玩得兴起之下难免缺了些拘束，没过多久就有些微醺了。 荣国府这边早给姑娘们留了歇脚的房间，元春作为小主人这会儿自然得领着人往房间处走。 王夫人一早便出门去郊外进香了，并不在府里。而且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回让人歇脚的房间留的离姑娘们开宴的花园颇有些距离。 然后就在经过花园里的小湖的时候，不知是哪家的姑娘一个脚滑没站稳，身子一歪就摔在地上。 摔在地上就罢了，贾家地面清理的还算干净，再加上这会儿正值冬天人人身上穿的都厚实，顶多是摔得身上有些疼罢了，毕竟都是身体健康的年轻人，绝不至于出什么其他问题。 比较倒霉的是被那个小姑娘扑倒了的人……一群人走在一起的时候，摔跤绝对不可能成为个人事件，总得稍微连累一下别的人。 李纨就是那个被连累的最惨的。 本来她们就正走在水边上，她就这么被人一撞就撞进了池子里。 这会儿还没进深冬，水上不过薄薄的一层冰而已，哪里经得住一个人的重量。 这年头哪家的大家闺秀都不可能会水，顶多有几个丫鬟婆子略通水性的。元春作为主家，虽然也难免慌乱了一会儿，到底还是定下神来让丫鬟婆子下水救人。 冬天里人穿的都不少，这棉衣吃了水之后难免沉重，再加上李纨求生本能也难免挣扎一二，婆子们为了方便救人，自然是得把李纨身上的棉衣剥下来，省得人继续往下沉。 这样也就罢了，谁都知道李纨不过是被连累了一回，如今左右的都是女眷，也没什么不妥当的。 但谁想到偏迎面还遇上了贾家大房的琏哥儿带着人经过呢。 这从来都是救人如救火，几个婆子在冰冷的水下也不可能再有余力去关注岸上的其他动静，而贾琏那边也不知出了什么问题，居然也没人想着拦住他。 然后浑身湿淋淋的李纨就被贾琏看了个正着。 也是不幸中的万幸，李纨这会儿是已经被冻得昏了过去，否则估计得尴尬欲死了。 但饶是如此，也毕竟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了。 虽然谁都知道这是事出意外，但李纨这毕竟是被人看见了身子，尤其是贾琏的年纪比贾珠也小不了多少，早就到了该忌讳男女事情的年纪了。 别的不说，只说李纨日后若是嫁给贾珠，天天就和贾琏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可不得尴尬死。 能被元春邀请来的女孩子的年纪都很是相仿，都懂得这事情的棘手程度，当下就算微醺的也都清醒了，忙不迭的找理由告辞，满心惦记着避开这尴尬的事情。 只李纨一个人因为没有醒过来又是当事人的缘故，连带着两个跟来的丫头一起都被送到了厢房里歇着。 这事情闹的…… 若是换做别家女孩儿出了这样的事情也就罢了，虽然也是棘手事情，但好歹不至于尴尬，偏李纨是已经差不多定下来贾家的媳妇了，这算起来和贾琏可就算是叔嫂了，这使得问题不仅棘手得很还尴尬得不得了。 这事情算起来绝不是李纨的错，她也不过是碰巧运气不好罢了，那个不小心滑倒了的女孩儿又是东宁郡王心尖尖上的小女儿，绝对是惹不起的。别说去把事情算到她头上了，只她在贾家摔倒了的事情贾家就还得去给人赔礼呢。 但若说这是贾琏的错……贾琏好好的在自己家里呆着，不过是如正常一样去给祖母请安，真要把这件事全推到他身上，真当贾赦不会为自己唯一的儿子出头吗。至于元春，她是贾家这一辈的嫡长女，名声却是不能坏了的…… 这可就为难了。 尤其是被匆匆叫回来的王夫人，毕竟李纨是她未来的儿媳妇，这事情总是越不过她的。 不管怎么说，哪怕李纨的确无辜，她的名声也是难免被人嚼舌的。 若是两个年轻人都没定亲就罢了，了不起两家坐下谈一谈，将李纨配给贾琏就罢了，可偏不仅李纨是定给了贾琏的堂兄贾珠，就是贾琏也是定了婚事的，和王夫人的娘家侄女王熙凤早年就已经订下了婚事，王家那边的王子腾可不是好惹的。 王夫人甚至没来得及换下出门的衣裳就被贾母叫了去。 李纨早换了一身衣裳，等醒转过来之后就被送回了李家，这天李守中并不在家，就连李夫人也出门去了，一时竟寻不到主子说话，只得约了第二日再来贾家商议。 是以这会儿贾家里商量这事的就只剩下贾家自己的人了，准确的说只贾母和邢王两位夫人，连小辈们也都不在。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贾母已经寻了元春和贾琏分别问过了，委实没什么问题，顶多就是管家不知为什么的将歇脚的房间安排的略远了一些，以及当时还在岸上的丫头们没来得及让贾琏远远避开罢了。 ——房间的事情便罢了，总归得去寻管家再问。至于后者，丫头们当时也惊慌住了，并没来得及反应，其实并不能算作大罪过，毕竟若是一切没出什么意外的话，贾琏和姑娘们碰一碰面也不打紧，这才让这事情出了纰漏。 作者有话要说： 嘛，想也知道，这次的意外和王夫人脱不了关系…… 第104章 李纨凤姐（二） 第一百零四章 不管这事情到底谁对谁错，总之王夫人只一个意思，一口咬定这个儿媳妇她是绝不会要了的。 “今儿这事情也不少人看见了，对名声总是不好的。珠儿是要考试科举的，可不能留着这把柄日后徒惹人笑话。我们老爷也说过，读书人最讲究清名，若是有这么个媳妇可不得断了珠儿的前程。”王夫人本来就对这个媳妇说不上满意，这门婚事还是贾政看重读书人的名头，所以出面和李守中亲自订下来的，并没让王夫人经手。 王夫人可不懂得什么叫做读书人的清贵，只觉得如李家这样的这是十足的穷酸劲儿，心里不满意很久了，这会儿好不容易寻到了借口，她会这样反应真是一点都不意外。 贾母同样是勋贵出身，年轻时候和王夫人其实是差不多的想法——她原本的那位大儿媳妇是她婆婆订下来的，无论从出身还是教养都无可挑剔，偏她那会儿只觉得大儿媳妇张氏是书香世家出身，和家里格格不入，只偏着同样勋贵人家出身的小儿媳妇王氏，等年纪渐长了之后才开始可惜若是当初好好待张氏一些，让她能帮衬帮衬贾政的话，或许贾政的前程早就不止如今这样了。 如今她冷眼瞧着王夫人这般作态，心里也只能叹一句罢了。 贾珠仍旧在国子监上学，这会儿有个国子监祭酒做岳家对他而言有多少好处不言而喻，更别提国子监的先生们桃李满天下，若是能得了李守中的全心帮衬，那贾珠平白就多了不少能帮衬他的师兄弟，对未来仕途也是好处多多的。 别以为读书人之间就没勾心斗角了，那些自诩清高的读书人里头的弯弯绕绕可从不少了。如当初宁国府的贾敬明明都考上进士，不还是被排挤出去，如今只在郊外道观里求仙问道。 贾珠毕竟也是勋贵人家的出身，他的境况比贾敬当初还有所不如呢，贾政当初为长子求了这个岳家也未必不是存了照拂儿子的心思。 偏王夫人不领情。 要让贾母去说的话，如今李纨出了这样的事情，若是王夫人能大度一些，李家说不上得有多感激呢，李守中并没儿子，一生只得了这一个女儿，可不得全心全力的帮衬着女婿。 至于李纨那边，等进了门之后把人拘住一阵子也就是了，左右她本来和贾琏就只是隔房叔嫂，见面的日子也不多，等再过几年贾琏也娶了媳妇，这事情就真能随风散了，毕竟这又不是真的私通什么的，只能算是李纨时运不济，于名声上损害其实有限。 毕竟哪怕王夫人全然不在意贾琏的名声，但是这事情真算起来元春作为东道主也是难辞其咎的，最好还是大事化小的处置，免得带累了元春的名声。 偏王夫人比起女儿的前程，总是更厌恶这个准儿媳妇的，如今好容易找到了这个难得的机会，哪里舍得就此放弃，只一心要退了这门婚事。 “没准就是这李氏和珠儿命格不和呢，要不然怎么好端端的这么多人，只李氏一个是出了事的，偏又赶上还没成婚的时候，谁知道不是上天警示咱们说这个媳妇珠儿是娶不得的呢。”王夫人才不管贾母心里怎么想呢，他的珠儿百般好处，就连公主都是娶得的，凭什么去包容已经犯了错的一个小小的李氏。 不去评判王夫人到底有多么冷血无情，至少在礼法上总归是说的通的，或者说若是贾家真打算退了这门亲事的话，只拿王夫人这话原样说给外头，不考虑李家的想法反应的话，这就是现成的合情合理的理由，不少人都会认可的。 毕竟女子在名声上总是容易吃亏的，比如今天的事情不管事情是多么突发意外，李纨是多么的无辜受累，但这个亏却是吃定了的。 若是贾家不追究就罢了，一旦如王夫人这样执意要退了婚事，那么李纨的未来如何可真就不好说了。 王夫人打算就此将事情闹大毁了这婚事，可李家也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偏这回的事情是发生在贾家的，又是因为元春开宴时候准备的不妥当才会出事情，李家自然也得据理力争。 要知道，李纨和贾珠的婚事已经成了大半了，若是这会儿贾家毁了婚，那李纨这辈子可是都毁了的，除非她能刚烈到一死以证清白，否则就只剩下一辈子青灯古佛的命了。 李夫人一辈子只这么一个女儿，怎么舍得女儿落得个如此惨烈的结局。 李守中在某种程度上算是个古板的读书人，标准的死要面子活受罪。他也不是不疼爱女儿，可是到底觉得这些儿女婚事上的纠纠绕绕的都是女人家的事情，自己却是并不出面只由夫人出面和贾家交涉，只在家里做出一副严父的样子罢了。 若是李守中愿意和贾政说一说这些，毕竟贾政对这门婚事格外看重，或许事情还是能挽回的，只是他既然撑着面子不开口，那就只好由李家吃亏了。 在强词夺理方面，李夫人真心是远远比不得王夫人的本事的，而且王夫人对李纨早有不满，这会儿自然不可能放过机会，只一味的将罪过推给李纨，咬定了要退了婚事，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 哦，或者这都不算是强词夺理，毕竟王夫人是真心这么想的。 也幸好这里头还有一个元春，真把李家逼得急了，李家肯定能狠下心去将元春拖下水。 而且说句假公济私的话，李纨到底是李守中独一个的姑娘，要说李守中不疼这个女儿却是骗人了，贾珠如今可还在李守中手底下呢，贾家真要是对李纨下了狠手，李守中固然不能和王夫人一个妇人家争执婚嫁的事情，但瞧他会不会转眼就给贾珠双小鞋穿，只想着这个就由不得王夫人不谨慎了。 因为涉及了二房的大姑娘和二房的长媳，多数时候还只是贾母和王夫人出面，大房这边虽然也牵扯进去一个贾琏，不过邢夫人素来并不管事，而且这事情对男子的影响并不大，倒是颇觉得事不关己，并不关注这些。 具体两家交流了多久或是谈了什么都不得而知，左右半个月之后这事情总算是平定了下来，得到了一个双方都并不满意但也勉强能够接受的结果。 王夫人成功的摆脱了李纨这个儿媳妇，但也被迫为李纨找到了个下家—— 也不知怎么操作的，左右最后李纨是被定给了贾琏做媳妇…… 这本来没什么，说起来李纨就是因为被贾琏看见了，这才给了王夫人无理取闹的借口，在她原本的婆母打算悔婚之后，她嫁给坏了她名声的贾琏也未尝不是个正常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在于，不仅仅李纨，便是贾琏之前也是订了婚事的人。 这…… 贾琏之前的婚事也是王夫人帮着订下的，女方正好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她已逝的大兄王子胜的嫡长女王熙凤。 为了这事情王夫人还特意往娘家跑了好几回，花了大力气去说服她娘家兄嫂，这才将事情办成了。 这一回的事情闹腾的结果就是贾珠贾琏这堂兄弟俩的婚事彻底掉了个个儿，原本的贾珠的未婚妻李氏成了未来的琏二奶奶，而本来定下要嫁进贾家大房的凤姐儿被订做了珠大奶奶。 饶是贾母之前自以为自己对二儿媳妇颇为了解，这回也不禁傻了眼。 能办出这样的事情，这脑袋不是有坑吧…… 本来当初这两个孙儿订下婚事的时候，贾母心里琢磨了一下还颇为赞同。 这勋贵人家想要在科举上有所建树并不是易事，有一个书本网的亲家无疑能得到许多帮衬。至于贾琏，他本身就是能继承爵位的，对婚事上头的要求不高，娶个知根知底的世交家的姑娘就最好不过。 好好的双赢的局面，然后让王夫人神操作的将事情弄成了一团乱麻。 严格的算起来李家其实并没吃什么亏，虽然李守中心里头更爱读书人的女婿，但是李夫人对这个变动心里头却颇为满意——贾琏可是贾赦唯一的儿子，板上钉钉的荣国府的继承人，哪怕他再没出息，未来也注定能继承个三品的爵位。 李守中才不过从四品而已，这一回李纨虽然丢了些脸面，不过最后可算是占了大便宜的。 真正吃亏的只有贾家二房和王家而已，大房倒还算是个不盈不亏，顶多是平白陪着丢了一回脸面，还正好给了贾赦一个闹腾的借口呢。 虽然这件事情告一段落了，李纨仍旧得了一桩不算差的姻缘，李家对这个结果还并没什么不满意。 但显然，王夫人这回的举动已经是将李家得罪的狠了，日后再别打算让李守中能照顾贾珠半分。 而王家那边，却完全无妄之灾，不仅十拿九稳的一个淑人诰命被拱手让人，这临时换亲的事情也是必然要损害王家的名声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王家姐儿做了不好的事情或是王夫人和王家有仇呢。 第105章 李纨凤姐（三） 第一百零五章 别人如何腹诽的王夫人并不知情，她此刻只自觉自己做成了一件大事，正志得意满着呢，还颇觉得自己为了儿女牺牲甚多。 王家之所以能答应换一个女婿，自然不是因为脑子有坑，而是王夫人巧言如簧颠倒黑白的本事实在不凡。 王夫人也知道自己所谓的李纨克夫的说法并不能说服任何人，只好难得大方的携了不少礼找上了娘家兄嫂，不仅将自己说的无比可怜，将李家说的凶神恶煞全不讲理，明明是李家女儿犯了错，偏逼着她要将李纨许给贾琏，否则就要让李守中去找贾珠的麻烦。 咱们这里介绍一个前情提要，王熙凤的父母早逝，如今是跟着叔叔婶婶过日子。王子腾夫人对侄女并不是不好，只不过毕竟还是隔了一层的，在王夫人一副可怜样子的找上门求他帮衬的时候，再瞧着妹子的诚意十足，到底还是略微牺牲了一下王熙凤的名声——左右王夫人已经答应了一定回如同对待亲生女儿一样对王熙凤，王子腾夫人为此甚至并不会有太多的内疚感。 这么看起来，为了达成如今这样的让人完全无法理解的结局，王夫人也委实用心良苦。 不过她的用心良苦显然没人理解得了，只会让人觉得她脑子有坑。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至少不会让人怀疑之前的意外是王夫人有意算计的了，虽然这也没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毕竟如果王夫人不算计这些有的没的，那才是真的一切太平。 对于婚事的变动，无论是贾珠还是贾琏都只不过是被知会一声就算了，并没有发表意见的机会。 对此，兄弟两个都是懵的。 贾琏就罢了，好歹之前是真的遇上了李纨，这会儿突然得了消息总也能猜出个前因后果。倒是贾珠这边，才是真的算是被突然袭击的。 事情虽然已经发酵了挺长时间的，但是王夫人并不想惊动了儿子，贾珠也不经常在家里呆着，只要李守中那边不突然露出巨大的态度变动，那他就真的是能被瞒得死死的。 当然啦，要是换做那种真的精通内务的精明人，自然不可能被拦住了，不过贾珠作为贾政的儿子，虽然比贾政多出一些读书的本事，但是毕竟也很难成为八面玲珑的人物，所以目前也只能被王夫人瞒住了。 好在贾珠也不是全然的蠢货，纵然有些疑惑也总不会直接去问李家，再想想自己之前能对这事情无知无觉，贾母和王夫人总脱不了干系，到底还是私下里去问了问同样被换了婚事的贾琏。 贾琏虽然比贾珠还小些，但是却是个在人情世故上头格外通透的性子，再加上他平日里多数时候还是在家的，哪怕和他全然无关的事情他也总能察觉出一些风吹草动，这事情问他却是再合适不过。 虽然贾赦和贾政因为爵位和住处的问题，兄弟两个总有些隔阂，不过因为两房并没分家，而且在很长时间之内，贾珠和贾琏是贾府里唯二的年纪相仿的哥儿，所以兄弟两个熟悉起来也不足为奇，更何况自从贾琏的生母过世之后，贾琏有很多年的时间都是养在贾母身边由王夫人照管的，由不得兄弟两个不熟悉起来。 贾琏知道的当然比贾珠多很多。 哪怕如今李家的婚事到了自己身上，李纨也成了自己的未婚妻，但是不管怎么说这李家最初时候是和贾珠定的婚事……反正贾琏还是对这个堂兄满怀愧疚就是了。 能让李守中因为看重他的人品学识而将女许之，贾珠自然不是个蠢货，只听完贾琏的话就知道其中必有蹊跷——贾琏虽然也精明，但是毕竟不知道李家人的性情，不比贾珠毕竟和李家人相识许久，对李家诸人的心性总有些了解，这一家人可都不是不讲理的性子。 ——至少若是李家真的不讲理到拿捏着元春的名声强迫贾家更换亲事，那两家可真的撕破了脸面了，李守中绝不可能在国子监待自己如往常，或心有内疚或是打算落井下石，总会显露出些不同。 王夫人不满意李纨这个媳妇的事情在贾家其实并不是秘密，这会儿倒没人想到王夫人会去丧心病狂到设计这种大事去坏了李纨的名声，顶多只是怀疑王夫人借题发挥退了亲事罢了，但饶是如此，也由不得贾珠贾琏兄弟两个心里不唏嘘一二了。 别看贾珠和李纨的婚事当初只差最后亲迎这一步，也别看贾琏和王熙凤的亲事都订了十来年了，这时代讲究的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贾珠其实还真没见过李纨的面，并不至于让贾琏心里有什么芥蒂。至于王熙凤——一来这事情上她是唯一一个纯然无辜的人，二来王家和贾家本来就是姻亲，王熙凤年幼时候可是常来贾家玩的，就连贾珠都是见过这个表妹很多次的，更说不上有什么不自在。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分割线———— 好在荣国府如今在京城里并不是什么当权的人家，他家里的姻亲问题并没太多人关注。 荣国府不少远亲，王夫人随便找了贾家宗族里某个长辈过世了的借口，将早就订好了的贾珠的婚事拖了一拖，再接着寻不到合适吉日的借口再拖延一二，就成功的转移了大部分人的视线。 哪怕事出有因，这换亲的名声毕竟不好听，就连王夫人也知道这事情是必须得找个其他什么的理由搪塞过去才行。 贾家作为男方都知道这个道理，作为女方的李家和王家自然也不会大肆宣扬这些。 李家就算了，毕竟这婚事不过是前几年才定下来的，不少人可能心里还有些印象，好歹还得费些心思去琢磨怎么搪塞知情的亲朋好友，王家这边索性一口咬定当初订婚的时候就是亲上加亲的定给了贾珠就是了，毕竟这婚事定下来的也早，这亲上加亲的说法也说得过去。 当然了，这事情是糊弄过去了，但是并不代表当事人心里没有什么小心思了，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贾珠的年纪比贾琏要大上两岁，所以同样的，李纨的年纪其实也是比王熙凤的年纪要大一些的，这么算起来，如今王熙凤的年纪可远远不到成亲的时候。 偏按着长幼有序的说法，贾珠非得比贾琏早些成亲，而李家除了李纨之外又有其他的姑娘，李纨的婚事也不能毫无期限的拖上太久。 虽然其实长幼有序的规矩管不了隔房的兄弟，但谁让这回贾家本来就因为乱点鸳鸯谱而有些心虚呢，当然想在其他的地方弄得事事合乎规矩了。 所以哪怕王熙凤才不过十一二岁，王夫人也得抓紧时候将儿媳妇抬进门，顶多就是晚点圆房就是了。 于是，比原本婚事的时间晚了半年之后，贾珠还是穿上新郎的衣裳迎娶了如今还是个没长成的孩子王熙凤，而再过了不到两个月，李纨带上原本备好的嫁妆嫁进了贾家大房里。 唔……当然了，因为婚事仓促的原因，王熙凤的嫁妆并不如原本王夫人想象的那么多。而作为对比的，李家那边因为李纨之前出过的事情，李夫人到底还是想办法给李纨的嫁妆里又添了些东西。 虽然这并不能影响王夫人依旧看不上李纨的心思，不过这嫁妆里头此消彼长的区别，也足够让王夫人的脸色略微难看一些了。 不过谁会在乎呢？ 大房自觉自己完全是无妄之灾，瞧着二房仿佛吃了亏不知道得多高兴，哪里会对这件事有什么想法。 至于李家和王家那边……李家都恨极了王夫人，巴不得给王夫人找不痛快，哪管王夫人心情愉悦与否，而王家这边，本来就是王夫人上杆子去求娘家的，更不要谈这些小事情了。 本来王熙凤的年纪就不大，若是再等几年正常出嫁，这嫁妆自然备的妥当齐全，这会儿提前了好几年让人进门，这仓促之间嫁妆能准备成什么样……王家自然拒绝负这个责任。 也只好让王夫人自己纠结了。 这一回，就连她的亲儿子都未必能体谅她了。 读书人从来讲究的都是不沾烟火气的清高，如贾政一流从来都是视金钱如粪土的。贾珠虽然比他亲爹要懂人情世故一些，但是到底也是从来没缺过钱财东西，更不可能惦记起自家妻子的嫁妆东西——再加上想也知道这仓促之间王家不可能准备齐全，甚至只想着估计会连累表妹的名声而心有歉疚，完全无法理解母亲的心思。 好在王夫人也不过就是憋屈一下而已，哪怕王夫人再贪财吝啬，毕竟也是大家出身，并不至于眼皮子浅到去觊觎儿媳妇的嫁妆，再加上好歹自己也让儿子甩脱了李氏这个丧门星，对于娘家侄女嫁妆的小问题，自然也不会难受太久。 ——当然了，王夫人这会儿还没那个野心觊觎爵位什么的，或者说至少不会为贾珠觊觎爵位，毕竟只看着贾敬的前车之鉴就知道这科举入仕的文人身上有了武勋人家的爵位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但是若是贾琏被克死的时候还没儿子，王夫人还是很愿意让自己的孙子去捡这个便宜的。 第106章 李纨凤姐（四） 第一百零六章 当然了，这会儿王夫人心里琢磨什么骇人惊闻的事情如今还并没人知道。 反正经了贾珠的婚事之后，凭谁心里都难免觉得王夫人脑子里有坑。而且只要她不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去或是付诸行动，自己在脑海里幻想总不犯法。 未来的日子如何不得而知，不过随着新媳妇的进门，王夫人的日子蓦然间好像就出现了不少的不自在，至少并没她想象中的美好。 如曹公笔下众所周知的，王夫人可从来算不得什么和善婆婆。哪怕如今她的媳妇并不是李纨，她对自己求来的娘家侄女还算不上顶刻薄，但如寻常人家新妇服侍人立规矩之类的总是少不了的。 李纨是从小被三从四德女训女戒以烈女传为模本教养出来的，对贾家的规矩并不熟悉，难免逆来顺受一些，就算是被要求整日整日的立规矩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纵然王夫人当初因为看不上李纨而新婚就送了通房丫头给贾珠，李纨也默默的受了，并不去反抗婆母什么，纵然有一二的不高兴，也只能拿贾家规矩的由头来安慰自己。 但若是换做了王熙凤…… 王熙凤年幼时候可就是贾家的常客，再加上王家规矩其实和贾家差不了太多，哪怕王熙凤是近十来年里贾家头一个媳妇，也并不会出现什么无法适应的问题。 比如说王夫人让人立规矩的事情，若是每日吃饭时候立个一个半个时辰的就算了，毕竟按着贾家的规矩，就是王夫人本人作为媳妇都是不能上桌吃饭的，王熙凤对此自然恭顺得很没半点意见，但是若是王夫人想要让她早晚额外立规矩什么的，那自有王熙凤的陪房丫头们会替她回娘家告状。 原本的故事里头，王子腾夫人对王熙凤问询的少些，是因着王熙凤的婆婆邢氏是贾赦娶进来的继室填房，出身又低得很，在使唤原配嫡子和出身不差的儿媳上头的底气并不是很足，王熙凤顶多只服侍服侍贾母就好，对婆母的所谓规矩都是面上的多一些，这小日子本就过得舒坦，自然并不用王子腾夫人出面。 啧啧啧，反正一句话可以概括，就是王夫人真心休想在王熙凤面前摆什么婆母的架子，否则自有王子腾夫人上门为王熙凤讨个公道。 只瞧着王夫人和贾敏的相处模式就能猜出寻常人家姑嫂之间的关系了，想也知道，在小姑子和从小养在自己身边和亲女儿没什么差距的侄女之间，王子腾夫人到底会向着谁。 尤其是比起王夫人和贾敏之间单方面的完全不能诉诸于口的嫉妒心思，王家姑嫂之间的不和可是双向的，而且真的是有不少能够放在台面上说出口的嫌弃。 王夫人觉得嫂子不贤不惠的，明明自己不能生养还不大度的容许王子腾纳妾生子，白白让她顶有出息的哥哥绝了后，尤其是她大哥王子胜也只得了一个男孩儿，连过继都没处过继，日后还不得白白便宜了旁支的破落户。 而王子腾夫人这边，本来也只寻常人家姑嫂里的那些事情，谁让偏王子腾夫人去岁才刚刚侥天之幸的老蚌生珠，得了一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那这不满可就真的溢于言表了。 本来吧，王子腾夫人成婚多年没能开怀，对子嗣上头已经并不指望太多了，正好长兄王子胜夫妻两个都没得早，索性就将侄儿侄女抱来养着，日后让侄子充当嗣子兼祧两房也就是了。 哪怕平日里教养侄子侄女再精心，但是毕竟不是自己生下来的，这情感上难免略微疏离一些，所以当初王夫人求上门来的时候，王子腾夫人才松口帮衬王夫人一回，这女子的名声本来就是在找婆家以及在夫家立足的时候重要些，虽然这事情弄完了之后很可能会对王熙凤的名声有些影响，但若是能换来婆母夫君对她格外的怜惜也是值得的，所以哪怕王子腾夫人的确从中得了王夫人不少好处，也总心里自觉得并没如何对不起王熙凤的意思。 当然了，当初王子腾夫人是这么觉得的，但是这会儿…… 王夫人闹出来的这事情，哪怕王家在里面是全然无辜的，到底王熙凤亲事临时变卦的名声总是不好的，也难免会因此带累了堂妹的名声——尤其是王熙凤也是养在王子腾夫人膝下的，这姐妹两个的联系可就更紧密了。 别看王家的二姑娘还只是个奶娃娃，等再十几年之后她说亲事的时候，别人大概早忘了王熙凤婚事上的这点不顺。但既然涉及到自己盼了二十年才盼到的亲骨肉，那自是怎么小心都不为过的，对于惹出了这些事情的王夫人，自然更是看不上眼。 王子腾夫人心里憋屈得很，偏这事情上王熙凤是绝对无辜的，并不好对着王熙凤撒气，只好将这郁闷都冲着王夫人撒了。 连立规矩这种正常儿媳妇都得做的事情都不行的话，那类似于给儿子通房这样的事情，自然更别想了。 本来王夫人还想着如今儿子媳妇并不能圆房，怕儿子受了委屈，专门准备了几个娇俏的通房丫头。 换做李纨，或许也就逆来顺受了，毕竟这贤惠大度的训条是她从小念到大的，纵然觉得委屈也只能咽下去，面上并不敢表露出来。 贤惠是李纨的本性，但可不是王熙凤的。 或者可以说，举凡是王家出来的姑娘，性情里就完全没有逆来顺受这几个字。 反正在这婚事上本来就是王夫人求上王家，然后王家亏待了王熙凤，不趁着这时候闹一闹以后可就找不到这么好的机会了。 正好赶上王子腾夫人处在对王夫人格外不满的时候，可不立刻就被点着了。 “亏你之前还哄你哥哥说等凤哥儿会将她当成亲姑娘看待，难不成你就是这么对待元姐儿的吗？凤哥儿如今的年纪本来就还小，还不是你非得让她早早成亲，不然这会儿我还想将她多留几年在娘家好好的当个姑奶奶呢，那日子不比做人媳妇舒坦。偏你明知凤哥儿年纪还小不能圆房，还非哄着你哥哥，巴巴的将人迎了回来再给一堆通房丫头找人别扭，等日后再生个庶长子出来就好看了是吗。你家如今可正在风口浪尖上，不知多少人巴巴的等着看你家里的热闹，当心日后再在元丫头身上遭了报应，你可还是积积德吧。“本来王子腾夫人对两个小姑子连带外甥外甥女的态度都很是不错，但谁让这事情可能连累自己盼了二十年的亲骨肉呢，再加上产后的心情本来就容易起伏波动，可不就难免显得刻薄了几分。 反正只这一回的话，就几乎气炸了王夫人。 王夫人在儿媳妇眼里或许是个刻薄的婆婆，在庶子庶女眼里也未必是个大度的嫡母，但是在自己亲生的儿女身上，却是个绝对的慈母。别看她原本对李纨苛刻，如今对王熙凤——反正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是体贴了，但若是换位思考一下，却是决不允许未来亲家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偏王子腾夫人一心向着王熙凤说话，甚至因为对王夫人的不满而将颇为难听的话说到了元姐儿身上，可不就戳了王夫人的肺管子了吗。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一来王子腾是王夫人娘家的依仗，她等闲还真不敢和娘家嫂子闹翻，二来这事情真闹到外头去毕竟是王夫人不地道，莫说是还未圆房的小媳妇了，就是按这规矩寻常新婚夫妻生养出嫡长子之前身边都不该添人的，纵是头两年没开怀也该是由新媳妇先给身边人开脸，这才是规矩，如王夫人这样的说出去总少不了让人嘀咕几句刻薄。三来……别看王夫人和王子腾夫人都有未嫁的闺女，可王夫人的元春如今已经十三四，正是相看人家要出嫁的岁数，而王子腾夫人的女儿还是个吃奶的娃娃，哪个现在损失不起不言而喻。 王夫人虽满肚子火气，偏也只能咬牙咽了，吃了这哑巴亏。 毕竟她也不是不清楚王子腾夫人如今格外恼她的原因，只不过当初她到底还是觉得珠哥儿的事情更严重些，只能迫不得已的赶着先把李纨打发了。 或者按着极自私的说法，这人与人的关系之间总是有些亲疏差别的。比起亲儿子来说，王夫人自然不会在意侄女到底如何了，尤其是王子腾的闺女如今还在襁褓里，受到的影响其实不会太大的。 但是同样的，王夫人更在意自己的儿子，王子腾夫人对于夫家妹妹生的和自己全无关系的外甥也定然比不上对亲生女儿的在意，又正好王子腾夫人身份上比王夫人高上不少，又拿捏住了王夫人对元春在意的软肋，如此一来王夫人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别看王家也嫁了个女儿到贾家，王夫人仿佛也不是不能拿捏一下嫁进了贾家的王熙凤。不过真算起来王熙凤也不过是王子腾夫人的侄女儿罢了，又没什么血缘关系。由己及人的，王夫人总觉得王子腾夫人虽然愿意为王熙凤受委屈而出头，但真是要去拿王熙凤去拿捏人却也是未必能成的。 第107章 李纨凤姐（五） 第一百零七章 暂时拿捏不住儿媳妇其实顶多不过是个小插曲。 左右贾珠并不是个贪色的性子，再加上因为他的婚事上头起了回不小的波折的缘故，难免让贾珠心里起了一点膈应，对这男女之间事情就更不太惦记了。 贾家和王家都武勋出身，并没什么读书人，算起来对于读书人的了解还是话本里的那些，也就是讲究所谓的读书人的“两耳不闻窗外事”，在这种情况下成长的贾珠的为人处世也别指望能多么伶俐，尤其是在内宅事情里，对于母亲和媳妇舅母之间发生的事情更是无从察觉了。 更何况这种暗地里给儿媳妇不自在的事情本来就不是能直接和儿子说的，王夫人也顶多能说一说自己有多么不容易，督促贾珠一定要出息日后好给她撑腰云云。 贾珠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对王夫人的话其实并不至于怀疑什么——不过他的思想局限，也很难觉得是他媳妇给妈添堵了，对于王夫人如今的情绪缓解没半点帮助。 不过这倒不是因为所谓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主要是王熙凤如今的年纪真的不大，她就算比贾琏还小了好几岁，如今满打满算只十二三岁的年纪，又是王夫人娘家嫡亲的侄女，最该是和睦相处的时候，凭贾珠怎么想也不会猜到这事是她娘捉鸡不成蚀把米…… 而王熙凤……她就算并不是十全十美之人，但是因为从小就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所以嘴甜会讨好人的本事却是锻炼出来了——别以为让王子腾夫人出面为她讨公道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毕竟王子腾夫人其实并不是她的亲娘，只不过是个没血缘关系的婶娘，其实并没道理一定要为她出头的。 原本王熙凤嫁进和自己完全没关系，甚至和二房还不算多么和睦的大房里，都能将自己的日子经营的不错，可以说除了因为各种意外而没能给贾琏生下个嫡子又不许丈夫纳妾之外，她还真的并没什么能让贾赦嫌弃的地方。而如今她因为贾家自己闹出的事情而亲上加亲的嫁给了表哥贾珠，使得贾珠心里头还对她颇带了几分抱歉，那王熙凤要是还能不借此好好经营出一回舒坦日子，也就实在是辜负了她比男儿还能耐些的名头了。 王熙凤的本事所在，使得她想讨好人的时候其实并不容易落空，更何况贾珠本身对她就很有些好感度的加成，连带着元春也对她很是歉疚，她只权当是在娘家里讨好婶娘时候，在发现和婆母兼姑母的王夫人似乎有些天然的冲突并不好相处的时候，索性转眼就嘴甜讨好的去刷所有人的好感。 别说元春这样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了，就是贾母这等阅历丰富的都难免被王熙凤很是刷了一回好感，对这个阴差阳错的长孙媳妇颇有好感——不难看出若是王夫人再想无理取闹，那真是得孤立无援了。 说实话，贾家因为之前王夫人的神来之笔，导致家里的关系算是微妙的。 按照常理来说，王熙凤虽然是贾母的长孙媳妇，却是二房的人，按照常理来说其实并不该这么出挑争彩的。可偏长房的媳妇李纨因为之前身陷尴尬事情里头，到底还是得蛰伏一阵子，越是低调才越是不让人挑毛病，自然就显得比外向的王熙凤不出彩一些了。而且李纨本来是要配给贾珠的，这年纪上头嘛，甚至比起贾琏还大上一些，自然也要做出副端庄沉稳的样子，不好太过跳脱活泼。 撇开这个儿媳妇之前和大房那边的阴差阳错，贾赦对李纨还算是颇为满意的，至于邢夫人——左右贾琏的亲娘早没了，李纨自然对邢夫人恭敬得很，哪怕邢夫人心里头还是觉得银子是最靠得住的东西，但对于儿媳妇待自己恭敬也极为得用。 真算起来，贾家的算得上是正经主子的所有女性们，大约也只王夫人一个人心里满满的都是憋屈了。不过好在王夫人只要瞧见李纨，就总能想起来自己到底是救了儿子一命，心里总颇为志得意满，也算是一种安慰了。 读书不易，尤其考验人的意志力。其实不少小时颇有读书天赋的人长大了却未必能有太大的成就，归根结底还是意志力不足，长大之后容易被旁的杂事分了心，这才耽搁了读书上头的前程。 其中娶妻生子，无疑是最容易让人分心的事情之一了。 而且原本贾珠的早夭，除了他自己身体先天有些不足之外，成亲之后后院多了不少女人让他分心顺便掏空了他的身体，算起来也绝对是原因之一了。 只算一算李纨其实是在贾珠病了的时候怀上贾兰的，王夫人的迁怒……算起来也不无道理。当然也不可否认的是王夫人在其中选择性的忽视了自己为了膈应儿媳妇特意给儿子的不少通房丫头在争宠上头的作用，不过王夫人肯定是不会觉得自己错了就是了。 这么说吧，正常女子都很难容忍婆婆给丈夫送了一院子的小妖精，顺便这些小妖精还在不停的盘算着怎么赶在自己之前怀上庶长子，为了防止真的先蹦出来一屋子的庶出儿子，李纨想要先下手为强也不足为奇。 而如今，因为王夫人的神来之笔，贾珠的媳妇的年纪徒然缩水了好几岁，甚至虽然是迎回家了但是还完全没法圆房，而小媳妇的娘家也强势，并不许王夫人给贾珠塞通房丫头…… 这……医学上素来都有一滴精十滴血的说法，由此就知道身边的女人太多其实对于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来说还真的是一件蛮伤身体的事情。 而如今贾珠不管是自愿还是非自愿的，总归是开始清心寡欲起来。算起来，王夫人也真的是误打误撞的寻了个保养儿子身体的好法子了。 不过对此，王夫人可不会觉得是因为什么阴差阳错的缘故，估计着也只会觉得这是自己行动有方，才让儿子摆脱了克夫的李纨。 也因为贾珠如今看着身体并没有衰败的意思，所以如今对于自己给儿子选定的新婚事，哪怕里头还有一点点的不如意，但总体上王夫人还是很满意的。 对于这回婚事的变动里头，唯一暗潮涌动的不确定因素，大概就是贾琏了。 毕竟这婚事上头涉及的四个当事人里头，虽然只王熙凤一个无辜受难的，但指着其他三个人完全没什么意见也是一件不太可能的事情。 贾琏当初就对这件事情满怀不解，偏事情的另一个可能对这件事情知道的比较多的当事人李纨正好嫁了给他，可不就得去问一问了。 当然了，贾琏并不至于对这个媳妇有什么意见。毕竟虽然曹公对李纨的容貌并无太多的描写，但既然能在金陵十二钗里头有一袭之位，可见这容貌总是不差的，至少是那种能让人感慨一句红颜薄命的不差，再加上这会儿王熙凤因为年纪小了些，容貌并没完全张开，还没有后来的凌人的艳丽，贾琏是个标准的容貌协会，只觉得相比之下自己似乎也没怎么吃亏，倒也不至于让他有多么的不满，还很愿意和颜悦色的和李纨说话。 正好李纨也有心和贾琏和睦相处，可不就正好将她知道的消息都全盘托出了。 虽然后来大部分事情都是李夫人和王夫人交涉的，但是李夫人到底得将前因后果和女儿说一说，也是为了防止李纨一无所知的嫁进贾家反而惹了尴尬。 所以李纨知道的还真不算少……可以说李夫人知道的事情大多数都和她说了。 别的倒罢了，尤其是关于换亲这一点是王夫人先提出的，真是让所有人都惊奇于王夫人的脑回路。 毕竟这一回的事情里不管怎么算都是王家吃了大亏，若是李纨或是李夫人没在这方面撒谎的话，作为王家女的王夫人为什么提了这样的条件，那可真是耐人寻味了。 当然了，贾琏只是王夫人的侄子罢了，他自己是懒得去理解王夫人的脑回路，只好将自己得到的消息分享给了王夫人的亲儿子，也就是同样对这件事满怀好奇的贾珠。 这个…… 贾珠对这件事情也颇为关注，不仅从贾琏那里打听了一回，就连在自己亲妹妹元春那里都没忘了，再考虑到他之前还从元春那儿知道了当初她办宴会的事情是王夫人建议的之后，更是由不得贾珠不心生怀疑。虽然贾珠不可能去质问母亲，也没办法去找李家对峙，但是至少足够在他心里种下一个怀疑的小种子。 细思恐极…… 说真的，要是开启了上帝视角的话，王夫人的担忧也并非完全没道理，毕竟不管是从什么角度看，李纨嫁给贾珠之后不足两年，贾珠就因病撒手人寰，在王夫人拒绝承认这是因为贾珠本身身体就不好的情况下，真的由不得王夫人不去怀疑儿媳妇的命格……而偏如今有了转圜的余地，王夫人想努力的挽救一下儿子的性命也不是不可理解的。 但是谁让王夫人的手段太丧心病狂，又谁让别的人都不知道这里头的前因后果呢，所以真心由不得别人不去怀疑了。 第108章 李纨凤姐（六） 第一百零八章 在王熙凤能和贾珠圆房之前，李纨先怀上了长房的第一个孙辈。 对此……王夫人没办法有任何反应。 哪怕王熙凤比李纨还早进门一个多月，但是王熙凤如今满打满算才十三岁，连圆房都不能呢，光盯着她肚子看有什么用。 尤其是随着李纨的肚子渐渐鼓起来之后，贾琏并没因此而一病不起……更是让王夫人心里头难受得很。 当然了，王夫人也不至于后悔，毕竟本来贾琏这会儿也是命不该绝的，再者说或许只是李纨和贾珠命格相克呢，左右王夫人这会儿还只是盼着自己儿子健康就成，还没到贪心太多的地步。 等李纨为长房生下长孙之后，王夫人甚至都已经收敛好了自己的心情，还能在贾母处对着邢夫人和颜悦色的道一声恭喜呢。 的确该恭喜邢夫人，毕竟李纨为了讨好婆母，主动和贾琏提起将儿子交给公婆教养，换句话来说，这孩子就是养在邢夫人身边的。 贾琏如今又是贾赦独一个的儿子，就算未来贾赦能再生下庶子来，那和贾琏的年纪也差的大了，不可能影响贾琏的继承人的位置。而邢夫人自己无儿无女娘家又没法依靠，除了依赖继子之外再没别的路子可走了。 偏邢夫人进门的时候贾琏的年岁已经不小了，至少不是那种能养的熟的年纪了，由不得邢夫人没危机感。 如今李纨将贾琏的长子交给自己来照顾，这还是个没满月的娃娃呢，总能养得熟了，顿时让邢夫人安全感大增。 就是贾赦也因为这个对儿媳妇格外满意。 这里得介绍个背景，贾赦是住在荣国府的东院的，而东院的面积……比起整个荣国府来说总是有限的。贾琏小时候是由贾母照顾的，后来又订下了要娶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再加上他不管怎么说也是荣国府的继承人，所以贾母早早就在荣国府正院附近给贾琏拨了个小院子，算起来并不和贾赦住在一起。 而贾琏的儿子，显然是养在东院的，由此也带着贾琏往东院跑的次数直线增长，真真是由不得大房上下不对李纨格外满意，之前对李纨的那点不自在自然也就烟消云散了。 ————分割线———— 大房的日子蒸蒸日上的确挺刺激王夫人的，但是好歹她还有贾珠前程这一根救命稻草能安抚一下。 就在李纨怀着孩子还没生的时候，贾珠参加了这一年的秋闱。 按着原本贾珠的命数，这一回的秋闱就可以说是他的丧命之旅了。 王夫人对此自然格外的关注，严阵以待得很，不仅早早的就开始各种炖补品给贾珠调养身子，贾珠每一回从考场出来的时候更是早早请了太医回家为贾珠诊脉调养，唯恐出一点问题。也就是贾家上下本来就都格外关注贾珠的考试，否则只这一回就够王夫人惹人众怒了，毕竟只贾政的身份真不足够去请太医的，还不是得拿着荣国府的名片出头。 不过也是因为王夫人的格外关注提前准备，虽然这回从考场出来之后贾珠的确又大病了一回，但是好歹并没出人命。 不仅熬过了暑热未退的秋闱，甚至就连寒风凛冽的春闱也熬了过去。 虽然春闱并没能上榜吧，但是至少人是保住了的，王夫人虽然心里还是觉得有所不足，好歹也有了个举人的功名，不至于一无所获。 而且只举人功名，对荣国府也意义非凡了。 贾家从代字辈的时候就讲究要该换门庭了，宁国府的贾敬是贾家头一个进士及第的读书人，然后贾家旁支里头也出了几个老秀才，偏荣国府这边从贾政开始奋力读书却始终一无所获。 别看贾珠一开始就考的是秋闱，那却是大房那边让了个国子监监生的名头给二房的，只能让贾珠有参加秋闱的资格，并不代表贾珠就是有秀才功名了，如今通过了秋闱，贾珠才能真正算得上是读书人了。 就连王家那边，因为这个举人功名，也不再对王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王子腾自己武将出身，并不代表王家不知道读书人体面，只不过王子腾当初一是因为时运所济，二来也是因为他在兵法谋略上的天赋比四书五经强了不知一星半点，这才走上了武将之路的。 虽然进士做官才算体面，但举人也是能做官的，哪怕贾珠如今还打算继续往上考，但严格说起来也算是官身了，王家自然没什么可继续挑剔的了，也总让王夫人略微送了一口气。 再然后……等又过了一年多，贾珠和王熙凤终于圆了房，等二房的大姐儿半岁多的时候，贾珠也到了第二回上春闱考场的时候。 虽然王夫人对王熙凤没能一举得男有点意见，但是毕竟王熙凤后头还有王家撑腰，她也不能把人怎么样，只能忍着了，打算等儿子考完试了再收拾儿媳妇。 不过，真等到考试结束了……王夫人很快也就没那个闲情逸致和王熙凤对掐了…… 毕竟就在春闱放榜之后没多久，贾家这边刚庆祝完贾珠榜上有名，王夫人还没来得及调转马头去理会王熙凤呢，立即就有人给了贾家当头一棒。 有御史上书，贾珠为贾政之子，其父名讳为政，为子理应避政。 贾家是没人有资格上朝的，只王子腾一个是有资格站班上朝的人，偏这事情说起来其实合情合理无从反驳，所以等到一到下朝的时间，王子腾夫人就立刻气势汹汹的到贾家兴师问罪了。 王夫人这回是真的无辜，不过显然没人相信。 避讳这种事情，算起来从来都是不举不究的，若是没人出首去告发，那也就没人去追究了。 可偏却有人出首告发了，那自然就成了麻烦了。 这所谓的避讳，其实也就只文官讲究罢了，毕竟武将这边……也不能说长辈名字里带“军”带“兵”之类的字，就不让人从军了。偏贾家也好王家也罢，还真没有在文官系统里呆着的，独一个的贾敏姑爷林如海偏这会儿也不在京里，自然没人能事先提醒了。 这真的怪不了王夫人，要是早知道还有因为父祖名讳而避讳的事情，打从一开始王夫人就绝不会嫁给贾政了，哪怕贾政本人再有出息也不成，只瞧着儿孙都没法出仕，王家就绝不会许婚了，没得结亲不成反成了仇人。 也就是如今王家这边来的是王子腾夫人了，她是王夫人的二嫂子，当初进门的时候王夫人的婚事都定下来了，王夫人的这婚事上和她可没什么关系，这才有底气找王夫人的麻烦。若是王夫人的亲娘或是王熙凤的亲娘尚在，那王夫人少不得还要回娘家诉一回委屈呢。 别说王夫人了，就连贾母，知道这消息都有些傻眼了。 反倒是大房这边贾赦虽然面上也随着一起惊讶，但心里却只差没笑开了花了——大房和二房的冲突早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倒是贾琏和堂兄的关系还算不错，那可惜的模样还算是真心实意。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哪怕贾家上下愁云惨雾成了一片，也对这困境没半点改变。 贾政的名字……是贾代善给的，而贾代善早已作古。 除非贾代善能现在从棺材里爬出来给贾政改个名字，否则这个问题就永远无解。 这甚至都不单单是贾珠一个人的事情了，贾政如今的三个儿子有一个算一个谁都逃不过，甚至仔细算起来连孙辈都得受影响。 也就是贾琏毕竟和贾政只是叔侄自己又没这个心情去求前程，倒是事不关己，倒还有闲心和李纨叹了一句还好元春早就嫁了出去。 ——当初贾珠考上举人，瞧着仿佛前程可期的样子，偏元春因为贾家之前弄出来的闹剧被上头悄悄抹了选秀的资格，王夫人索性由王子腾牵线给元春配了兵部侍郎家的儿子。 也好在当初元春早早的嫁了，若是换在如今这样的境况，这婚事可就真的不好寻了。 不过再怎么说元春也是早就出嫁了的女孩儿，随着事情被贾珠知道了，很快也就没人去关注元春的事情了。 贾珠是王夫人十五岁生下的第一个孩子……因为王夫人生育的太早的缘故，他的身体其实并算不上太健康，平日里一切顺遂的时候就罢了，左右荣国府里也不缺养身子的好东西，这才不至于出事。而如今这回……苦读二十载之后才知道自己其实完全没什么前程可言，这打击可真不可谓不大，原本家里人还惦记着瞒着他，不过如今家里乱哄哄成了这样子，又难免有人不怀好意，这有人悄悄透了消息让贾珠知道也没什么奇怪的。 受了这样的打击，贾珠几乎是立刻就病倒了，而且是那种宛若病入膏肓的重病。 王熙凤虽然精明能干，也是个颇有野心的女人，之前对于贾珠没了前程的事情也不是不恼怒哄了自己的姑母，但是毕竟她已经嫁了贾珠不可能反悔，这会儿见贾珠病倒了之后也就来不及和王夫人算这个账了，只使身边的丫头和王子腾夫人通了个气，就一心扑在丈夫身上了。 毕竟谁都知道寡妇不是个好前程，尤其是在王熙凤膝下无子的情况下更是如此，纵是王熙凤自己再能耐也总不能失了丈夫。 第109章 李纨凤姐（七） 第一百零九章 贾珠的病，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心气郁结所以才会了无生气，真正在病理上头的事情反而不大。王熙凤也是个聪明人，心知在真正端茶送水煎药服侍的事情上她做的也不能比贴身丫头小厮更好，索性就只日日在贾珠床边说话。她原就是个爽利性子，哪怕遇见这么大的事情也并不是哭哭啼啼的人，且她的脑子转的又快，仿佛三言两语之间就给贾珠额外又想了许多个前程。 还是那句话，王家祖辈里从来都是行伍出身的，并不讲究什么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说法。王熙凤虽可能目光短浅一些，并不懂朝上的事情，但是总也知道叔父王子腾掌的就是兵事，和政字其实并不怎么沾边。 这办法总比问题多，只是不管怎么说，这人总得好好的才能谈得上以后如何，哪怕她说的许多话法子其实并不能成行，但是好歹听起来总是让人充满希望的。 对于病人来说，尤其是如贾珠这样有些失了生存欲望的病人来说，有人在他病床边上嬉笑怒骂一回反而比扑在他床头哭哭啼啼的要让他舒服得多。而且贾珠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不过真正遇了这样的大事情也难免钻了牛角尖，被王熙凤这么劝的多了，倒也能渐渐看开一些。 尤其是王熙凤还真是特意跑去和元春打听过，至少元春的夫家公公所在的兵部作为六部之一，里头就着实不少官员都不是正经科举出身的，不少行伍的军人出身或是武举出来的，哪怕并不及得上进士出身的路子宽。但是算起来却并不能算是涉政，这对于贾珠来说却也算是不差的前程。 兵部尚书也是正经的一品官呢，若是贾珠日后能做到那个位置，在前程上也不差了。 “甭管怎么说，你也是正经的贡士了，那御史只说你不能涉政，可没说你不能科举呢，这别人说起你来也只能叹一句时运不济，谁都知道不是你学识不成。我和姑母到时候和叔父说一句，这从来军务上头顶缺有学问的人管事了，到时候顺着军务往兵部走，咱家在圣上那儿有的是体面，要是到时候再有人说三道四什么的，圣上就能把人活剐了。”王熙凤这话……还真不算是哄人的，以王子腾的本事，将自己的外甥安排到军里做个文职并不是什么大事，而这事情归根结底是贾代善当初为次子取名不谨慎，这一回是御史在朝上突然发难，这事情说起来也勉强算是合情合理，这才弄了个猝不及防。 但若是日后贾珠顺着王子腾的路子进了官场，然后再敢有人弹劾，那就是实打实的打击报复了，瞧圣上能不能应了。 如果可以的话，贾珠也想凭着自己的能耐做官。不过好歹身在官宦人家，贾珠也还不至于是个阳春白雪的性子，对于靠着家里关系谋官……虽然心里头不太舒服，但总归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 就像王熙凤安慰他的时候说的，总归功名是他凭着本事考上的，就算走了门路也并不能算是丢人。 ————分割线———— 对于贾珠的事情，王子腾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撇开王熙凤来求的事情，贾珠毕竟也是他嫡亲的外甥，总不能真的冷眼看他去死，王子腾自然得一查到底。 于是，在王夫人还又哭又闹的不依不饶的一定要王子腾去查清楚到底是哪个黑了心肝的要去坏了她儿子的前途的时候，王子腾已经在王熙凤的恳求和贾珠的同意之下，将贾珠带到军营里去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贾珠被娇养的过了，身体本来就不算是太健康，真到了军营里头难免吃一些苦头。好在贾珠也知道自己如今并没别的出路了，很是有一些子韧劲，并不会叫苦抱怨什么，再加上王子腾也有意关照外甥一些，倒是并不至于出事。 至于王夫人那边，王子腾其实懒得多说什么，毕竟这回下手的人其实并不难查，或者说，对方完全没有隐藏自己的意思。 可不就是之前被王夫人得罪狠了的李家吗。 李守中坐在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上，哪怕不说桃李满天下也差不许多，之前王夫人将人得罪的狠了，这会儿可不就由不得人不报复一回了。 李家只这么一个姑娘，哪怕李守中自矜身份未必能亲自为女儿报仇，李夫人也不是个能将事情轻轻放下的善茬子。之前听王夫人口口声声说什么李纨坏了名声会带累贾珠的前程，那李夫人索性就一不做二不休的绝了贾珠的前程。 对于贾珠来说，他的父亲贾政的名字就是他天然的软肋。 贾家对此毫无察觉，但是这文官里对这些事情敏感的可不在少数。远的不说，这上书的御史可不就是李家夫人娘家嫂子的兄弟吗，关系真说不上多么隐蔽。 王夫人当初拿名声二字拿捏住的可不仅仅是李守中家里，甚至因着王夫人这神来之笔，李家不少正在说婚事的姑娘们的事情都难免得受到了些影响，连带着李夫人的娘家要不是这一代里正好没姑娘，少不得也得被带累一二，你说人家能不恨王夫人吗。 本来不过一件小的不能再小的事情，又是元春最初弄出来的，偏王夫人要将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不仅当初有人惦记起这件事抹了元春上进入宫的路子，连带着贾珠的前程也被人一并动了手脚，这动手的人远不止一两个，但却真真切切的算是绝了王夫人所有的希望了。 偏贾家又已经大不如前了，根本招架不住这些事情。若是贾代善仍在的时候就罢了，甭管王夫人惹了多少人，只要对方不打算招惹荣国公爷都不可能对贾家如何。而如今的荣国府也不过是就剩了个空架子，王夫人还总这么四处结仇，只能靠着王子腾替出嫁了二十年的妹妹善后，这样的次数一多，真由不得王子腾不心累。 王子腾对王夫人的性子还算了解，到底没和妹子说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将外甥带到身边领了个文职，等他渐渐将事情上手适应了之后，这才将事情透露了给贾珠听，顺便王子腾夫人也专门将消息透了给王熙凤听。 王熙凤可是个盖戳认定了的凤辣子，当下就打算冲去和王夫人算账，不过转眼想着若是王夫人的性子，若是她转眼再去找大房弟妹的麻烦，只怕这事情就真的收不了场了。只她也不想就这么平白的忍了这气，只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就将女儿交给奶嬷嬷照顾着，自己去荣庆堂找贾母告状了。 若说对贾珠的事情最心疼的，贾母绝对算是一个。 “我娘家婶婶前儿来找我，说是这事情原是和之前的事情有些关系。因着弟妹的事情，李家不少姑娘受了连累，好些人都说的差不多的婚事都因着咱们将事情闹得太大而被搅合黄了，就连李夫人的娘家也难免受了牵累。弟妹娘家只她爹娘二人，也没什么可让人拿捏的，但咱家这边可不就首当其冲了，偏我叔叔又是武将，并没法子提前知道文官那边的动静，也拦不住人。”王熙凤可是深谙说话的艺术的，虽一个字都没提王夫人，可却字字再给王夫人上眼药，偏这手段又着实不差，就连贾母都没察觉王熙凤的实际目的。 毕竟贾珠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比起让贾母去质问和自己完全不会存在利益冲突的隔房妯娌，还不如让贾母将矛头对转王夫人。毕竟随着自己生了个姑娘开始，王夫人的态度就已经不是那么好了，与其等着王夫人惦记上贾珠的后院，还不如自己先下手为强的给王夫人找些麻烦。 真不怪王熙凤不善良，毕竟在别人倒霉和自己倒霉之间，多数人都会选择不善良的。 贾母其实也不至于完全被王熙凤牵着鼻子走，不过一来贾母真没想到王夫人和王熙凤这对本家姑侄之间这么快就能起隔阂，二来也是因为贾母毕竟比王熙凤知道的事情多一些，比如说从一开始王夫人就不大喜欢李纨以及这事情发了之后也是王夫人定要换了儿媳妇才一力促成了如今的结果。 换句话说，如今贾珠的局面，可以说是王夫人一手作出来的。 王熙凤毕竟只不过是复述了一下王子腾夫人和她说的话，顶多里头又额外添了些自己的小心思罢了，跟所谓的大局无关。 而贾母，虽然她的娘家夫家也都是武勋人家，但是好歹比小辈们多活了好几十年的光景，见过的事情总是多一些的。哪怕荣国府里头并没什么前车之鉴，但是当初宁国府的贾敬到底是怎么做不成官的，贾母总归是心知肚明的。 这文官虽然自己不忘记勾心斗角，但是在需要一致对外的时候却又总是格外的团结，当初给贾珠订下个读书人家的闺女未必不是想要让贾珠攀上文官的圈子，日后纵然看在李守中的面子，也好让别人不去计较贾珠出身武勋人家的事情。偏因着王夫人目光短浅的关系，不仅没能交好李家，还彻底得罪了这些文官们，这可不是上赶着等人抓小辫子报复吗。 第110章 李纨凤姐（八） 第一百一十章 不过明白归明白，贾母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能将王夫人怎么样。 撇开王夫人会不会再去找李家的麻烦，给二房的境况弄得雪上加霜，只说如今贾珠在军营里头能依仗的只剩王子腾这一点，就知道王夫人暂时还动不了。 不看僧面看佛面，别看珠儿媳妇也是王家女，在王子腾面前甚至可能比王夫人更得宠一些。但若是在这时候对王夫人如何，总归是会让王子腾心里不舒服的。 但作为婆婆，又是贾府地位超然的老封君，贾母对王夫人若是有了不满也绝对不是无足轻重的事情了，总能对王夫人有些不利影响的。 比如说，没多久之后，贾母就以王夫人年纪也不小了为由，要求她将管家权交给小辈。 哪怕王熙凤的第一个孩子只是个姐儿，但是王夫人到底也算是升级做了祖母的人了，若真说她年纪不小了也完全说的过去。反正贾母也就是想找个借口夺了王夫人的管家权给她个教训罢了，凭什么理由王夫人也只能受着。 王夫人当然不可能愿意。 按照正常的规矩来说，贾家其实是轮不到她这个二儿媳妇当家的。毕竟长幼有序是天地伦常，若不是当初贾赦的原配夫人过世，总轮不到王夫人这个小儿媳妇出头，哪怕贾母心里头再偏爱二房也不成。 当初王夫人能掌握住贾家的内宅本就是时运所济，如今若是将这权利送出去，只怕就再拿不回来了。 毕竟哪怕贾赦的媳妇是继室填房不堪大用，但是贾琏媳妇李纨却是正经的原配嫡妻，又给大房生养了长子嫡孙，若是她有心出面管家可是再名正言顺不过。 贪财爱权是王夫人的本性，如今让她放下手中的权利又将管家能沾上的油水拱手让人，以她睚眦必报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放过了。 随着贾母的年岁渐老，她其实已经不大管事了，若是没人在她耳边嚼舌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自己主动想起来管家权移交的事情。再加上贾母一贯对二房格外偏爱，就算想起来也未必会主动提出这种显然是二房吃亏的事情。 除非——有人在贾母面前说了闲话，让贾母对二房失了宠爱。 这理由都是现成的。毕竟因为贾政的名字的缘故，二房的儿孙在前程上眼见是失了指望，贾母若是为此转而看重了长房，也不足为奇。 至于这个说了闲话的人到底是谁——王夫人将大房里所有人都打量了一圈，还是将目标锁定在了李纨的身上。 大房人口不少但是正经的主子却并不多，那些丫头姨娘并贾赦唯一的庶女迎春在这件事情上都算是完全可以忽视的人，能有本事在贾母面前说嘴的就只贾赦夫妇和贾琏夫妇罢了。 邢夫人虽然是王夫人的长嫂，大房的正经主母，不过她因为出身不高又没有儿女，从来都是只把自己当成个摆设的，也就打身边养了贾琏的儿子贾兰之后才有了生气，但也只是更安静了一些，平日里除了请安之外就只将自己关在院子里守着大孙子，等闲绝不做旁的事情。 而贾琏虽然是个机灵性子，但是因为从小在贾母身边长大，也有一小半算是王夫人照顾大的，对王夫人这个婶娘还算是信任，没事不可能来捅王夫人的刀子。 至于贾赦，他平日里出门更少一些，本来还在院子里头养了不少丫头，自从贾琏夫妇俩将大孙子交给他们来养之后，贾赦也渐渐将院子里的人都放了出去——而王夫人就算在管家上头再贪吝也总不至于苛刻了贾兰的用度，理论上总归不可能突然惹恼了贾赦。 只一个李纨，本来王夫人就是百般看不上的人，总是不吝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对方，这会儿自然觉得肯定是李纨在贾母面前嚼了舌头，毕竟在她心里李家就是各种的不好，说不得贾珠的事情也是李家捅出去的呢。 ——嗯，不得不说，哪怕这回王夫人的迁怒是因为无理取闹，但是至少猜对了一半的事实，虽然哪怕李家给贾珠使了绊子，这也是因为王夫人自己作孽在先，真心不能怪人家不依不饶。 王夫人虽然心里继续恨上了李纨，但是不得不说，她的恨意对李纨的影响真的没有多大。 若是李纨仍旧是王夫人的儿媳妇，哪怕贾珠仍旧好好的，王夫人作为婆母也有一百种方法收拾儿媳妇。偏如今李纨只是王夫人的侄儿媳妇，王夫人还真没什么直接的收拾李纨的法子。 尤其是王夫人还只是李纨夫家的婶娘而不是伯娘，这杀伤力就又得减半了。 毕竟这李纨和刑夫人的关系不差，或者说刑夫人因为养着李纨的儿子的缘故，对这个儿媳妇真是比女儿还亲热些，想也知道若是王夫人无事对李纨有什么意见，邢夫人总是能出头为儿媳妇说话的。 邢夫人是继室不假，但到底也是长嫂，她虽然没底气去管教王夫人，不过王夫人若是想要反驳她却是王夫人的不是了。 王夫人只瞧着自己的爱子过的辛苦每逢休沐回家就黑瘦了一圈，再瞧着李纨因为日子舒坦得很竟将自己又养得白嫩了不少，心里头自然不舒服得很。估摸着是之前被梦境里的故事洗脑的太过，她竟真还有些当李纨是梦里头那个老老实实逆来顺受的温驯人了，有一回也不知怎么的了，竟真寻了一件小事将李纨训了一回。 因为婚前出过的尴尬事情，李纨纵然嫁进家里也对名声在意的很，尤其是她之前和贾珠是有过婚约的，真要是在贾家里碰见了贾珠那可不好，纵使如今贾珠并不在家里，若是单独碰见王熙凤那也是尴尬事情。 李纨在这些事情上头讲究得很，就几乎没有一个人出房门的时候，平日里不是和贾琏一起进出就是服侍在邢夫人边上，再不然就干脆腻在贾母面前服侍太婆婆，不仅成功避开了让她尴尬的人，还成功的堵了王夫人的嘴。 比如王夫人不知为什么训了李纨的时候，就正好是当着邢夫人的面…… 王夫人平日里并不如何将这个大嫂子放在眼里，当时训人的时候也没多想，毕竟哪怕如今李纨只是她侄儿媳妇，她这个当长辈的真要是训人难不成李纨还敢回嘴不成，但没想到却惹了邢夫人的马蜂窝。 邢夫人因为出身嫁妆儿女上头都有不足，在贾家从来都硬气不起来，连管家权都只能交到弟妹的手里，但所谓的兔子急了也咬人呢，之前王夫人在完全没知会她的情况下就换了贾琏的媳妇，这会儿又对自己的儿媳指手画脚，真心由不得邢夫人继续忍下去了，当下就怼了王夫人一脸。 邢夫人虽然在贾家从来都是个没什么脾气的人，但是当初作为丧父丧母的一家长女，没让邢家被人吞了去，就代表她也不是个完全没本事的人，这会儿徒然端起长嫂的架子训了王夫人一回瞧着竟也像模像样，至少真的能让王夫人无法还嘴。 王夫人心里头自然不忿的很，不过她自己房里的事情如今就搞得人焦头烂额的，倒也没时间去日日盯着大房里头的事情。 贾珠去了军营里头，算起来就在王子腾的手下。王子腾自己是正经的武将，虽然知道这个外甥只是个文人出身，但是总也觉得贾珠的身体文弱了些，百忙之中还不忘抽空按着贾珠能承受的最大强度将人训了训，虽然王子腾自觉手下留情了些，但也是训得贾珠整个人疲惫不堪，饶是休沐日回家的时候都缓不过来。 而也不知道是因为王熙凤生育太早还是因为夫妻两个的血缘关系太近，王熙凤生的大姐儿的身体可并不怎么康健，王熙凤虽然也不是不惦记着再生一个儿子的事情，但是因为贾珠并不常回家的缘故，到底也只能更关注于大姐儿的身子。 本来一个月贾珠也就回来个两三回，这里头再赶上大姐儿病了或是王熙凤自己身子不爽利什么的，再加上贾珠自己也累得够呛，对夫妻之间的事情难免就没那么热衷。在这种情况下，王熙凤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是王夫人心里头却颇为不是滋味。 贾琏的日子可并没贾珠这么忙碌，再加上李纨又不是个不能生养的，这夫妻两个日日腻在一起自然不愁子嗣，就在贾珠因为避讳的关系不得不去军营打拼之后没多久，李纨就又怀上了一个。 瞧着自家的日子过得艰难，偏大房那头的小日子却蒸蒸日上，真心由不得王夫人心里头不别扭。偏别的事情不说，李纨这个好生养的儿媳妇却是她亲手推去大房那头的，王夫人也只能拿好歹贾珠还活着的事情来安慰自己了，顺便更加看王熙凤不上。 第111章 李纨凤姐（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王夫人看王熙凤不顺眼，王熙凤可也不是逆来顺受的省油的灯，在原本的命运里头她就算完全没给大房生下个儿子自己也不能生养了害的大房绝了后还能压着不许贾琏纳妾呢，这样硬气的性子哪里会因为换了个婆婆而有所改变。 若是贾珠真的高中进士仕途亨通就算了，毕竟那会儿男强女弱的，她在丈夫面前到底也得软和一些。若是那会儿王夫人真打定主意要给王熙凤气受，哪怕王熙凤再硬气也只能受了，顶多是惦记着日后再寻些方法报复一下呗。谁让这做人媳妇的孝顺婆母从来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呢。 但如今这不是贾珠考不成科举了吗，这到军营里头混前程还不得指着她叔叔，再加上这军营里的日子不知道得有多么辛苦呢，如王夫人现在这样还想着给贾珠添使唤人的事情可怎么了得。 就是王子腾夫人心里头也不舒服的很。 哪怕对侄女肯定不如亲生女儿上心，但是要是真和小姑子比起来，那却还是侄女更合她心意一些。王子腾夫人自己都不愿意让丈夫纳妾生子，对小姑子给侄女婿添人的事情又怎么可能看得顺眼。 而且对于王夫人的打算，贾家自家的丫头们其实都说不上多么热心。 贾家二房因为二老爷的名字的缘故，已经算是没什么前途了，再加上王熙凤俨然就是个胭脂虎的性子，自然惦记这贾珠的人也就少上加少了。 毕竟哪怕觉得两位老爷的年纪大了，贾家如今适龄的公子哥儿也并不只有贾珠一个呢。 李纨是个讲究三从四德的传统女子，这一点哪怕是嫁进了大房和贾琏夫妻相得也不可能改变。贾琏算是个颇为传统的纨绔子弟，爱财贪闲爱美色，在有王熙凤这个胭脂虎的时候还能忍不住在外头打野食呢，这会儿哪能忍得住去撩漂亮丫头。 不过贾琏倒也不是真的贪花好色到无可救药的地步，算起来也顶多就是贪一贪新鲜求一个新奇罢了，再加上李纨虽然对于丈夫收受通房丫头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反应，总归只能自己心里头难受一点儿，然后继续大度温柔体贴。 贾琏的性情……用拉着不走打着倒退来形容其实再合适不过，王熙凤管他管的严苛的时候他倒是忍不住在外头勾勾搭搭，但那勾搭的其实也多不是什么真的倾国倾城的娇俏姑娘，说到底还是贪新鲜的成分多一些。如今李纨做出个体贴模样，再加上李纨好歹给他生了个儿子，再怎么还是不能纵着那些丫头的。 说起来，也就贾宝玉是神瑛侍者下凡，天生对女孩儿充满了怜惜，哪怕对丫头们也尊重得紧。不过这天下也只这么一个风流情种了，到底还是如贾琏这种虽也贪色爱新鲜，但是对除了嫡妻之外的女子，尤其是这种卖了身的自家的通房丫头或是外头的花娘伶姐，那真是完全将人当成玩意儿对待的，半点真心都不会给。 而且哪怕作为贾琏嫡母的邢夫人不好开口管他，贾赦也得瞧着大孙子的面上敲打敲打贾琏，一是告诉他哪怕在外头遇见再多俏姐儿也别忘了尊重嫡妻，二来也是叮嘱着别在他大孙子还小的时候弄出庶出的孩子。 别管贾赦在贾母心里头到底有多么不靠谱，但是好歹是贾琏的亲爹，总归还是管的住儿子的。再加上因为贾赦自己在这两点上做的还算不错，是以贾琏倒也能听得进去这劝告。 李纨当初在嫁进贾家之前是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了，纵然李夫人再疼爱女儿也不得不打破女儿对婚姻的向往，将里头的龌龊憋屈事情一点点掰开了揉碎了和女儿说个明白。 她之前和贾珠订过婚事，然后却因为被贾琏瞧见了身子而被未来婆婆嫌弃了，这才得嫁给贾琏。以李家的官职位，若是嫁给贾珠这个五品官的嫡长子还算是门当户对，再加上贾珠是打算从科举出仕的，且有的要指望自家的，这门婚事瞧着才算有些意思。但是若换做大房那边，这婚事却是实打实的自家高攀了。 贾琏本身就是一等将军的嫡长子，板上钉钉的未来的二等将军，三品爵位，再加上他自己也并不打算读书科举，还真没什么要求着自家的。瞧着贾府里头本来就因为贾家老太君的偏心而未必多么和睦，李纨这样先是和二房订婚却又嫁进大房里头算起来难免让人心里犯嘀咕。 李纨心里头也不是不明白这些道理。别的人就罢了，真要是她未来夫君婆母还记挂着她原来和别的人订过婚事心里膈应，她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 也好在贾琏并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人，再加上邢夫人平日里也并不管事，等她后来生了个儿子又将儿子交给公婆教养之后，更是让贾赦和邢夫人都对她颇为满意，这日子已经比她一开始料想的好了不知多少了。 甚至后来李夫人在来探望过女儿之后从李纨的陪房口中听说了二房的那些事情之后，更是庆幸女儿没掉进火坑里。 当初出事之后，其实也只有王夫人一心想着退婚的事情，无论是贾母还是李家惦记着的都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将事情盖了去，只让李纨进门之后谨慎小心一些便是了。不过李夫人如今瞧着她王夫人自己求回来的娘家侄女尚且被她搓摩成这样，若是本来就有些气短的自家闺女进了门，哪里还能在这样的恶婆婆手里活下来，不由得到底还是感叹了一句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顺便叮咛女儿在大房里还是得更加小心的过日子。 ————分割线———— 贾家大房里头的事情也就这样了，李纨几年之内又陆续给大房添了一儿一女，虽然贾琏依旧没什么上进的意思，但是好歹家里儿女成群日子过得也和美。 倒是二房那边，依旧是各种的不顺遂。 贾珠在读书上头算是很有天赋的人，但是这军事上头可真是一点都没遗传到他祖父和舅舅的本事，也就是王子腾有意庇护着外甥，这才好歹花了好些年头将人训出了一点成绩，再带出京稍微历练了一些，哪怕贾珠很是吃了些苦，王子腾也费心费到了为此略微耽搁了自己的仕途的程度，到底还是成功的将人镀了一层金送进了兵部里头，哪怕也只不过是个小官吏。 这也就算是成了，所谓送佛送到西，王子腾不过是贾珠的舅舅又不是亲爹，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这道理贾珠心里头明白着，是以对舅舅的确满心感激。他是个天生有韧性的人，即便在军中吃了再多的苦头，因着王子腾也特意关照他的缘故，并未伤了根本，反而将身子打熬的更健康了，哪怕依旧比不上真正在军队里头打熬出来的武将们，总归比他之前孱弱的样子结实一些。 王熙凤出嫁之前对这些官吏制度并不怎么清楚，出嫁之后也只在贾家里头呆着，虽然也知道如今贾珠的从六品并算不上是什么大官，但也不清楚其中的弯弯绕绕，只瞧着贾珠眉宇之间失了之前的那股子郁气，心里也就满足了。 只是王夫人满心不顺。 王夫人虽然在才学上头一窍不通，但是对于这种官吏高低大小的事情却格外敏感着。之前贾珠是正儿八经的过了会试的贡生，若是正常参加了会试的话，怎么也能得个正六品或是从五品的官，在这样的背景下，王夫人又哪里会看得上如今区区一个从六品的小官位。 之前瞧着儿子那么辛苦，王夫人还以为儿子熬过这些日子就能平步青云的将大好前程攥在手里呢，这才决定暂时忍一忍，谁想到到了后来竟好似让儿子白白受了这番苦头。 别看王子腾的确在外甥的事情上尽心尽力了，但是王夫人还觉得兄长全然是在敷衍了事，半点都不领情。 从六品算是什么前程，就大房那个不学无术的贾琏不还拿了几百两银子捐了个正六品的同知的官么，算起来比起自家儿子还高了半品呢。家里又不是缺了这几百两银子不舍得花，凭什么让她儿子白去军营里头受苦受难。 王夫人俨然已经有些魔怔了，只一心觉得贾珠本来是该有大前程的，如今和她的心理期望相差的大了些，难免有些怨天尤人了，几乎恨上了所有人。 她恨她那个给丈夫取了这个名字的公公，恨将她嫁进贾家的娘家爹娘，恨她那个完全不作为不去舍了自己脸面的去求一求人就认了的婆婆，恨她那个有了这个祸害儿孙的名字的丈夫，恨那个出首告了她家使得她儿子前程受阻的御史人家，恨她的冷眼旁观完全不作为的嫂子和只出工不出力半点也不肯尽心的哥哥，也恨那个一点不懂得贤惠孝顺关怀丈夫只知道顶撞自己这个婆婆却连儿子都没生下来的儿媳妇。 反正在王夫人眼里，她自己是绝不会错的，别的人在这件事情上都是难辞其咎的。 不过这一回，却连她自己的亲儿子都未必愿意体谅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呃……之前元旦放假搞得我的更新比较紊乱……十二月份是单数日更，31号的更新是1号补的……2号忙得人仰马翻的，写完了忘放上来了，今天补上……明天还有一更，嗯，一月份是双数日更新…… 第112章 李纨凤姐（十） 第一百一十二章 什么叫做歹竹出好笋，指的大概就是贾珠这样的了。 他爹是个迂腐到底还自命清高的假正经，他娘是个无理搅三分的活在自己理所当然世界里的狠心人，偏他长到如今竟养成了个三观颇正的性子。 虽然贾珠也委实算不得圣人，只瞧着他之前婚事上头的一团乱麻的模样就知道他性子委实算不上强硬，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其实可以算是没什么担当。不过若是和他爹娘比起来，他到底占了个心思澄明，并不至于让人骂一句不知好歹。 比如说之前用了大房的国子监监生名额。虽然这事情是贾母出面要求贾赦让出来的，其实和贾珠并没什么关系。而一开始的时候贾珠对自己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一开始也并不是很明白，不过好歹后来知道了这事情之后也没完全把事情当成理所当然，即便清楚监生的名额代表什么，心里也很是不舍得将这名额还回去，到底还是私下里寻贾赦贾琏说过这事情，只说是道谢。也好在大房唯一的男丁贾琏对读书也没什么想法，大房那头到底不至于因为这事情对贾珠有什么不满。 再比如后来的时候王夫人的胡搅蛮缠，贾珠虽然也无能为力，到底私下里不知和堂弟伯父赔了多少不是。 又或者比如这回，虽然王夫人满心不满意，但贾珠心里却是明白舅父的确为自己费了心思的。王夫人到底记着王子腾如今官位不低，哪怕心内不满也不好真的给兄长甩脸子，只将这不高兴憋在心里。贾珠察觉不到母亲的态度，只觉得母亲到底阅历深一些，应该是明白这里头的事情的，反倒是担忧妻子年少对外头的事情知道得少，反倒额外花了些功夫专门和王熙凤讲了讲这里头的事情。 王熙凤的确对这里头的事情不明白，不过知道得少也有知道得少的好处，至少她也并不觉得丈夫的前程仅仅到此而已。 “我虽不明白这外头官职里的事情，不过王家不仅是我的娘家也是爷的外家，叔叔如今那么大的官职，想来如今的安排也自有道理。且我在娘家时候也听说老太爷是有救驾之功的，圣上也总不能忘了老太爷的情分，爷的好前程总在后头。”王熙凤对这种有些仗势欺人的事情总有些无师自通的天赋，在她眼里瞧起来自家的出身地位天生就高人一等的，是以哪怕贾珠如今得官职不高，但是日后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的，是以她其实还真心不用贾珠开导什么。 这官场上可从来没什么一成不变的事情，别看贾珠还想着开导王熙凤，但事实上经了之前被人告发的事情之后他对自己的前程也真心没什么想法了。哪怕舅舅到底还是从一团迷雾里头给他寻了一条生路出来，但是只瞧着他父亲的名字，他未来在官场里也是忌讳颇多。 人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胆怯。也就只凤姐儿一个不知怎么的明明是寄人篱下也能养出一副底气十足的模样，就是贾珠自己对自己的前程也不敢说如凤姐儿这样信心十足呢。 贾珠从小就算是被全家上下寄予了极大的希望的，这身上的压力不可谓不小。再加上贾政还是个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的人，如贾宝玉这样天生乐天又被全家上下溺爱着的性子都难免见着贾政如同耗子见了猫，贾珠本来就是个敏感的性子，又怎么可能完全不被影响。 若是一切顺风顺水也就罢了，毕竟贾政自己在仕途上的前程一般，就算再望子成龙也总有个限度，若是日后贾珠的前程比他还好了，他总没那个底气再去动辄打骂了。 可谁让贾珠中间受了挫了呢。 他本来就不算是多么信心十足的人，受了挫折之后也只有更心神不定的道理。之前是因为舅舅将他放到军营里头训练去了，他身上被锻炼得累得不行，心里自然就没机会去多想些有的没的。再加上在军营里头总有舅舅保驾护航，贾珠心里也不会完全没底。只是如今离了舅舅的庇佑，自个儿到了个陌生的地方，心里却难免不安了。 别看王子腾安慰他说什么兵部主要管军事，并不算摄政。但贾珠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哪有那么容易被哄过去。他从来都爱将事情往深里想，只满心想着若是真的这么简单的话，当初以王子腾的本事也未必不能将他直接作为贡士安顿进兵部里，何苦饶了那么大一个弯子，可见这里头也依旧有其他的艰难故事的，由不得他不心下揣揣。 贾珠和元春性子相仿，天生就是敏感心思，遇见事情难免多思，也能说是天生的悲观性子。好在他娶了的是王熙凤这样开朗性子的妻子，对自家的权势本领有着种盲目的自信，虽然这种盲目自满很容易让她仗势闯祸吧，不过这会儿无形之中也算是开解了贾珠一二，不至于让他直接钻了牛角尖。 王熙凤的嘴到底有多么会哄人自然不用多说，连贾母这样阅历的老太君都被王熙凤哄得乐呵呵的，更不用说贾珠这样本来就不是多么复杂的人了。 大概王家的女儿天生就自带迷之气场，无论哪一辈儿的王家女总在自说自话上头格外有天赋，对于自己认定的事情总有一种执拗的自信。比如王夫人的迷之脑回路，也比如王熙凤在自家权势上头的莫名自信。 很难说这到底是好是坏，或者说大部分时候其实这种特质都是弊大于利的，但谁让贾珠本来就是个容易悲观的性子，王熙凤的性子就阴差阳错的成了好事了。 王子腾自己没有儿子，为了如今还在襁褓中的女儿的未来，自然就难免对侄儿侄女外甥外甥女们多多关照了，尤其是比对一下有些纨绔懒散的侄子王仁和远在千里之外的纨绔起来比王仁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薛蟠，如贾珠这样自己愿意上进又很是能扶得起来的他帮衬起来自然更心甘情愿一些。若是贾珠真的如愿在文官路上出仕，或许王子腾能帮衬的还少一些，但如今既然已经经了他的手，那能帮衬的地方可就多了。 文官里头自成圈子，对于如贾家王家这样武勋出身的人家从来都排斥得很，不过这种排斥也不是绝对的，比如翰林院国子监御史台甚至礼部户部的地方酸儒多些，自然这种排外也显得厉害些，如贾敬当初也是正经的进士出身，好不容易考进了翰林院里头，还不是被人生生的给逼的在翰林院里混不下去远离朝堂。但真正的人精子自然不会将立场显得那么鲜明，别的地方就罢了，尤其是如兵部这样的地方，若是真和军中将领闹了个不愉快，那这位置自然也坐不长久。 在这样的背景下，贾珠的日子其实并没他之前想象的那么难过，甚至还颇算得上是如鱼得水。 毕竟他的身份其实微妙得很，如尚书侍郎这样的人并不是贾珠日常能接触的其实不用多说。而和他官职相仿的人里头，那些和军中关系亲密些的人自然要瞧着王子腾甚至贾代善的面子对他亲厚些，而偏文官一些的人本来在兵部里就未必得志，又瞧着贾珠身上好歹有个贡士的名头，也算是个正经的读书人，又潜意识的将他当成了自己人，更不可能对他如何。 别看贾珠的官职不高，但是好歹身份放在这儿呢，也没人敢怎么欺负他，这日子过得……起码比他隔府伯父贾敬和亲爹贾政都舒坦一些。 至于官位什么的……这做官哪有不熬资历的，贾珠如今才不到三十岁呢，算上之前在王子腾那里历练的时间也才不过两三年的时间，总也得再熬个几年才能升一升，并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这道理贾珠心里明白，就算是贾政，哪怕他自己在仕途上发展的并不好，但是该有的常识也总算是有的，心里也并不太担忧。 不管当初弹劾的时候是不是有人针对贾家，毕竟也是拿着贾政的名字做的由头的，贾政虽然性子刻板一些，平素也只在儿子面前做个严父模样。但是到底是自己亲生的嫡长子，若说贾政对贾珠没半点感情也是不可能的。当初贾珠考上举人甚至会试上榜的时候，不管是不是因为贾珠完成了自己未竟的心愿又给自己长了脸面，至少贾政当初的高兴总是真心实意的。 贾珠因为避讳的关系被阻了前程的时候，不仅仅是贾珠自己一病几乎不起，贾政心里也很是不舒服，只不过当初强撑着面子不许自己倒下罢了，再加上当初贾家上下都只关注着收到打击最大的贾珠，就连素来最爱次子的贾母一时之间都没来得及关注贾政的状况，这才并没有人注意到贾政的不对劲。 要说贾家上下里头谁对贾珠成功进了兵部的事情最心怀感激，贾政绝对算是一个，甚至颇有一种长舒了一口气放下心中大石头的味道。 第113章 李纨凤姐（十一）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概是因为贾家自己的事情就够乱的了，原本应该来贾家做客拜访小住的亲戚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麻烦贾家。 比如林家的姑太太一病没了之后，林家依旧将姐儿留在身边呆着，并未如王夫人梦里那样将姐儿不远千里的送来贾家教养着。 当然了，原本贾母还惦记着将外孙女配给自己的宝玉孙儿呢，贾敏对母亲从来信任有加，瞧着母亲对这个侄儿赞不绝口也便信了，这才会在自己病重之时叮嘱丈夫将女儿送到娘家里去。可如今因为贾政的名讳的缘故，二房的几个孩子在仕途上头无疑困阻重重，就算贾敏和娘家关系再亲厚，也不能昧着良心将自己独一个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以林如海的仕途前程家财，纵然黛玉日后没有兄弟可依仗又免不了一个丧母长女的名头，婚事上头未必四角俱全，但也总不可能比一个贾宝玉一个注定了的庶人白衣更差。贾敏哪怕依旧会为了二房的侄儿们的前程担忧一二，总归还是更在意亲生女儿的前程的。 不是贾敏想将母亲往坏了想，只是实在的，以贾家二房的境地，真心很难寻到不差的婚事给二房的孩子了。贾珠到底是在事发前就已经娶了王子腾的侄女，元春也早早的出了嫁，这婚事既然成了也不可能反悔，总归也不是没有盼头的。但二房如今尚未婚嫁的侄儿侄女们能寻到怎样的亲事，那就真不好说了。 女孩儿就罢了，左右贾政的名字并不碍着女婿的前程，若是女孩儿自身的素质过硬未必没有一线希望，但男孩儿的婚事上头却是真真的看不出什么指望了。 这官家的女儿总是盼着日后能诰命加身的，就算市井里头家境略殷实些的小家碧玉也未必没奢望着凤冠霞披，怎么可能在明知道二房没出仕的可能的情况下轻易许婚。 一个家族是不是兴旺得势靠的是男人，但是所谓娶妻不贤毁三代，这当家主母的出身教养的作用也不可小视。贾母不可能点头降低娶孙媳的要求，可略体面些的人家的姑娘也不可能自甘堕落嫁进二房做一辈子平民百姓。 男女婚事上多是讲究门当户对的，偏二房这样的状况，原本门当户对的人家定然是看不上了，贾母可不就得另寻路子。 比如说求一个亲上加亲之类的。 瞧贾珠的媳妇不就是王夫人的娘家侄女吗，以王子腾的前程都能将自家的女孩儿嫁来贾家，又怎么不能指望一下其他亲戚。 虽然二房其实有两个未婚配的哥儿，不过以贾家素来的习惯和贾母的性子来说，值得她额外关照的也只嫡出的宝玉罢了，至于贾环到底如何，约莫除了赵姨娘之外再没人担心了。 别看贾家已经没落了，但是老亲眷却实在是不少，关系远一些的人家就不说了，只近亲嫡支里头和宝玉年纪相仿的就不止一个。 贾母这辈子活了好几十年，除了当局者迷的无条件偏爱贾政和贾宝玉之外，在其他事情上真心是少有看走眼的时候。能让贾母瞧上眼的姑娘的出身可都不算低，一个是贾母娘家的侄孙女史湘云，另一个则是贾母嫡嫡亲的外孙女林黛玉。 史湘云就算了，她襁褓里就先后丧父丧母，如今只和叔叔婶婶们过日子。而同样是和叔婶过日子，史湘云的境况却又和王熙凤并不相同。 王家那边，王子腾只是凭自己的本事做官的，王子胜的在与不在于王子腾来说并没半点影响，王仁和王熙凤兄妹两个是真真算是寄人篱下被叔父婶婶庇佑着的，若不是王子腾本身并无子嗣，这王仁和王熙凤的日子绝对好过不了。而史家那边，史湘云的父亲作为史家的长子，身上原本是有个爵位的，他死后只史湘云这个幼女之外并无男嗣，这爵位就兄死弟及的归了他的兄弟。 史湘云的二叔二婶继承了她父母的超品爵位诰命，那就必须得好好照顾着史湘云，但凡有一星半点的不经心，还不得被人拿唾沫星子淹死。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便是史家二房三房都儿女俱全，也不得不将史湘云高高的捧起来。 这样被捧着长大的姑娘最是单纯不过，史湘云的日子并不因为丧父丧母而有什么艰难。算起来也就是瞧见别人家的孩子有父母疼宠的温馨时候心里难免难过一下，别的时候还真没觉得有什么比别人缺的少的。 贾母作为一个慈眉善目的长辈，稍微一笼络也就将史湘云的心都拢了过来，满心里都是贾母这个姑奶奶。 史湘云作为史家的大姑娘，哪怕只为了自己儿女的名声，史二婶三婶也总得好好教养她，算起来配贾宝玉一个白丁绰绰有余，正好史湘云也不是那种满心满眼里只瞧着前程仕途的性子，只瞧着宝玉待她温柔也就心里愉快得很。 对于宝玉来说，这已经算是顶好的婚事了，偏贾母仍觉得有所不足，这边笼络着史湘云，那边又惦记起了林黛玉。 史湘云出身上说起来体面，教养也不差，但毕竟丧父丧母总归是不足，却是比不上和林家的婚事实惠。 贾敏是贾家的女儿，在家里时候和贾政这个二哥的关系尤其亲密，林如海和贾政的年纪差得也不大，在国子监读书的时候也养出了些同窗的情分，想来总不会为了外人的三言两语而疏远了。 贾敏的确不是翻脸不认人的性子，她心里对娘家很是有些情分，算起来若是自家有个儿子的话，她很愿意娶二哥家的女孩儿做媳妇，也算是对二哥家里的照拂。可偏林家这一辈儿里只一个她亲生的女儿，她自然不可能舍得将黛玉许给贾宝玉了。 这世道对女子本来就不公平，算起来男孩儿想要前程总有无数种方法，但女儿家的前程就全然系于夫婿子嗣，贾敏盼了大半辈子只这么一个小姑娘，林如海又颇为疼这个姑娘，未来总归不愁没凤冠霞披的，凭什么委屈黛玉嫁进贾家去。 是以哪怕丧了独子之后贾敏依旧一病不起，但是到底还是决定信任丈夫一回，只将她从黛玉出生之后就为她备下的嫁妆列单子封好，叮嘱林如海哪怕日后另娶良媛也一定要好好对待黛玉，并没打算将女儿托付给娘家的意思。 没了妻子临终前的殷殷叮嘱，哪怕林如海也知道这世上似乎又丧妇长女不娶的说法，到底也没想什么将女儿托付给岳家的法子。 ——哪怕贾母在让贾琏奔丧的时候的确提到了将外孙女接到自家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贾敏真真是对丈夫了解至深，虽然也提到了她娘家二兄家里命苦，若是日后林如海有机会可以略微帮衬帮衬二房的几个孩子，但是同样为了防止她娘不死心的弄什么幺蛾子，贾敏还特意和林如海说了林黛玉的心思重身子不好，一定得林如海这个当亲爹的多多关心照料一二才行，成功的堵住了贾母打算将外孙女接来身边和孙子日久生情的打算。 林如海在读书和做官上头的本事都不错，但是却是真真的对内宅里头的事情，尤其是女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心思一窍不通的，与其指望他能提前警惕还不如指望王夫人在儿媳妇人选上头能再硬气一些呢。 林如海自从先后失了妻儿之后就对子嗣上头再没什么想法了，只一心想着将尚且年幼的女儿养大成人就罢了，再加上女儿瞧着就娇娇软软的不似那种有自己主意能立起来的性子，估计等黛玉出嫁之后还得琢磨着怎么给女儿撑腰呢。 虽然人常说高门嫁女，但是谁都知道女孩儿若是嫁的高了，少不得得看婆家人脸色小心翼翼行事，反倒是下嫁的姑娘们虽然可能一开始再面上未必格外光鲜好看，内里却定然舒坦得很。左右林家并不指着靠女人攀扯别人家，林如海打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往上头瞧女儿的婚事。 再加上贾敏临终时候说的，黛玉心思重身子弱，非得留在他这个亲爹身边才能好，否则只怕她会疑了爹娘都厌了她才将她打发走，自己心里憋屈着就能将自己逼死了之类的话，更是让林如海下定决心婉拒了贾家想接黛玉走的意思。 两家毕竟距离相隔千里，纵然贾母再有心思，隔了大半个国家的距离总也没本事再打算什么，瞧着林如海自从女儿没了之后似乎就有意和自家疏远，只能暗地里叹一句人走茶凉人心叵测，再没其他的本事。 王夫人对贾母这些的举动并不敏感。 在长子贾珠尚在的情况下，王夫人和这年代大多数贵妇人一样，心思大多都是放在日后要掌家立业奉养父母的长子身上的。纵然宝玉是衔玉而生或许颇有些来历前程，但他如今还不过是个小孩子呢，至多不过关怀一下衣食读书之类的日常事情。左右宝玉是养在贾母身边的心肝宝，贾母又不能苛待了嫡亲的孙子，而且宝玉本身也是亲近祖母更胜过母亲的，王夫人也懒得去花全部的心力去哄人，只更关注长子的事情就算了。 当然了，王夫人自诩自己肯定是个极爱儿女的好母亲，在知道宝玉仕途无望之后早就给他瞧上了一门好婚事，和贾母的眼光相似的是王夫人瞧上的这门婚事也算是亲上加亲，而且还没贾母那么好高骛远，委实算得上是颇为实惠的一门好婚事，正是王夫人早年嫁去金陵的妹子的独女，薛家的大姑娘，正巧比宝玉大三岁。 第114章 李纨凤姐（十二）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不管王夫人本身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过在宝玉的婚事上头，若是外人知道这婆媳心里头的人选的话，大概还是会觉得王夫人的选择更合适些吧。 贾母瞧上的两个姑娘出身都不低，想来教养上头也不会差，只不过这总归还是有些不足之处的——比如林家虽然是近亲，却其实怎么都不可能点头许婚，再加上林黛玉只有父母没有兄弟，未来若是林如海不再做官了，那林黛玉就失了大半的依仗。比如史家当家的只是史湘云叔叔婶婶，未来史湘云出嫁之后，史家还能不能继续做史湘云的依仗其实并不可知。 在林家的婚事显然不可能成型之后，贾母其实只剩下史湘云一个选择了，而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这门婚事里总归是面子重于里子的，史湘云的身份瞧着光鲜亮丽却未必有多么实惠。 而薛宝钗，虽然作为商户女出身低一些，但她娘也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小姐，她的教养也不会差了。而且哪怕贾家二房的子嗣出仕艰难，可贾政却也是有正经编制官职的人，即使贾宝玉前程难测也不能否认他也总有官家子弟的身份，对于薛家这样的商户人家仍旧算是高攀了，日后宝玉也不至于在妻子面前低一头，不管怎么算似乎这门婚事都算是门当户对了。 当然了，王夫人可没想这么多，只想着寻个亲近些有出身不要太高的儿媳妇，一来日后总不至于如王熙凤这样桀骜让她压制不住，二来也是顺便拉进一下被婆婆笼络过去的小儿子的关系，毕竟哪怕没有贾宝玉不能出仕这样的背景，王夫人也是很看好薛宝钗的。 同样是王家女，薛姨妈当初因为是庶出的关系，被王家嫁去了金陵的薛家，做了商人妇。所谓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哪怕当初王家的境况还并不算是特别好，薛姨妈又是庶出的，但是这门婚事上头仍旧是薛姨妈低嫁了。 薛姨妈出嫁到了夫家之后，因为娘家硬气，这日子一直过得不错，还先后生了一儿一女，再加上薛家作为皇商也算是体面，倒也并没什么不足。 不过自从薛老爷过世之后，因为家里只余下孤儿寡母的关系，哪怕王家愿意庇佑，这日子也难免会难过了些。 于是乎，薛姨妈难免就对女儿寄予厚望了。 一般在这种人家里，被寄予厚望的大多都该是儿子，尤其是薛蟠又是薛家的嫡长子，不过谁让宝钗本身的资质实在是出众呢。 曹公的十二金钗之首，想也知道除却才学品德之外，宝钗的姿貌容色也绝不是寻常了。比起寻常只惦记着将女儿嫁进官宦人家的商人不同，薛姨妈的目光也放得格外高远，和她姐姐王夫人一样都直指青云。 当初元春若是想要入宫的话，哪怕贾政的官位并不高，但既然自家是官宦人家，元春也总有资格参加大选，只不过过程可能并不如高官家的女孩儿顺遂罢了。 但若是宝钗，所谓三教九流士农工商，她作为商户女自然没有参加大选的资格的。不过想要进宫除了大选这条路之外，其实还有小选这条路可以走——小选不过是采选宫女，只要出身清白人家就行，对出身的要求委实不高，虽然过程显然会艰难一些，但是对只想进宫的人家来说也未必不算是一条路子。 而且宝钗的身份和官家小姐们相比自然什么都不是，但是放在小选里头却算是出身不低的，想来虽然不能保证日后的前程，想要顺利进宫总没什么艰难的。而且宝钗人生的圆润，哪怕生长在江南一带也并不如寻常江南女子婀娜纤细，这容貌却是一眼瞧着就知道定然利于子嗣的。薛姨妈也不求宝钗一定得进宫做娘娘，只想着凭那位妃嫔瞧着宝钗模样好能生养若是能将宝钗给某位皇子王爷做侧妃也是好的。 小选的女孩儿都是被遴选到上头服侍贵人的，自然是年纪小些的更好□□，是以多数时候采选的额都只是十岁出头的小女孩儿，正好选进去之后仔细□□□□规矩就能拨到贵人处服侍了。 薛姨妈既然打定了这个主意，自然要早早的将名字报上去，顺便也得带着宝钗进京待选。 偏正好临近要离家的时候，薛姨妈的独子薛蟠突然惹了个不大不小的祸。 薛老爷过世的时候，薛蟠才不过六岁的年纪，可以说基本上就是被薛姨妈一手养大的。薛姨妈性子软和，对一双儿女格外宠爱，薛蟠虽孝母悌妹，但因为年纪不大的关系，还并当不起家，平日里只薛老爷留的几个忠心的老掌柜管着薛家的家业，薛蟠平日里仍旧游手好闲的只当自己是个小少爷呢。 不过薛蟠也只是贪玩罢了，虽然在金陵很是有个“呆霸王”的诨号，不过算起来其实他也并没干过什么了不得的坏事，算来其实主要还是在个“呆”字上。顶多就是因为薛姨妈只满心疼着独子，薛家又没别的男性长辈能管束他，所以那些和薛蟠差不多出身的少爷们都羡慕他不用担心长辈责罚所以私下里给薛蟠起了这么个霸王的诨号罢了。 这一回薛蟠闯的祸严格的说起来，他其实也并不算是错了十分。 薛老爷在世的时候，因为指着王家关照自家的生意，并不敢如其他商户人家的当家人一样使婢纳妾，甚至家里服侍的丫头都尽可能选些容貌平庸的。这一点，哪怕薛老爷过世之后也没太大的改变。 倒不是薛姨妈瞧不惯年轻小丫头，只不过原本身边服侍的人还算精心，再加上薛家本身主子也少，并不用额外添人。不过随着薛蟠的年纪见长，也到了年少慕艾的时候，难免更爱瞧俏丫头。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罪过，更何况薛蟠也不做什么强抢民女的事情，不过是瞧着哪个丫鬟好看调来服侍罢了，不过都是小事。 这回是赶上薛蟠瞧上了一个外头的姑娘。 薛蟠如往常一样在外头闲逛的时候，正好瞧见一个中年男子身边跟着个十二三的容貌姣好的女娃，说这是她亲生女儿，因为家里过不下去了，所以要将女儿卖了。 贫寒人家日子过不下去的时候，卖儿卖女的原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这人牙子手里的人也有不少都是这样人家卖出来的，顶多是亲生父母亲自当街卖人的少见了些罢了。 薛蟠瞧着那姑娘容貌好，当下就动了心，如薛家这样的人家从来都不缺银钱，所谓千金难求心头好，纵然那中年男人一口开出了个高价，薛蟠也并不放在心上，只让人付了钱就要带人走。 到此为止的故事都没什么稀奇的，凭说破天去也不能以此定了薛蟠的罪，但谁想那中年男人胆大包天到一女卖两家，在之前还将这女娃娃同样以高价卖了给冯家。 这冯家不过就是个没落的乡绅人家，祖上出过读书人却并无官宦人家的亲戚，这样的人家在普通百姓眼里看起来似乎高人一等，但是在薛家眼里却什么都不是。 薛蟠本来对这个叫香菱的姑娘并没太大的想法，算起来不过是瞧着这姑娘好看罢了，和薛姨妈每季挑拣衣裳首饰款式的举动并没什么不同。只是如今正巧有人来争了，这却立刻就变成了非她不可了。 若说是真的对这香菱是真爱也未必，但若是真将香菱让了给那个冯家的独子，那可是失了颜面的事情。薛蟠瞧着那冯渊来和自己争人，当下就不干了，只一口咬定只要这姑娘，宁可将冯家花了的银子给他家也不愿意让人。 若是冯家就此低头，这事情也就了了。偏薛蟠这边为了面子不能低头，那冯渊却是一眼瞧着香菱就成了真爱，他又是个痴性子，更是宁死不让。 然后冯渊就真的死了…… 也是薛蟠瞧着冯渊执拗心里窝火，当下就指使身边的下人去打人，这薛家的下人下手没个分寸，冯渊的身子又不算是特别康健，被打伤抬回家之后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这出了人命可就是大事了，尤其是这冯渊又是正经的良民，并不是能随意打骂的贱籍，他虽父母已经不在了，但是总还有亲戚在世，再加上家里也颇有几个忠心的老仆，可不就将薛蟠给告了。 好在薛家也有亲眷，在王子腾的帮衬下，到底是将这个案子平了过去，赔了几百两的烧埋银子给冯家也就了了。 原本这时候王子腾该领了九省统制领命巡边并不在京城里，不过这回因为要帮着贾珠谋前程的关系，王子腾到底还是留在京里并未出京。 别看王夫人是薛姨妈嫡亲的姐姐，但是说到底王家才算是薛姨妈的娘家，哪怕薛姨妈心里的确是想着借一借亲戚的势力，这王子腾这个娘家兄长的关系可也比王夫人这个出嫁的姐姐关系近一些。 更不要说贾家自己家里还正乱着呢，薛姨妈自然不会没眼色的去打扰，只在路上的时候给兄姊各去了一封信，然后直到带着儿女在王家里安顿下来之后才带着儿女来拜访贾家。 薛宝钗本身的素质毋庸置疑，再加上作为外甥女总该和王夫人更亲近些，是以只一眼就被王夫人瞧上了。 第115章 李纨凤姐（十三） 第一百一十五章 王家老太太早就没了，如今王家里当家的是王子腾的夫人。 这嫡母或许未必多么喜欢庶女，毕竟和亲生儿女比较起来总归是亲疏有别。但这做人嫂子的对小姑子的态度可和嫡庶没什么关系，甚至比起王夫人这个比较得婆母喜爱也或多或少给她添了些麻烦的小姑子来说，她其实对恭敬温和不惹事的庶出的小姑子的好感更高一些。 王子腾对贾珠如此上心，总不可能全然对薛蟠不闻不问，正好薛蟠十三四岁也不算是太小的年纪，索性就将人也打包去了军营里头。 比起之前对贾珠的格外关照手下留情，王子腾对于薛蟠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特别关照了——贾珠的身量纤细瞧着就是个弱不经风的读书人的模样，而薛蟠却因为被溺爱着无忧无虑得很得缘故而生得格外得圆润结实，瞧着就不像个身子不好的。 王子腾在练兵上头自然是有本事的，没几日就将薛蟠训得只恨不得自己从来没来过京城。 当初薛家想要上京的时候，除了薛宝钗待选这个借口之外，也是因为薛家在京城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本来这生意上的事情都是薛姨妈做主和几个老掌柜商议着办的，顶多薛宝钗还能帮衬一二，薛蟠却是真的从没过问过的。 不过如今被训的太苦了些，薛蟠却是宁可自己去处理生意也不愿意受这个苦的，当下就寻了这个借口打算偷溜。 能在某方面做到极致的人在察人观事上头总不可能一窍不通，王子腾只不过是作为大家长的责任心作祟罢了，但是可真没指望能将两个外甥都训练出什么成果。 大妹家的贾珠虽然有韧性有毅力，但是本身身体素质不算好，在骑射上头也没什么天赋，只是为了以军营为踏板进入官场。而小妹家的薛蟠虽然身体极好，但本身却不是个有志向的人，倒是在玩乐上的本事不一般，也并不值得下大心思。 所以既然薛蟠开口要去管理薛家的生意，王子腾也不多为难他，索性只爽快的放行。 但是王子腾也不是好糊弄的，只让薛蟠身边服侍的下人们盯紧了人，若是薛蟠真是去忙生意上的事情就罢了，若是打算吃喝玩乐就立刻拎他回来。 只这么折腾了两三回之后，薛蟠也就老实了，哪怕他本性还是更爱玩乐吃喝，但是在学做生意和被舅父训到只剩一口气之间，总知道该怎么抉择。 王子腾在薛蟠的事情上头如此尽心当然不只是因为对妹妹的爱护，主要是薛家身上的王家的印记实在太深，如今又是举家住在王家里的，若是薛蟠再惹出什么事情来可不得带累了王家的名声。 如果说王子腾折腾薛蟠是为了自己的官声，那王子腾夫人对宝钗的事情格外上心就是为了自己的女儿了。 王子腾夫人在王熙凤出嫁那会儿老蚌怀珠生了个小姑娘，如今这位王家二姑娘也差不多六岁的年纪了。 生养过姐儿的人家都知道，这女孩儿的一辈子，婚事是顶顶要紧的事情，而女孩儿的婚事又在很大程度上会被各种原因影响，尤其是亲近亲眷家的女孩儿的名声，也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到女孩儿的名声。 之前王子腾夫人怒怼王夫人的时候可不就是因为这个，王家这一辈里只有两个女孩儿，再加上王熙凤又是养在王子腾夫人身边的，王熙凤是最容易影响到王熙鸢名声的人。 王子腾夫人娘家并没女儿，是以除了王熙凤之外，和王熙鸢关系最亲密的就自然是两个表姐，嫁进贾家的王夫人的女儿贾元春和嫁进薛家的薛姨妈的女儿薛宝钗。 元春就罢了，毕竟从头到尾都是长在王夫人的身边的，而且她的婚事算起来也不差，哪怕并不能提升王熙鸢的名声，但至少也不至于有什么负面的影响，可若是薛宝钗想要进宫，那自然就不同了。 不管怎么经营，薛宝钗的出身是硬伤，若是想要进宫只能走小选的路子。可小选哪里是那么容易出头的，再加上王熙鸢也只比薛宝钗小几岁罢了，若是日后王熙鸢说亲事的时候让人说一句她表姐在宫里头做宫女，那对她的名声可是毁灭性的损失。 尤其是在薛家住进了自家里之后，宝钗身上王家的外甥女的印记就无疑会变得更加明显，对王熙鸢的影响无疑会迅速赶超元春。 在这种情况下，除非王子腾夫人真的打算送佛送到西的将宝钗的终身都安顿好，否则拦住薛家的打算才是最简单的方法。 为此王子腾夫人甚至愿意帮宝钗和薛蟠都寻一门差不多的婚事。 “哥儿之前闯祸的事情虽然被老爷压下去了，但是到底并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若是姐儿进宫待选，这家世清白却是最会被人翻出来查看的，少不得就能将这事情翻出来，而且姐儿瞧着就是端庄的样子，却是未必做得了得宠的那个，还不如我让你哥哥给姐儿寻一门好婚事，日后举案齐眉还能有余力帮衬哥儿一些。”同样是不愿意让宝钗进宫待选，换做王夫人就能索性将这事情直接捅出去悄悄的抹了宝钗的待选资格，而王子腾夫人却宁可和薛姨妈说清楚这事情，省得日后事情被薛姨妈知道了反而再被怨恨。 王子腾夫人也未必没有自己的私心，但到底能摆出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说服薛姨妈。 当初王家将两个女儿嫁去贾薛两家的时候，这里面未必不存着私心——当时王家的境况可真心算是一般，贾代善在军中颇有些威望，正好他的两个儿子都没打算从军，这王家可在这里占了不少的便宜。至于薛家，薛家指望着王家关照他家的生意，可不也得再金钱上头给予王家些回报……反正这婚事王家总也没吃了亏就是。 如今王家因为王子腾已经彻底兴起了，俨然已经成为当初的金陵四大家族之首了，如今的薛家也好贾家也罢，其实都没什么能让王子腾图谋的事情了。 是以对于王子腾夫人说的事情，薛姨妈总还是能听进去一些的。 宝钗……大概是天生对这些权利有所欲望，也或许是自幼受到的教养和期许有关，她其实是个颇有野心的人，哪怕最开始的时候入宫只是薛家家长们的想法，但是她内心其实也并不抗拒这样的前程。 但是无论宝钗怎么想，哪怕薛姨妈平日里对宝钗也依旧非常宠爱，到底薛蟠才是薛家里最重要的那个人，若是宝钗入宫很可能牵累到薛蟠，薛姨妈自然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答应的。 说句不好听的，莫说是入宫小选本来就是一件前途未卜的事情，哪怕宝钗的前途近在眼前，为了不连累薛蟠，薛姨妈也能毫不犹豫的舍弃了，更何况王子腾夫人将事情说的有理有据，甚至将一条看上去颇为有前程的路子递到自家眼前了，薛姨妈自然更加容易动摇了。 在自己的终身前程上头，未出阁的女儿其实是没什么话语权的，别看平日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宝钗帮着薛姨妈处理家里的事情，但是对于她自己的前程的问题，她是直到尘埃落定之后才终于知道的消息。 薛姨妈使王子腾使了劲将宝钗的名字抹了去，也算是彻底免了小选的事情。 宝钗就算懂事也才十一二岁，对于所谓的终身大事还并没有完全的认知，再加上之前薛老爷和薛姨妈对她灌输的都多是远大前程的好处，并没多说这条路有多么艰难，是以在徒然知道自己不用去小选之后，心里竟有些怅然若失。好在宝钗是个听话的孩子，或者可以说是这年头的熊孩子本来就少，而且大多数的姑娘家都会很坦然的面对自己在家里的地位比不上兄弟们的事实，是以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事实。 而且王子腾夫人也承诺了会给宝钗一个前程，再加上薛姨妈也不可能真的放任自己的亲生女儿没个下场，而如王子腾夫人承诺的那样也不失为一个好前程。 所谓贾王史薛四家同气连枝，这大概是四家里每一个孩子年幼时候就听惯了的话，当初贾家一门二公曾经是四大家族的执牛耳者，对于其他三家的人也颇有照拂。如今作为四大家族这一辈的领头人，作为王家的大家长，王子腾不仅得关照着自家的孩子，甚至还得帮衬着已经出嫁到其他故旧亲眷的妹妹们家的孩子的前程，不可谓不心累。也好在薛家和贾家如今都已经日渐没落，帮衬他们对王子腾来说可能也就是一两句话的事情，倒也说不上多么费心费神。 尤其是薛姨妈和王夫人的不同之处，就是薛姨妈因为自家的地位不高，对女儿的终身的期待也并不是很高，只想着能将女儿嫁进官家就好，倒不似当初元春寻摸婚事的时候王夫人差点就和娘家翻脸，对王子腾夫人给元春寻到的婚事各种不满意，把王子腾夫人气的够呛。 第116章 李纨凤姐（十四） 第一百一十六章 王子腾官职做到如今，身为和他相濡以沫的结发夫妻，王子腾夫人自然也不是没有脾性的人。她已经算是极会做人的性子了，要不然怎么可能在她近二十年没有生养的情况下还能拢住丈夫并未给家里添一个庶出的孩子。 但脾气再好的人也不代表不会有偏向。 再加上薛宝钗在讨好人的本事上头并不输于王熙凤多少，也能将舅母奉承的心情愉悦。左右王子腾夫人也不是不带自家女儿出门赴宴的，多带一个薛宝钗也不是什么问题，哪怕薛姨妈作为商人孀妇依旧并不方便见人联络，薛宝钗却随着舅母认识了不少人，又凭着左右逢源的本事结交了不少手帕交。 大概是因为自幼丧父且家里的兄长并不成器的缘故，宝钗却是很多时候都是做出一副端庄稳重的模样来，又因为知道自家出身不足，平日里也有心多汲取一些知识。 能和王子腾夫人相交的人家，至少总归都是有些身份的，哪怕薛宝钗身份不高，瞧在王子腾的面子上也总是能认识些人的——虽然真正有身份的人也未必愿意屈就薛家，不过好歹不拘官位高低嫡庶出身，总归都是官家的姐儿，对薛宝钗来说已经算是难得的人脉了。 宝钗虽然通晓人情世故，但只瞧着曹公原著里头她能做个处处周全的样子将贾家的姐儿和林黛玉都比下去，就知道她其实也算不上真的八面玲珑，只不过当初贾家里还是王夫人当家，哪怕心里未必舒服，却或不敢或懒怠和薛宝钗计较罢了。 而这会儿她再在新认识的姑娘们面前做出这种模样，可没什么人有那个心性去包容她。 就是王熙鸢哪怕年纪不大，却也被表姐这副模样弄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偏薛宝钗其实也没做错什么，又不好直接说她的坏话，只和母亲抱怨了一两句表姐规矩太大之类的话罢了。 小姑娘们相交的时候本来就图的是个顺心随意，只要大面上的规矩不错了谱也就是了，如宝钗这样仿佛教养嬷嬷一般的规矩，其实真的让别的人压力有些大了，若是宝钗出身高些，还能得人赞一句规矩好，不想忍也得忍住了，偏宝钗本来身份就低些，凭什么让别人去包容她。 不过虽然小姑娘们未必看得上宝钗的“装模作样”，这副模样却是极为得当家太太们得喜欢的，尤其是品级不高又不是那么讲究体面的官宦人家，本来家产就薄些，再将大部分家产都给了长子之后，其余的儿子能继承的东西毕竟就少了，娶一门自带大笔嫁妆的媳妇也未必是坏事。 薛姨妈未嫁之前，家里自有嫡出兄姐，她虽然是最小的那个却偏偏是庶出的，自然不可能多么得宠。不过王家老夫人在教养庶女的事情上也真没什么坏心思，只不过为了自己省些事情，难免将薛姨妈教得有些太规矩了些，再加上薛姨妈又是低嫁了的，哪怕她本身身份在京城里的官宦人家里不算高，在薛家的亲故旧友面前却也算高高在上的，做出副极规矩的端庄模样自然没什么问题。而薛姨妈在教养自家女儿的时候也全套照搬了王老夫人教养的模式，而且因为薛家只薛宝钗一个薛姨妈亲生的女儿的缘故，薛宝钗还并不如薛姨妈那样懂得藏拙。 若是薛宝钗嫁在金陵，或者是在京城里找一户同样皇商的人家嫁了，以薛家拥有的亲眷人脉来说自然也算是低嫁，那她大可以继续做出一副好为人师的样子。偏她如今身边晃悠的都是比她身份尊贵不少的官家女眷——她继续这样子作态，倒有本来就刻薄些性子的人在背地里说她十足就是个教养嬷嬷模样了。 王子腾夫人虽然自己没生养儿子，但是养在她身边的王仁也到了娶妻的年纪了，到底也不是完全没有婆婆的心态。她之前虽觉得外甥女规矩大了些，不过却自觉若是给王仁挑选媳妇的时候，她也总是会更爱规矩好些的女孩儿的，心里并不以为意。 直到听见王熙鸢和她抱怨。 得说一句，虽然如今重男轻女的人总是多一些的，但是对于二十年才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宝贝姑娘的王子腾夫人来说，哪怕一开始的确有遗憾于为什么自己生的不是个儿子，却也依旧将这个闺女捧在手心里宠着。既然王熙鸢不爱她表姐日日规矩教条，那王子腾夫人自然得顺了自家女儿的意思。 而王子腾夫人的动作也简单粗暴得很。 王子腾夫人只是从府里的丫头里挑出两个机灵的，将人拨到了表小姐身边服侍，让她们在表小姐身边务必表现得规规矩矩的，顶好是做出一副比表小姐还懂规矩的样子，瞧表小姐难不难受。 宝钗虽然自诩自己是天下第一等规矩的人，但是真算起来她却未必是真的心里对这些规矩完全赞成。 比如她常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但是其实她自己才是博览群书懂的比谁都多的人。再比如说她原本她该在薛蟠娶妻之后将香菱带在自己身边——这凭哪家里都没哥哥的妾室去服侍未出阁的姑娘的道理。又或者她帮着薛姨妈打理薛家的家业，这对于闺阁女儿来说也无疑是一种不规矩。 所以想也知道当她身边跟着两个极讲究规矩的人的时候，她到底有多么憋屈。 想稍微读两页书，有人在她耳边劝“女子该以针凿女红为要，无才才是德”，比如她和正好在家的薛蟠说了两句话，等回屋子了就总有人说什么“男女七岁不同席”，再比如宝钗如寻常一样去母亲那里翻了两页账册，就能听见人一惊一乍的表示什么“男主外女主内”。 字字句句都是讲的再正确不过的女德女戒，但是却总让宝钗觉得束手束脚，尤其是因为对她嘀咕这些的只不过是几个小丫鬟，更是让宝钗觉得心里憋屈得很。 偏如今她是在舅舅家里寄人篱下的，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呢，哪怕心里有些不舒服也不好和别人多说什么，只能自己默默的忍着。 王子腾夫人疼爱亲生女儿，薛姨妈也不是个后妈出身的，对于薛宝钗的没精打采并不是完全没察觉。 但是想起王子腾夫人说过的——宝钗的出身不高，偏因为害怕别人说她不规矩而刻意做出规矩的样子，还总容易自觉不自觉的显摆出一点自己有学识守规矩的样子，委实让那些出身不差的姑娘姐儿们有些不大舒服。 “鸢哥儿和我说，宝丫头总做出一副长姐的模样教导别人。她就罢了，毕竟本就是宝丫头的妹妹，再加上宝丫头教养的也都是正经的道理。可这却不代表别的人也听得进去，宝丫头毕竟出身还是低一些，懂得藏拙才是正经事。哪怕上了年纪得太太们喜欢宝丫头懂事听话，但咱们也知道，这种太懂事听话的性情可未必能得年轻人喜欢，总还是活泼些才对。”王子腾夫人虽然是打算让外甥女难受一回，但是还真没打算害人，毕竟若是宝钗能嫁的好一些，日后也未必不是王熙鸢的依仗，至少没得让薛家恨上自家的道理。 对于王子腾夫人说的问题，薛姨妈一开始还真的没怎么反应过来。 她幼年时候是家里唯一一个庶出的孩子，打小儿学习的就是如何守规矩，怎么样乖巧懂事才会有人喜欢，而后来她嫁进薛家之后虽然因为身份变化而过得随意了不少，但是因为薛老爷想要让宝钗高嫁的缘故，薛姨妈也有花费不少精力去□□薛宝钗的规矩——宝钗若是高嫁了，少不得也得向幼年的自己一样懂事守礼讲规矩让人挑不出毛病才好，等在夫家站稳了脚跟才能再去琢磨以后。 薛姨妈的教养方式其实不能说是错的，只不过宝钗毕竟是薛家长房大小姐，薛家在金陵又很是有些权势本事，薛宝钗在金陵那头几乎可以算是能够横着走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自然更加体会不到薛姨妈本来的意愿。 宝钗的规矩……说起来更多的还是去要求别人遵守的规矩，而且因为她的性情强势了一些，还总是会让人颇为不舒服。若她是上位者也就罢了，偏她日后显然是要高嫁的，她的性情固然能讨好未来的婆母，但是要是惹得她未来的丈夫不喜，那日子也绝对不可能好过了。 不得不说薛姨妈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个成功的母亲，别管两个孩子在性情上头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两个孩子却都是极孝顺听话也彼此友爱的。哪怕宝钗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顺着舅母的意思让她难受，到底还是接受了所谓的“舅母是对你好”的说法，并且愿意听从母亲的说法稍微更改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变得更柔和更温软更春风拂柳不动声色。 当然了，等再过一些年她渐渐懂得更多了之后，她大概也就会明白为什么薛姨妈会这么做并真心为此感激了。 的，哪里受过什么委屈，自然更加体会不到薛姨妈本来的意愿。 宝钗的规矩……说起来更多的还是去要求别人遵守的规矩，而且因为她的性情强势了一些，还总是会让人颇为不舒服。若她是上位者也就罢了，偏她日后显然是要高嫁的，她的性情固然能讨好未来的婆母，但是要是惹得她未来的丈夫不喜，那日子也绝对不可能好过了。 不得不说薛姨妈在某种程度上的确是个成功的母亲，别管两个孩子在性情上头是不是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但是两个孩子却都是极孝顺听话也彼此友爱的。哪怕宝钗并不明白为什么母亲会顺着舅母的意思让她难受，到底还是接受了所谓的“舅母是对你好”的说法，并且愿意听从母亲的说法稍微更改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变得更柔和更温软更春风拂柳不动声色。 当然了，等再过一些年她渐渐懂得更多了之后，她大概也就会明白为什么薛姨妈会这么做并真心为此感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比较忙，还好存稿还能撑得住…… 这个故事不会持续太久的，相对于前两个故事来说并不会太长。 第117章 李纨凤姐（十五） 第一百一十七章 在权势正如日中天的兄嫂和如今正处在窘境的出嫁了的姐姐之间，想也知道薛姨妈会选择谁。 可以完全不夸张的说，从薛家决定住进王家的时候，王夫人的谋划就已经宣布失败了。 王子腾夫人除非是疯了才会让王夫人坑完自己的侄女之后再坑一个外甥女。 要让王子腾夫人说，毕竟二房眼见是绝了前程的，还不如顺着贾母的意思迎娶一个她娘家的女孩儿，毕竟想给二房结亲家在某种程度上和结仇也没什么区别了，做什么想不开去坑自家人。 好在如今宝玉的年纪还小并不急着讨论婚事，就算王夫人觉得这婚事十拿九稳，到底也矜持着并没表露什么态度，这才没让打算暴露出去彻底惹恼了王子腾夫人。 这大概也能算是王夫人逃过一劫吧——宝玉如今才九岁，男孩儿再怎么心急也总得十三四岁才相看亲事的，而宝钗的年纪比宝玉还大三岁呢，等王夫人想起来给儿子说婚事的时候，估计宝钗都早就出嫁了。 至于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王夫人会有什么反应，那就真的不在别人的考虑范围了。 ————分割线———— 没了来做客暂住的亲戚家的女孩儿，这内宅的规矩就总是能松一些的。 别的不说，至少贾宝玉和自家亲姐妹堂姐妹们，男女大防上的要求也低了不少，不过因为没了那些做客的天仙般的姐姐妹妹，宝玉往内宅里头跑动的次数也少了不少。 饶是如此，却也足够引起某些人的警觉了。 李纨是从小被女则女戒仔细教养长大的，再加上她婚事上原就出了一点纰漏，在这些事情上只有更小心谨慎的道理。李家对女儿的教养格外严格，这使得李纨瞧着贾家规矩的疏松，总归是心里头不大舒坦的。 “老祖宗当宝二叔是个孩子，平素在家里也只做孩子打扮，并不干涉二叔进出内宅，但从来人都说所谓男女七岁不同席，宝二叔如今也九岁的年纪了，总也该知道些避讳。咱家二姑娘比宝二叔还大一岁呢，转眼再两年就是得相看婚事的年纪，这上头可是得开始讲究起来了。”明知道贾母将宝玉看成心肝肉，李纨自然不能到贾母面前去碰一鼻子灰，只是迎春毕竟是大房的姑娘，李纨作为长嫂也不好不闻不问，索性只将这事情在贾琏面前问一问。 邢夫人在荣国府里是没什么地位的，若是李纨直接和邢夫人说这事情，不管邢夫人有没有这个心思，都不可能跑到贾母面前说道，再加上迎春并不是邢夫人亲生的女儿，她也未必对迎春上心。但若换做贾琏去说，他作为爷们儿，自然只能将这事情捅到贾赦那里去——贾赦是荣国府名正言顺的当家人，又是迎春的亲爹，但凡他有心总能将迎春从里头摘出来，贾母也未必会在这种小事上和贾赦硬碰硬。 荣国府的两房人口不和已久，尤其是贾赦对于贾母偏心二房的事情更是不满得很。明明大房才是这家里的当家人，偏贾母还逼着贾赦将正房让给二房去住，甚至知道如今都将二房的宝玉揽在身边住着。 要知道，按着宗族正统的算法，贾琏才是贾母的嫡长子长孙，偏贾母满心只偏着二房的小儿子，说不得日后还得将自己攒的所有的私房东西都留给二房。 贾赦倒不是眼热贾母的好东西——当初他作为贾家的嫡长孙，得了初代荣国公夫妇俩的全部私房。而贾代善的私房东西当初是在重病时就一分为三的，贾赦贾政一人得了三成，余下四成则并到了但是还未出嫁的贾敏的嫁妆东西里的。不管怎么算起来，贾赦手里的东西都绝不少。 贾赦只是不高兴于贾母的偏心罢了。 但是作为贾母的儿子，贾赦对此其实也没什么反抗的办法，毕竟所谓百善孝为先，除非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否则就算是贾赦如今是贾家家主，也没随意和贾母对上的理由。 不过这回的事情可不就给了贾赦一个十足的闹腾的理由，或者说是一个名正言顺的折腾人的理由。 因为邢夫人的出身不够的原因，迎春从出生之后没多久就被养在贾母身边，那会儿贾家已经许多年没有小孩子出生了，哪怕迎春只是个庶出的，贾赦也并不担忧贾母会对孙女不好。 谁想到王夫人转眼就能生下个贾母的心头肉呢。 偏这会儿迎春已经养在贾母身边了，总不好讨回来，再加上迎春的姨娘已经没了，大房里也缺一个心心念念着迎春的人，索性就让迎春在贾母身边养到了如今。 得讲一句公道话，贾母就算更看重宝玉一些，但也不至于虐待了迎春，再加上后来探春惜春先后也养在贾母身边，更不用担心贾母对孙女不好——探春便算了，惜春毕竟是宁国府的嫡出的大小姐，身份上比当初的贾敏也不遑多让。 贾母嫡庶加在一起统共养了四个女儿，也算是经验丰富了，在衣食住行甚至平常教养上头对几个姑娘都不错，算起来哪怕并比不上当初元春作为家里唯一一个女儿的全心全意，总也挑不出毛病来，也并不会让贾赦担心，这才一直都相安无事。 但是在贾宝玉的事情上，贾母似乎总是会失去理智。 作为神瑛侍者投胎转世，贾宝玉天生就是个爱和姐妹们一起玩的，打从还是个奶娃娃开始就总爱粘着姐姐元春，巴不得时时和姐姐腻在一起，不过好在一直到元春出嫁宝玉也才不过三岁，不管怎么看都是真的一个不知事的孩子，哪怕真和元春同吃同住了也并不妨碍元春的名声，顶多算是元春会带孩子罢了。 但元春那时候是宝玉真的还小，再加上元春是宝玉同父同母的嫡亲姐姐，这才并不妨碍什么。而如今宝玉的年纪已经渐渐大了，却还如小时候那样不知道避讳可就不妥当了。 当然了，宝玉如今还不至于到非得粘着和姐妹们形影不离的程度，但是只随意闯进姐妹们房间而没有通报这一点，就已经算是过分了。 惜春最懂得尊重，也因为她的身份足够，是家里唯一一个能够给宝玉冷脸的女孩儿，她的年岁是除了贾珠家的姐儿之外最小的一个，如今只有六岁，这岁数在这男女避讳上还不至于出什么问题。 探春又是宝玉同父的妹子，王夫人绝不可能为了庶女委屈亲生儿子，甭管探春这边有什么不妥也不可能有人为她出头。 但迎春这边……迎春是大房独一个的姑娘，哪怕是庶出的也不能掩盖她是一等将军的女儿的事实，凭什么为了贾宝玉一个区区五品员外郎的次子而委屈迎春坏了名声。 贾母固然对迎春并不在意，但是却也不能允许贾赦将迎春接回去——毕竟若是贾赦不明不白的将本来养在她身边的孙女接回去，总会有人怀疑是不是她在孙女的教养上头有什么不好，贾母活到如今的岁数，最是在意自己的名声，怎么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出现。 贾赦碍于孝道不能把贾母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跑到贾母面前说什么贾宝玉的教养有问题之类的话。但却并不妨碍贾赦借着这理由收拾贾政一顿——别说什么贾宝玉是贾母教养的，所谓子债父偿，贾政活该为贾宝玉的过失买单。 至于然后……原本因为迎春并不养在大房里，大部分的时候就连贾赦其实都未必能记起来为这个闺女操心，也就是贾琏和李纨住的地方离贾母的院子并不算远，和迎春住的地方还算靠近，李纨有心和大房里所有人亲近，在最开始的时候自然也额外关心了小姑子几回，又颇喜欢迎春性子温柔，倒也愿意稍微照顾她一二。而李纨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作为儿媳妇得日日给婆母请安立规矩，再加上为了躲一躲二房的人，自然常去东院邢夫人处呆着。等后来将贾兰养在了邢夫人处，她也就去东院去的更勤了。而李纨不仅自己平日里常回大房处给公婆请安，多数时候也都不忘记顺手捎上小姑子迎春，这才稍微培养了一点贾赦和迎春的感情，也使得贾赦愿意为迎春出一回头。 等收拾完贾政，贾赦其实也没立刻将迎春接回来——一是因为贾母不可能平白愿意放人，二来也是因为对于迎春来说有贾母这个超品国公夫人教养总归比让邢夫人教养更提身份。 所以贾赦也只是借着这机会折腾了贾政一回，让贾政回去教育贾宝玉男女大防的规矩，然后另一面嘱咐了儿子儿媳抓紧时间给迎春相看婚事。 贾政是贾宝玉的克星，有他出头少说能让贾宝玉收敛一阵子。毕竟贾琏有一句话说的没错，这迎春的年纪也一年大过一年了，若是贾宝玉继续这么无所顾忌，哪怕迎春和宝玉是本家的堂姐弟，到底也是不妥当的。 所以若是想要名正言顺的将迎春从贾母那儿接出来再不受贾宝玉的影响，为迎春相看一门婚事无疑是最合适的选择，哪怕如今迎春的年纪还小一些，但是若只是相看婚事却也不能算很过分。 左右贾赦也不过随口吩咐一句，这勋贵人家的哥儿姐儿们虽然成婚晚，但不少人订婚都是比较早的，当初贾代善三个嫡出的孩子订婚的时候年纪都不大，就连贾琏当初和王熙凤说定的时候也都还是孩子。哪怕迎春其实只是贾赦庶出的孩子，但是因为大房只迎春这一个女儿，上头又并没有没成婚的兄姊，就算早些相看也没什么不行的。 第118章 李纨凤姐（十六） 第一百一十八章 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梦境，王夫人找到了借口将整个贾家原本的轨迹拨到了另一条路上，偏最后看起来除了王夫人自己之外，别的人的结果都有了或多或少的改善，除了王夫人自己的生活才是真的被弄成了一团乱麻——不过这大概也是某种程度上的自作孽了，委实不太值得我们这些看客同情。 薛姨妈担心迟则生变，早早的央着王子腾夫人给宝钗相看好了婚事。至于薛蟠……他的身份性格绝不能去高攀个官宦人家的女孩儿，再加上薛姨妈也有心攒着和王家的情分以备日后使用，在薛蟠的婚事上头倒并未如何攀扯王家，只靠着薛家的名声娶了一个同样皇商人家出身的女儿。 当然并不是夏金桂——这京城里皇商人家比起金陵可只多不少，夏家除了女孩儿的一副嫁妆之外一无所有，尤其是因为夏家并没有儿子的缘故，之前的人脉往来都断了不少，想来日后对薛家生意的帮衬也格外的有限，而且夏家姑娘的那个性情……真不是寻常人能承受得了的。 这会儿薛家的家财还存着大半，再加上薛蟠在王子腾的恐吓下，已经渐渐收敛了游手好闲的性子，哪怕并没能如他父亲一样将薛家发扬光大，总归也算是能够渐渐接手家主的位置了。 这么说吧，若是薛蟠始终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薛姨妈就得给薛蟠寻一个能撑得起来家业的岳家，在这种情况下哪怕知道薛蟠更爱温柔性子的美貌姑娘，薛姨妈也难保不会迎回家一个河东狮。但若是瞧着薛蟠自己就能当得住家，薛姨妈总归是更多的考虑家和万事兴的可能性。 当然了，若是薛蟠真瞧上某个出身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的姑娘，薛姨妈也总不可能点头三媒六聘的，毕竟所谓的大家大户的脸面总还是得要的——但是不能否认，薛蟠的上进的确给他自己谋得了不少的余地。 比如这回的蟠大奶奶就是这样的——她的出身在薛姨妈手里的所有姑娘中并不是最好的，手段也并说不上多么高明，甚至性情上也软绵了些，只不过着实长了一张漂亮的脸，再加上占了个嫡出的名头，既得了薛蟠的喜欢又没超过薛姨妈的底线。 薛蟠不仅是他家里的嫡长子，更是早就已经继承了家业的家主，比普通的还在父亲手底下过日子的继承人们的身价总是更高一些的，是以只要薛姨妈没想着高攀官宦人家的姐儿，薛蟠的婚事还是不难寻的，正好薛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这婚事也就顺水推舟的成了。 薛蟠在订婚的事情上顺风顺水没半点波折，但总有人正在为寻不到合适人家而发愁。 ————分割线———— 别看迎春是贾家里除了元春之外年纪最大的姑娘，其实她现在也不过是刚过十岁的年纪——虽然以贾赦的经验看起来按着订婚算起来，这岁数也不算过分，但是到底怎么说都还不到着急的年纪。 若是有人对迎春感兴趣，那这婚事定下来也就定下来了，否则贾家作为女方绝不能先开口多说什么。 贾赦的婚事当初是他祖父亲自出面去和张家谈的，当初是作为男方的贾家一直格外殷勤的上杆子去谈的，贾敏的婚事也是林家主动出面高攀贾家的，女方总是那个一家有女百家求的不愁嫁的高门闺秀。 迎春……论起来贾赦虽然也是个一品的身份，但这爵位从来都比不上官位值钱，再加上迎春又是个姨娘生的庶出的孩子，哪怕听起来这身份似乎也不低，却真说不上是什么上好的婚事，顶多是一个面上光鲜罢了，内里却是并不实惠的。 贾赦有心早早给迎春订下婚事，偏这事情又实在是急不得——宝玉擅入内闱的事情毕竟不能为外人道，这样一来也就很难解释为什么迎春才不过十岁的年纪，贾家就已经开始琢磨婚事的事情。 真说起来，贾赦不过是心血来潮的提一嘴罢了，毕竟他其实也并不认识太多外头的人，而且对迎春的在意……贾家从来都是嫡庶分明得很，当初贾代善四个女儿里头，只有贾敏的婚事才是贾代善千挑万选出来的，余下三个庶出的姑娘的婚事上，贾代善虽然也不至于故意糟践了，却真心说不上多么用心。 所谓有其父必有其子，贾代善对嫡庶的态度分明，在很大程度上也会影响到贾赦——也就是贾赦只迎春一个女儿罢了，再加上贾赦一心和二房别苗头，否则瞧贾赦会不会多关注迎春的终身。 但谁让他赦大老爷既是荣国府的当家人，又是整个大房的长辈呢？凭他这随口一说到底是不是心血来潮，但他既然已经说了出来了，晚辈们也只能老实听着。 李纨在出身上算是书本网的姑娘，对贾家这等勋贵人家的了解本来就不算多，而贾琏当初的婚事……订下来的不可谓不早，是以两个听了贾赦吩咐的晚辈，对于贾赦这话是真心假意也分辨不大出来。 毕竟……按着家里的老人们的说法，贾赦贾政甚至贾敏当初的婚事订得都早，甚至当初宁府只比贾琏小几岁的侄儿贾蓉的婚事定下来的时候他岁数也不必迎春如今大多少，说不得贾家甚至不少勋贵人家的规矩就是早订婚也不好说——若是真是这样，那相看晚了的可不就只能捡着别人挑剩下的了。 至于贾珠和元春那边虽然婚事定下的都玩，但里头却不是没有缘由的，贾珠那里是因着当初贾政一心想给长子寻一门书本网的姻亲，自然得等贾珠进国子监了再说，而贾元春那边早年更是打算选秀入宫的，自然不能有婚事牵绊。再加上二房若不是贾母尚在其实早就可以算是贾家的旁支了，自然不能随着二房的规矩来。 贾家两房的长子甚至包括当时大房的次子贾琏出生的时候贾代善都还尚在人世，也是贾代善当时作为大家主订下的两房男丁分开排名的规矩。不过贾母心里偏心次子一家，所以当初迎春出世的时候贾母便抢在贾赦前头就订下了迎春的名字和二姑娘的序位，正好贾赦其实当时也不是很在意一个庶出的女儿如何，懒得为此和贾母起什么冲突，这才使得元春一个二房长女还能含糊的占一个荣国府嫡长孙女的名分——但这并不代表迎春的身份就比元春低了，是以在贾赦看起来，这迎春的婚事总不能比元春的还差吧。 这才是真正让贾琏为难的事情呢。 这里得提一句，贾代善虽然也是个偏心的父亲，但是对贾政的偏心也仅仅止于临终前给他一个前程，并不会不顾及到长幼有序的规矩，是以在贾代善在的时候贾赦和贾政的关系虽然说不上亲密但好歹也并不多么紧张。 当时作为很长时间以来贾府唯一的姐儿，贾赦对元春也很是有些感情——至少在迎春出生的时候，贾赦还不至于专门为了个庶出的姐儿和贾母对上，斩钉截铁的一定不许元春占荣国府一点好处。 若是元春真的入宫参加选秀了，这所谓的荣国府长孙女的名头显然是没法子给元春带来太大的用处的，毕竟宫里头阶级森严，除非元春如史湘云一般父母已违兄弟全无，否则在宫里人的说法里她依旧只是从五品工部员外郎的嫡长女，顶多加上一句养在荣国公夫人身边罢了，实在没什么用处。 但谁让最后元春没能参加选秀呢。 国公府嫡长孙女的名声至少听起来还是体面的，再加上元春好歹有王子腾这个舅舅，最后的婚事上也总不算差。 但也就是这个不算差，可真心闹得贾琏头疼。 迎春好歹是一等将军的女儿，在家里只一个女孩儿的情况，即使迎春只是庶出的也是金贵的。哪怕贾赦身上的地位只是个虚爵位，迎春想要下嫁的体面些也不算难。 迎春的教养其实是有保障的，再加上李守中作为国子监祭酒，在学生中也不是没有威信体面的，若是等过几年迎春正当龄的时候，在知道迎春教养不差的情况下，若是李纨有心的话，李夫人这边就未必不会为了已经嫁进贾家大房的李纨而给大房的独女迎春选一个不至于错了谱的少年学子。 ——国子监里固然有如贾珠这样的世家子弟，也不乏出身普通但成绩皎然的优秀秀才举人，哪怕迎春的岁数和出身未必和这些人匹配，这么多人里的同年同窗里头也不可能完全挑不出合适的人。 正好贾家早就有向书本网靠拢的意思，先头的贾赦原配张氏可不就是正经的书本网出身的，贾代善千挑万选的女婿林如海也是靠科举读书起的势，如今贾琏的媳妇李纨家里也是读书人，再给迎春选个读人出身的女婿也不是什么不能理解的事情。 偏贾赦前头因为和二房赌气惦记着一定让迎春的女婿越过了元春的，这才使得贾琏头疼起来了。 第119章 李纨凤姐（十七） 第一百一十九章 李纨并不是个多么无私的人，或者可以说，人总是有私心的，李纨也并不例外。 曹公故事里李纨虽然出场不多，但是这样的心性就已经有些端倪了。只不过到底表现的还不算太明显，毕竟当初李纨的境况实在是不好，在那种情况下只满心惦记着自己孤儿寡母也委实算不上什么大罪过。 这样的心性在她一无所有的时候便罢了，好歹还能当作她自保的手段，但若是换做如今事事顺遂，时间久了却难保不让人反感了。 性格的养成并不是一朝一夕之间的事情，李纨并不是在丧夫之后才变成这样性情的。 算起来其实和李纨家里没个嫡亲的兄弟不无关系。 在男权社会里，一个男嗣对于一个家庭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李纨家里只得了她一个女儿并无男丁，作为绝户头，在很多时候无疑比别人家就气短了许多——尤其是李守中本性里就是个再传统不过的人，凭什么都想不到让独女招赘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可不就让李家绝户一事再无改变的可能了吗。 以弱者身份生活久了的人，总是容易便得自私，斤斤计较于自己手中拥有的东西并且吝啬于付出。 哪怕李纨也知道自己得讨好夫家公婆舅姑，只不过如之前那样殷勤的给长辈请安或是隔三差五孝敬针线什么的对于李纨来说，也就是全部了，她可不愿意付出再多了。 也好在如今的李纨还并没和大房有什么冲突，是以上下所有人对她的印象都很是不错，还给了她改变的机会。 为什么人们缔结儿女婚姻的时候讲究门当户对，撇去所谓的强强联手之外，也是因为人的见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出身和教养，或者同样可以弥补这份见识的还有人的阅历。 李纨的出身无法改变，阅历也不是短时间之内内培养出来的，只能指望着她的长辈能再教一教她了，比如说她亲娘李夫人。 李夫人的出身也算不上多高，至少远比不得贾家世禄门第的历史底蕴——本朝开国还不算久，如贾家这样随着太.祖皇帝发家的人家就已经很算得上是世家了——李夫人的父兄都不过是寒门仕子出身，在她出嫁之前她娘家夫家还都不过是白身，家资并不丰厚到足以支撑她得到官宦闺秀的教养的地步。 好在年幼时候的教养也并不能代表一个人的全部，尤其是在她的丈夫也不是一开始就飞黄腾达的。 作为一路伴着丈夫从一个普通耕读人家的秀才一路到了如今从四品的官位的结发妻子，李夫人自然也随着丈夫的成长而成长。 李守中如今的从四品官位在某些世家子弟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是作为所谓的寒门士子，这条路可并不是那么好走的——李夫人的本事至少还是配得上她的身份的，不仅仅是原先的身份，更是配得上如今的身份，尤其是在她并无男嗣傍身的情况下还能得丈夫尊敬，至少在见识上总是有自己的过人之处的。 贾赦欲给独女寻一份如她姑母那样的好婚事的事情虽然不至于大张旗鼓，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机密，总是有人能打听出一些端倪的，而且说实话，当年贾敏的婚事一直是不少人眼里津津乐道的话题——贾代善在林家式微的时候相中了林如海，在皇家都有意选贾敏做皇子妃的情况下，将独一个的嫡出爱女许之以林家孤子。 事实证明，贾代善的眼光的确不错，林如海的确非池中物。而林家那边后来更是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完全没辜负了贾代善的恩德。 当年的荣国公府地位显赫，不过自从贾代善故去之后贾家的地位一落千丈，而林家却随着林如海的高中而水涨船高。也大概是为了回报贾代善的知遇之恩，哪怕贾敏嫁进贾家多年也只给林家养下个姐儿，林如海也依旧和妻子举案齐眉。 当然了，这一桩婚事里头，林如海的发迹其实并非偶然，或者说自从林如海进士及第高中探花之后，林家的复起就是顺水推舟地事情了。毕竟林家其实也算是开国封爵的世家，不过正好林如海这一辈里没了爵位罢了，但并不能掩盖林家并不是寒门的事实。 圣上本就是个爱提拔老臣世家子弟的，正好林如海又是其中不可多得的有才之人，被重用提拔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道理不少世家老人们心知肚明，尤其是随着天下太平，武将的前程甚至地位已经并不如先头那些年那么超然，反倒是文人愈发吃香。是以勋贵里头的正经读书人在不少人眼里都是结亲的上选，哪怕考不中进士，以勋贵人家的门路和在圣上面前的脸面情分，举人做官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还比荫封买官不知体面多少。 当然了，勋贵人家由武转文是大势所趋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关于林如海的定位，却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如贾代善那样看的分明的。 ——君不见当初林黛玉以官家千金贾家外孙女的身份借住贾府，还没少被丫鬟们拿来调侃，甚至一度有人打趣林黛玉不如薛宝钗大气云云。虽然这里头肯定有贾家丫鬟们习惯拿主人家的事情说嘴的问题在，其实也能在某种程度上反映出来贾家当家的主子们其实是没将林家放在心上的。 在林如海已经成为一方大员的时候尚且是如此，更何况当初林如海不过是个小小举人的时候，估计这种轻看只会更加变本加厉，甚至其实当初不少人都认为林家是已经是彻底没落了。 毕竟林如海当初是青年丧父，而且到了他这一辈里他本身又没有爵位可以继承，是以当初和贾家结亲的时候他身上除了一个举人的名头和林家几代累计祖传的一些财物之外，算起来和家境殷实的寒门仕子也没什么不同。 如贾家这样的人家尚且如此，李家作为正经寒门的读书人出身，自然更是不明白这里头的区别了。 在李夫人看来，当初贾赦迎娶张氏女，贾敏下嫁林家，甚至之前贾家向自家求亲，其实都是在某种程度上有从武转文的迹象，在这种前提条件下，贾赦想给自己的独女寻一个读书郎也不是不能理解的。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问题——丈夫平日里不知能接触多少读书人，里头总会有些适龄未婚的合适的人选，实在不行某些同僚家也有适龄的公子，哪怕这事并不能成好歹也算是自家在亲家面前尽了心意。 因为李纨完全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的缘故，李家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晚了。 好在迎春现在年纪是真的小，若是真打算在士子里头寻人选，这无疑还是难了些——真的如当年林如海那种少年惊才毕竟少见，而且也不是迎春的身份能抢先订下的，还不如略微等一等妥当些。 前朝曾经有过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的说法，虽然如今已经没了明经考试，但是至少也能从中知道进士考试的难度了。科举考试具有太多的偶然性，即便是眼光狠辣如贾代善当初也不可能斩钉截铁的保证林如海一定能够高中探花郎，除非真是那种不可多得百家求的良婿人选，多观察一段时间总没有坏处。 李夫人想好了解决办法和说辞，使得这件事并不至于有太大的不良影响，但是却并不能否认这件事里头李纨的确有做错了的部分。 姻亲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守望相助，若是真如李纨这样各人自扫门前雪，这姻亲的意义也就得大打折扣了。 原本李家不过小门小户的人家，李纨纵然可能性情被养的不够大气也没什么大问题，甚至若是李纨如一开始嫁进二房——在李家人眼里对勋贵的认知总归少一些，只瞧着贾政不过从五品，想来日后等两房分家之后二房的门第也不至于太高，甚至贾珠在未来官场上还难免要仰仗李守中在仕林中的威望，自然更不用发愁。 但是谁让李纨最终是嫁进大房了呢。 别看贾琏和贾珠是一个祖父祖母的堂兄弟，如今也住在同一个府邸里享受着差不多的份例待遇，但他们两个从来都是不同的。贾珠的前程得完全靠他自己一手拼搏出来，而贾琏从他嫡亲兄长贾瑚要忘的那一刻就注定了他未来哪怕再不成器，至少也能穿戴上三品补服。尤其重要的一点，大房如今可没人打算科举出仕的，并没有什么要求着李家的事情。是以李纨也只有靠自己在大房过日子，很难得到娘家的太多帮助。 外界对一个人的要求从来不可能是一成不变的，李纨如今既然有了更好的前程，总也得有相对应的本事教养才行，李纨如今可真心是需要再快速成长一下的。 好在如今还并没酿成什么不可挽回的恶果，李夫人既然发现了问题，如今开始□□也不算晚。 作者有话要说： 蠢作者被感冒打败了…… 这几天正在疯狂咳嗽流鼻涕，平均一天能用掉至少一包半的纸抽，感觉为了擤鼻涕都弄得快毁容了…… 这一章是最近抽空码出来的，明天能不能更新还不一定……不过24号的时候应该就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如果明天的更新码不完的话，这个月到目前为止就是欠了两章，在月底之前会补上的。 第120章 李纨凤姐（十八） 第一百二十章 别看贾赦的名声在勋贵里并不算太好，甚至贾家的地位也远远比不得当初贾代善在的时候显赫，好歹作为荣国府如今的家主，他的儿女的婚事上头总是不用愁的。 虽然林如海这样的女婿的确可遇不可求，不过贾赦的眼光显然不足以让他看明白贾代善当年择女婿背后的深谋远虑。 贾赦对于所谓的和贾敏差不多的婚事的理解，也就仅仅是寻一个少年举人——或者再低一点要求的话，少年秀才也成。 倒不是贾赦突然对科举考试的难度或是自己的地位有了明确的认知所以才愿意降低标准的，他之所以愿意退一步的原因也简单得很，毕竟贾敏是贾代善的嫡女，而迎春只是个姨娘生的庶出。 虽然李夫人不知道亲家公心里的这些弯绕，毕竟她作为内宅女眷也别想见到贾赦，顶多是来瞧一瞧女儿，顺便再在中途见一见邢夫人罢了。 至于为什么是李夫人这个做长辈的来见女儿，而不是李纨这个做晚辈的往娘家跑。一来这李夫人作为当家主母出门方便，二来也是因为李纨又有了身孕。 如果说李纨这个曾经的儿媳妇在王夫人眼里还有什么好处值得她惦记的话，那无疑就是李纨生孩子的本事了。明明是差不多时候进门的新媳妇，到如今七八年的时间里，李纨已经有了三子一女，肚子里还揣着一个，而王熙凤只给贾珠添了一儿一女之后就再没了动静。 虽然李夫人来贾家是来探望怀孕的女儿的，却也总得先给贾母请安才不算失礼，然后理所当然的就正好碰上了同样在贾母处服侍着的王夫人。 李纨如今还是不大敢在二房人面前多逗留，平日里除非去贾母那里请安侍奉，否则轻易绝不往二房人面前溜达，毕竟当初她曾经和二房订过婚事，所谓瓜田李下，哪怕贾琏如今看着仿佛不太在意的样子，多避讳讲究一些总是好的。李纨为了名声而小心谨慎，这固然不错，但是对于李夫人来说，让她面对王夫人的话，尴尬的绝不会是她。 当初的事情是王夫人的亲生女儿元春办的宴，李纨也是因为别的人脚滑摔倒才被连累了，说句不好听的，当初若是真的是那位小县主掉进水里了，贾家绝对没那么容易将这件事翻过去。换个说法，当时替小县主挡灾的李纨说是对元春有恩也不为过。 偏在这个时候，也是贾家这边主动提出悔婚。 别看最后的结果是李纨得了一门更好的婚事，甚至李纨的日子过得比嫁进二房的王熙凤还要好得多，但李夫人会因此感谢邢夫人和贾琏，却半点都不会感激王夫人半分。 是以在面对王夫人的有些奇怪的眼神的时候，李夫人自然选择性的无视，而且大大方方的给贾母请安之后告辞了。 ————分割线———— 李夫人怎么教导李纨就不必多说了，左右哪怕已经出嫁多年，也不用担心李纨会不听母亲的教导。 倒不如多说说王夫人那边的热闹。 原本李纨一辈子只得了一个儿子贾兰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得归咎于贾珠的早逝的，或者说能够在有限的婚姻时间里给贾珠留下一个儿子，已经证明了李纨的生养能力是很不错的。 大概是因为自己一辈子受尽了子嗣上的苦头，李夫人打从女儿一出生开始就下定决心要仔细调养她的身子骨，再加上贾琏本身身体就健旺，这子嗣上头自然一切顺遂没半点问题，所谓三年抱俩五年抱仨绝不是什么难以完成的任务。 对于一个古代的传统女性来说，多子多福从来都是没有错的，如李纨这样子嗣健旺的媳妇更是得被各家婆婆赞不绝口的。 不过这样一比对就难免显得同时进门又身为妯娌的王熙凤膝下只一儿一女有些单薄了。 当然了，王熙凤自己是肯定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她嫁进门之后差不多两三年才圆房，又赶上丈夫因为科举受阻去了军营等等一系列的波折，真正夫妻在一起的时间也就只一两年罢了，如此下来她还生养了两个孩子呢，又没让贾珠绝了后，这算什么子嗣单薄。 但经不住王夫人心里起了嘀咕。 当初王夫人嫌弃李纨克夫命薄，这才想方设法的将儿媳妇推了出去。若是李纨另嫁他人之后日子过得不如意或是她的夫家真的有了什么不幸也就罢了，王夫人只会沾沾自喜于自己有先见之明，偏李纨的日子却是过的极为舒坦，甚至打从她嫁过去了之后，大房不仅没半点不幸，反而将日子过得蒸蒸日上。 瞧着大房的日子过得好，王夫人心里能觉得好受就奇怪了。这王夫人可绝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性子，如今她既然再拿李纨没什么法子了，可不就得换一个人来迁怒。 她如今的儿媳妇王熙凤可不就首当其冲了。 要说这亲上加亲本来是为了能够使婆媳两个更加和睦的好法子，偏这里头又零零碎碎的发生了不少的不尽如人意的事情，可不就让这婆媳姑侄两个都对彼此心怀不满了。 王夫人瞧着李纨的肚子眼里发热，迁怒之下难免觉得是王熙凤肚子不争气。原本因为贾珠的前程还得王子腾帮衬，若是真太搓摩了王熙凤，难保王子腾或是王子腾夫人不为了王熙凤出头闹腾，惹出了事端反而不好，只得暂时放纵儿媳妇一二。而如今贾珠的前程已定，王夫人自然不会再忍。左右自己也是王家的姑太太王子腾嫡亲的妹妹，贾珠总也是王家的外甥，想来兄嫂总不至于为了侄女去害了外甥的前程。 如果说王夫人的不满是循序渐进的，王熙凤的不满差不多就是从知道自己的婚事被换了之后就已经有了的。 倒不是说她对贾琏有什么感情或是对贾珠有什么不喜欢，甚至连所谓的这件事对她的名声的不好影响，王熙凤心里其实都并不是多么的在意——女孩儿家的好名声主要能影响的还是她的婚事，她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是以名声上如何其实根本无足轻重。王熙凤本来就是个天大的俗人，真正值得她在意的还是她能握在手里头的利益。 若是她嫁给贾琏，别看贾琏算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但是贾琏却是荣国府板上钉钉的继承人，未来至少一定能继承贾赦的爵位，她的身上也必然是能有一个三品甚至更高的诰命。 别跟她说什么荫封的官职爵位算不得真正的出息之类的话，这会投胎也算是人的本事呢。至于再说什么贾珠也前程远大的话，只瞧着王夫人至今还不过是个五品宜人，以子肖父的说法来看，王熙凤就觉得对此没什么可值得期盼的了。 虽然那会儿王子腾夫人还没生下小堂妹，但是想也知道若不是有十分的利润，王子腾夫人凭什么舍弃一个到手的三品诰命，反而冒着王家被指指点点的危险去改换她的婚事——若是没有什么动人心的好处，王子腾夫人是傻了才会去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 不过婚事既然已经这样了，王熙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顺着家里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嫁进二房里。 一开始的时候就罢了，好歹贾珠是个体贴的性子，再加上她也嘴甜会讨好人，这日子过得也还算不错，甚至因为得偿所愿了的关系，王夫人也努力做出个和善婆婆的样子。 哪怕王熙凤心里还是不太高兴，好歹还能忍住不将自己的不满表露出来。毕竟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在自己无力改变太多事情的时候，她也不是不能好好的做她的珠大奶奶。 当然了，这并不代表她就能看上王夫人了，顶多就是将不满压制下去罢了。 若是后来王熙凤一切顺遂，等过个几年诰命加身夫妻相得，瞧一瞧意气风发前途无量的丈夫贾珠，再瞧着琏二依旧是那个等着继承爵位的纨绔子弟，这不满大概也就能消了。甚至哪怕贾珠的前程依旧是这么一波三折，若是王夫人真的能如求亲时候说的那样，将王熙凤当成亲生女儿对待，让她嫁人之后的日子比在闺阁里的时候过得还好的话，或许王熙凤也不至于真的将王夫人恨到骨子里。 偏偏王夫人因为瞧着李纨屡屡怀孕生子的缘故，愈发对王熙凤的肚子关注起来，而王熙凤先是因为年纪小没圆房，后是因为贾珠去了军营并不在家，并不可能如李纨那样一个接一个的生孩子，再加上王夫人秉持着贾家的传统，在儿媳妇好不容易怀孕的时候还惦记着儿子身边空虚额外给了贾珠好几个通房丫头。 王熙凤可是连给自己身边忠心耿耿的陪嫁丫头开脸都不愿意的性子，怎么可能愿意容忍婆母兼姑母在自己怀孕的时候给丈夫身边安排人。 于是，这婆媳姑侄两个经了这么几回之后几乎可以算是彻底成了仇人。 是以这回在王夫人因为李纨怀孕心情不好的时候又盯准了王熙凤的时候，别看王熙凤作为儿媳妇理论上只有顺着王夫人的脾气受这一回气，但王熙凤哪是逆来顺受的人，前脚受了王夫人的责骂，后脚就回了屋子将几个通房叫到身边狠狠收拾了一回。 第121章 李纨凤姐（十九） 第一百二十一章 诚然，王夫人的三个孩子都是孝顺的性子。 但是这孝顺并不代表他们不会被别人哄了去。 王熙凤的一张嘴在哄人的时候能有多巧，那是不必多说的。而且她当初嫁进门的时候年纪小，瞧着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孩子模样，这先入为主的印象使得哪怕如今她的容貌渐渐长开了，贾珠在很多时候还是愿意将她当成个孩子哄一哄。 训蒙文的三字经的头一句话就是人之初性本善，可想而知大多数人都会想当然的认为小孩子性情纯善。是以每每王熙凤想和丈夫告状的时候，只要稍微讲究一些方式方法，就不太存在失手的可能。 至于贾宝玉，他才是真正见了漂亮姑娘就能忘了娘的人，王熙凤长得好看又愿意哄他，甚至都不用刻意的去哄她，就能轻易的让贾宝玉承认颜即正义。 而唯一一个不至于被王熙凤哄得太过的元春，偏因着她是出嫁女的关系，并不能常回家探望家里，而且元春出嫁多年也只得了一个病歪歪的女儿，自己忙着求子还忙不过来呢，哪有心情和母亲同仇敌忾说娘家嫂子子嗣单薄之类的话。 于是乎，可不就只剩下王夫人孤军奋战的和王熙凤抗争了吗。 王熙凤聪明伶俐偏又胆大到不知道畏惧，是以能和王熙凤对上的人，大多下场惨烈得很，要不是王夫人好歹占了个宗法上大义的名分，那基本上就是完全不用去思考结果的节奏——毕竟王夫人总是要讲究名声和面子的，而王熙凤……她才不在意名声这个东西呢。 不过王夫人作为婆母，若是真想给儿媳妇找不自在，这方法还真心是数不胜数。 比如说让儿媳妇多立立规矩啊，比如说给儿子添几个使唤人啊，再比如说将孙儿孙女抱到自己身边养着啊。正好这算起来都是贾家的传统，就算王熙凤有什么不情愿的也拒绝不了。 王熙凤当然不愿意，若是头一件事她还能略微忍一忍的话，后头的两件事简直就是在践踏王熙凤的底线了。只是大房那边李纨先把事情做的漂漂亮亮的，若是这会儿王熙凤真咬牙一口回绝了，至少一个顶撞婆母的不孝罪名事绝对逃不掉的。 所谓走夜路多了总是能遇到鬼，换到王夫人这儿就是人作孽总有天收。这婆母和儿媳妇不对付的事情并不是从她开始的，甚至她做的这些事情在贾家里其实都算是比较寻常的事情，偏就在她这儿出了漏子。 之前提到过的，贾赦为了给贾政找不自在，特意将贾宝玉不规矩的事情捅了给贾政听。贾政虽然有心□□小儿子，偏赶上贾母对小孙子的无条件宠溺，只得放弃了将贾宝玉挪出来的想法，顶多只是坚持要到了贾宝玉功课的监督权，并且下决心愈发严厉一二。 因为贾政的名字的缘故，贾宝玉显然已经没了在科举上晋身的机会，顶多只是能走贾珠的老路顺着别的路子进入朝野，甚至就算如此也在仕途上忌讳重重。正好贾家还有王子腾这个在军中格外有面子的姻亲，是以贾宝玉这边早早的也就定下了日后定是会再麻烦他舅舅一回的，如今他的教材再不是什么科举必备的诗词歌赋四书五经，而转而成了兵法史书之类的走军事路子的书本了。 悲剧也就是这样发生的…… 贾宝玉是个连四书五经都看不进去的人，若是能安下心思去读更枯燥的兵法史书也就见鬼了，偏贾政也不是个慈父，他信奉的从来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的道理。 而贾宝玉又不是什么体贴的性子，在四处逃窜的时候慌不择路的惊扰了小侄子小侄女也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了。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哪怕贾宝玉的确是冒失了些，贾政好歹五十岁的人，总不是不知轻重的，不可能当着孙儿孙女的面痛揍小儿子。当然，这倒不是为了贾宝玉着想，主要是因为孙女的年纪还小，孙儿更是还不知事的岁数，万一被小儿子的鬼哭狼嚎给吓着了就不好了。 贾政在这件事上有分寸，并不代表贾宝玉也是个知道轻重的人。甚至因为二房的儿孙在前程上有碍的问题，贾母对这个小孙子在之前的宠溺之外又额外更多了几分怜惜，再加上如今贾珠尚在，二房并不是非得依赖贾宝玉搏前程，贾母竟将贾宝玉宠的比原著更甚。 ——如果说原本的命格里头，贾政尚且能督促着贾宝玉好好读一读书，如今但凡贾政略逼一逼他，贾母就立刻拿“反正宝玉也不靠科举出仕，还是健康活泼些最重要”之类的话搪塞人，说不得还得说一句是贾政带累了她两个乖孙孙的前程之类的。 如果事情只是到此为止就消停了也就罢了，再怎么看也顶多只能说是贾宝玉自甘堕落，而贾母则是把孙儿宠坏了。 偏贾政在教养儿子上自有自己的执拗，虽然碍于贾母护着宝玉一时不能把他如何，却不代表贾宝玉真的能够一劳永逸的躲过一世。 哪怕贾母再偏爱贾宝玉，至少也得承认这才学本事不可能从天而降，贾宝玉就算是再得天独厚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完全不学习努力。 而一旦贾宝玉到了书房，可不还是落到了贾政的手里。 于是又是个周而复始的死循环。 这么闹了几回之后，贾宝玉也知道自己不可能指望全然贾母能将自己护得严实，在求救老祖母之余，自然也得想法子自救。 ——比如既然贾政从不会在小侄儿侄女房里揍他，贾宝玉可不是就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躲在侄儿侄女房间里。 别看王熙凤生的小哥儿才是贾府里年级辈分都最小的那一个，但谁让只有贾宝玉才是贾母的心头肉呢。得了整个贾府里最大的老祖宗的喜欢，贾宝玉可不就成了贾府里货真价实的小祖宗了，谁也得罪不起，是以每回贾宝玉急急的往哥儿姐儿房里跑的时候，真心没有任何人敢去拦人。 没在京城过过冬天的人完全没法想象这里的冬天会冷到什么样丧心病狂的程度，尤其是在这个没有暖气地热的时代，这冬天的难忍程度更是得成倍翻升。 大概是因为王熙凤本身身体就不算是很健康，或者是因为太早开怀生子，她生的两个孩子都或多或少有些弱症，大姐儿好几岁了还是受不得凉，小哥儿还在襁褓里更是得精心调理着。 小娃娃比不得成年人，房间里其实是不能摆太多炭盆的，防止烟火气将孩子熏坏了。如王夫人甚至凤姐正常进出小孩儿房间里时候，都会小心的在玄关隔间里待一会儿，将身上寒气散尽了才会进去，就是为了防止将寒气过到孩子身上。 贾宝玉自己还被宠成个没长大的孩子呢，更别指望他能注意这个了。 这么一回两回就算了，毕竟那些嬷嬷丫头们对小主子也尽心尽力，事后总能想法子弥补过来，不至于让哥儿姐儿真的病了，但这样的次数多出来，总归是对哥儿姐儿的身体有伤害的。 小孩子的病总是来的轰轰烈烈。 姐儿毕竟岁数大一些，即使同样是先天体弱，好歹比她弟弟能撑得还是久一些的，这先病倒的自然是二房独一个的小哥儿。 在知道小哥儿病了之后，王夫人第一件事就输罚了所有的嬷嬷和丫头，以及责备王熙凤为什么没看好儿子。 这个…… 这里得说一句，虽然王夫人说是将孙儿孙女都抱到自己身边养着，但实际上两个孩子也不是日日都呆在王夫人这儿的。她自恃是个和善的婆婆，做不来让人骨肉分离的事情，每旬还许王熙凤将孩子抱回去一两天，正好让贾珠休沐的时候还能和儿子女儿相处一二。 当初王夫人为了拿捏儿媳妇闹腾的时候，王熙凤虽然不高兴婆婆将孩子抱走，但好歹也知道王夫人总不能心狠到去害了自己的亲孙子，倒也并不担心。正好前两回休沐的时候都赶上她或是贾珠身体有些不适，她索性就没去接孩子回来。 王熙凤也是个先天心大的性子，既然王夫人将孩子抱了去，她索性正好牢牢抓着手里那一点管家权，顺便也调养一下身体准备再生个孩子。 ——虽然她并不觉得自己肚子不争气，但若是有机会她也总是盼着多子多福的，多生养几个孩子总是好的。 这么算起来，她足足有大半个月没能亲自照顾自己的儿女了，偏这会儿王夫人还将照顾不力的锅扣到她的身上…… 然后还老调重弹的又提了几句贾珠膝下空虚的话，顺便将身边的两个水灵的小丫头给了王熙凤，让她带回去。 啧啧，王熙凤在娘家时候凤辣子的名字可不是白叫的，哪怕碍于孝道不能和王夫人正面对上，却不代表凤姐就得对王夫人逆来顺受了。 一场鸡飞狗跳简直是指日可待…… 第122章 李纨凤姐（二十） 第一百二十二章 永远不要小瞧了一个女人在宅斗这件事上的本事和天赋，哪怕她看起来再不通心计。 凤姐儿平日里倒是因为常常处在上位的缘故，习惯了走一力降十会的简单粗暴路线，但是要是赶上这路线走不通的时候，凤姐也不是不能动动脑子的。 之前日常的折腾通房其实算不上什么了不得的本事，哪怕不打打杀杀的，王熙凤作为当家主母也总有那个本事让被带回来的丫头们连见都见不到贾珠一面。即使王熙凤自己单枪匹马或许力有不逮，她身边平安喜乐四个大丫头可都不是白养着的。哪怕不为了忠心之类的问题，她们和王熙凤也总是利益共同体，没得去放任外面的小蹄子占了便宜的。 当时王熙凤嫁人嫁的仓促，身边原本备下陪嫁的丫头的年纪也都不大。怕她们经不起事情，王子腾夫人还额外配了两个自己□□出来的年岁大一些的丫头暂时领了王熙凤身边的事情，也就是后来每每替王熙凤回娘家告状的那两个丫头。 王熙凤年岁小的时候，因为王子腾夫人有心折腾小姑子，是以并不许王夫人给贾珠安排通房，王熙凤也乐得装一装傻，权当自己并不知道要给贾珠安排使唤人的事情。 然后等头两个丫头桃红翠柳差不多到了岁数之后，王熙凤就在贾家挑了两个小管事将人配了出去，等成亲之后才又将人唤回来使唤。 这时候距离王熙凤出嫁已经有好几年了，但凡聪明些的人也都能看出来她在通房丫头上的态度了。 是为了讨好女主人而老实过日子，还是想办法去爬男主人的床彻底和女主人翻脸…… 这几乎是一个不用多思考就能得到结论的事情，尤其是在后来贾政名字的事情被闹出来之后。 若是没有足够的利益，谁都不会去冒这个险的，尤其是在谁都知道王熙凤是个大方但不大度的主子之后。所以几个丫头不仅自己老老实实不越雷池一步，从不对贾珠有什么非分之想，在放着外人这方面，也格外有战斗力。 王夫人也是知道这一点的，是以被王熙凤先后打发了几个人之后，就对小丫头们的抗争力很是进行了一番培训。 然而并没有太大的用处。 贾珠本身就不是个对女色上心的人，再加上有珠大奶奶这么个胭脂虎镇宅，很容易就会落得个付出与回报不成正比的地步。 平日里王熙凤是懒得去管这些完全不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丫头们的，但谁让她如今心气不顺呢。 她又不是愿意忍气吞声的性格，她既然心气不顺，那自然是得有人要倒霉的。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今天新被带回来的俏丫头们。 王熙凤把人打发走了之后就狠狠的摔了一套茶杯，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使了个眼色让身边的丫头去请大夫——理由也简单得很，只说是新来的丫头不懂事气坏了她。 这些年里头凤姐的名声其实毁誉参半，一方面她的确是将贾珠把持的严严实实的不让任何人接近，但是另一方面毕竟王熙凤是王夫人娘家里的嫡亲侄女儿，王夫人这种隔三差五就给王熙凤添堵赐下几个通房丫头的事情又的确过分了些。 就是普通的婆媳之间，如王夫人这样的也都完全可以算是恶婆婆了。尤其是考虑到她的儿女们的前途都得仰赖着王子腾的拉拔，她又是王熙凤嫡亲的姑母，甚至再考虑到当时还是因为贾家里出了事情，王夫人亲自带了不少礼物去了王家求着王家将王熙凤改聘给贾珠，等瞧一瞧王熙凤原本应该的婆婆邢夫人对儿媳妇到底有多好，这样一对比之下，难免就让人更加同情王熙凤了。 自从王夫人将两个孙儿孙女都抱了去之后，王熙凤在完全不担心王夫人对两个孩子不好的情况下难免就琢磨起再生一个孩子的事情了， 虽然小哥儿生病只是这两天的事情，但是其实两个孩子在王夫人身边已经养了有一段日子了，换句话来说也就是王熙凤备孕的时间其实也不太短了，哪怕凤姐的体质并不如李纨那么容易怀孕，她其实也并不是不孕不育，即使需要的时间长了些，总归贾珠身边只她一个女人，这有了好消息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好歹之前她也生养了两个孩子有些生养的经验，对于自己的身体状况总也有些感觉，不过之前因为忙着别的事情，王熙凤又自己感觉没什么不适，索性也就一直没特地唤大夫来看。 这会儿她既然是“被气到了”，自然总是还要看一看太医的。 ————分割线———— 本来王熙凤只是想借着自己也怀孕的事情摆一摆架子，顺便给还打算让太医将事情说的严重些，最好能引起娘家婶娘能出面对王夫人警告一二的程度。 但等太医真的来了之后，王熙凤却真真实实的被吓了一跳。 王熙凤的确是怀孕了，不过并不是她之前以为的两个月的身孕，反而是三个多月了。不过因为王熙凤之前开始生育的时候年龄并不大略有些亏损的缘故，这一胎其实怀得并不是很稳，甚至在怀孕的头一两个月的时候还来了月事。 不用王熙凤去刻意的危言耸听什么，太医就已经给王熙凤开了安胎的药方子，而且叮嘱她说一定得好好调养才行。 王家的人……或多或少的身体上都有些不足，从王子胜的早逝到王子腾的难以生育，甚至很难说生养的每一个孩子都不太健康的王夫人和比王夫人晚了将近十年才开怀的薛姨妈的身体是不是也有什么问题。而到了下一辈里，不同于堂妹王熙鸢那种肉眼可见的身体弱症，王熙凤看着健健康康的，但其实却颇有些外强中干，也绝对算不上健康。 早年太医给王熙凤诊脉的时候就说过王熙凤先天其实是有些不足的这类的话的，不过当时王家并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倒不是不在意王熙凤这个王家嫡长女，只不过当时正赶上她爹娘先后过世的多事之秋，这才错过了调养的最佳时期。而后来的时候她和兄长依附在叔婶家里过活，自然更不会多提这些事给叔叔家添麻烦。也好在王家本身也不至于亏待了王家仅剩的两个孩子，再加上王熙凤的不足之症也并不是特别的严重，这才一直没显现出来。 而连着生养了两个孩子，偏王熙凤本人也不知道调养的重要性，可不就亏了身子。 按着太医的说法，若是王熙凤这一胎能够好好生下来顺便仔细调养个双月子，未必不能将身子骨补回来。 若是能遵医嘱安心养胎的话，那王熙凤也就不是王熙凤了。当然了，太医的话还是不得不听的，纵然凤姐如今已经有了两个孩子了，总不会嫌弃孩子多的，她自然也得为了保证自己能平平安安的将孩子生下来而好好吃药调养的。 不过也只是这样了，至于太医说的其他的类似于卧床静养不要操心之类的话，具体王熙凤能听进去多少那就真的是随缘了，至少并不足以让她按捺住想要给王夫人个教训的心思，总之前脚刚让平儿把太医送出去，后脚她就让喜儿乐儿去府里传播消息，顺便还不忘让桃红翠柳回王家里头告状。 别看桃红翠柳是王子腾夫人一手□□出来的，她们既然跟着王熙凤嫁进了贾家又配了贾府的管事如今又跟在王熙凤身边做了管家娘子，自然也都不可避免的和王熙凤成了一条心的，在王熙凤有心隐瞒太医的叮嘱的情况下，使唤她们去王家告一告王夫人的状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王家的下人比起贾家来只多不少，偏王家的主子却比贾家的少了不止一倍，若是说在贾家里混成某个主子的心腹大丫头的难度是一百的话，那想在王家达成差不多的成就的难度几乎总是要翻上个几倍的。桃红翠柳能被王子腾夫人信任到拨给大小姐做大丫头，可见这本事总归是不小的，给一个本来就不得王子腾夫人喜欢的姑太太上个眼药还不是小菜一碟的事情。 王夫人执意将两个孩子抱走却又害哥儿病倒了的事情总归是事实，借着这事情又用王熙凤没照顾好孩子为理由给贾珠又添了几个通房也总是事实，甚至王熙凤“被气到了”导致身子不稳使得好不容易怀上的这一胎极不安稳也不是胡诌出来的事情。 桃红翠柳做的顶多也就是将事情略微夸大了一些，顺便将某些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事情联系到一起，构成了一种王熙凤快被恶婆婆王夫人欺负的活不下去了的错觉。 当然了，王熙凤在明知道自己身子骨不得不静心调养的时候还不忘使这些小手段固然不对，但是若不是王夫人自己本身也不算是个和善的婆母，也不至于惹恼了凤姐特意使手段来对付她。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正在卡文ing，再加上昨天白天忙了一天，晚上困得不行刚打开电脑就趴那儿睡着了，以致于今天更新晚了…… 这一章我一直写到九点五十才写完…… 之前欠了两章的更新，因为蠢作者发烧了……本来承诺是这个月补上的，不过现在看起来大概是补不上了，只好默默的将承诺推迟一下。 总会补上的，只不过时间上就不好说了，不过至少正常更新总是能保证的。 第123章 李纨凤姐（二十一） 第一百二十三章 王子腾夫人是真心疼爱王熙凤的，哪怕这份疼爱肯定比不过她对王熙鸢的疼爱，但总归也不是作假的。 当初王夫人上门求助的时候，因为当时王夫人在贾府里头很能说的上话，又因为王夫人说了一堆大房和李家的不好以及贾珠日后必然能得的好前程之类的，又再三承诺了一定会待王熙凤比元姐儿还好的缘故，王子腾夫人想着总不能让小姑子彻底没了活路，再加上事情也涉及到了元姐儿的名声，王子腾夫人这才决定点头答应让王熙凤嫁给贾珠的。因为这事情难免还是会影响到王熙凤的名声，王子腾夫人不仅将自己身边的两个大丫头给了王熙凤以备不时之需，甚至还额外的往王熙凤的嫁妆单子里又添了好几件好东西。 可以很负责的说，若是王夫人承诺的一切都是能兑现的话，哪怕王子腾夫人在这件事上的确有私心，至少也并没做出什么对不起王熙凤的事情来。 但谁能想到人心易变呢。 贾珠的前程上的事情虽然有李家的插手，好歹还能勉强说这算是不可抗的因素，甚至大房和李家的事情都毕竟也是外人的事情，哪怕王夫人在这件事上的预测和现实有些出入，也不能说是完全都是王夫人的错。 最惹恼了王子腾夫人的还是王夫人本人在对待王熙凤时候的态度，这才是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违背了当初的承诺的事情。 只从王子腾夫人拿捏丈夫的事情上就大致能看出来王子腾夫人对于通房丫头的态度，事实上王夫人年轻时候对这些事情拿捏的也紧，要不然也不会直到贾宝玉出生之后才有了探春贾环一先一后的出生。 这天下的母亲对于儿女纳妾生庶子的态度总归是不同的，作为母亲或许盼着儿子开枝散叶多子多福，甚至为此可以不在乎孙儿是嫡出还是庶出的，但是若是女儿女婿家里有通房庶子的话，纵然再贤惠的母亲心里头也难免是要犯嘀咕的。 王子腾夫人在没生养王熙鸢的时候是真真切切的将王熙凤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的，这份在意或许在王熙鸢出生之后有了轻重之分，但是至少在针对王熙凤夫婿的通房妾室的事情上，王子腾夫人是实实在在的站在王熙凤这边的。 ——哪怕王夫人也是她嫡亲的小姑子，并算不上是完全的外人。 之前的时候瞧着王熙凤处理的还算稳妥，王子腾夫人索性也没有太过插手，顶多只是撺掇着王子腾额外找贾珠聊了一聊罢了。毕竟王夫人虽然有心给儿子添几个使唤人，但是若是贾珠本人没这个意思，事情也总是不成的，没必要太过于兴师动众。 但这回的事情显然不一样了。 大概是因为王家迟迟没有新生儿诞生的缘故吧，王子腾夫人对于王熙凤生养的完全可以当成自己外孙看的几个孩子都格外的有好感，这回想着因为王夫人再次的无理取闹，使得王熙凤差一点就没了孩子，自然对这个小姑子更加的不满。 说到底王家当家作主的还是王子腾，虽然王子腾夫人对王夫人这个小姑子已经没半点情分剩下的全是烦躁了，王子腾毕竟才是从小和嫡亲妹子一同长大的那个，更不要说他爹娘去世之前还拉着他的手认真叮嘱过他一定要照拂好兄长妹子。 虽然王熙凤是兄长王子胜的遗孤，但若是指望王子腾为了王熙凤真的把王夫人怎么样也总是不太现实的。 是以在这件事上指望不上丈夫的王子腾夫人针对这件事的反应格外的简单粗暴。 她索性就让自己身边的嬷嬷出面将王熙凤接回了王家，美名其曰为了让王熙凤能好好养胎。 不用王子腾出面，只王子腾夫人这么一手就足以说明了王家对王夫人如此做事的不满。 贾母随着年岁日长，除了对宝玉的事情上心之外，平日里其实已经并不太管束两个儿子家里的事情了。 之前王夫人执意换亲的时候，纵使贾母心里头颇为不愿意干这种损害名声的事情，到底也没仗着长辈的名头强逼着王夫人履行原本的婚约。 别看婚姻大事说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作为有身份有地位有辈分的老祖宗，若是贾母执意想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也不是不可能。只是想着王夫人心里既然有了疙瘩，那牛不喝水强按头也没什么趣味，弄得二房里家宅不宁也不是好事，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阻止。 也就是因为王熙凤是王夫人亲自求回来的儿媳妇，又是王夫人娘家本家嫡嫡亲的侄女儿，想来也该是极为亲近的，是以等凤姐儿进门之后，瞧着她似乎不是个跋扈爱惹是生非的性子，贾母也就没太理会二房里的事情了。 毕竟比起理应亲近和睦的二房婆媳，大房在这件事上才是遭受了鱼池之殃的那个，难保大房的人心里不会有什么意见。 刑夫人就算了，她本来在贾府就没什么地位和话语权，再加上贾琏又不是她亲生的，哪怕李纨实在是不好相处至极了，她估计也不会把状告到贾母这里。倒是作为当事人的贾琏和作为公公的贾赦才是值得贾母格外关注的。 贾琏作为贾赦唯一的儿子，打小儿在富贵乡里长大，对未来媳妇其实并没什么出身上的需求，之前让他点头答应婚事的时候图的可不就是王熙凤的好样貌。 王熙凤的好模样是从小时候就能看出来的，端的是个格外吸引人的美人坯子。李纨虽然容貌也不差，但却并不如王熙凤那种让人眼前一亮的明艳的感觉，贾母挺怕贾琏因为心里落差的关系闹腾的。 至于为什么担忧贾赦那边——贾赦很是有些胡搅蛮缠的性子，尤其是对二房更是百般看不上眼，王夫人单方面闹腾了这么一回将大房搅和进去，贾赦不借此闹腾才怪。 但谁知道大房那边也就贾赦在一开始闹腾过一回而已，李纨本身性情温和，和大房上上下下所有人居然都相处得很是不错，几乎没和任何人红过脸，大房里头一片和睦的气氛。 反倒是二房那边先后闹腾了好几回，而且或多或少都算是王夫人和王熙凤之间的婆媳矛盾。 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之前事情没有闹大，王夫人又碍于王家出面不得不退了一步，再加上这婚事上王熙凤委实是吃了亏的，贾母索性也权当做不知情了。 但这回的事情却是闹大了的。 这件事里贾宝玉虽然其实难辞其咎，但他也顶多就是个引子，还是完全没法子定罪的那种。贾府里的下人谁不知道宝二爷是贾母的心头肉，自然不可能有人敢往他身上推卸责任，是以纵然王熙凤也知道贾宝玉经常往自家儿子闺女房里头跑，因为姐儿的岁数还小的缘故也没放在心上，更不可能将小哥儿生病的事情和小叔子联系起来。而王夫人又是宝玉的亲娘，哪怕从细节里可能猜测出来一点，也不会丧心病狂的将孙子病了的事情推给小儿子。 更何况事情闹到贾母面前的时候，已经不再仅仅是哥儿染了风寒这样的小事了。 这年代可没有怀孕的媳妇回娘家养胎的说法，王子腾夫人这么一手弄出来，坏了的可不仅仅是王夫人的名声，少不得也得让人怀疑贾家的门风了。 好在同样怀了孩子的李纨并没有给贾家添乱的意思，老老实实的在自己房里养胎，倒是一时倒不至于彻底带累了贾家的名声。 但若是要迁怒凤姐儿吧，毕竟凤姐儿这胎险些保不住的事情又并不是造谣出来的，再加上小哥儿病了的事情又被养着小哥儿的王夫人无条件的归咎于凤姐儿……这若是再忍气吞声下去只怕得一回失两个孩子了，真心由不得凤姐不反抗一下了。 这么细细算一遍，贾母可不就得对王夫人略施惩戒了。 之前和李家的婚事好好的，王夫人偏要闹腾着换个儿媳妇，然后又瞧着李纨陆续生养了好几个孩子迁怒生养了一儿一女的王熙凤。 这个…… 还是那句老话，当婆婆的想要折腾儿媳妇从来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这句话用在贾母和王夫人之间也是成立的。 贾母甚至都不用提这次的事情，只随便寻了个借口就夺了王夫人的管家权，顺便让王夫人老实在佛堂里待半年。 如今王熙凤这一胎差不多三个月，正好等半年之后王熙凤也就该生了。 而王夫人既然禁足了，自然也就不能继续养着两个孩子了，总得王熙凤这个亲娘回来照看着。 王家那边王子腾夫人虽然闹腾了一回，也不是真打算将王熙凤的婚姻搅黄了，既然贾母出面惩戒了王夫人，王家这边也就借坡下驴，等贾珠休沐亲自来接的时候也就让王熙凤回了贾家。 至于对外的时候也就只说是王子腾夫人略有小恙想念侄女这才将人接回家住几日，甚至这件事连王子腾都一并瞒在鼓里，并不让他知道自家夫人为了王熙凤狠折腾了他妹妹的事情。 第124章 李纨凤姐（二十二） 第一百二十四章 按照正常情况下的套路，若是王熙凤是个懂事明理的，合该在自己已经得到梯子回家之后在贾母面前替婆婆王夫人说一说好话才是。然后等贾母“勉为其难”的愿意原谅王夫人之后，婆媳两个的矛盾也差不多可以烟消云散，这件事也就此能够翻篇再也不提了。 之所以这么打算，倒不是因为什么贾母存心向着王夫人所以不舍得罚她之类的缘故，实在是不得已的想法，毕竟如今贾府里蓦然没了当家人的确很是不方便。 贾母自己的年事已高，而这管家理事的事情却是格外劳心费神的，她若是只是暂时打理个一两天也就罢了，若是真一年半载的管下去那却是吃不消的。偏刑夫人是个立不起来的，根本管不住贾家的下人们。两个孙媳妇又都齐刷刷的怀了身子，可不就一时无人可用了。 然而王熙凤可不是个大度的人，事实上她巴不得王夫人被多罚一阵子，怎么可能平白便宜了她。 于是在王熙凤在通过身边丫头们对她离府这阵子事情的转述想到了贾母可能面对的问题之后，她索性另辟蹊径的给贾母提了其他的管家人选。 “前儿三妹妹来瞧我，还特意给哥儿姐儿都做了身衣裳，我针线虽然不好但也能看出来端的是好针脚。这时间过的可真是快，我嫁进来时候三妹妹还是个娃娃呢，转眼就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也是老祖宗能耐，教养的姑娘们各个都出挑得很。我年纪小没见过敏姑妈，但只瞧着大妹妹在家时候的精致就知道了。如今二妹妹三妹妹也到了年岁，想来再过几年就正好如大妹妹当初那样好好择个女婿，可真是一辈子都不用愁啦。”王熙凤和小姑子们也说不上多么亲昵，不过至少总也没什么矛盾，按照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说法，为了给王夫人找些不自在，王熙凤并不介意稍微拉拔拉拔小姑子。 尤其是在探春的确是在有意的讨好她的情况下，王熙凤被讨好的舒服了，更是不介意给探春些甜头尝尝。 凤姐这会儿突然提起小姑子自然不会只是随口感叹，事实上她这会儿就是打着让小姑子暂时管家的心思——她固然不太喜欢王夫人，但是也不愿意好好的管家权平白落到大房的手里。而若是将这管家权利暂时交给姑娘们却是无妨的，虽然贾家待字闺中的姐儿里头来自大房的二姐儿迎春比二房的探春还要大上两岁多，但是谁都知道迎春就是个没半点脾气的面团子，若是真的将权力交给两个姐儿，显然这两个人里做主的只会是更有主见能耐的探春，这管家权利可不还是在二房人的手里头攥着呢。 对于王熙凤来说，探春是正在卖力讨好自己的夫家的小姑子，哪怕两个人未必真的有多么深的情分，至少总是没仇没怨的，略关照一些也不妨事。但对于王夫人来说，探春却是丈夫的庶出女，而且她还另有一个同胞的兄弟和一个格外能闹腾给自己添堵的姨娘，纵使探春再会做人讨好，王夫人对她也总归亲近不起来，有些膈应总是难免的。 而且对于王熙凤来说，将管家权暂时交给探春更有额外的一点好处——哪怕有贾母和王熙凤的支持，这未出阁的姑娘管家理事毕竟还是名不正言不顺的，探春在全家上下都不方便的时候学着做半年已经是极限了，等王熙凤生完孩子腾出手来依然可以将管家权名正言顺的拢到自己的手里，并不担忧两个妹妹会把持着权利不放手。 贾母人老成精的，怎么看不出来王熙凤的打算。不过既然王熙凤也算是给了她一个可行的建议能够解决如今的问题，贾母自然也不会计较王熙凤的那一点小心思。 说到底，贾母还是对王夫人更不满意一些。 且不说什么王夫人好歹多活了十几年一类的话，只为了她的宝贝宝玉好，贾母就得先下手磨一磨王夫人的戾气。 宝玉那么钟灵毓秀的一个孩子，合该有上好的前程才是。偏因着贾政的名字的缘故在仕途上注定是要经历些坎坷的，可不得寻一个在朝中得力的岳家稍微帮衬着。 从贾府里的曾孙媳妇服侍着三重婆婆到如今都有了曾孙媳妇（隔府的蓉大奶奶秦可卿可不就是贾母的曾孙媳妇）的老祖宗，贾母深知婆媳关系在一个家庭里的重要性。若是王夫人处处和媳妇为难惹得宝玉的岳家不喜了，不比王家好歹还得瞧着贾珠是自家外甥的面子帮衬着，万一宝玉的岳家不愿意伸这个手，宝玉不知得为此受多少挫折呢。 这可不是什么危言耸听。贾母对二房的内事了解的并不太多，但只瞧着王家为了王熙凤出头不惜大了王夫人的脸面，可见事态已经算是极为严重了。 别说什么如今当家的不是王夫人的爹娘而是兄嫂之类的话，要知道王夫人固然只是王家当家人王子腾的妹子，但王熙凤也不过是王子腾的侄女儿而已，并不是王子腾的亲生女儿，谈不上什么亲疏有别。 王家这边好歹还能惦记着王夫人是自家女儿，贾珠也是自家外甥，哪怕王夫人做的再过分，到底不至于迁怒到贾珠身上。但若是王夫人再继续这样下去，日后哪还会有疼爱女儿的人家将女孩儿许给宝玉。 毕竟若是王夫人这回能栽个狠的，最好日后能收敛收敛自己的脾气，那对宝玉才是好事呢。 ————分割线———— 贾母的偏心由来已久，并不只是从宝玉的事情开始的，虽然贾母如今只一门心思偏向宝玉，却也不代表她会对其他人一视同仁。姑且不说当初那些贾代善的庶出的女儿们，纵然对她自己的嫡亲儿孙们，贾母心里也都将亲疏远近排得分明。 这同样的孩子，二房的总比大房的得宠，嫡出的总比庶出的金贵。 这哥儿们暂且不说，总归大房只贾琏一个独苗苗，小一辈儿的又都是原配嫡出的，自然哪个都是尊贵的，而二房这边先是会读书的贾珠，再是衔玉而生的贾宝玉，两房里统共也就独一个庶出的贾环，并不怎么具有普遍性。只瞧着姑娘们这边的对比，就不难感受到贾母的态度了。 元春作为荣国府这一辈里头独一个嫡出的姐儿，那真真是比肩着当年贾敏的千娇万贵般的养大的。当然了，这公中的份例上其实倒是差不了多少，毕竟这东西本来就不算多，没得在这上头苛待人的。不过私底下贾母和王夫人都没少补贴元春，这贴补的力度比公中那一点份例的东西来说自然天差地别。 不止物质上富裕，这教养上头贾母也没松懈过，这女孩儿家的德容言功自然哪个都没拉下，琴棋书画更是特意寻了女先生细细教导的，甚至管家理事方面也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略大了些甚至单拨了不少事情让她管着练手。 教养元春的时候贾母可是格外的上心的，甚至当初为了元春选秀的事情，家里还卖了贾母的面子特意从某位老太妃那儿求了两个教养嬷嬷仔细教养宫里宜忌规矩，里头不知废了多少心血。再考虑到元春的出身其实并不高，贾母在她身上委实算是花了比贾敏还多的心力。 而如今到了迎春几个这里，别看迎春是贾府如今当家人贾赦唯一的女儿，这待遇和之前元春真是完全不能比的。她们几个如今也不算是小娃娃了，但每日里也顶多就是让嬷嬷们教一教针线女红再识得几个字罢了，完全称得上是被放养着了。 不比原本这家里多了一个林黛玉，好歹贾母还能多关注一下家里的姑娘们。如今贾母满心里都只有一个宝玉，若不是这回王熙凤提起来，贾母估计都未必能想起来这几个孙女也已经日渐长大了。 要是贾家如今一切顺畅着，估计贾母也就能顺手将几个孙女的教养交给她们各自的太太，这邢夫人和王夫人又不是迎春探春的亲娘，自然不可能对庶女掏心挖肺，更不要指望着她们能费心去教几个姐儿作为姑娘家最该学习的管家理事的本事。不过这会儿既然正巧赶上王熙凤把事情捅到贾母这儿了，贾母作为几个姐儿的亲祖母，总不至于盼着几个姑娘们不上进，索性就顺着王熙凤的意思将琐碎事情都给了几个姑娘们瞧着，自个儿只揽个总务也就是了。 也就是贾府里面规矩不谨慎，凭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也都能让两个管事娘子捅到上头来说，再加上家里素来规矩就是事事得禀告主子们一回，这才让事情显得仿佛格外的多。这会儿三个姑娘替贾母分担着琐碎的事情，别的两个便罢了，迎春性子软绵，惜春仍是年幼一团孩子气，倒是探春精明能干的紧，端的是给贾母帮了不少的忙。 第125章 李纨凤姐（二十三） 第一百二十五章 探春就算本性再好强能干，到底还是个没怎么经过事情的闺阁姐儿，本来她自己就没学过任何的管家本事，指望着她能够瞬间事事周全能耐不需要任何过渡的就成长为贾母的左膀右臂自然是痴心妄想。 想也知道她能够迅速的成长起来，没有王熙凤暗地里的帮衬自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太医之前虽然叮咛过王熙凤需要安心养胎不能劳心费神，但王熙凤从来都是停不住显摆自己能干的，若是真的能就此老老实实的闲下来就奇怪了。之前在刚听完太医的谆谆教诲的时候转眼就能毫不在意的借着自己这一胎不□□稳的借口使手段狠狠摆了王夫人一道，如今她顶多只是不忘了好好吃着药仔细调养身子，自觉身子比之前还要康健一些，当然更加不可能把自己当成瓷娃娃，总是停不下来的操心。 毕竟这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奶奶们都深知这太医出诊时候的套路，这在诊断的时候总是爱将本来不大的病情往重了些说好显示自己的医术能耐，也能多赚些红封，实际上多数时候都还是危言耸听的成分多一些，也就是王熙凤这一胎一开始的确是不稳的，甚至有一个月的时候都没停月事，听起来就很是有些危险，这才没让王熙凤觉得这并完全是在谎报军情。 也就好在王熙凤这回是好不容易盼着王夫人被迫消停下去，巴不得贾母将这事情看得更严重一些才好，甭管她心里多么不以为然，总归还是装作一副只能卧床静养的事情，只将所有的操心劳神从台前转到了幕后。 探春管家的本事上虽然有小半得益于她本身好学上进又干练的性情，但大半还是因为有王熙凤在后头指点教导她的缘故。 一段时间的试验下来，瞧着贾家这边虽然当家太太奶奶们都暂时出了状况，但因为贾母扶持着姑娘们管家练手的缘故，一时之间倒还是有条不紊的运转下去。 由探春管家的事情王熙凤还不忘了私下里和王家透过口风，只说太太惹恼了老祖宗，自己和大房的堂嫂又前后脚的都有了身子，是以才只能交给姑娘们打理事情，这对于自己和太太来说都是好事，毕竟这好处要从姑娘们手里讨回来总归容易，不然只怕这管家权到了大房伯娘的手里就很难拿回来了。 当嫡妻的大多看不上庶出的，哪怕这个庶出的孩子和自己并没太大的关系也一样。王子腾夫人固然和小姑子有些不太和睦，但若是贾家真的放任庶出的孩子出头打了小姑子的脸面那也是不成的。 不过正如王熙凤所说的那样，这做姑娘的可没有常年把持娘家内务的说法，不过这会儿借了个学习的名头才管一管事，等凤姐儿生完孩子或是王夫人“病愈”之后出门将管家权回收都是顺理成章的事情，总比将权力拱手送给大房来的合适一些。 王家这边对迎春探春管家的事情保持了沉默，但王夫人听说了这件事之后，整个人都快要气炸了。 之前贾母借口说是让她“好好养病”实则禁足的时候，王夫人心里头其实并没怎么惊慌。就如同贾母一开始担心的那样，贾家的人口虽然不少其实却没几个能做事的，如今李纨和凤姐都怀着身子，这家里其实是离不得王夫人的。不过是因为王熙凤怀着身子拿乔回了娘家，贾母总不能让王熙凤在娘家常住着，所以才不得不给她一个台阶下。 王家也是王夫人的娘家，她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嫡亲兄长会这么对待自己，还想着这事情定然是凤姐儿巧舌如簧哄人告黑状，这才蒙住了娘家兄嫂。她虽然一时不得不憋屈着顺着贾母的意思稍微低了低头，但心里却琢磨着等凤姐儿回来之后还要怎么教育她——这做人媳妇总得守着子媳的规矩，如凤姐儿这样拿捏丈夫还敢顶撞婆母陷害长辈的，也就是自己是她嫡亲的姑妈还能略微包容包容她了，换做别人家里早就得将这样的媳妇休回娘家的。 她满心里打算好等过阵子要怎么教育教育凤姐儿，别以为怀了个身子就是拿了个免死金牌了，得让她知道无论什么时候孝顺贤惠都是为人子媳必备的品德。偏她左等右等也没等到自己可以“痊愈”的消息。等再使人一往外打听，外头人只说老祖宗有意□□姑娘们的本事，将管家权都散给了三位姑娘了。 这可不得让王夫人气坏了。 若是管家的是她自己亲生的女儿也就罢了，她自己生的姐儿元春早好几年就嫁了出去，如今府里的三个姐儿哪个她都看不上眼，凭什么拿本来该自己得的好处去便宜了别人。也就是王夫人还不知道这让姐儿管家的事情是王熙凤先点拨出来的，不然只怕自己就能把自己气炸了。 ——之前她求王熙凤回来本来是打算让娘家侄女和自己一条心的，谁想到这本来应该的盟友却成了挖自己墙角最卖力的那个人。 别说王夫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度的性子，这种事换到谁身上估计都很难不生起火气的。 ————分割线———— 王夫人这边用之前包括如今数年的时间生动的诠释了什么叫做自作孽不可活，而王熙凤那边和王夫人斗得欢快，也她的身上并不是一点隐患都没有的。 之前太医就叮咛过凤姐儿，她本身之前生养的时候没调理好的关系，在妇科上头还是有些问题的，好不容易怀上的这一胎其实是不大安稳的。若是静心养胎的话大约还是能挨到足月的，若是还如王熙凤之前那样劳心费神情绪波动起伏的话，哪怕这胎好运的保住了也难免得早产些日子。 太医虽然容易危言耸听，不过也不能完全不听劝。毕竟这世上大夫千千万，能被遴选入宫就职的，这医术上头的造诣总归还是值得称许的，至少总比王熙凤自己强了不止一些。太医之前就说过王熙凤的身子瞧着健壮，其实很是有些外强中干，这会儿又赶上怀着身子，非是得精心静神养着才是。 偏凤姐儿自觉自己身体不差，除了按着太医药房日常煎药喝之外，对于其他的宜忌并不如何上心。她表面上倒是日日都在自己小院里头呆着不常出门，但这贾府里头上上下下的各种事情，她可是真的全然没有忽视了的，通过探春的手依旧把持着家里的事情，哪怕身上的确是歇着了，但劳心费神的事情可是什么都没放下。 因着好歹营养跟得上药也没少喝的关系，她倒是好运的并不至于因此流产小月，但是却难免还是早产了。 明明她的身孕比李纨还小一个多月呢，偏比李纨发作的还早一些，也就差不多七个多月的时候，就在某天早上毫无征兆的发动了。 俗话总说所谓的“七活八不活”，听起来仿佛七个月早产比八个月还好些似的，但这其实是说七个月早产生的孩子也有好运的能活下来的，而八个月生下的孩子也不一定能能全活，想也知道到底哪个才是更妥帖些的。 谁都知道这孩子能在母胎里多呆一阵子才健康，早产毕竟不是什么好事。 早产的孩子本来因为不足月的缘故，体型就不会太大，再加上这次的早产也不是因为什么意外只是单纯的胎儿不稳，凤姐本身又不是头一回生产，对大人其实没什么危险的。 但是对大人不凶险不代表孩子也能一切康健平安，这孩子生下来只有丁点儿大，连哭都不太会哭，被接生的婆子狠掐了一把之后好不容易哭了一声，那声音也没比猫崽子叫唤大多少。哪怕是个完全不通药理岐黄的人，只要上了眼就能看得出这孩子的先天不足，估计并不好养大。 王熙凤先头生的一对孩子也都或多或少有些弱，比不上李纨生养的几个孩子健康，但如今跟新生的小哥儿比起来总归是好太多的，那两个只能说是并不健壮，这回生养的哥儿的弱症才是真的要命。 凭良心说一句，在这孩子的事情上，王夫人其实无辜得紧，落得如今这个后果，王熙凤这个当娘的总有□□成的责任，哪怕凤姐满心觉得若不是王夫人总给自己找不自在这事情也不会发生，也不能掩饰王夫人其实什么都没做过的事实。 王熙凤没法去追究王夫人的责任，只好将事情记在心里头，总归是彻底的恨上了王夫人。 别管这事上王夫人到底有多冤枉，被王熙凤记恨上总归不是好事，外人纵是知道前因后果也只能感叹一句这大概是之前王夫人作孽太多的报应了。 第126章 李纨凤姐（二十四） 第一百二十六章 哪怕三个孩子都不算健康，甚至自己因为这一胎怀的不太好的缘故也很有些亏损，王熙凤还是在出月子之后没多久就迫不及待的接手了贾家的内务。 当然了，对于自己亲生的三个孩子，凤姐自然也没打算将他们交给别人，在王夫人被娘家警告一回不敢再随意将孩子夺来自己养的情况下凤姐总归将几个孩子都亲自养在身边的，不过因为她平日里太忙的缘故孩子们其实还是由丫头嬷嬷照顾着的更多一些。 这每个人的时间精力总归都是有限的，王熙凤自恃能耐本事什么都不想放手也就意味着势必两边都不可能全情投入。 作为贾家的管家奶奶，她每日里事必躬亲的，要操心的事情从来都少不了，而且贾家的下人们一个个的都只差和主子们比较排场了，哪个都不是体贴的性情，也不可能指望那些管事婆子能体谅王熙凤有别的事情要忙就老实些的不给她添乱，搞得贾珠的小院里日日人来人往的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显得好不热闹。 若是凤姐能学着放手不理也就罢了，偏她本性里又最是愿意别人见她夸她能干的，这一来二去的被疏忽了的也只能是几个孩子。 还好凤姐儿这一胎怀上的时间还算不错，生孩子的时候已经转暖入了夏，哪怕这夏季暑热的滋味也不好受，不过这暑天气候更多为难的总是大人，对如凤姐这回生下的小哥儿来说，这生在夏天的存活机率总比冬天时候高一些。而且王熙凤第一胎生的大姐儿年岁比两个弟弟大些也更早熟懂事些，即便还是没那个能耐亲自照顾弟弟，好歹也是个能使唤下人的主子，总归也是帮衬。至少有这么个已经懂了些事情的主子在，丫头们也不敢不尽心。 但孩子们并没出事只能代表没出大篓子，却并不意味着凤姐这样的做法真的没半点问题天下太平。 孩子们的年纪小，到底还是听话的多一些，这丫头嬷嬷们平日里管束的严一些他们也是能听的。但下人们管得住愿意听话的孩子们，却摁不住凤姐儿自己打算作死。 年轻人总是容易对自己的身体盲目的乐观，并不可能如上了年纪的人一样有太多保养的意识，除非是自己真的病倒了。 凤姐的要强自然不必说，而且夏日炎热对她这种内虚的体质更是不友好，这么两厢叠加起来，出事也是没什么悬念的事情。 因为孩子已经生下来了，好歹是不至于如原著里一样因劳成疾的没了孩子。不过绕是这样万幸，对于产妇来说这产后疾也绝对不是小事。 凤姐总觉得自己还能保持一种轻伤不下火线的态度，哪怕明知道自己身体有些不舒服也顶多只是让大夫看看开了药喝一点就算了，甚至很多时候因为有事要忙连药都没法子按时喝。 这样的说法听起来熟悉吗？之前王熙凤怀着孩子的时候差不多也就是这样操作的。 区别只是之前有身孕的时候凤姐好歹还知道以孩子为重，即便依然没遵医嘱安心静养，好歹这药还是一顿不拉定时定点的，并不在这上头疏忽，绕是如此，这孩子还是养的不太健康呢，更何况如今王熙凤对自己更加不经心。 凤姐是在夏天气候最难熬的时候倒下的，其实没什么□□，只能说是气候实在是炎热，再加上管家时候琐事太多，各种事情加起来，甚至谁都不知道到底什么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反正就是某天午休起来的时候起得猛了点，突然下身就血崩了。 好在凤姐身边的丫头都是历练过的，之前怀着孕的时候也有过几次比较凶险的经历，丫头们都快跑断腿了才赶得及在出大事之前把养在府里的大夫叫过来替凤姐保胎。 本来以为孩子生下来之后也就没那么多凶险事情了，府里也顶多为了体弱的小娃娃留个擅长儿科的大夫，并不可能如之前家里两个孕妇的时候那样特意养了一个妇科方面的大夫。 虽然如今的大夫并不是擅长妇科的，但是这医术之间总是互通的，即便大夫的妇科并不算精通，总归也不是一窍不通的，至少急救上头总是有用处的。有这个时间拖延着，总归还是能够能撑到太医赶到的。 产后失调，尤其是产妇本身并没有自己身体不好的意识还在不停的作死的情况，真的是很容易就成了大问题的。也就是贾家这边从来不至于缺医少药，大夫抢救的又极为及时，否则换做寻常人家的妇人，纵使运气好不至于丢了性命，也难免得一辈子缠绵病榻。 但纵然如此，大出血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痊愈的小病，哪怕贾府这边还算迅速的为凤姐请来了宫里擅长妇科的太医，也不可能药到病除，总得花很长时间调养而且难免留下后遗症。 ————分割线———— 凤姐累倒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瞒不过贾母的。 贾母虽然也挺喜欢凤姐的，不过毕竟凤姐只是她的孙媳妇，总归不比亲生儿孙得她在意的，她听说凤姐病倒了之后只是嘱咐鸳鸯给她备了些药材顺便替她去看看也就是了，算起来她甚至还是担忧家里的管家权多一些。 按着太医的说法，凤姐这回的确凶险的很，虽然勉强保住了性命，却也总得好好调养几个月才行，甚至日后若是还想生养只怕不仅艰难而且危险重重。 若是这事情发生在刚进门的新媳妇身上或是凤姐如今只生养过女儿的话，这日后无法生养的事情无疑是天大的噩耗，不过如今凤姐已经生养了两个儿子，这件事对她虽然也是有打击的，却并不至于到无法接受的地步。 不能生养的确让人难过，但是对凤姐来说她甚至还有余力关注管家权旁落的事情。 贾母当然不可能放任家里乱成一团，之前让姑娘们暂代管家本来就是无可奈何之下的决定，总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这样。哪怕贾母依旧有心让二房沾些便宜，在王熙凤已经彻底病倒了的时候，也只能将管家权利交给已经出了月子有一阵子的大房媳妇李纨。 倒不是说不能将内务还交给王夫人，不过这从来都是长辈将手里的权利交到小辈手里的道理，没得一大把年纪的婆婆还持续把持着权利死活不放权给媳妇的。而且如今贾赦正虎视眈眈的打算闹腾呢，在贾代善已经过世了多年的情况下，这荣国府本来就该是他的东西了，之前邢夫人出身不够扶不上墙也就算了，如今他儿媳妇也娶进门了，凭什么把管家的权利在二房婆媳里头倒腾。 之前也是巧了，几回管家权易手的时候都赶上李纨怀孕或是坐月子的时候，这由着二房管家虽然也不规矩，至少勉强还不能说是完全无理取闹。但现在这次正巧凤姐彻底倒下了，李纨却无事一身轻，正好能顺理成章的接手。 如果说二十年前贾政的地位的确是贾母心里最高的那一个，那么自从贾宝玉生下来之后，这个贾母的最爱显然早就换了人了，或者说打从贾珠渐渐长大开始，贾母的偏爱就已经有了轻重了。比如当初知道贾政因为名字的缘故耽搁了贾珠的前程的时候，贾母的表现显然就是更心疼贾珠之前十几年的辛苦白费而并非担忧贾政受了打击。 王熙凤这回为了管家而不在意自己身体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贾母对凤姐儿这样的举动其实说不上多满意，毕竟谁家都不嫌弃孩子太多，哪怕贾珠已经有了两个儿子也不妨碍贾母对凤姐为了管家权而使得自己无法再生养子嗣的事情有些意见。 左右贾母自觉的自己尚在，纵然由大房那边管家想必李纨也绝没胆子苛待了宝玉，而且贾珠的前程已定又和贾琏关系从来不错，再加上之前的尴尬事情，李纨也绝不可能多管贾珠那儿的事情，算起来李纨能管着的也不过就是大房里的那点事情，暂时给大房些甜头也并不妨事。 是以在从太医那儿得到王熙凤有挺长时间里都只能静养绝不能费神的结论之后，贾母索性就完全没犹豫的将管家的事情交给李纨打理了。 大房那边对此自然只有欢喜的，二房那边失了家里的权利心里就难免复杂了。王熙凤就罢了，顶多心里头因为自己身子不争气而懊恼一阵子——贾家现在虽说不至于入不敷出，但管家上头也其实没太多的油水，王熙凤之前只是因为觉着自己能干而不想放手，这回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之后总归还是更加惜命的。而王夫人本来如今就对王熙凤意见重重，眼见手里的权利因为王熙凤的过失而不得不拱手让给大房，心里头到底多么窝火自是不必多说。 第127章 李纨凤姐（二十五） 第一百二十七章 王熙凤这一次的可不是什么小病，依着太医的说法怎么也得养个一年半载的才能算是好了。而在她不得已卸下手中的事情养病的这段时间，她唯一的乐子也就只剩下给王夫人找不自在了。正好也不知怎么的了，贾家的亲友们连续的搞了好几回的事情，而且每一回的事情都能惹得王夫人不舒服一阵子，王熙凤纵使什么也没做，倒也不缺好戏看。 比如王夫人的亲妹妹的薛家那边，薛蟠迎娶了薛姨妈瞧上的同样皇商出身的新媳妇，而薛宝钗惦记着凤冠霞披倒是没嫁进商户人家，反倒是在王家和元春的帮衬下订好了婚事，虽然比不得元春那会儿的婚事圆满，但也算是在王子腾和之前早就出嫁了的贾元春的介绍下和个贫寒出身的秀才定了姻缘——这女婿算是元春夫婿的同窗，虽然家徒四壁了无恒产，却是颇为聪慧的性子，不过被家境贫寒所累，想来若是安心读书总能得中举人甚至进士。正巧薛家这边缺什么都不缺银钱东西，索性准备给薛宝钗陪送一笔丰厚的嫁妆等待日后。 之前薛姨妈其实还是想着哪怕小选不成总也能接着兄长的名声将宝钗送进某家宗室王府当个侧妃什么的。别看这是将好好的闺女送去给人当小，不过对于薛家这样的门第来说也是顶好的前程，没人帮衬是定然做不成的。不过在薛姨妈将自己的打算和兄嫂说明白之前，偏巧那会儿王仁的后院里头搞出了些争风吃醋的事情将某个妾室好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弄没了，王子腾夫人自己虽然不待见庶出的孩子，不过到底王家两支里头只王仁一个男丁，难免惦记着王家的子嗣问题，一怒之下索性将王仁院子里所有的美人都狠打了十几杖逐出门去。 而这事情正巧被宝钗瞧见了。 宝钗因为母亲软弱哥哥不争气的缘故总比寻常人家的女孩儿早熟一些，心里头对自己日后的前程也很是有些想法，对于薛姨妈的打算也不是不清楚的。不过哪怕她再懂事早熟，毕竟她的年纪还不大，薛家又没什么妻妻妾妾的争斗，并未见过太多的血腥事件，这会儿瞧着王子腾夫人将满院子的美人打得血淋林的就直接毫不留情的赶出去，小脸登时被唬的煞白一片。 王子腾夫人自己是大家出身，认识交往的也基本都是不差的官宦人家的夫人姐儿，除非是奔着九重宫禁瞧着的有大志向的人家之外，还真没哪家是一心想着送女儿做小的，一时之间可是真想不到薛家的“大志向”。这正室夫人本能的就瞧不上偏房侧室什么的，再加上薛宝钗如今也算是被她教养着的，少不得多说了几句关于如何□□妾室的话。 一般来说按着规矩算起来，这打骂下人其实都不该当着小主子的面，更枉论如今这样血淋淋的场面，更是不能让孩子瞧见的，不过既然被薛宝钗瞧见了，王子腾夫人也并不避讳什么，索性借着机会教导几句。 能养出王熙凤这样的胭脂虎的人，不用想都知道她教给薛宝钗的肯定不是什么传统的贤良淑德恭顺大度之类的话，多数都颇是那种如何拿捏甚至收拾妾室的法子，当下打破了宝钗所有的对给人当侧室的勇气。 薛姨妈的性子软和，在宝钗的前程上总是容易被人左右的，王家这边本来就没什么将宝钗送去给谁当侧室的需求，宝钗本人又有些被舅母吓破胆子不太愿意去当妾了，薛姨妈被两厢夹击之下自然也不可能再坚持什么，于是也就顺理成章的给宝钗寻了个门当户对的婚事不再想其他了。 要说这事情也并不至于如何打击到王夫人，顶多只是心里头懊恼自己之前给宝玉看好的媳妇人选让别人捡了便宜，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宝玉如今不能靠读书出头少不得要选一个上好的能帮衬他的岳家，如薛家这样的显然是不合格的，这么想着倒也不至于为了薛家的事情特别心疼。 要说心疼的话，她也只是心疼她那个明明自己在夫家的日子不是很好偏还一门心思帮衬亲戚家的女儿元春。 元春当时出嫁的时候，因为上头有一个格外有能耐的舅舅王子腾，兄长贾珠又是个能读书的前程可期，这门婚事还勉强能算是门当户对。后来虽然王子腾依旧权势在手，贾珠的前程又因为贾政的名字的问题被耽搁了。 这就罢了，左右元春那会儿已经嫁过去了，而且贾珠韧性极好，哪怕遇见了这样的事情也没彻底将她打垮了，只不过是耽搁了几年还是有了起色，也不算是完全撑不起来的。真正让元春日子过得不太好的主要原因是她肚子并不争气，凭谁家在媳妇嫁进来六七年只得了两个女孩儿的情况下也不可能对这个儿媳妇没有意见。 元春的事情王夫人除了心疼之外别无办法，顶多能隔三差五的替元春去拜拜送子观音罢了。而除了元春这边之外，宝玉的事情也同样让王夫人操心。 就如同王夫人还是曾经看中薛家一样，贾母也在看遍了京城里出身极好的姑娘们之后，遗憾的估摸着这些人多是有眼不识金镶玉的未必能看出来宝玉的前程似锦，于是转眼将视线瞧上了远在扬州的外孙女。 贾敏过世的时候，关于贾政名字的问题已经被暴露了出来。在这种情况下，贾敏自然不可能愿意将自己独一个的宝贝许配给贾宝玉的，甚至为了不给娘家添麻烦，贾敏还特地不让林如海将黛玉送回贾家。 林如海自己是探花郎出身的，自然格外看重学识本事上的事情，如今他只余一个独女，黛玉又天生钟灵毓秀的，想来怎么也得给女儿择个能金榜题名红袖添香的读书人。 不过毕竟林家远隔千里，即便林如海自己对女儿的终身自有打算也拦不住贾母这边自作多情。毕竟林家也算是累代公侯人家，家产数不胜数，林如海仕途亨通前程光明，更好的是林家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凭谁娶了林家姑娘不仅能得了林如海的全心帮衬，更是等于将林家家财攥到了手里，端的是门极实惠的好婚事，由不得贾母不动心。 若是林如海好好的等到林黛玉出嫁也就罢了，这世上可从没有父亲尚在就由外祖母在婚事上指手画脚的道理，再加上林家远在千里之外的扬州地界，贾母就是心里有千般打算也无济于事。偏生不仅贾敏的寿数不算长，就是林如海也不是长寿的人，哪怕因为女儿就在身边有了牵挂而比原本多活了几年，到底是没能撑得到林黛玉出嫁的时候就没了。 林如海过世的时候，林黛玉也就将将十二岁。 虽然自家姑太太过世的早了一些，但真算起来贾敏已经算是她姊妹里头活的最久的一个了，而且林家长辈早早就没了，内宅里从来都是贾敏当家作主的，怎么也不能说是因为林家苛待了她。再加上林如海自从贾敏过世之后，即便膝下并无男嗣继承香火却也没想过续娶别家闺秀绵延子嗣，算是给足了贾敏和贾家的面子，两家之间自然和睦得很。 林家本来就没什么近支亲眷，再加上这些年哪怕贾敏已经过世，两家之间的关系还是颇为融洽的，当林如海发现自己身子骨已经支撑不住的时候，自然会选择将女儿托付给岳家。 对红楼梦稍微有所耳闻的人都知道，这神瑛侍者和绛珠仙子本来就是宿世的冤家，这绛珠仙子本就是为了还泪才下凡的，这两人凑在一起显然是要糟糕。 不过林如海可不知道这些，只是觉着岳母当初既然格外疼宠贾敏，爱屋及乌之下对林黛玉总不会差，根本没考虑到贾家还有个对林黛玉满怀恶意的王夫人以及还一个天生就和黛玉是冤家的贾宝玉。 ————分割线———— 林如海作为自家姑爷，莫说他已经使管家来信托孤，就算林家如今枝繁叶茂完全不需要贾家帮衬，他的丧仪上头贾家也总得有个正经主子的出面。 贾家说是子嗣繁茂，不过仔细算起来能用的人手也还真算不上太多。 贾赦是个盖了戳的纨绔子弟，莫说他身上有爵位本就不该随意出京，当初贾敏未嫁的时候也俨然是和贾政关系更亲昵一些，他是真心不愿意为一个和自己情分说不上太深厚的妹妹的女婿特意往千里之外跑一趟受这个罪的。贾政虽和贾敏关系亲近，却顾念着自己身上有着差使，他是个迂腐惯了的性子，哪怕其实工部里头他能做的事情不多纵是请个一两个月的假也不打紧，却到底不想随意因为自己的私事耽搁了差事，甚至也不许贾珠随意擅离职守。 这么扒拉着手指头算一算，撇开那些没长成的，竟只一个贾琏算是有空又愿意南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本月还是一如既往的隔日更新，不过上个月欠了两篇更新，承诺这一个月补上来着……这是补更的第一章…… 明天正常更新 第128章 李纨凤姐（二十六） 第一百二十八章 虽然在来扬州的人选上，贾家里难免推诿了一二，不过最后的结果总归是好的。 作为荣国府不二的继承人，贾敏嫡嫡亲的娘家内侄，贾琏特地为了林家跑一趟扬州真不算是怠慢，总不会让人嚼舌说贾家人心凉薄什么的。 ——当然了，前提是贾琏没顺口卖队友。 这年头的交通通信虽然因为硬件设施跟不上而有些不方便，毕竟也还不至于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至少有钱能使鬼推磨，若是能舍得钱财本身又小有权势，哪怕未必能有“千里江陵一日还”的速度，在能走水路的地方也总不会耽搁太长的时间。 贾琏到的时候，林如海的确是病入膏肓了，不过好歹还有几天的活头。 若是什么意外都没发生过，贾敏过世的时候因为担心林如海另娶使得自己女儿受委屈或是让黛玉担了丧母长女的说法不好寻婚事，于是选择将女儿交给身为国公夫人的娘家母亲照料教导。那会儿虽然贾敏已经不在了，不过林如海自己尚在高位，是以也并不担忧岳家会待女儿不好，自然不会调查太多。而等他自己过世的时候，黛玉已经在荣国府里生活了好几年的时间了，她又报喜不报忧的从未在老父面前提起过自己在贾府里受到的委屈，林如海也只觉得女儿一切顺遂没什么不放心的，再加上贾母又说将黛玉许给前程似锦聪慧灵秀的贾宝玉，林如海也就被贾母唬住了只觉得贾宝玉是个良人又和女儿青梅竹马正好相配。 而如今没了之前几年托付的信任，又早就知道贾政所出几子前程渺茫，林如海自然不可能轻易相信贾母之前信里说的宝玉如何如何的话。再眼见黛玉就要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了，哪怕林如海之前的确很是信任妻子和岳家，总归也不敢就这么问都不问的将女儿交出去，这会儿正好荣国府来人了，少不得得仔细问一问贾府里的状况。 林如海能坐到这个位置，段位自然不是贾琏这样初出茅庐的年轻人能够比拟的，即使贾琏也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道理不可能主动说自家的坏话，也经不住林如海有意套话，几句话下来就将家里的不少事情交代了出来。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就是贾琏对于荣国府里的不少秘辛事情也一无所知，能被套出来的都是荣国府的一些寻常事情。 即使是这样不详尽的消息，也足以引起林如海的警惕了。 因为王熙凤病倒了的关系，如今贾府的当家奶奶正好是贾琏的媳妇李纨。李纨的管家本事其实是真的远远不如凤姐的，而且她可并不是如王熙凤那样要面子争意气的性子，如凤姐那样在贾家入不敷出的时候努力经营甚至拿自己的嫁妆补贴进去的事情是绝不可能发生在李纨的身上的。 贾家虽然不用掏出大笔供养娘娘的花销，可因为也没什么如林家薛家这样的亲戚投奔，这大笔的入账也是没有的。 原本贾家的入不敷出虽然有一大半是因为供养一个娘娘花费巨大，不过贾家人本身的排场花销也功不可没。 凤姐当家时候总还能勉强保证个收支平衡甚至她自己还能从中稍微捞一点油水，如今换作手段本事都不如凤姐的李纨——这结果可想而知。 哪怕当初李家给李纨添了些嫁妆东西，她的嫁妆在贾家眼里看起来也是单薄的。荣国府的份例东西听起来什么都有，但真要过日子了才知道那点东西其实根本顶不上什么用处，但凡是想过的略好一些都少不得得自己花销填补才行。李纨在贾家也过了不少年头，深知这里头的门道，之前她自觉底气不足手里又没什么权利，只能小心过自己的日子，也好在她生养的几个孩子都颇得贾赦的喜爱，贾赦手里攥着初代荣国公夫妇两个人全部的私房和她婆婆的嫁妆，又很愿意贴补孙儿孙女，李纨才不至于因为银钱发愁。 如今李纨自觉得自己生养了许多孩子已经站稳了脚，又正巧手里又有了权力，哪怕也依旧不敢多么过分，总也忍不住往自己的私房单子上扒拉了点东西。 本来贾家的进账维持自家生活就是勉勉强强的事情，管家的人又忍不住中饱私囊，这坐吃山空也是能够预料到的事情。李纨并不肯将亏空的黑锅平白背到自己身上，倒是将家里经济的现状和贾琏说过一回。 因为贾家老库的银子尚在，而且平均下来每月的亏空也不算多，倒并没引起贾家人的警觉。 不过却引起了听说了这件事的林如海的警觉。 一点点的入不敷出并不算什么，但是却能反映出贾家日薄西山的现状，更让他察觉到贾府上下都并没有积极改变现状的态度。 虽然贾家短时间之内还都能运转的开，但坐吃山空并不是长久之计，总得寻摸些别的进项。 林家如今只剩一个孤女擎着大把的家财，真投奔了贾家难保不会有人眼热，若是管家的人的心略黑些，只怕黛玉未来的嫁妆银子就得大大的缩水了。 不能怪林如海对岳家不信任，实在是财帛动人心。林如海如今满心里只惦记着自己独苗苗的小闺女，自然不吝做最坏的打算最全的准备。 再加上贾琏不小心说漏嘴的关于这次来拜访之前荣国府里的互相推诿，更是让林如海更起了警惕——纵然贾家老太太对林黛玉有些香火情分，自家舅兄的态度可未必是多么热情，总不能让女儿就真的这么傻白甜的不知防备。 林家的亲眷太少，饶是知道了贾家里有不少的隐患，林如海其实也别无选择，只能尽可能的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女儿留些后手罢了。 林如海做官多年，同窗同僚不知多少，里头总有一二至交，纵然这些人家的关系都没亲近到可以让他名正言顺的托孤的地步，若是只求着日后照拂自家女儿一二总不难。 财帛固然动人心，黛玉一人携着林家全部家财更是如同三岁小儿抱金行走闹市，只是大多数有名有份的人家总归是更要面子的，只将黛玉托付给某一家难保人心易变，但若是多选出几家人来互相牵制着，哪怕自己也得舍去一些银钱，安全度却无疑大幅度提高了。 从贾琏入住林府到林如海病重撒手人寰，总也有将近一月半的时间。这段日子里林如海只留着女儿在身边侍候着，也能额外多叮咛女儿一二，然后使林家管家带着贾琏略逛一逛扬州地界。 明面上如此，暗地里头林如海不知遣了多少人出门去——他早将林家财物分割成数份，除去明面上让贾家带走的一份之外，另将不少东西甚至单子分开托付几个至交同僚同窗。虽然这其实也未必能做到万无一失，但是至少林如海是尽力了的。 ————分割线———— 林如海的丧仪说不上多么热闹。 这并没什么奇怪的，毕竟人走茶凉，人情冷暖在所难免。林家甚至连个男嗣都没有，冷清的让人都无法去期待日后如何。 也就是好歹贾琏是在的，瞧着荣国府继承人的面子，倒也有些人愿意来凑个热闹。再加上林如海早早就去信给了不少朋友同僚，不少就在左近做官的自然不会不来送他最后一程，纵然偶尔有一两个自己未必有时间亲临，总归派了自家子侄来吊唁一二。 饶是如此，比起之前贾敏过世的时候也到底冷清了不少。 林如海虽然之前送了不少的财物去别家保管着，甚至这举动其实在贾琏到来之前就已经进行了一部分，只是毕竟他的时间有限再加上贾琏就在府里动作也不宜太大，算起来到最后总也留下了半数的东西，在林如海过世前两天的时候就已经被整理出来将册子交给贾琏保管着了。 贾家对林家的财产多少其实并没太多了解，顶多能从林家每年丰厚的节礼里估计着林家家产总是不薄的，但具体的数字却谁都没个大约的了解，估计着顶多和自家仿佛。 事实上，林家的家产可比贾家的丰富多了。 林家打从前朝就是士绅人家，本朝开国之后五代列侯，林如海更是领的最富庶的江南盐政，更何况林家支庶不盛每代都只一个孩子，并没什么儿孙分家女儿嫁妆之类的花销，这财产上比起贾家来说不知富庶多少。是以纵然林如海已经将家里的财物半数都藏了起来，只剩下的一半瞧着很是不俗了。 虽然这剩下的一半瞧着可能比不上荣国府的家底丰腴，不过只想着这偌大的家财日后都只是林妹妹一个的，那就很是值得惊叹一下了。 不过惊叹归惊叹，至少这会儿因为荣国府内的日子还并没如何捉襟见肘，即使贾琏也有心从这次差使里得些油水，倒也不至于去吞没一个孤女家的绝户财。 贪人绝户财毕竟不祥，除非真是缺钱缺的不行的否则轻易谁也不愿意做这种损阴德的事情。再加上林如海也并不是将所有的东西都封存起来留给林黛玉的，总也备了一份不菲的礼给贾家，算起来也差不多占了如今林家剩下的东西的两成半，从这里头刮一层油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正常更新…… 依旧欠了上个月一章…… 想想即将到来的春节，感觉蠢作者要疯…… 年前大概不会再补了，主要是作者得为春节存一下稿子，作者属于那种假期里忙到飞起完全碰不了电脑的人，公司电脑不允许干私活，所以已经靠手机码字上传过了小半年…… 第129章 李纨凤姐（二十七） 第一百二十九章 等林如海入土为安之后，贾琏又在扬州滞留了一阵子处理一下林家的财产，然后就带着小表妹黛玉和大笔的林家财物往京城的方向慢悠悠的走。 托之前林如海往亲朋好友处送了一批财物和托孤的信件的福，这京城里知道林家将偌大家财和独苗苗都托付给了贾家的人其实真不算少，虽然到最后林黛玉能够保住全部家财的概率依旧不算太大，总也得被贾家侵吞一些，到底那么多的人都盯着贾家的动作呢，总不至于再落到悄无声息就消失在贾家后院里的地步。 对红楼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宝玉从初见黛玉的时候就已然动了心思，一开口就是“这个妹妹我仿佛见过的”，还又是摔玉又是取字的，端的是好生无礼。 神瑛侍者天生赤子之心，换句话来说可以说就是完全长不大的孩子性情，哪怕这个初见被拖到了好几年之后，也拦不住贾宝玉的一见钟情。 或者可以说是为色所迷。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天注定的姻缘的吸引应该是双向的才是，尤其是绛珠仙子这番下凡本来就是为了还泪给神瑛侍者，更是理应被神瑛侍者所吸引才对。 嗯，林黛玉的确算是被贾宝玉吸引了些注意力，不过可惜这份吸引带来的却是满满的不喜。 李纨在管家上的本事比不得王熙凤，但却是个比王熙凤不知细心多少的性子，虽然按理来说贾家小辈们为林如海服的孝并不重，其实本来就不必避讳太多，李纨到底惦记着林黛玉身上还带着重孝心情不佳，总归是约束着府里不许穿着大红大绿的颜色，免得冲撞了林家表妹。 而即便李纨是正经的管家奶奶，却也管不得贾母的院子，更管不了贾宝玉如何。 贾母就罢了，哪怕她作为长辈更没什么避讳，但是贾母作为寡妇又不是家里有大喜事，没得穿红带绿的习惯。反倒是贾宝玉作为小辈，这会儿一身大红色的袍子和金灿灿的项圈瞧着让林黛玉只觉得格外的刺眼。 试问在这种情况下，林黛玉怎么可能对贾宝玉有什么好感。 不过到底自己是寄人篱下的那一个，纵然心里头有些不高兴，林黛玉也不可能反客为主的去指责别人什么。甚至在宝玉一叠声的问话的时候，她即便对他的每个问题都满心不喜，到底也得应上一两句。 “原是前些年订亲事的时候父亲给我取过表字，并不敢劳烦表哥。”林黛玉说道。 林家往上数几代都没有长寿的，偏林黛玉还是林如海中年才得的孩子。林如海只想着自己父亲过世的时候的岁数，就难免会担忧自己能不能看到女儿出嫁的事情。 若是黛玉远在京城贾家，纵使林如海再担忧也没什么办法，可若是女儿就在自己身边，林如海怎么可能不早早的将女儿的终身定下来呢。 是以贾敏出孝没多久，林如海就开始给女儿寻摸婚事了。 寻一门婚事很难吗？ 其实并不，尤其是在出身教养本事上都不俗且并没有想要攀高枝的情况下，更是顺水推舟的事情，没什么可难得的。 哪怕那会儿黛玉的头上已经顶了个不太好听的丧母长女的名头，也有的是人瞧得上林如海的嫡长女。 即使撇开那些单纯觊觎林如海财势的想要攀林家高枝的人，只林如海的友人们就有不少是极愿意相信林家教养的而且自家儿孙也颇有些前途的人，堪为良婿的人选。 虽然林如海最终还是没能亲眼看见女儿出嫁，到底却还是来得及在生前为女儿择了一良婿的。 绛珠仙子下凡的主要缘由的确是因为要给神瑛侍者还泪的，不过这还泪也分不同的方式方法，牵扯到感情上头的确伤身伤心，但若只是单纯受了些委屈或是难受的话却又不太打紧，总不会伤筋动骨。 这两个人之间无论是在上头还是下凡之后，总都是神瑛侍者先动的念头。从在离恨天的时候就是他瞧着仙草可爱，喜那仙子婀娜窈窕，这才有了绛珠仙子承诺陪神瑛侍者下凡一遭还泪的后来。再在贾府里的时候，也是宝玉百般靠近黛玉一副体贴模样，才让正寄人篱下心内不安稳的黛玉渐渐将一颗芳心托付。 不过如今，这样的事情显然是不会发生了的。 毕竟除非是那种真的心性不定的，否则一个已经订婚了的姑娘瞧见亲戚家的公子哥甫一见自己就开始献殷勤，总归是气恼多于感动的。 贾宝玉这会儿虽然已经和袭人成了事，却还是赤子之心多一些，纵然黛玉因为如今年纪大了所以容貌上更比年幼时超凡脱俗些，他也顶多时觉着这个妹妹长得好恍若仙子之类的，一时总也不至于闹腾什么非卿不娶之类的。是以这会儿听见黛玉说她订下了婚事，除了一丢丢的怅然若失之外，更多的是感叹一下他的那些类似于女孩儿嫁人就似珠子失了光彩之类的话。 对此，黛玉虽然心里不喜，不过因为不好在贾家给贾宝玉脸色看，只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就是了。 倒是贾母那边，纵然之前满心惦记着将两个玉儿凑到一块，毕竟林黛玉是由已经过世了的林如海做主早就订下婚事的，只能感叹一句有缘无分，索性就此将态度摆正了，只当黛玉是自己亲孙女，再不提什么亲上加亲的话。 ————分割线———— 若说管家理事的本事，凤姐自小收到的熏陶教育使得她在这方面不知甩了李纨多少条街。但若是比一比贴心细致，显然李纨的性情总归更细腻体贴。 就比如说在对待林黛玉的事情上，就不难看出区别来。 王熙凤会怎么做早在曹公笔下就描绘出来了，此处自然不多说。而李纨这边早在贾琏一行人还在路上的时候就开始忙活这事，先是请示过贾母把荣庆堂后头还没住人的房子收拾出来了一排，又不忘特意开库房寻一些素净颜色的料子，端的是事事都想到了。 凤姐花一天功夫就能解决的事情，李纨却足足用了大半个月的时间，但总归还是李纨这样的举动显得更贴心一些。 至少当林黛玉真的住下的时候，瞧着各种摆设和衣衫料子就难免对这位二嫂子颇有些好感。尤其是在她刚刚经历了贾宝玉的无礼之后，更是容易对二嫂子的体贴心怀好感。 就是换做几百年后真的“天涯若比邻“的时候，还不知多少人会感叹着人离乡贱呢，更不要说在这个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家乡的年代。而且黛玉如今也只是个虚岁十二岁的小姑娘，徒然丧父成了孤儿又和才见过一次面的表哥一起来到了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和一群从没见过面的亲戚们生活在一起…… 再考虑到之前宝玉格外无礼的模样，莫说黛玉原本就是感情纤细至极的性子，纵是再乐天派的人估计心里也难免忐忑起来了。 在这种时候的温情体贴就显得格外的珍贵了。 如果说李纨的温柔是融在日常生活的体贴入微上，王熙凤的示好无疑就简单粗暴得多。 这会儿已经差不多入了冬，距离王熙凤病倒总也过了小半年的时间，纵使王熙凤还不太能劳累，至少也不至于得日日躺在床上养着，偶尔出门溜达溜达还是使得的。 于是在黛玉来的当天傍晚，凤姐就带着几个丫头亲自送了一些衣服料子和一套并不至于素净到犯人忌讳的银首饰。 至于王熙凤示好的原因也简单粗暴的很，就是为了给王夫人找不自在。 这亲上加亲有的时候未必是好事，固然有不少人会因为彼此之前有些情分联系而相处和睦，可也不是没有处的别扭甚至反目成仇的，如二房这对婆媳如今俨然就是后者。 当初王夫人之所以执意算计着不要李纨这个儿媳妇可不就是因为她不知怎么的知道了些关于未来的事情，这才坚定了她对李纨的嫌弃。她的那个梦境大概预知了十年左右的故事，并没有元春封妃甚至黛玉病故之类的后来，她顶多知道元春在宫里蹉跎青春以及贾母有意将林黛玉许给她的宝玉。 元春的事情早就尘埃落定了，虽然很难说如今元春在夫家因为没能生养出男孩儿而看人眼色和在宫里守着个贤德妃的位置独守空房到底哪个更好，左右王夫人至少是认为自己在这件事上总是没错的。 而关于宝玉的事情上，哪怕因为贾珠尚在的关系，王夫人不至于将宝玉看成救命稻草，至少也总是盼着小儿子过得如意的，总得寻一门四角俱全的美满婚事才好，如林家丫头那样的，只瞧着她娘贾敏的行为处事，王夫人就是决然看不上的。 王夫人的态度说不上多么隐秘，哪怕别人未必知道她心里琢磨的事情，总也有家里不少的老人记得当初她和贾敏并不算和睦的关系，也不难理解她对林黛玉的到来说不上欢迎的态度。 而王熙凤早就立志要给自家姑母兼婆母找不自在，自然不会放弃这次的机会，正好瞧着黛玉颇得贾母的喜爱，可不就巴巴的携了些东西来示好拜访了。 第130章 李纨凤姐（二十八） 第一百三十章 黛玉在贾母那儿说的话都算不上什么秘密，不过因着黛玉不好当着众人的面多提婚事的事情，又没具体的说自己未婚夫家到底是什么情况。贾家人素来对林家的状况了解的不多，若不是眼见贾琏带了不少银钱东西进京，不少人都以为林家就是普通的寒门书生呢，在这种前提条件下，有兴趣八卦林家女婿事情的人毕竟是少数。而没人传播八卦，王夫人的消息自然难免滞后一些。 不同于曹公笔下，好歹宝黛二人也有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情分，纵然贾政和林如海的身份地位差距不小，好歹有个亲上加亲的名头订个婚事也不是全然无法解释。而如今贾政的境况比原先还有所不如，再加上林如海也并未让女儿进京，这想法自然也就无法成为显示了。 虽然贾母的确惦记上了自己的外孙女的婚事，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叠加，贾母对林家的那些打算其实是一直没有来得及诉诸于口的，等知道了林家那边早就订了婚事之后更是只能叹一句可惜了。偏偏王夫人什么都没有大厅，只是从之前预知的梦境里先入为主了一下，再加上贾母之前在让贾琏去接人的时候心里其实还是惦记着这事的，总是能让王夫人察觉到一些苗头的，这会儿瞧着林黛玉到底还是来了自家，可不得提高警惕顺便表示抗拒。 是以在黛玉去拜访舅舅舅母的时候，王夫人少不得又很是给了林黛玉一些坏脸色瞧。 六岁的林黛玉或许感受不到太多这个舅母对自己的排斥和恶意，但不代表十二岁的林黛玉还会对此一无所知，少不得也得受到些影响。 若是贾母还打算让宝黛成事的话也就罢了，毕竟婆母在儿媳面前摆摆风头也不是不能够理解的事情。偏贾母这边因为林黛玉有了婚约，已经彻底放弃了之前关于亲上加亲的念头。 这人与人之间对应的关系不同，相处模式自然也要有相应的改变才是。 若王夫人是以以未来儿媳妇的标准来看待林黛玉的话，无论王夫人怎么对待林黛玉都是无妨的，黛玉即便觉得委屈了也理应老实的受着。毕竟这婆母在儿媳妇的面前总是有天然的身份压制的，君不见就是硬气如王熙凤，在王夫人无理取闹的时候也不能正面硬抗，充其量也只能背地里做些小动作，当面的亏却是吃定了的。而现如今这样的情况，林黛玉既然已经订了别家的婚事，也由不得贾家觊觎了，黛玉的身份也就只单纯的是借住在贾府的亲戚家的表姑娘而已。而且因为贾敏是贾母嫡亲女儿林如海又留下了林家的全部家财，黛玉更是擎着大笔家财理应极尊贵的表姑娘，按着嫡庶关系和父亲官职的算法，黛玉的身份理应比起贾家所有的姑娘都尊贵不少。 即使不功利的看官职出身，只作为单纯的亲戚来看，王夫人的举动也无疑是极为不合适的，甚至都能说是失礼了。 在不少勋贵人家，未出阁的姑娘都是极为尊贵的，至少日子总归是比嫁进门的媳妇们舒坦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迎春探春作为贾家的庶出女都能随着贾母正点上桌吃正新鲜的饭菜的，可哪怕是如邢王夫人这样嫁进来许多年自己都有了儿媳妇的贾家媳妇，也都只能老老实实的立规矩服侍婆母甚至是女儿庶女们用餐，除非舍得银钱或是有体面再去厨房另要东西，否则等自己回房能吃饭的时候，只怕吃进口的也都是冷饭了。 只瞧着这样的对比，就知道这未出阁的闺女在娘家的日子到底比当人媳妇舒服多少。这庶出女尚且能稳坐，更何况黛玉明显出身更尊贵些呢。 若黛玉是贾家未来的媳妇或是有可能嫁进贾家的话，这要求严格些也就罢了，贾母虽然颇为疼爱黛玉，不过她也知道自己定然是活不过王夫人的，总也不可能为了王夫人对黛玉的态度不好之类的事情指责王夫人，免得让王夫人对黛玉更加不喜欢日后麻烦。可黛玉的东床已定，别看王夫人也算是黛玉的长辈，至少在贾母这个正经的外祖母对黛玉的态度不变的情况下，王夫人一个二舅母凭什么对外甥女指手画脚。 宝黛无缘的最直接的影响之一，就是贾母再不用为黛玉想什么“日后”的问题，至少黛玉的日后总是和王夫人无关的，至少在她在贾家的时候，贾母总是能护住外孙女的。 虽然贾母年事已高，不用想就知道定然是活不过正在壮年的王夫人的，不可能让林黛玉一辈子都依靠着。因为林家如今已经没别的人了，若是日后黛玉出嫁了还想有个娘家能依靠的话，得罪了王夫人总是不太好的。不过贾母心里也明镜似的，如贾家现在的情况，也就是因为自己尚在两房才没有分家，等自己寿终正寝之后，两房人铁定是得分开的，这会儿瞧着黛玉和袭爵的长房的关系融洽，日后想来也不愁没人撑腰。 ——顶多是可怜了她的宝玉，被他娘带累的白白丢了一门上好的可依靠的姻亲罢了。 ——更何况贾母是私下里问过随着黛玉上京的嬷嬷和林家管事的，黛玉未来夫家是林如海的故交，同样是正经科举出身的读书人，这门婚事显然瞧得是林如海的面子。虽然之前因为贾琏并不知情是以没在意过这家人，当时葬礼时候是由林黛玉亲自出面接待那家的太太的，贾家这边还瞧不出对方在林如海过世之后的态度。不过考虑到文武殊途的问题，想来对方也未必稀罕和自家这样的武勋人家攀交情，至少大房这边的琏二媳妇总是书本网出来的姑娘，总比二房这边清一色的武勋出身更合适和对方打交道。 贾母是极为疼爱黛玉的，即便这份疼爱或许并比不上对宝玉的疼爱，但是若是和儿媳妇比起来，贾母总是更偏着黛玉的。 贾敏打小灵秀，是个不折不扣的才女，是以当年在两个嫂子之间自然更喜欢同样是才女的长嫂张氏二不是目不识丁的二嫂王氏。贾敏当初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和两个兄长的岁数其实相差不少，自然有些小任性，言行之间难免将喜好流露出来。当然了，当时的贾母在儿媳和女儿的冲突中，到底偏向哪个也就是不用怀疑的事情了，王夫人在娘家时候也是娇娇养着的，哪里愿意受这个气，姑嫂两个略起过几次冲突，可不就记了仇。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至少贾母心里清楚的很。不过因为后来贾敏出嫁又随着丈夫南下，这就算节礼信件也自然都是寄给贾母的，算起来姑嫂两个也许多年没来往过，小辈们不知道这里的事情也没什么奇怪的。 小辈们不清楚这些往事，贾母心里却是知道的，这会儿瞧着王夫人的模样也只当是她心里还没放下这件事，当下对这个儿媳妇难免心里又有了些意见。 算起来王夫人这回可是实实在在的被她所谓的预知坑的惨烈——因为黛玉并未借住贾府，贾母虽然瞧上了林家这门婚事，其实是并没和王夫人说过的，是以王夫人这样的态度在贾母眼里就意味着王夫人因为和贾敏年幼时候的一点矛盾，不仅到如今还记恨着，甚至还迁怒于贾敏留下来的孤女。 且不说贾敏是贾母嫡嫡亲的小女儿，在贾母心里自家女儿自然无一不好，而且纵然贾敏当初因为年幼无知而有一二的疏漏给了王夫人一点脸色看，这么多年的时间都过去了，王夫人若是还因为这些小事念念不忘就有些过分了。 而且更重要的一点，贾敏如今早已过世多年——所谓人死如灯灭，凭生前和贾敏有再多的恩怨，如今正主都已经不在了，却还迁怒于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姑娘…… 要知道，林黛玉满打满算也顶多能在贾家呆个三四年的时间也就该出嫁了，可王夫人却连这三四年的面子情都不愿意维持，这心眼到底得有多小，真换做是谁在贾母的位置上也都难免心里犯嘀咕，总归会觉得不舒服的。 ————分割线———— 只要眼睛不瞎的人就能看出来贾母对林黛玉的格外疼爱，虽然肯定是不能和贾母心尖尖上的宝玉相比，不过真算起来如今贾家尚未出嫁的三个正经的姑娘们绑在一起大约都是比不上林黛玉在贾母心里的位置。 迎春绵软惯了的，惜春年纪比黛玉小得多，还是个孩子心性，对此都并不甚在意。独独一个探春，一是本性要强二是看出来嫡母并不喜欢这个表姐，心里总归是有些情绪的，可惜如今贾家里可没一个长袖善舞的薛姑娘能和有些清高不通世俗的林姑娘打擂台了，探春自己又有些犯怂并不敢直接和深受贾母宠爱的林黛玉对上，哪怕有心讨好王夫人，最多也只能在私底下传一传闲话罢了。 不过可惜的是探春背后说人闲话的本事也并不到位，至少在她没来得及仔细探查林家的状况的时候，若是只凭借原本的印象去判断的话，无疑是得丢脸的。 第131章 李纨凤姐（二十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在那些对读书人不甚了解的人眼里看来，所谓的书本网讲究的是两袖情分，多是和“穷”字脱不了关系的，往好听了说也顶多能算是所谓的清贵，和富庶大约总是不太搭边的。 所谓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对那些在科举上考不出什么名堂的人来说，总能给自己的无所建树找到无数的理由，便是如贾母这样明知道由武转文是勋贵人家大势所趋，偶尔也难免说上一两句“咱们这样的人家何必和贫寒人家抢前程”之类的话。也就是因为当初贾珠在读书上颇有些建树，纵使他后来因为别的原因没能够从科举入仕，到底也是正经的贡生出身，凭谁都不能否认他也是个实实在在的读书人，这才不至于让贾家对读书人有更多的偏见。 不过类似这样的说法听的多了，难免有人就会当真。 如果说贾母毕竟心里清楚，还能勉强说是因为嘴硬要面子不太愿意面对自家的不足所以找借口搪塞安慰自己的话，如探春这样本来就知事不多的小辈听多了类似的话却容易当真，更是难免觉得自家高人一等并看不上当初姑母下嫁了的林家。 贾家这边因为元春和后头的妹妹们年纪相差的大了，等探春略懂事一些之后家里便只剩下迎探惜三个小的，而下一辈的侄女们又还没长成，贾母年纪大一些最爱热闹，比起安静的迎春来说总归更爱探春这样鲜活些的性子，惜春又其实并不是贾母的亲孙女，是以至少在黛玉来贾家之前，三个姑娘里头探春的风头总是最盛的，这会儿徒然空降了一个更得贾母宠爱的表姊，探春心里头难免有些不舒服。 若只是这样就罢了，毕竟贾母喜爱黛玉，以探春的伶俐定然是不会和贾母的意思相悖的，不过谁让王夫人也对黛玉满怀不喜呢，自己的终身前程总归是拿捏在嫡母的手里的，探春少不得要投其所好了。 探春可不敢做的过分，顶多也就是嘀咕几句散播一点闲话罢了。 首先传出去的可不就是关于林姑娘清高傲气之类的说法，说什么明明她一草一纸都用的是贾家的东西，偏还将贾家正经的姑娘的风头都压下去了云云。 如果说六岁的林黛玉对自家家底还不甚了解，再加上她年幼时候又被贾敏口中的当年贾家的盛况洗了脑做出一副事事小心时时在意的话，许是听了这些闲言碎语还能被戳了心，但十二岁的林黛玉纵然对林家家产也未必知道的清楚完全，总归是该知道自己是有家产傍身的，并不是无依无靠的。纵然本性所致心里也有些为难，总归不至于将自己逼进死胡同里。 贾母虽然不管事，但在贾家的地位超然，家里的事情其实少有能瞒得过她的，顶多只是瞧她想不想知道或她是否关注这事情罢了。 她当初就极偏爱贾敏，这会儿爱屋及乌的自然也疼黛玉，如今黛玉初来乍到的总归有些不便，自然是如今贾母最关注的人，这一点流言蜚语自然瞒不过贾母的耳朵。 必须得澄清一点，哪怕曹公笔下贾母到底是将整个贾家的利益凌驾于黛玉的生存之上，放任贾家人将黛玉傍身的林家家财花了个七七八八甚至最后导致黛玉悄无声息的在贾府内宅里香消玉殒，也并不能说贾母对黛玉的疼爱就是假的了，顶多只能说黛玉在贾母的心里比不得整个贾家的命运——甚至当时贾母未必不是想着既然二房那边为了迎他家的姑娘回门省亲而花销了黛玉的嫁妆，正好让黛玉嫁进二房里直接将这账销了，这样就只是夫家用了新媳妇的嫁妆名正言顺，并不能说是二房贪了林家的绝户财。毕竟虽然律法承认嫁妆是女子私产，事实上花销媳妇嫁妆的人家并不在少数，纵使传出去也并没什么天怒人怨的，但吞没一个孤女的绝户财却是损阴德的大事，两者的后果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贾母只能说是没料到王夫人竟然这么心狠手毒，并不能说从一开始就不怀好意。 但是在贾家一片平顺的情况下，贾母还是很乐意偏向一下黛玉的。正巧探春的动作也并不算太隐晦，可不立刻就被贾母揪了出来。 如果说原本贾母还觉得探春的本事不俗或许值得期许一下的话，只这一回的小动作，就足够让贾母认清探春的不可依靠了，毕竟迎春不过是性格软绵了一些，探春却是实实在在的认不清自己的身份了。虽说客不逾主是基本的礼节，不过这说法可不是什么时候都适用的，比如若是两者身份相差太大的话，自然还是以身份高低论地位并不按着所谓主客的说法。 而黛玉的身份显然比探春高了不止一点。 贾家这一辈里算上已经出嫁了的元春统共四个姑娘，哪怕贾母一直说什么元春是荣国府的嫡长孙女，事实上从贾代善过世之后，二房的所有的孩子都已经不算是荣国府的子嗣了，只能顺着贾政的官职论出身。 贾政的五品官爵再寒门子弟眼里看来高不可攀，可在略有些出身底蕴的人家眼里瞧着却什么都不是，尤其是贾政做官的起点还远比别人高不少，却在二十年里只升了半品一级，更是瞧不见丁点值得期盼的未来。 元春好歹还是嫡女的，又有王子腾这么个亲舅舅，虽然她实际上也只是个从五品员外郎家的女儿，总归还有三两分体面。可若换做探春……也就是好在如今两房还没分家罢了，否则一个五品官的庶女，在京城这地界可什么都不是。不怪贾母瞧不上探春，实在是哪怕贾府所有的女孩儿加在一起无论怎么去看，探春的出身都是最低的，偏还没个自知之明。 虽然贾家素来都有将家里所有未出阁的姑娘们一视同仁的习惯，但谁都不能否认有的人天生出身就比别人高一些，在外头人眼里看来自然的也就分出了尊卑。 真要说起来，迎春虽然也是庶出女，可贾赦身上的爵位却是正一品，况且大房并没有嫡女，只迎春独一个女儿，这也使得迎春的身价比普通庶女好歹略高一些。而惜春他父亲贾敬的确将爵位让给儿子自己出家做道士去了，但也不能否认贾敬当初身上也是正二品的二等将军，而且惜春本人又是原配嫡女，这才算是贾家正经的嫡长孙女。 林如海在过世的时候，身上是有一个正二品的虚职的，而且本朝规矩从来都是同品级下官位高于爵位的，作为林家正经的嫡长女，黛玉的身份其实真算是贾家如今所有姑娘里最高的那一个，算来就是把亲戚家的姑娘们一道扒拉一遍也只有王熙鸢和史湘云的身份和她差不多罢了。 当然了，作为亲戚并没必要去细算，再加上黛玉和迎惜之间的身份差距也并不是特别大，真在亲戚之间去抠扯这个就没意思了——但不管怎么算，探春却是没资格对黛玉无礼的。 对于家里的几个女孩儿的性情，贾母心里不可能不清楚，这三丫头最是精明的性子，若是没个来由想来也不至于蠢到在明知道黛玉是被放在贾母心尖尖上疼着的还不自量力的使坏心思的。说探春心里因为黛玉得宠而不舒服或许不假，但是能让探春将心里的不舒服付诸于行动，总归是得有个外因的。 若说贾府里谁对黛玉充满恶意，贾母几乎不用多思考就能想到王夫人身上，而王夫人正是探春的嫡母。 王夫人瞧不上黛玉，但这会儿其实也没法子对黛玉做什么，是以也只能暗中酝酿——若是说如李纨那时候那样故技重施，且不说容易暴露她之前的手段，这会儿贾家里也没有合适的人选，万一正好被宝玉撞上让林丫头顺势缠上宝玉了，可不得呕死她。 至于探春那边，完全就是她自己的私人行为，哪怕她也想借着这件事讨好王夫人，却并不能说这是王夫人设计撺掇的，甚至就连探春本来也只是和身边的丫头们抱怨两句，并没想到这话就这么传出去了。 只可惜贾母先入为主的就阴谋论了，正好最近瞧着王夫人不太顺眼，再想想王夫人的动机和本事都是有的…… 未出阁的姑娘的脸面毕竟金贵，哪怕贾母心里对探春的评价降低了，也没打算将这件事闹出来使孙女坏了名声，只好在心里给探春记了一笔，顺便想着日后无论如何不能让王夫人把持了宝玉的婚事，免得王夫人再出什么昏招。 若说一开始贾母了解这件事还只是出于对黛玉的疼爱，甚至因为这事情并不大的缘故都其实并没怎么放在心上的话，等过了一两个月之后，这样的态度无疑就得大大改变了。 因为黛玉的未婚夫家里派人来拜访了。 第132章 李纨凤姐（三十） 第一百三十二章 关于黛玉婚事里头的事情，贾母一开始知道的其实不多。 因为女孩儿家讲究矜持，并不好直接说自己的婚事，再加上黛玉的婚事也并不是这两年就能办得了的，索性也不去问她这些不合时宜的事情，只仔细询问了她身边的丫头嬷嬷们。 毕竟是借住在亲戚家不好搞出太大的排场，这会儿黛玉身边服侍的丫头其实并不多，甚至头两年的时候还因为年龄到了的关系换过一茬的使唤人，丫头们虽然知道姑娘已经和老爷的故交家里订了婚事，对未来姑爷的事情知道的还是有限。倒是嬷嬷们知道的详细一些，却只是关于对方家里的普遍情况，私密事情却是别想了。 要说谁知道的多一些，还得是随着贾琏一道上京的林家老管家，不过这位老人早就被林如海放了籍，虽然仍旧帮着黛玉管着林家的家业，毕竟不是奴籍里的人了，除非是老管家自己往贾家送林家的产业收成，否则贾母也不好随时召唤人家。 更别说林如海过世之后，对方的态度究竟如何还未可知，这估计是老管家也未必能知道对方家里心里想的是什么，贾母索性也不去折腾了。 毕竟林如海过世之后，哪怕黛玉的出身并不会改变，可身价却是免不了是要跌的，哪怕林家仍旧有不少亲朋故旧甚至林如海生前的同僚出于各种原因或许愿意帮一帮这位世侄女，总比不得一个大权在握的亲爹给力，对方对这门婚事的态度是否有改变犹未可知。 若是当初这家人订婚的时候瞧上的是林如海的仕途亨通，那这会儿说不准真的能翻脸不认人的。偏当时在林家的时候贾琏闲逛的时候多一些，并没关注到这户人家，只是有印象林如海奠仪上仿佛有这家人出现，不过并不是这家的长辈，而是正好在江南做官的他家长子夫妇。 仅凭这点却是真无法判断出这家人的态度。林如海当初好歹在江南一代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的后事上纵然比生前冷清一些也毕竟不能冷清的过分，除非是真的完全抽不出身来，否则大多数人家都总能派一两个人来上一柱香的，并不能说是殷勤。而他家长辈以及和林黛玉订婚的哥儿没来祭奠也不是什么过错，实在是那家人正在最南边做官呢，让正在江南的长子代为上香也不是说不过去，凭谁也挑不出理来。 林如海当初也知道自家毕竟后劲不足，就连自己也未必能给女儿依靠太久，是以在给女儿择女婿的时候，到底还是更看重对方和自家的情分。这一家是林如海当初进学时候的师兄，比他还年长十几岁，情分颇为深厚。 这位常姓师兄和结发夫人的感情深厚，连着生了四个哥儿，除了排序第三的夭折了之外，余下的三个都长成了，和黛玉订婚的正是这家的幼子，比黛玉的年纪长五岁。 黛玉已经是林如海三十来岁得的孩子，再加上那位常师兄比林如海还要大上十几岁，那才是真真正正的老来子，年近五十才得的那种。 这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因为三兄弟都是一母同胞生出来的，再加上小儿子着实是比两个兄长小不少的年纪，其实常家老太爷并不怎么担忧小儿子的前途——总归这科举考试是得他自己去的，到时候朝中有两个同胞兄长在，哪怕不会太殷勤的帮衬，多少总是能照拂一二的，那样也就够了。唯一值得担忧的可不就是日后媳妇进门之后毕竟各有自己的心思，若是只寻常照拂大约没什么问题，只怕百年之后再为了家里的那点子钱财闹腾起来，那才是真真剜了当爹娘的心。尤其是如今长子家的孙子都和小儿子的年纪差不多大，若是到时候他们老夫妻百年之后有什么争执，想也知道小儿子定然抢不过两个兄长的。 是以常家在小儿子的婚事上，除了书本网例行的寻亲家的标准之外，毕竟私心里还琢磨着想给小儿子定一门嫁妆丰厚的人家的。 正好，林如海家里并不缺银钱，只一个娇娇俏俏的小姑娘，又和自家知根知底情分不浅，这门婚事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唯一一个开始还并不情愿为五斗米折腰的常家四爷在某回随着长兄嫂子一同拜访林家之后也满心欢喜，虽然不知道在林家的时候具体发生了什么，不过只瞧着他宝贝的不得了的藏着个诗册以及一方绣着诗文的帕子也能才出来大抵还是和老套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的桥段脱不了关系。 虽然常家老太爷担忧自己百年之后兄弟不和之类的事情，不过这会儿兄弟几个的感情还是极好的。尤其是这位四爷的岁数和大房二房的哥儿的岁数也差不了多少，若说是被兄嫂当成儿子养的也不为过。之前林如海过世的时候，大太太在上香之余还特地去安慰了未来的弟妹。而这回遣人来拜访的，正好是家里的二太太。 按说黛玉好歹也来了京城几个月的时间了，若是真的上心的却是不该隔了这么久才想起来。不过之前二太太正好带着她家哥儿在祖籍处科考，家里只一个二老爷带着两个未出阁的姑娘，却是哪个都不好代表家里来关怀未进门的四太太的。 “听说四太太来京里打算住几年，家里早该来拜见一回。不过不巧之前家里太太带着大爷回了祖籍考试，二老爷没太太陪着一个人也不好来探望四太太，这才耽搁到现在。太太昨儿傍晚才回的京，这会儿还忙着拾掇行李呢，想着过几日一切妥当了再来拜一拜老太君。或是四太太什么时候闲了，只管来家里住一阵子，家里的姑娘们还惦记着天仙似的四婶娘呢。”能特意调出来被派来拜访贾家的婆子自然口舌伶俐的很，三言两语就将事情说了个明白。 按说黛玉如今还未嫁呢，本不该平白担这个四太太的说法。事实上之前常家人提到小弟未过门的媳妇的时候，总还是用林姑娘或是林氏的说法多一些，只是这回到底为了表现常家对这门婚事并无不满意的地方，这才叫得格外的亲昵。 这道理不止常家知道，贾母心里爷不是不清楚，只听着这管事婆子叫的亲热，本来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之前贾母问的不算详细，黛玉身边的嬷嬷也只说了常家的简单概况——他家里只同母所出的三个儿子并没有姑娘，黛玉订下的正是这家里的幼子，是当家老太爷和老太太的老来子，只比黛玉大五岁。因为这老来子的概念素来宽泛，但凡是年过三十生养的这一辈里最小的孩子多是能被叫做老来子的，其实很难通过这个说法了解他家的具体情况。 这常虽然不是个遍地开花的大型，却也不算是多么稀有的，贾家本来就对官场上并不了解，再加上这家人如今又在南海沿子一带做官呢，一时还真的没法确定具体的人家，偏黛玉还在热孝里并不好去问的太详细，只能自己心里琢磨着。 而听了这婆子的话，贾母心里盘算了一圈，虽然因为已经多年不和外头走动，未必能将具体人家对号入座，但只从这话里透露的消息，这家人的大致情况她也就差不多有了数了。 这常家二太太生的孩子都能考学去了，想也知道这家里幼弟和长兄的年纪差委实不孝，真真是得将兄弟当儿子去养的。这兄弟年纪差的大了，这妯娌年岁也不能近了，只怕黛玉的岁数并不比大太太和二太太的女儿儿媳大多少，这妯娌之间相处也不会太艰难。 若说美中不足的，常家老太爷的孙子都大约娶了媳妇了，年纪估计也小不了，再加上常家的家业未必说得上富庶，再加上上头两个兄长家里也有不少孩子，未来分家的时候财产上估计并不算厚实。不过正好黛玉手里的嫁妆银子不少，这一点估计也不是什么困扰。 只这么琢磨一回，贾母的一颗心也就放回了肚子里。 “林丫头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在家里也只和姊妹们一道做做针线读读书罢了，并没太多事情可忙，不必你家太太得管这偌大的家离不开。若家里不嫌弃只管将林丫头接去玩几天，或是将家里的姑娘姐儿送我这儿玩几日都是使得的。只一点，我这外孙女素来可人疼，我还想再留她几年呢，可不许接走了人不还回来。”黛玉如今仍在孝期里，并不合宜出门访客或是接待客人，常家这回的拜访更多的还是为了表明态度，说明常家这边待黛玉依旧亲近，并不会因为林如海不在而改变什么。而因为黛玉尚在热孝里，常家二太太或许是会来拜访贾母顺便探望一下黛玉，不过却未必会隔三差五接人去玩，贾母这话表明的也多是她的态度。 作者有话要说： 我是萌萌的存稿箱……作者已经正式下线了，进入假期的陀螺被三姑六姨催找对象的节日日常了…… 大家新年好，大年三十记得看春晚，支付宝五福开奖不知道手气肿么样…… 第133章 李纨凤姐（三十一） 第一百三十三章 之前贾母并没在家里大肆宣扬过黛玉婚事上的事情。一是因为如今黛玉身上戴着热孝不宜张扬这些事，二来也是担忧这门婚事万一有什么反复，搞得人尽皆知反倒不是什么好事。 而这回确认了常家那边的态度，更兼家里徒然多了一门亲戚，想也知道探头探脑好奇的人绝对少不了，贾母索性就将人寻过来大大方方的说了一回。毕竟是件光明正大的喜事，不怕人议论什么。 “姑老爷在的时候给你林妹妹订了广州总督常家的四公子，前阵子他家里回了祖籍一趟家里没女眷不好上门，昨儿她家二太太回了京今儿就使人来拜门，只说是听说家里未来弟妹如今住在咱家，这才忙不迭的使人来探望一回。” 按照正常的情况看，怎么也没有在还没结婚生子的时候就让常家的幺儿升格成“老爷”的道理，偏常家大房那边的长孙早早订了个娃娃亲，想着再这么下去家里都没法子称呼了，这才将家里所有人都长了一辈，这才有黛玉小小年纪就成了“太太”的结果。 但这说法在贾家却难免听着别扭了，若是在家里说什么“四老爷四太太”之类的话，不知多少人心里都能犯嘀咕，贾母索性也就含糊其辞的给带过去了。 李纨是如今荣国府的管家奶奶，凤姐虽然因为身体原因管事不多，但总归也经常给李纨搭一把手，家里多了门亲戚的事情总不能不和她们说。而这既然两个管家理事的孙媳妇知道了这事，想来距离全家都明白这事也不远了，到时候家里人自然该知道得用什么态度面对黛玉。 毕竟常家的身份可着实不算低。他家老太爷也就是黛玉未来的公公是正经的一方封疆大吏，他膝下三个儿子除了未及冠的幼子仍在进学之外，余下两个儿子都进士及第各有各的前程，想也知道小儿子也差不到哪儿去。如今家里这些女孩儿未来的前程……那真是拍马都比不上，但凡不是彻头彻尾的蠢货想来也该知道什么人是自己惹不起的。 大房的人听说了这事情倒还罢了，哪怕贾赦并没待黛玉太好，总归是没得罪过人，尽了个做亲戚的本分也就是了，甚至黛玉如今在荣国府的衣食住行无一不是李纨细心安排的，想来外甥女不会一点情分不念。 倒是二房人的心思乱得很。探春之前刚因为贾母待黛玉太好而说了些闲话，这会儿说不上心里到底是嫉妒多些还是惶恐多些。而王夫人一边庆幸自己的宝贝宝玉逃过一劫，另一边又有些不太开心于黛玉的婚事显然比自己女儿元春的，不过好歹还是庆幸多一些的。 撇开这两个喜忧参半的，王熙凤倒是高兴了，她本来就和黛玉走的进，自然盼着黛玉的前程好些。虽说王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王熙凤也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却也明白读书人难得，虽然丈夫因为各种原因没法子从科举出仕，到底依靠着叔父那边走了军队的路子，却并不代表凤姐心里就觉得读书无用了。 军中辛苦得很，而且还随时伴随着各种危险，再加上她的两个儿子的身体都不是很好，王熙凤哪舍得他们继续走从军的路子，好在虽然小儿子年岁还小，长子却已经入学，瞧着成绩并不差的样子，若是能走读书人的路倒也不差。 唯一值得担忧的就是这条路未必顺利。 所谓朝中有人好做事，这句话反过来说也是成立的，寒门仕子之所以出头艰难，这上面无人关照自然是这里头极重要的一点。 贾家虽然并不是寒门，但在文官里的路子可并不比寒门多什么，甚至因为文武不同路的关系，想要挤进文官的圈子里更是难上加难，哪怕千辛万苦的进了官场也难免被人为难——宁国府的贾敬不也是正经的二甲进士出身的，当初也没做多久的官就被这么悲催的被排挤出官场的。 如今眼瞧着黛玉和书本网攀上关系，王熙凤心里哪有不高兴的，还心心念念的盼着黛玉日后能帮衬一下自家儿子们呢。 不怪王熙凤势利眼或是不愿意努力只想着捷径，实在是这官场里的事情若是没有个懂行的人领着，凭你再能耐也免不了得走许多的弯路。最简单的比喻，当初贾珠都考上贡生了，距离进士及第只差一步之遥，却因为被人弹劾不能从政就此放弃了殿试，等后来贾珠好不容易从别的路子进了仕途之后才从丈夫同僚的夫人那里听人叹了句可惜——不能从政不代表不能科举，若是能有个进士的名分，即使不能从政也总有别的地方可去，没必要平白耽搁几年，甚至哪怕贾珠依旧顺着如今的路子走，有个进士的名头也总比单是个贡士更有体面。 不能说王子腾当时是思虑不周，事实上当时整个贾家并没人清楚这里的区别，就算贾珠本人当时也颇有些万念俱灰，谁都不知道这里头的弯弯绕绕。 若是当时能有个懂行的人略说上几句，贾家也不至于平白吃了这么大的亏。 可偏偏有心依靠科举读书出息的二房这边的亲朋故旧都是武将出身的勋贵人家，反倒是能袭爵又不大爱读书的长房那边有好几个读书人出身的亲眷——李纨暂且不说，贾琏的亲舅舅家虽然没落了不少，但也是正经的累世书香，若是贾琏或是他的孩子想要科举出仕，有的是人愿意顾念当初张家的香火情。 因为贾珠和贾琏的婚事上头的变故，两房人如今还尴尬着呢，想也知道指望大房的人拉拔自家并不现实，这会儿好容易遇上了黛玉这么个机会，若是还能放手那也就不是那个精明的凤姐了。 ————分割线———— 凤姐若是有心对一个人好，那真真是能将人讨好的无处不舒服，黛玉的确为人剔透明白，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就不会被影响到。 自从她来了贾家之后，两个表嫂子对她就都很不错，李纨无处不细心充分的照顾了她初初丧父的心思，纵是房间里的摆件或是身上的衣服首饰都在不能惹人忌讳的情况下尽可能的选择素净的花色。而凤姐虽然并没李纨的细心，也总来陪她说说话什么的。 黛玉如今丧父丧母成了孤零零的一个，又到了远隔千里的地方和一些原本不太熟悉的人们住在一起，到底也是个才虚十二岁的小姑娘，总归是满怀忐忑的。在这时候遇上两个嫂子对她体贴关怀，不管这里头到底有没有别的缘故在，她的确心怀感激。 至于家里的几个姑娘嘛……十二岁的女孩儿总归比六岁的更通晓人情世故一些，这道理不仅在黛玉这里，对探春来说也是实用的。六岁的探春或许能凭借小孩子的本性和这位林姐姐处好关系，但这会儿她既然已经明摆着站到嫡母那边了，错过了最初的时候，也就很难再和黛玉亲密无间了。 倒是迎春惜春以及贾琏贾珠家的女儿们，前者是因为本身就没太多小心思随遇而安，后者则是因为年岁更小只一团孩子气，倒是和黛玉处的也不算差。 常家来人的事情黛玉当然是知道的，毕竟她才是那个被探望的正主，哪怕她年幼又还在孝期里并做不了什么主，来贾家的婆子也总得到她面前问候一下。 其实自从贾敏出孝之后，林如海就已经琢磨起了女儿的婚事了，那时候黛玉才七八岁的年纪，订婚也不过一两年之后的事情。常老太爷是来林家拜访过的，虽然人家比林如海大上十几岁，却是实实在在的师兄师弟的关系，那会儿黛玉也不太明白常家到底是什么样的出身，只乖乖巧巧的顺着父亲的说法叫了师伯。 纵是后来最初订婚的时候，林如海也只和她说了是她师伯相中了她做儿媳妇，并没提太多常家的事情。 还是后来林如海的身体日渐虚弱了之后，才到底秉持着交代后事的态度，不管黛玉那会儿能不能听懂，也将家里不少事情都和林黛玉分析了个透彻。甚至后来琏表哥来了之后林如海因为并不放心贾家，还特地将黛玉叫去交代了不少事情，将他留的不少后手都和她透露了一些。 纵然黛玉一个孤女身边有大笔的财产无异于三岁小儿闹市抱金而行，可若是所有人都知道林家几百万家财尽数随着黛玉进了贾家们，黛玉背后还有常家能撑腰，想来贾家也不敢慢待了人。虽然林如海也不会料到若不是一系列的蝴蝶效应作祟，贾家是真能做出为了侵吞林家家产而放任黛玉在后宅里香消玉殒的事情，他一辈子只这么一个女儿，总归还是做的周全些才安心。 而林如海的先见之明也的确给了黛玉不少的帮衬，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一样的。 第134章 李纨凤姐（三十二） 第一百三十四章 若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该怎么办？ 王夫人明摆着不喜欢黛玉，先是因为忌讳怕黛玉和宝玉有什么瓜葛，后来虽然知道了黛玉已经有了婚约，不过之前的坏态度已经摆出来了，她又不可能真的去低下头讨好黛玉，一时之间还看不出态度和缓。 若是想要给自家添一门书本网的好婚事，凤姐显然是得继续和黛玉好好相处，这样日后哪怕常家也未必能给自家太多的便利，但是总归有这门亲戚在文官圈子里总还不难站住脚。不过这样做，显然就会得罪王夫人。 一个出嫁十几年的从没见过的已经没了的夫家姑母留下的表妹和自己娘家姑母兼嫡嫡亲的婆母之间，到底该怎么选择…… 王熙凤的选择干脆利落——管王夫人去死！ 当然了，这说法的确夸张了些，王熙凤即使胆大了些总也做不到冒着不孝的危险去主动顶撞王夫人，不过她也不是那种为了一个所谓的孝顺的名声就逆来顺受将婆母供到天上去的乖乖牌。王熙凤和王夫人之间的嫌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之前在黛玉并没展示出什么值得她在意的好处的时候，王熙凤就愿意为了让王夫人心里不舒服而特意交好黛玉，这会儿事实证明了她的眼光精准，她得蠢到什么程度才能在明知道交好林黛玉对自己大有好处之后为了不让王夫人对自己有意见而放弃继续交好的机会。 更何况，让王熙凤在这件事上有恃无恐的还是贾母对黛玉日复一日的宠爱，甚至这份宠爱俨然有超越宝玉的架势。 ——当然了，在贾母心里宝玉永远是世上最好的孩子，哪个人都不可能超越宝玉的地位。不过宝玉毕竟已经进学多年，作为个爷们更是早早就搬到外头住着了，不可能如小时候似的常常在贾母面前撒娇卖痴，总不比黛玉这会儿就住在贾母的院子里朝夕相处，这样自然显得仿佛黛玉才是更得宠的那一个似的。 不过这也无所谓，左右宝玉也不在意这些，甚至他心里还颇为林黛玉的日子顺遂而开心。 所谓的天生缘份其实也不是作假的，宝玉的确第一眼瞧着黛玉就觉着这个妹妹极和他眼缘。若不是早早就知道黛玉定了婚事，且黛玉对他又很是看不上眼，这才没有继续交好的机会——饶是如此，宝玉心里也单方面的认定黛玉该是他最亲近的姊妹。 别看王夫人也是在贾家当家多年的主子，若是执意摆明了车马的要和贾母作对总不会有什么好处，若是她能够得到她那个被贾母捧在手心里的好儿子宝玉的认可哄得宝玉和她一条心也就罢了，偏宝玉也一心欢喜着这个天仙似的姑表妹，王夫人纵然对黛玉百般不喜也总不能真的对林黛玉做什么。 有了上头的老祖宗撑腰，王熙凤自然跑黛玉房里跑的格外勤快了，只把王夫人心里的憋屈视若无物。 ————分割线———— 自从元春出嫁了之后，贾家对于女孩儿的教养就实在是不上心了，左右剩下的不是庶出女就是亲戚家的女孩儿了，顶多只是日常各自略读读书学习顺便学学针线女红便是了，正经做人媳妇该学的管家理事人情往来竟是一点都没教过的。 迎春有李纨这个还算尽心地嫂子平日里略教一教，探春是自己天赋极好再加上之前代着理事的时候也受了王熙凤的教导，只惜春一个爹不疼兄嫂不顾的可怜些，好在她心思澄透颇有几分冷清，却正好对上了黛玉的脾胃。 黛玉在林家也做了几年的管家姑娘，她虽不如王熙凤人尽皆知的能耐，却只是因为本性不慕富贵权势所以少与人争执罢了，但林家虽然人口简单，不过也不意味事情便少了，黛玉能管着林家事情几年不乱，本事自然也是不小的。 惜春也算是时移命转了，虽然她平素里冷心冷情惯了，却偏对上了黛玉的胃口——也是正巧赶上黛玉正是丧父之后心里难过的时候，除了两个嫂子好歹多少占了些同病相怜的情分之外，也就是惜春性情冷清好歹入了她的眼。 是以但凡王熙凤去找黛玉说话的时候，总没少遇见惜春。 凤姐自己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不过既然嫁了个读书郎也明白读书识字的好处。王熙凤自己头一胎生的女孩儿比惜春也小不了几岁，正是需要教导的时候，王熙凤不是个有文化的，这陶冶情操之类的事情王熙凤并不懂也懒得去想，只功利些想着女孩儿家总得出嫁的，而瞧贾珠甚至贾政的态度，总是看重文科胜于武科的，这大姐儿未来的夫家总不可能也是个不通文墨的，总归姐儿在学着管家的本事之余也得学些红袖添香的能耐才好。 她一个二房的长媳表嫂，平日里其实有不少自己的事情要忙，偏这需要忙的事情和林黛玉还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算都真找不到太多由头说亲近。而她作为已经有了家室的人，又不比如惜春这样的未出阁的姐儿整日清闲无忧，纵是日日腻在黛玉房里亲热着，人们也只会赞一句姊妹情深。 依着贾家的规矩，在养姑娘的时候并不大分嫡庶，无论是份例教养还是旁的什么，不管当家人私底下给多少的补贴东西，至少面上总是一碗水端平的。但是外头人可不管贾家人如何的规矩，至少在大多数人的眼里这嫡庶分别总是严重的——自家里迎探两个姑娘无论品貌都是不差的，待侄子侄女们也亲昵可爱。可依着王熙凤的想法，若能够选择的话，王熙凤总更愿意自己生的大姐儿和元春惜春一流嫡出的姑娘玩耍的。 并不是说王熙凤就瞧不起迎春探春的本事，事实上因为探春着意讨好的关系，王熙凤对探春的观感并不差。但就如同王子腾夫人明知道薛宝钗的出身低得很还执意不愿意宝钗去选秀给人当侧似的，总是害怕万一有什么人嚼舌头反而带累了自己亲生的孩子，宁可选择保险些的方案。 这会儿瞧着那一屋子的姊妹和睦，王熙凤索性咽下了自己本来只想说些体己话的想法，心里一转念张口便说起了另外的事情。 同黛玉一样，王熙凤同样是父母双亡年幼就不得不寄人篱下，对黛玉此时的心情了解得很，往日里也多是仗着自己虚长了几岁来安慰安慰表妹，因着王熙凤嘴巧倒也颇有些成效。不过这种办法可一不可再，并不是长久之计，王熙凤若想长长久久的和黛玉亲昵，少不得得多想些法子。 如今这个就是王熙凤的想法。 王熙凤嫁进贾家之后生养的头一个孩子就是个女娃娃，算起来如今也六岁左右的年纪了。连她兄弟都早被贾珠盯着启蒙读些三百千之类的东西了，偏因为王熙凤本人没什么读书的本事，大姐儿的启蒙可不被耽搁了。 元春当年是因为贾母对这个“有大福气”的孙女格外另眼相看，这才单请了数个女先生仔细教导着。因为后头的妹妹们和元春年岁差的远了，更兼庶女的前程本就比不得嫡女，贾母自然也就没那么多闲情逸致去关注其他的孙女们，少不得得忽视了她们的教育问题，算来顶多是和养在家里的嬷嬷们识识字自己读读书做做女红之类的，别的真是半点都没教过的。 “我嫁进家里头一回开怀就生了个姐儿，如今也有六岁大了，早是该启蒙的年纪了，偏我是个大字不识一筐的，叫我教人管家使唤人还罢了，什么女红书画却是实在没法子了。她爹是个读书人出身的，总不能任我将姑娘养成个睁眼瞎子。妹妹是个有学问的，嫂子只求你将你侄女带身边教一教沾些书香文墨。”王熙凤打算的不错，一来这也是个能拉近她们姑嫂关系的好法子，二来对大姐儿来说也是好事。 王熙凤倒也不是不能想法子花几个钱如元春当初那样单请个女先生来教导大姐儿，王熙凤就算再贪财也不是真的吝啬鬼，若是这钱是花在儿女身上，王熙凤可是半点都不会吝啬的。 之所以愿意将女儿送过来，除了想和黛玉亲昵些之外，自然也是因为王熙凤对黛玉的学识充满信心。 凤姐可是知道的，前几年来自家投奔央着老爷给寻了个官职的贾时飞就是从姑老爷家来的，说是给姑老爷家的姑娘教了几年四书五经诗词歌赋，等姑娘年岁大了些不好多见外男了这才由姑老爷引荐过来——这姑老爷家的姑娘可不就是林妹妹吗。 作为正经进士教出来的，又有个探花郎当亲爹，算起来黛玉的学识比起女先生们必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若是能让她点头来教自家女儿显然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而黛玉虽不至于到好为人师的地步，对于有心向学的人她却从来都是有教无类的，如身边的丫鬟之流若是有人有心学习她都是愿意教的，又怎么不愿意教一教小侄女儿，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的。 第135章 李纨凤姐（三十三） 第一百三十五章 至此以后，黛玉的身后除了常来玩的惜春之外又多了一条小尾巴。 原本只是惜春一个人因为喜欢清静而日日呆在黛玉这儿，这下又多了个二房的嫡长孙女。别的倒罢了，立竿见影的是，惜春的小日子一下子就滋润起来了。 别误会，这倒不是说黛玉虐待了惜春什么的，事实上惜春本人也觉得和她的林姐姐一道过的不知有多愉快呢，只不过是日常生活上多少有些不方便罢了。 黛玉是在孝里的，而且是重孝热孝，不知有多少忌讳。如衣裳打扮这些好歹得避忌一下到底是客居不能犯了主人的忌讳，但饮食上的清淡总是免不了的。因为李纨的体贴也因为瞧见了贾母对黛玉的宠爱，家里不知几重主子都特意往厨下吩咐过，只说是表姑娘的饮食务必清淡素净，那是连荤油都不许放一滴的。黛玉是身在孝里还因为这事感慨表嫂体贴，但却可怜了惜春身不由己的不得不陪着黛玉茹素。 这正经守孝的茹素和平日里吃的油腻了想吃口清淡的可是截然不同的感念，如贾家这样的做茄子还得许多只鸡来配的人家，怎么可能真的养出口味清淡的姑娘。起初的时候这样清淡的饮食吃个一日两日的还能当作新鲜，但真吃的久了就难免想吃口有滋味的了。 当然了，惜春也有自己的日常饭食份例，并不是非得蹭黛玉的不可。只不过正常情况下在不用全家一起吃饭的时候，她的份例都是送到她们姊妹几个一道住着的房里头的，她又不大方便去使唤人所以也只能将就着同黛玉一起茹素了。 虽然惜春好歹也是个主子，不过贾家的下人踩低捧高惯了，一双利眼最是能瞧出这个主子得宠与否能不能耐的。如惜春这样没什么底气又不大受宠爱的姑娘，除非是愿意散点银子，否则那些二层主子可不是惜春这个不太得宠的四姑娘使唤得起的——别说什么只是将饭食换一个地方随着黛玉的餐食一块儿送过来其实不是太麻烦之类的话，这黛玉的饮食因为清淡少烟尘其实不少都是单在贾母的小厨房做出来的，而惜春可没在小厨房做饭的资格，大厨房那边才懒得单为个四姑娘跑一趟，更何况谁都知道四姑娘是宁国府独一个的姑娘，不同于二姑娘三姑娘是真的精穷，四姑娘的手里其实是攒着不少私房东西的，有能捞油水的机会谁又愿意放过呢。 惜春也是有些傲气的，左右她每月的金银首饰衣裳之类的份例东西，只瞧在宁国府的份上也并没人敢动手脚，她索性也就不理会她的那些份例饭食了，只央着林姐留一留她，正好蹭着黛玉的饭菜过日子，有时晚上干脆就直接歇在黛玉这儿不回去了。而尽管她是不吃的，也不愿意让厨房占便宜省了自己那份辛苦，饭食仍是日日送的，只嘱咐入画将自己的那份全散给她屋子里的丫头们分了。 不管惜春这一手玩的有多么硬气吧，总归她被贾府的奴才们给挤兑了总是事实。也好在贾府里讲究体面，纵是黛玉这会儿正守孝茹素清单得很，因为贾母摆明了车马宠爱黛玉，她这儿的饭食也总是精致又体面的很，虽是素菜也抛费不少，饶是多一个惜春吃饭也是吃不了的。 虽然吃的也不差，但是因着林黛玉的饮食习惯是随着南方的规矩来的，这清淡的素食正和她的脾胃习惯。而惜春随着贾家浓油赤酱的饮食吃得多了，其实并不太吃的惯黛玉的份例菜。不过惜春也知道轻重，哪怕自己吃不惯也不说什么，不过等大姐儿一来，惜春难免还是蹭饭蹭得格外欢快的。 同样是到黛玉这儿常呆着的，不比惜春的憋屈，大姐儿因为有对厉害的爹娘自然没人敢给她找不自在。贾珠作为二房的嫡长子又是正经的朝廷官员自然得被敬起来，而凤姐儿如今虽不是贾家的管家奶奶，但是因为李纨的能耐略逊一些，如今她手里也不是完全没权利的，哪怕对于赖嬷嬷或是周瑞家的这样长辈面前的体面人还得略敬几分，如厨房的普通管事和嬷嬷们可只有想尽办法讨好凤姐的。 这回厨房那边听说凤姐儿将女儿送到了林姑娘那儿呆着，忙不迭地就在和王熙凤确认了之后将姐儿每日的份例东西一股脑儿送过去，真真是半点都不敢耽搁的，唯恐让姐儿受了怠慢惹王熙凤不自在再夺了自家的差使。 按说有了这样一种鲜明的对比，但凡惜春略小心眼一些，总是很容易对大姐儿有些隔阂的。好在惜春虽然冷心冷情却爱憎分明，她心里知道这贾家奴才素来就有踩低捧高的习惯，倒不至于为此迁怒小侄女儿，甚至还对于姐儿带来的滋味丰富的饭食颇为高兴。 惜春是她这一辈里最小的姑娘，平日里只和姐姐们一道顽，虽然王熙凤生的姐儿算起来是她的侄女儿，不过两个人统共也没差出来几岁，大姐儿又是惯常照顾弟弟的，虽然年幼却懂事的很，姑侄两个相处起来倒也愉快。 ————分割线———— 大抵是在凤姐身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有学问的人为孩子启蒙的缘故，大姐儿在学识上的确没什么基础，六岁的姑娘还只是略认得几个字。不说在林家接受过精细教导的黛玉了，便是惜春的学问也是够教教她的了。 不过虽然王熙凤目不识丁，可本性里也是聪明伶俐的人，只是年幼时候王家不讲究教女儿识字罢了，再加上姐儿又有贾珠这个读书极好的亲爹，即便基础差一些，本性却是极好学极伶俐的，并不难教。 圣人说为师者理当有教无类，黛玉虽不是圣人，也不是个挑剔的性子，但人总有偏心，饶是黛玉性子再好总归也是更爱好学聪明的学生的，大姐儿这样可是讨喜得很。便是惜春在边上瞧着做小老师有趣得很，也不单单只和黛玉亲昵了，偶尔也亲自当一回老师教一教姐儿书画。 惜春在色彩浓淡光影上似乎是天生比常人敏锐些，别看她比黛玉还小上几岁，在绘画的造诣上可是比黛玉还略胜一筹呢虽然肯定是不能称得上是什么大家的，不过教人的本事总是有的，不说大姐儿就是黛玉也愿意和惜春学一学。 再加上一个时不时被惜春拉过来凑热闹的迎春，黛玉的屋子都快成了几个姑娘们小聚的地方了。尤其是等过一阵子王熙凤不知怎的又哄着李纨将女儿也送了来，黛玉这儿也就更热闹了。 至于贾家唯一一个被这个小聚会拉下的三姑娘探春——她这会儿正忙着给嫡兄宝玉做鞋做衣裳呢，半点不得闲，一时之间还真还没发现自己被默默的排斥在了这个聚会之外。 作为一个有着强势嫡母的庶女，探春想要出头总是绕不过王夫人的。若是探春没有姨娘兄弟或是她姨娘兄弟都能老实着让嫡母能舒心些的话，探春的日子大概还能好过些。偏赵姨娘是个时时要彰显存在感的性子，常和王夫人别苗头，贾环也被赵姨娘教的总是想找宝玉的不自在，虽然因为嫡长子贾珠早就长成了他们再蹦跶也不过是跳梁小丑，不过只瞧着他们这样的举动，王夫人能看他们顺眼才奇怪了。有了这样的姨娘和兄弟，纵是探春十分努力也得被他们消磨了□□分。 于是探春为了自己的将来，如今可不得抓紧一切机会去刷一刷好感。 王夫人两个嫡亲的儿子。贾珠已经娶妻生子了，纵然探春是亲妹妹也不好太殷勤，他家的几个孩子年岁都不大，更何况这几个孩子和王夫人虽然关系亲近却不大亲昵，用处有限。而宝玉虽然也不小了，但却是贾母的心头肉，又是王夫人人到中年才生出来的老来子，也总是格外疼宠的，更好的是宝玉自己对所谓的嫡庶没什么太大的感觉，讨好起来总不是太难。 宝玉生性有一种癖好，不爱穿外人做的衣裳鞋袜，凭多么金贵的料子他总觉得外头人做的不干净，非得他身边亲近丫头做的穿起来他才觉得舒坦。小时候也就罢了，越大了穿戴越需要精细，他身边丫头们做不完的活计就常常央了探春或是常来家里做客的史家湘云去做。 偏在黛玉临来家里前半个月，史家侯爷谋了个外放的职缺，将家中儿女们都一并带了去，湘云虽扭糖似的央了贾母一回说舍不得老祖宗，贾母到底是顾忌着名声没让湘云名不正言不顺的留在京里，只让她随着史家人出京往外头去了。 少了个能做活的人，探春可不是得更忙吗，她又一心讨好人怎么都不肯说自己做不来这些事，只得日日勤奋做针线了，一时竟没注意到贾家局势的变动。 第136章 李纨凤姐（三十四） 第一百三十六章 贾母的确是个偏心的老太太，但是其他人也都是她嫡亲的儿孙们，她的偏心并不代表她就丧心病狂到一定给除了贾宝玉之外的儿孙们找不自在。 之前元春那会儿正好是家里独一个的孙女儿，不仅占了个好生辰又是正经的嫡出，那会儿贾母岁数也不算太大，王夫人又极愿意上心，这才顺水推舟的专请了人来教。等迎春探春那会儿，教元春的女先生早就辞馆了，几个嬷嬷后来也随着元春陪嫁出去，贾母自己年事渐长并不太管家里的事了，偏刑夫人和王夫人这两个做太太的也不大上心。贾母想着毕竟这两个也是庶女总归是得低嫁了的，倒也懒得多管。至于惜春，她却是宁府的女儿，算起来其实和荣国府都快出了五服了，贾母一是不好插手去管，二也是实在没那个心力，索性听之任之。 所以等下一辈里李纨凤姐先后生了两房的嫡长孙女之后，也就彻底没人提起给姐儿们额外请女先生教养的事情了。 不过这并不意味着贾母就完全不关注这些孙女曾孙女了。 一开始惜春往黛玉这儿凑的时候贾母倒是不甚在意，等凤姐把她家的姑娘送来之后贾母也就注意到这个问题了，再等着惜春拉着迎春凑热闹，凤姐又劝了李纨将姐儿送来。贾母略瞧了一阵发现自家外孙女的学识的确不差，再加上迎惜两个也各有长处，算起来这样互相学习效果也是不错的，还更有利于姑娘们交流亲近，索性也就歇了另请先生的念头。 这姑娘们出家之后的日子过得好坏，这管家理事或是琴棋书画才情女红更多的还是加分项而非决定项，更多的瞧得还是能给夫家带来的好处或是忌惮——嫁妆多寡是一方面，这人脉交情也是一方面。 贾母是早就打定主意日后私房银子东西是都要留给宝玉的，而贾家的家底贾母做了多年当家人自然有数。如今剩下的几个孙女都是庶出的，嫡出的那个偏隔壁府里不太上心，若是贾敬能撑到惜春出嫁还罢了，万一中途有个什么意外，指不定还得自己这个当叔祖母的给陪一副嫁妆，想来日后陪送的东西都有限的很。而曾孙女里头，二房毕竟只能分一小部分家业，倒是大房那边贾赦手里捏着他祖父母的私房东西富裕的很，若是疼孙女许是能多贴补一二，算来家里这么多姑娘也只李纨生的姐儿或许嫁妆丰厚些，不过想来也达不到当年贾敏的十里红妆。 嫁妆是有定额的，给了孙女儿多添些东西就势必得少给孙子些财产，这却是不成的。不过这人脉却是能共享的，只要愿意用心经营，总是能用得到的。 贾家如今已经没太多有能耐权力的亲朋故旧了，家里的人等闲也不爱去聚会宴会什么的，对于家里的姑娘姐儿们显然是失了依着娘家就能得到的天然的人脉。算起来除了王熙凤和李纨的姑娘好歹还有外家能依靠之外，余下的竟是只剩下史家的微薄的那点子情分以及家里姑娘们出嫁之后的彼此依守帮衬。 而眼见全家的姑娘，无论出身的高低，日后的夫家总归是越不过黛玉的，而黛玉又是个容易心软念着情分的人，和她交好总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贾母虽然也想让宝玉也和黛玉培养些情分，好让黛玉日后能帮衬帮衬出仕艰难的宝玉，不过瞧着虽她有心将宝玉一直当成孩子，他的岁数也着实不小了，不好真的去和表姐妹亲昵过分，只得暂时搁置了这样的想法，只安心瞧着黛玉和姊妹们相处融洽。 当然了，贾母也不是绝对的不作为的，想着若是只是靠着小姐妹们一时之间交流学问的兴头许是未必长久，索性出面提议每一两个月出钱给她们办一回诗社，也算是至少保证了她们的小聚会定时定期总是散不了的。 ——左右诗社并不是在屋子里弄的，参加的姊妹甚至嫂子们多了，若是宝玉能参与一两回倒也不算过分，可不就顺理成章的让宝玉和黛玉略有些情分了。 当然了，因为黛玉早有婚约的缘故，贾母也不敢将这事做的过分了，这亲昵的尺度其实并不好把握。若是真因为黛玉和宝玉太亲近惹了常家不愉快，贾母才真真是得肠子都悔青了的。所以贾母倒也不敢太过分的让两个玉儿亲近，只是在宝玉来她这儿请安的时候才能和黛玉说上几句话，平日里宝玉也并不参与姑娘们的小聚，唯恐惹了别的事情。 宝玉如今也是十几岁的半大孩子了，纵然和贾母再亲昵又能有多长时间腻在贾母这里的，还得赶上黛玉也正好在贾母这儿说话，这碰上的概率总归是不高的。何况黛玉瞧着宝玉满身的大红大金色刺眼得很，并不爱和宝玉说话，虽然碍于贾母的面子不得不给宝玉个笑脸，可却绝说不上多么亲昵。 王夫人也是常在贾母这儿服侍的，瞧着黛玉这样的态度，心里别说多满意了。 虽然王夫人在涉及自己亲生儿女的事情上总会选择性的觉得所有的缺点都是别人的，自家儿女都是完美无缺，不过这也并不代表她真的没长脑子。若是黛玉还没说人家的话，只怕王夫人还能对黛玉和宝玉的每一回相处打起十二万分的警觉，只担心贾母起了什么对她而言不太美好的念头，哪怕两个人一清二白的都得被她想出无限的可能。不过黛玉既然已经订好了婚事那又不同，这年头退婚另娶另嫁都是极伤名声的事情，尤其是黛玉的婚事是林如海生前给订下的，凭谁家想要悔婚都得被吐沫星子淹死。 尤其是瞧着黛玉自矜自重平日里只和姐妹们一道说话，并不如之前常来自家的史家姑娘一样和宝玉如何说笑，王夫人更是满意之至——她总归是知道自家儿子的，宝玉素来心软，平日里常和姐妹们亲近，难免耽搁了自己的上进。是以在王夫人眼里头，如黛玉这般不勾搭着宝玉分心的自然是顶好的姑娘了。 王夫人在贾宝玉的事情上对黛玉放心了，再加上自己的大孙女又是由黛玉教着管着的，倒也日渐和颜悦色起来。倒是本来和王夫人统一战线的探春，这会儿心里很是有几分不是滋味。 一来是因为她终于在贾母的大动作下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被排斥在这个小聚之外了，二来则是因为黛玉之前和贾母提议给王熙凤生的姐儿取了个名字。 之前两房的小辈都是各自的爹娘养在身边，又因为年纪都不大也并不太出门，倒也没什么称呼上的问题，只论各家的排行称呼就是了。而如今大房和二房的姐儿们都在黛玉身边晃悠着呢，平日里叫一声“大姐儿”两个小姑娘都能瞧过来，这才发现不方便。 哥儿生下来养到三四岁就总是得取名记入族谱的，倒不担心家里把这件事给忘了，不过姐儿的名字就只瞧当爹娘的上不上心了。大房这边贾赦素来对嫡出的孙儿孙女们都极为上心，贾赦早就给姐儿娶了个大名，只说是叫做贾萱。而凤姐这边也只头几年的时候王家一门远亲刘氏来家里的时候，凤姐想着姐儿身子骨天生弱些所以请老人家给取了个“巧姐儿”的小名压一压之外，并没想起来给姐儿取大名的事情。 王家女学识欠缺又不是只从王熙凤这一辈开始的，王夫人的学问在这事情上显然是不能指望的。而这事贾政估计是不大会管的，贾珠虽然也一肚子墨水，让他给女儿取个大名也是可以的，不过凤姐显然另有主张，只张口就让黛玉给姐儿取个大名。 然后黛玉就在贾母的同意下，顺着姐儿的小名取了个大名，叫做贾荍。取自诗经，视尔如荍，贻我握椒。 按说到此为止其实是和探春没什么关系的，偏贾母听了两个曾孙女的名字，特意往京郊那边去了一封信，等贾敬回信之后，惜春也另外多了个大名，只说是就叫做贾琋。 虽然这名字也算是很不走心了，但毕竟也是从了玉字旁的，换句话来说，惜春就是她这一辈里独一个随着兄弟续齿的姑娘了。 当然了，惜春并不是这一辈独一个的嫡出，不过关于元春这边，其实是属于一个历史遗留问题的。贾家虽然在这上头没什么成文的规矩，不过从来都只有得宠的姑娘才能跟兄弟们一道排序，如当初贾敏作为她那一辈里唯一的嫡女就是和兄弟们一道取名的。不过元春的名字当时是贾代善取的，虽然也是个乳名并不是大名吧，但贾代善既然没了，贾母又一心想让元春担着一个荣国公孙女的出身，是以便没提起给元春换个大名的事情。 这事上头从来都是不患寡而患不均，若是所有的姐儿都没个大名就算了，偏黛玉只知道贾敏因为是嫡女的缘故，是随着兄弟们取名的，就也给姐儿顺着她的兄弟取了名字。 王夫人倒还没觉得什么，一是当初元春不取大名的缘故她是知道的，二来元春毕竟已经出嫁了，这大名是什么其实已经不大重要了，三来这得了大名的毕竟是她的孙女，她总不会盼着姐儿不好。 不过探春心里却别扭起来了，因为这么一来家里竟只她和迎春两个没有正经的大名了，仿佛一下子就将嫡庶出身区分了出来似的。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吧，但探春的心里的确有些难过。 第137章 李纨凤姐（三十五） 第一百三十七章 说是大家都在针对探春，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毕竟哪怕是和探春关系相对近一些的凤姐，对探春的观感也就是那样。更何况名字这东西从来都是父母做主的，要不是凤姐自己跑来一副求而不得的样子央着贾母卖个面子，贾母也不会关注这件事的。 这么说吧……当初元春没取大名的事情是贾政和王夫人点头的，今儿若是邢夫人或者王夫人跑来和贾母说要给迎春探春随着兄弟取一个大名，贾母也会随他们去并不会多说什么的。 好在探春虽然心里不舒服，至少面上仍旧不会表现太多，甚至因为看明白了贾母的意思，在并不敢放松讨好王夫人和贾宝玉的情况下，还得顺便将林黛玉也放在心上。 探春到底还是个孩子，算起来比起林黛玉的岁数还小些，一下子得分心做这么多事情怎么可能撑得住，尤其是在她还有一对酷爱给她拖后腿的姨娘弟弟的情况下。 在嫡长子贾珠尚在而且有出息的情况下，赵姨娘其实还是很难起什么取而代之的心思的，尤其是在听说贾政的名字起的不太好，许是得耽搁了他的儿孙的前程，瞧着贾珠得了官身，自然只有更老实的缩着的道理。 ——赵姨娘是贾家的家生子儿，并不懂得什么叫做避隐忌讳之类的说法，只知道贾珠拼了命才考出来的前程就因为贾政的名字不好而泡了汤，好不容易才靠着太太和大奶奶的娘家人从另一条路上出了头。只是这样的前程可一不可再，赵姨娘就算再蠢笨，好歹也知道哪怕自己再讨老爷喜欢，环哥儿也绝没可能如珠大爷一样靠着太太的娘家出头。 别的不说，只王子腾这一关就是过不去的。 这青春正好的貌美少女给年过不惑的中年男人做小当妾，至少十有八九都是为了权势财富，赵姨娘自然也不例外。以当初赵姨娘家生子的身份，贾政已经算是最好的选择了，哪怕在有强势主母的情况下给人当侧室的日子并不好过，只要想着自己好歹有个儿子傍身好日子在后头也就没什么熬不过来的。赵姨娘是抱着日后女儿给人当正经诰命太太，儿子有出息日后能将她当成老太太供起来的心思，当初事情闹出来的时候，她收到的打击可是一点都不比贾珠小多少。说句不好听的，若是这名字避讳的事情再早闹出来五年的时间，估计赵姨娘都宁可去配个管事小厮都不能想着给贾政当房里人。 不过赵姨娘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孩子都已经生了俩了，再怎么想反悔毕竟也来不及了。是以赵姨娘在眼瞧着权势无依的情况下，可不得将脑子动到银钱上头去，只盼着能给贾环挣出份家产来。 贾珠是嫡长子又已经有了前程，不管是赵姨娘还是贾环都自然不敢对这边起什么坏心思，想了又想之下，可不就只能瞧宝玉些不自在。 这荣国府里的银钱虽不少，但分给谁多少都是自有定数的，撇去祖产祭田一类的东西之，大房能得其余东西七成之外，二房的那三成也得先分给贾珠七成余下的才是宝玉和贾环的，纵使贾府里有百万两银子能分下来，环哥儿顶天也就能得个千八百两银子罢了，赵姨娘怎么能甘心。 而若是想从别的地方使劲儿，谁不知道贾母手里擎着大笔的银钱东西，日后凭她想将这笔东西给谁都是使得的，就算是朝廷律法也管不了老太太偏心哪个孙儿。老太太如今满心里偏向着宝玉，日后怕是少不得得将所有的私房银子都留给宝二爷了。 贾母最开始偏着宝玉，一是为着所谓的衔玉而生的福气，那通灵宝玉也是真有些神通的，并不可能是人为的设计，二也是因为宝玉眉眼上很是有几分贾代善年轻时候的模样，算是几个嫡孙儿里头最肖似贾代善的那个，爱屋及乌之下难免偏着宝玉几分。而后来则更多的是宝玉一片纯良孝心赤诚待贾母，那种仿佛没半点私心的纯然的孺慕之情，这才让贾母彻底将宝玉疼到了骨子里。 赵姨娘可不知道这里头的故事，只觉着是贾宝玉长得好外加上本人会撒娇讨好，这才哄得贾母只疼他一个。 按照时下正统的思维，如贾宝玉这样十来岁的男孩儿总该是差不多该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不过贾宝玉赤子之心惯了，仍是一副孩子心性半点看不出该有的少年意气。 这本是神瑛侍者的天性，让他带着通灵宝玉下凡一遭可不就是为了让他做个富贵闲人的吗。偏在赵姨娘这样的人眼里看，就成了贾宝玉心机深沉故意装乖讨好了。 赵姨娘一心想给贾环挣一个锦绣富贵前程出来，贾家公中的钱财太多人盯着，甚至还有律法族规管束着。想来想去，少不得就得将目光盯上了贾母的私房了，或者说是盯上了贾宝玉的位置了。 之前王夫人生贾宝玉的时候正是她琢磨着自己前程的时候，她还真没注意到所谓的衔玉而生的真实性，还是当这说法是噱头的感觉深一些，是以还做着能取而代之的美梦呢。 这所谓的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赵家出了个给人当侧室通房的姑娘，在外头的时候少不得就得打探些类似的消息。如赵家的本事自然没法打听到真正贵人家里的事情，多数能听说的还是那些出身低又不太上台面的人家的故事。 就这样，倒是给了赵姨娘些不太正常的期待。 比如说某某家的老太太偏爱某个庶出的孙儿孙女之类的，在大户人家眼里看起来是不太合乎规矩的事情，但在那些商户人家或是寒门乍富的人家里还是并不少见的，多是因为被偏爱的那个格外聪明有出息或是模样好嘴甜会讨好人之类的——按着赵家的说法，要说让嫡母爱庶子女其实是不大可能的，但是对于祖母来说，家里的孩子不拘嫡庶总归都是亲生的孙儿，倒是更容易一视同仁一些。 要说前程上头，除了贾珠之外谁都不比谁好到哪里去，那算起来贾环也就只能在其他方面上努力了。 只瞧着他同胞姐姐探春的好模样就知道，贾环或许比不得他姐姐的得天独厚，至少在基因遗传上头是没什么问题的，这天生的模样底子总归是不差的，只不过因为被赵姨娘教导的不大好，言谈举止之间却是显得有些猥琐不入流了。 探春是打从满月就被王夫人抱走了的，哪怕王夫人当时并不是出于一番慈母心意，这番举动总归对探春是好事。如探春就算再想上进也只自己努力，顶多是想着和嫡母嫡兄套近乎之类的，纵然有时候有些小心思也不是什么大事。如贾环打从出娘胎就被赵姨娘护成眼珠子的，有时候总归是难免沾上些市井气的，甚至都比不得赵姨娘好歹在做丫头时候学了规矩又多了不少人生阅历。 他被赵姨娘撺掇要去贾母那儿和贾宝玉争一争宠，起先还努力仗着自己好歹比贾宝玉小上几岁去撒娇卖乖，几回之后瞧着贾母不似有什么松动的样子，自己也并没得到什么好处，泄愤之下就难免做了些不大好的事情。 比如就如曹公原本里头的那样，趁着贾宝玉睡着又正巧身边无人的时候打翻了灯油然后打算逃之夭夭。 要说贾环是想就此烧死贾宝玉，他倒也没这个胆子，只想着让宝玉收些皮肉之苦，定好是得养一阵子正好让自己趁虚而入躲了贾母的喜爱。 贾环固然设计的不错，但却难免有些自说自话了，且不论贾宝玉身边从没有缺过人的时候他的设计不可能没人瞧见，只说但凡宝玉受了伤，瞧贾母能不能轻易放过罪魁祸首。 当然了，贾环也不是没想过万一被人瞧见了自己该怎么辩解，但经不住家里除了赵姨娘这个当亲娘的满心疼着他之外，哪个人都不可能愿意站在他这边听他辩解。 至于理应也和他亲近的同胞姐姐探春，这会儿恨他还来不及呢，更别指望她能够为贾环说话了。 人常说多思伤身，如探春这样想着人人讨好事事周全的更是不仅多思还多行多做事了，这换季的时候身体弱了一弱病上一病也是难免的了。 病人本来就心理脆弱，再听到这个对她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的消息，只能说若是赵姨娘或是贾环此刻就在她眼前，探春都能一口唾沫唾到他们脸上。 她作为庶女本来就日子艰难，一辈子的前程可以说全都掌握在王夫人这个当嫡母的手上，她为了自己的终身前程不知花费了多少心力去讨好嫡母王夫人，可只贾环闹腾这么一下，不说在王夫人身上花费的心血都白费了，就连本来可能对她还有些血脉情分的贾母估计经了这件事之后也难免迁怒的对她有意见了。 也好在宝玉虽然的确被灯油烫了一下，不过因为宝玉自己反应的即时的缘故，不过是略微烫红了一点，并没出现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再加上宝玉也心善并不打算真把贾环逼死，只说是自己不当心打翻油灯了，虽然贾母和王夫人也不难打听出发生事情的时候贾环正巧也在那儿，到底也只以为是贾环和宝玉起了争执，并没想到是贾环打算暗算宝玉，这才没将事情闹大。 但饶是如此，贾环得罪了全家的确是事实，自己也难免被迁怒。饶是探春自觉得自己比男儿都能耐，但经不住身后有这么一对酷爱给自己拖后腿的姨娘兄弟，真心由不得探春不起一些绝望的心思。 第138章 李纨凤姐（三十六） 第一百三十八章 宝玉受伤的事情委实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比如说将宝玉当成心肝的贾母，再比如二房上下虽然起因不同，但多半也是对此关注着的。 对，关心这件事的人里面不包括大房上下，也不包括本来应该对此表示关切的林黛玉。 大房这边自然不用说，贾赦对他兄弟的不满早不是一天两天的了，若是出事的换做贾珠他或许还会因为贾珠年幼时和自家的情分而动容一二。偏宝玉生下来的时候两房矛盾已经根深蒂固了，再加上贾母对宝玉无条件的疼宠总归容易碍人眼，虽然宝玉本身是个不讨人厌的性子，但是只瞧着贾母的偏心眼，贾赦就很难对这个侄子起太大的好感，不去幸灾乐祸已经算是他最大的善意了，指望他如贾母那样心疼却是天方夜谭。 与其去瞧着贾母偏疼宝玉的样子给自己添堵，贾赦宁可躲在自己院子里含饴弄孙，实在闲的无聊了纵使是为闺女操心也好过去关心这个侄子。 同样是庶出的女儿，迎春瞧着似乎是比探春多些福气的，她姨娘生前还算得宠，又不是个爱惹是生非的性子，再加上邢夫人也好李纨也罢也都并不是太强势的性子，迎春的日子委实比探春好上不止一点。 ——尤其是李纨作为长嫂，对这个小姑子的大事颇为上心，因为本身大房人丁就不大兴旺，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名声还是为了日后儿女的前程，为不惹事的小姑子选一门好亲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是以李纨早早的就开始为迎春考虑过未来。虽然家里也没那个本事让迎春去攀什么高门大户，好在迎春本身也志不在此。头两年的时候贾母借口迎春还小对此并不太上心，如今瞧着比迎春岁数还小一些的黛玉都早早有了好婚事，贾赦索性撇开贾母那边只让李纨给迎春挑一门婚事。 因为出身不高从小拥有的东西太少的原因，李纨有一阵子很是自私不太愿意付出太多，好在被李夫人教导过一回之后，虽然李纨在钱财上头还依旧把持的紧，至少在这种能看见未来好处的事情上总是不吝啬费心的。 就如同如今元春的夫家也愿意帮衬贾珠一样，若是迎春能够嫁的好一些，日后也未必不能给娘家人支一把手，尤其是贾琏眼见是个心思不在仕途上的，自家儿子出仕的时候少不得也得让旁人帮衬帮衬。左右家里的女孩儿的嫁妆数目都是早定下来的，与其随意聘出去白费了一注嫁妆还不如好好选一户人家权当做个未来的投资，左右纵然迎春如她那几个庶出的姑母一般帮衬不了娘家任何，了不得也不过是自己费了一番力气，并不算损失什么。 作为一个后宅女眷，虽然李纨平日里并不像凤姐那样能耐外露，却也的确是个有些本事的——端看原本命数里头她能在那么艰难的情况下孤身抚养幼子成材，就委实可见她的本事。 在她心甘情愿的情况下，又有着全家上下的支持，迎春的婚事倒也不至于太难为人。 李守中的官职并不高，但却有着天然的对读书人极了解的便利。虽说国子监里头不少如贾珠当初那样荫监进来的学生，更多的却还是正经考进去的正经读书人。虽然如迎春的身份很难高攀上那些出身高门的世家子，而考进国子监的寒门仕子多数年纪已经不小了，纵然是有年少没娶妻生子的想来也是奇货可居得很，轮不到迎春挑拣。 不过好在李纨也知道轻重，她想的是卖小姑子个顺水人情，并没有挑战高难度的意思。读书人之间自有一种微妙的联系网络，通过国子监里的仕子们总能联系到他们的同窗同门，里面总是会有那种出身不高学识不够顶尖却也有些才气的好人选。迎春性情软绵，这样的性子纵使贾赦有能耐钻谋着让她高攀了也很难对娘家有什么帮衬，不过要是下嫁给个有些能耐的读书人，未来他的丈夫若是有能耐考出来做官，无论是对贾家还是迎春来说也都算是极好的了。 ————分割线———— 贾母的确是个偏心眼的老太太，贾政贾敏甚至他们的儿女在她心里的地位都不知比贾赦高出多少。不过哪怕再不喜欢被婆母教养的长子，贾赦好歹也是她亲生的，纵是贾母再偏心也不可能真的满心盼着贾赦不好——当然了，如让贾赦住东院却让贾政搬进正院的事情，既然对贾政有不少好处而贾赦也不过是颜面受损，那贾母自然不会放在心上的。 就比如迎春的事情，贾母自己是懒得为贾赦的庶女费心劳力的，但是若是大房自己给迎春选了一门婚事，左右迎春的婚事如何说破天了也和贾政没什么关系，贾母自然也不会阻止什么。 而且之前贾琏的婚事被二房连累过一回已经让贾赦挺不高兴得了，他虽然不能和王夫人这个做弟妹的直接冲突，可是在李纨进门之前可是没少在贾母面前闹腾过的，还为此直接给了贾政好几回难看。也就是李纨本身会做人又连着生养了好几个孩子这才让贾赦还算满意并不再闹腾，否则贾赦只怕能那这件事刺二房一辈子。 因着又贾琏的事情在先，若是贾母或是别的什么人还打算再对大房的其他儿女的婚事发表什么看法，只怕贾赦这个混不吝惯了的人是真的能直接翻脸的。所谓打鼠怕伤了玉瓶儿，贾母并不怎么把迎春这个性子绵软的庶出孙女放在心上，但是却怕若是再在儿女婚事上把贾赦惹毛了，只怕他能豁出去了毁了贾宝玉的婚事。 宝玉本来就被限制了仕途前程，贾母又不舍得宝玉辛苦去从军，只能盼着能有人慧眼识珠为他先铺一铺路——贾母对宝玉的婚事期盼太高，而偏宝玉如今拥有的又太少，若是贾赦真的铁了心要使坏，只怕还真的影响不小。 所以对于迎春的婚事，贾母虽然心里也不是很满意，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放任大房自己操持。 贾母不满意倒不是因为什么大房的势头高过二房之类的缘故，在贾母眼里自家还是当年贾代善在世时候的国公府呢，当初元春以国公爷嫡长孙女的身份和兵部侍郎家也是门当户对的，甚至因为元春嫁的并不是嫡长子的缘故，贾母甚至有时还总觉得元春是下嫁的。只瞧着贾母这样的眼光和认知，她能对迎春的婚事满意就奇了怪了。 当然了，贾母并不会认为迎春理应嫁的比元春更好，毕竟同样一家的姊妹里头，元春是嫡出女而迎春不过是庶出的，自然是元春的身份更高一些——不过李纨毕竟能耐有限，再加上迎春的性子实在是软糯了，要是向上攀迎只怕是毫无作用，不管是为了贾家还是迎春本人着想，迎春的婚事挑的都低了些。多是寒门五六品官员家的孩子，甚至还有几个就是实打实的寒门读书人出身，不管怎么看都和迎春公侯门第的女孩儿的身份不太匹配。 当然了，李纨自然也没有作践迎春的意思，虽然这些人的出身都不太高，好歹自身都是出息的，大多都是十几岁二十岁就能考上童生甚至秀才的——听起来童生秀才什么的似乎没什么太了不起的，不过只想想想他们出身不高又没太多考试的门路就知道至少得占了聪慧勤奋两点。 朝中如这样的寒门或是低门仕子绝不在少数，只不过多数这样的人都会因为真正考中的时候年纪不小而做不到最顶层，倒是不少三四品的中级官员都是如这样的寒门出身。 贾母是侯门千金国公夫人，这一辈子的身份不可谓不高，是以她在给孙儿孙女选婚事定前程的时候目光总会往上头再上头去瞟，偏如今贾府早就日薄西山不复从前了，自然怎么看都是不满意的。不过李纨的父亲李守中也不过就是四品官员，甚至李家虽然人口不少算是乡绅却也算是贾母口中的寒门一流，自然看前程的时候也就实际不少，无形之中也更合适贾家的现状了。 当然了，贾赦一开始也觉得这样的人的身份低了些，迎春纵然是庶出的好歹也是他的独女，哪怕婚事比不上贾敏当年总也该和另外几个庶出的妹妹仿佛，不过又实在舍不得李纨说的这些人身上的功名——元春的夫婿在她嫁去的时候可是白身，不过仗着身上有个荫生的名分，一直到如今都还没能中举呢。 而且最重要的是，迎春本人并没什么意见，而且李纨已经成功劝服了作为嫡母的邢夫人，贾赦和这个女儿也没太深的感情，想着低嫁好歹不用陪送太多的嫁妆，索性也就放手让李纨操持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月过年的几天完全是靠存稿撑下来的，过年之后攒了一堆活儿，也忙的不得了…… 上个月的时候还欠了一章，如果明天还不上的话，三月初也一定能给补上…… 第139章 李纨凤姐（三十七） 第一百三十九章 迎春的婚事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定下来了。 基本上所有的读书人的人选都是通过李守中和李夫人定下来的，是以倒也是李夫人替女儿又挑拣了一回。虽然也是寒门士子，却并不是家里真的一贫如洗的那种，只能说是乡绅出身，家里虽然不是官身，却也算是富足，而那家哥儿刚刚及冠的岁数，虽然还只是童生，不过是因为前几年丧了父亲受了三年的重孝才耽搁了考试，并不能代表哥儿本身学识不够。 而最值得一提的是那家人姓张，就是贾赦原配的那个张，不过并不是贾琏生母的家里，只能说是张家的旁支。 当初张家因为朝中倾轧获罪，虽然后来获了特赦不过全家也都迁回了南边和京里头断了交集，只几乎本来就不大出头的旁支人仍旧在京里头生活，比如说这回李夫人为迎春选的这户人家。 “倒不是说张家真是顶好的那一家，不过一是娘家父亲说过张家的这位学问其实不错，当初不过是赶上孝了，否则他的总是不难拿到禀生，二来也是张家毕竟是先头太太的娘家，虽然不过是旁支，只怕两家还有些联系也未可知，对二爷来说总也是个念想。”虽然如今贾家和张家早就因为当年的某些缘故断了交情，不过贾琏自幼丧母，若说完全对舅家没惦记总归是不可能的，是以听了李纨的说法之后，登时就生出了几分对这家人的亲切感，心里再没半点不赞同的意思，甚至还帮着劝说好了贾赦和邢夫人。 迎春虽然年纪不算大，不过和上头的兄姐年纪差的不小，如今已经是家里未婚的最大的一个了，这婚事定下来的却是不慢。虽说张家那边其实挺急着把媳妇娶进来的，不过因为迎春毕竟是下嫁下去的也不敢太催着，只等着好歹等迎春满了十五岁再正式成婚。 迎春的婚事因为瞧着就是下嫁，其实并没怎么刺激到什么人，甚至如凤姐一流对李纨的打算知道的不太清楚的，还隐隐替迎春觉得可惜一回。 倒是黛玉，她本来就不算是以出身论英雄的俗人，只瞧着迎春对这门婚事并没什么不满意的，倒是真心实意的恭喜了一回，甚至因为知道迎春出嫁的时候必然不可能有太丰厚的嫁妆，还饶有兴致的在自己的私房东西单子上挑拣了一回，打算到时候好好给迎春添一些东西。 哦，对了，再顶多就是贾母因为当初和大儿媳妇不太和睦，这会儿心里头难免有些别扭，不过左右她也并没表露出来，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 ————分割线———— 迎春的婚事在贾家激不起半点波澜，顶多算是变相的提醒了其他人该给小辈相看一轮婚事了。 比如宝玉只比迎春小一岁，探春又比宝玉只小一岁，再惜春贾环都比探春小一些，再再往后底下贾兰一辈的孩子也渐渐长成了，再过几年都是差不多该操心的时候了。 别的人就罢了，贾宝玉的婚事真是牵动了不少人的心思。 贾母自然是顶在乎这件事的，偏这件事其实并不好办，饶是贾母作为国公夫人在勋贵里还算是有些体面，也没人愿意和贾宝玉结婚事，多数时候只要一表示对哪家的姐儿感兴趣，对方立刻顾左右而言他，总归是不愿意的。 顶多只有史家这边，虽然史家二老爷三老爷家里都满心不情愿，经不住史湘云和贾宝玉自幼相处的有了些情分，总是惦记着她的“爱哥哥”。 若说只是看娘家晚辈，贾母对史湘云这样活泼的性子自然是喜欢的，但若是作为孙媳妇，尤其是关系到她最在意的宝玉的时候，贾母就难免会想一想史湘云的不足了。 虽说史家如今并未降爵，仍旧是正经的一府双侯，不过当家的这两位侯爷毕竟只是史湘云的叔父又不是亲爹，且他们也都各自有女儿，未来能帮衬史湘云多少犹未可知。而且史湘云“襁褓之间父母违”，这样的情况下少不得有人怀疑史湘云的命硬。贾母作为姑祖母的时候还能安慰湘云说这只是意外巧合和她无关，但要是牵扯到宝玉……那就连贾母都得审视一二了。 史家也不都是蠢人，原本瞧着贾母对史湘云格外的热情，史湘云对贾宝玉也的确有挺深的情分，还想着哪怕贾宝玉前程有碍，但若是贾母和史湘云两边都愿意的话就索性成就了这事。史湘云倒是满心欢喜，不过谁想贾母心里却有些犹豫。 因为史湘云如今还并未在贾家闹腾出什么坏了史家名声的事情，史家对这位大姑娘的事情还算是上心的，史湘云的二婶在瞧着贾母的态度不对之后索性带着几个嬷嬷丫头往贾家跑了一趟专门说起史湘云的婚事。 当然了，史二太太还算在意史湘云的名声，只不过是逢节的时候来贾家拜访贾母的时候提起这事，而且还是私下里提到的，并不让太多人知情。 按照常理来说，以贾宝玉如今的情况其实并不太好寻婚事，至少很难找到门当户对的那种，除非亲眷里头有人心善愿意亲上加亲，如史湘云这样有出身有嫁妆的已经算是上好的选择了。 但谁让贾母看不清现状的还想着什么四角俱全呢。 史二太太这回带来的几个丫头嬷嬷里正好有两个是原本服侍史湘云父母的，虽然因为并不常和湘云一同出门而并没在贾母面前出现过，但其实颇为得史湘云亲近。 或许真的会有些天性天真烂漫些的女孩子幻想什么只羡鸳鸯不羡仙有情人终成眷属的心有灵犀，甚至愿意为此不慕前程富贵。但大多数的长辈们看问题无疑现实得多，所谓的门当户对的前途未来是大多数家长们永远不会忽视的问题，尤其是在这个本来就不讲究自由恋爱的时候更是如此。 若是贾宝玉真的是个良人又前程似锦两家成就婚事，史湘云和贾宝玉两情相悦终成眷属自然是锦上添花水到渠成的事情。甚至因为史湘云的性子执拗又一心看上贾宝玉的缘故，史家都愿意选择性忽视掉贾宝玉没什么前途这件事去成全史湘云了，偏贾家那边还不情不愿的，那史家自然不愿意再委屈自家姑娘了。 瞧着贾家这边含糊其辞的模样，贾母更是说什么想给宝玉订一个书本网的女孩儿之类的话，史二太太心里自然有数，等回家的路上就吩咐让人好好劝一劝史湘云。 不同于史三老爷是自己拼搏出来的爵位，无论是谁都得夸一夸他有能耐出息，史二老爷的爵位却是祖上传下来的，也就是说他身上的是原本该是史湘云父亲的那个爵位，是以史湘云父母留下来的人里头其实有不少心里都难免犯嘀咕。 对于这些事情，史二太太其实是知道的，平素里她也很是看不上这些人，不过这会儿既然牵扯到了史湘云，想着自己生的和史湘云年纪相仿的史家二姑娘史湘雪，史二太太还是决定让这些人出面说服湘云。 毕竟至少在这件事上，双方的立场是一样的。 本来史湘云对贾宝玉便是小孩子的占有欲更多一些，虽说她也和贾宝玉亲近，但后来不还是在宝玉婚事尘埃落定之前就顺着史家的安排和卫若兰订了婚事，婚后还很是琴瑟和谐了一段时间，由此可见她和贾宝玉之间的情分其实也并不是特别深厚。 是以等着随史二太太回来的她娘的奶嬷嬷在她面前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说了一回，史湘云倒也奇迹的并没太难过。 就如同贾母说的，她和贾宝玉之间更多的还是兄妹情分，若是能和“爱哥哥”一辈子不分开自然是好的，但是若是不成……史湘云其实也说不上太难过，顶多是有些怅然若失。 情分这东西，尤其是关于爱情，多数时候总还是需要一个催化剂才会变得浓烈的，如今贾家并没一个和贾宝玉心灵相通的“颦儿”惹得史湘云出现“爱哥哥”被抢走的危机感，这情分虽然也有些，毕竟还没到非卿不可的地步，不过怅然若失了一会儿也就是了。 虽然两家并没为此起过什么冲突，但是想也知道史二太太既然提过这件事，日后史湘云若是还想去贾家难免尴尬，史湘云也就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并不想着去贾家的事情了。 原本在贾家的时候，史湘云偶尔还会抱怨什么在家要做针线活之类的，但是事实上史家这边虽然比贾家的生活俭省一些，却也不至于真的得让自家媳妇女孩儿们日夜做针线的地步。史湘云做的东西固然有一些是史二太太吩咐下来的，也顶多就是她自己用的一些小物件东西，只能说是拿来练手锻炼女红的，绝对说不上繁重。倒是史湘云自己揽了袭人那儿的贾宝玉的精细活儿回来又不好让史家知道，这才搞得自己非得点灯熬油的做活。 而如今既然她不用再去贾家，那这活计纵然做出来了也是送不过去的，自然是得停下来的，对比之前的时候，史湘云自然也就闲下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债一身轻…… 嘛，今天是补得上个月缺的更新…… 三月份，依旧是单数日更新…… 第140章 李纨凤姐（三十八） 第一百四十章 虽说史湘云是这一辈里史家三房里的大姑娘，不过和贾家那边的年纪差不同，史家这边真算起来史湘云和堂妹们的岁数相差的并不大，甚至二房三房还都有和她同年生的孩子。史湘云素来是个闲不住的活泼人，如今既然不好去贾家玩了，闲暇时候少不得还是得给自己找其他的玩伴。 她爹娘没的时候她祖父尚在，史老侯爷做主将她爹娘身边的人全留给了她。原本史家大老爷该是下一位的侯爷的，他身边服侍的人也有不少是奔着这个名头钻营的。 这史家大老爷一过世，里头真的有能耐有本事的人自然良禽择木的溜之大吉，剩下的多是没什么门路或是真正忠心耿耿的守着小主子的。 而这两部分人，不管是谁或多或少因为落差太大而有些心里不平衡，少不得给史湘云灌输了些类似于“二老爷是占了大老爷的便宜才得了爵位”的思想。这使得史湘云从小就对自家二叔二婶难免有些隔阂，再加上毕竟史家二房三房都有亲生的和她年岁相仿的儿女要顾念，并不可能真的对史湘云无微不至，史湘云瞧着堂妹们自有亲生爹娘关怀，心里少不得有些难过。而正巧贾母心疼她自幼失孤失怙常接她去贾家里散心，一来二去的自然也就和自己的堂兄弟姐妹并不亲密了。 不过这点疏远在如今瞧着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世上从没什么无缘无故的情分，原本史湘云只一心去贾家玩耍，自然和贾家的姑娘们处的融洽，如今既然她开始和史家的姊妹们有更多的相处时间，这情分总归不难培养。 尤其是史家二房三房都没什么坏心思，其他两房的姑娘可没少得自己亲爹娘的叮嘱说是要对这位大堂姐好些，这种情况下也自然不会给湘云什么委屈，甚至自家姊妹们相处的时候瞧着甚至比和贾家的女孩儿们还舒服些。 至于之前她心里的别扭——史湘云的父亲去世的时候她的祖父还尚健在，史二老爷身上的爵位严格的说其实因为是父死子继的，只能说是占了嫡长子不在的便宜，根本不能说是继承了史湘云父亲的爵位，二房人其实并不欠史湘云什么，所谓的因为二房得了大房的爵位所以必须将史湘云捧得比自家女儿还高的说法，其实还是因为当初老侯爷心疼这个大孙女而提出的要求。 其实真说起来，二房并不欠史湘云什么，不过是因为她毕竟是孤女，作为叔叔婶婶的也有义务教养她长大，如果真的打比方的话，史湘云对于她的叔婶们来说差不多也就相当于王熙凤和王子腾夫妇之间的关系。在外头说起来，虽然别人也会因为史家大老爷的缘故会替史湘云叹一句可怜，但若是未来史家二房真的给史湘云寻了一个不错的终身，那真是谁都得赞一句史家二房心善的。 至于史湘云父亲的事情，所谓人有旦夕祸福，这都是无法避免的，这年头谁家还没夭折过子嗣，如史家大老爷当初那样都娶妻生子还突然没了的虽然比年幼夭亡的少见些，其实也并不稀奇。 王熙凤虽然也是父母双亡被叔婶养大的，不过毕竟王家并没有爵位不能当成例子来看。而如史家一样有爵位的人家里……远的不说，只说贾家这边就有个再实在不过的例子，当初宁国府的贾敬原本是贾代化的次子来着，不过因为贾敬的长兄贾敷在娶妻生子之后一病没了，宁国府的爵位这才落到了他的身上——甚至那会儿他家长兄都已经有了儿子了，可贾代化也依旧将爵位交给了本来无心袭爵的贾敬，完全没有考虑过那会儿还年幼的不知能不能长成的嫡长孙。 甚至事实上，如今贾敷的孙儿贾蔷现在还正在给贾敬的孙儿贾蓉当跟班呢，谁都不会觉得这里头有什么不对，更没人会觉得什么宁国府的爵位该是贾敷这一房人的，只能说是时运不济罢了。 只瞧着宁国府这样的状态就知道时下人们的思维模式了，这种情况下若是史湘云真的去说什么她二叔抢了她爹的爵位的话，才真的让人觉得她的思维奇怪呢——纵使史家大老爷那会儿真的已经是爵爷了，但是他没了的时候连个儿子都没有，史湘云一个女孩儿显然是和爵位无关的，这史家好好的一个侯爷的爵位若是不给史家二老爷难不成还得等着朝廷收回去不成。 这道理浅显易懂，就连史湘云心理也清楚明白着，是以她虽然心里觉得二叔委实算是占了自己家的便宜，不过在外头却也不说什么。也顶多是有时候见了别人家父慈子孝家庭和睦的时候难免羡慕几分罢了，真要说是对史家其他人有什么意见却也不至于。 再加上另外两房的姐妹被他们爹娘教导的也有意让着她几分，她心理的郁气倒也散了不少，没多久姐妹几个之间自然相处愉快。 没有了八面玲珑的薛宝钗，史湘云在贾家的时候其实也还没有遇见能让她相见恨晚到无话不说恨不得是一家人的小伙伴。相比之下虽然贾家的生活的确比在史家时候轻松自由一些，不过到了贾家毕竟是客居的，左右自家里也没人给自己找不自在，对史湘云来说时间长了相差的也不太大。 贾家的姑娘们虽然也都是才貌双全的，史湘云也不是什么以出身论英雄的性子，不过毕竟互相之间在性情上并不是特别相合。迎春软绵平日也不和人交际，探春虽然机敏毕竟讨好的也不是她，惜春年幼又颇有些冷性子，真算起来如今贾府里的这些人，竟然是同样失孤失怙的黛玉还算和她能多说几句话。 不过如今黛玉也并不住在荣国府里了，而是被她的未婚夫家的嫂子接去自家小住了。或者说黛玉在常家甚至都不算是什么小住，毕竟中间除了逢年节的时候还回贾家住几日之外，基本上都能算是常住在常家二房那儿了。 按照常理来说，黛玉订婚之后其实并不合适在未婚夫家小住的，尤其是她身上还带着孝更不该出门访友，不过一来她如今也是无家可归借住在贾家的，二来毕竟她未婚夫如今也并不在京城二房家里住着，虽说也有些不合适，到底也不能说是完全错了规矩。 ——尤其是只瞧着早就出嫁了的现在仍旧在京城里的元春就知道贾家的教养其实和书本网是有很大的差距的，再加上贾母的年事已长未必能在教养外孙女的事情上耗费太大的经历，常家这边又实在是不信赖邢夫人和王夫人，索性将黛玉接到自家里让她未来嫡亲的嫂子教一教她。 邢夫人的教养并不高，而王夫人娘家又素来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自己又实在是没太多的精力去精心教养孙女们了，是以贾母对常家来接人的事情表示默许，并没什么意见，倒是常使丫头嬷嬷们给黛玉送些东西，多是些不大值钱的小玩意儿，这常来往送些东西是显示贾家对黛玉的关心，而东西价值不高也表明知道常家不能苛待了黛玉，不至于落了常家的面子。 而黛玉在常家的时候也没忘了贾家的小伙伴们，时不时的和贾家的几个姐妹侄女都有些联络，连着相处时间不长的史湘云这边也没全忘了，也愿意时不时的联络一二。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贾家远没有原著里头的声名狼藉，除了之前隐晦的亲事更变里头让人嚼过舌头之外，甚至当初贾珠被阻了前程的事情还颇为让人同情。再加上常家也还不至于到什么权倾朝野需要避讳的地步，是以常家二太太这边虽然本能还是对武勋人家不大亲热，但因为瞧着黛玉温柔可亲，常家二太太也愿意给黛玉些面子和黛玉的亲戚家来往联络一二。 而史湘云这边因为不好再和贾家亲热，除了史家的姐妹们之外也就只黛玉还能联络一二了，再加上史家这边也有心和常家这样的文官家里攀上些交情，对史湘云和林黛玉之间的亲热乐见其成，少不得对史湘云也更加上心了。 史二太太的亲生姑娘比史湘云小大半岁，之前家里觉着左右两个姑娘年岁差不多，索性打算一遭儿去相看婚事，而这会儿既然打算借着机会和常家联络交情，史二太太自然决定多带着史湘云出门赴宴，理由也是现成的，只说是打算为史湘云相看婚事完全名正言顺了。 毕竟虽然同样都是史家的嫡女，史湘云父母双亡，在婚事上必然是比不得有个身为侯府当家人的爹娘的堂妹们抢手，若是姊妹同时去相看婚事，想也知道别的人家自然是不可能更看重史湘云的，若是能和堂妹们的时间错开了虽然本质上不会有太大的改观，但是总归聊胜于无。 第141章 李纨凤姐（三十九）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史湘云在婚事相看的时候，虽然因为没了爹娘的缘故必然比不得父母双全的堂妹们抢手。好歹她也是正经的侯府嫡女，哪怕是孤女出身，也总是好好的被侯夫人教养长大的，瞧着两位史侯夫人也爱带她出来见客，想必也是对这个侄女有些上心的。再加上史湘云虽然身世可怜了些，却因为从小被养的好了，并不是自怨自艾的性子，言谈举止之间虽然不拘小节了些，却也大大方方活泼爽朗。 事实上，撇去别的身份地位之类的因素去看的话，如史湘云这样的性情其实才是最容易得长辈喜欢的。 虽然史湘云父母双亡的确是不足，不过史家正当权的一门两侯的地位足以糊弄住大部分的人，尤其是瞧着史家两位太太对她还算上心，也不愁日后靠不上史家这门亲眷，是以不少家里有适龄男孩儿的人家瞧着史湘云的时候就不免多了些审视考量，对这位史家大姑娘颇有几分好感。 甚至这里头还有不少人的身份并不比史家差太多。 大多数人家在寻儿女婚事的时候总是想要个出身高一些能帮衬自家的儿媳妇，但同时又担心这个儿媳妇娘家太硬气让自家受了气，少不得要在这两点之间权衡一二。 而史湘云的情况，就正好算是在二者之间的取了个平衡的，也就是所谓的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史湘云从小也是受到高门大户的精心教养的，又有当初她爹娘给她留下的一份绝对不算薄的银钱作为嫁妆，再加上史家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算是史湘云的娘家，哪怕为了名声计较史家两位侯爷日后也不能真的不帮衬史湘云一把，算起来她也不能算是无依无靠……虽然若是史湘云想着高嫁之类的前程总归不太可能，但是单纯只论嫁娶婚事的话，其实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里都愿意为次子或幼子求一个这样的媳妇的。 史家虽然也算是勋贵，不过瞧着能在上头已经有意缩减勋贵势力的情况下还能额外多得爵位的情况下就知道依旧能维持着如今的爵位甚至更上一层楼的史家人总归是有能耐的——君不见如王子腾这样有本事的人如今也没能给王家挣出一个爵位呢，可见这爵位到了如今已是金贵的紧，史家三爷能在这种情况下硬生生给自己挣出爵位前程来，本事的确是不小的，史家两位太太在京城的贵妇中也颇有几分体面，跟着她们走礼的史湘云自然也有机会识得不少的贵人。 贾家这边随着元春的出嫁和贾母的日渐衰老，除了年节的例行走礼之外，其实已经不太主动和外头联络了。毕竟当家太太里头邢夫人没本事王夫人又对这些事情并不上心，家里的几个女孩儿都是从不出门走亲访友的，除了王熙凤偶尔还有贾珠的同僚宴请的时候邀着她之外，就连李纨都是只和娘家人联络的。史湘云在贾家的时候日子过得虽然愉快，却也想当然的并没什么机会出门访友结交别的人脉。 就如同史二太太说的，这闺阁女孩儿的身价除了她的爹娘出身嫁妆之外，这人脉多寡也是至关重要的，尤其是史湘云因为失孤失怙的缘故在前头两样上难免被人挑拣，这闺中人脉的多寡对于她来说更是显得尤为重要，史湘云前些年热衷于在贾家呆着，无疑错失了不少结交闺中密友的机会。 好在如今悔改也不晚。 史湘云也不是完全听不进话的人，至少在这种和自己息息相关的事情上，即便史湘云依旧和史家并不算打心底里的亲昵，总归知道史二太太的劝告是出于一番好意。 虽然位列金陵十二钗，不过关于史湘云的判词描述从来赞颂的都是她的性情品行才学，并不如其他人那样同样着墨于容貌，由此可见在这上头她显然是比不得其他人的——倒不是说史湘云的容貌不好，实在是她的外表总归并不能归于秀美反而带着些男孩儿的英气，再加上她又偏活泼爽朗大大咧咧的性子，这样的人总是不会给人太大的威胁的。这闺阁的女孩儿间纵然有些比较心思，谁也不能因为史湘云的脾气容貌而嫉妒什么，这倒也算是有利于她在闺阁中交往伙伴，总是不至于落到被人嫉妒的地步。 而借着这个机会，史二太太在顺势借着史湘云和林黛玉之间的联系和常家建立了交往之余，倒是也真的为史湘云寻了一门不错的婚事，正是西宁郡王家的小儿子，和史湘云的身份也算是般配。 本朝四位异姓王的日子其实并不算好过，毕竟这异姓王爷不管在哪朝都是难免惹人忌讳的存在，尤其是南安王爷如今还在南海沿子掌兵，更是难免惹人忌讳。不过这四位王爷家里也不是没有明白人，如北静王家里只交出所有权利做个富贵闲人，再比如说西宁王爷主动向圣上迎娶了一位公主，给自家混入了些皇室血脉，也是狠刷了一回自家在皇家那儿的好感度。 ——虽然说原本史湘云配的卫若兰也算是和史湘云匹配，不过卫家这边也不过是和当初史家寻婚事的时间正好合适才定下来的，如今史家既然这边提前为史湘云选姻缘的时间提前了，自然也就和卫家没什么关系了，这里自然也不必多说什么。 ————分割线———— 随着迎春湘云相继订好了婚事，探春终于开始有些慌张了——迎春的岁数比她要大一些，但湘云却是真的和她年岁相仿的，再加上和她同年的还一个早早订了婚事的黛玉，这样对比之下，哪怕自己的年纪也不大，却难免让探春生出了些危机感。 不过就如王夫人说的，这一家子孩子总得讲究个长幼有序，哪有哥哥还没定下婚事妹妹就先出阁的规矩，如今全家自然还是关注着比她大一岁的宝玉的婚事，总不可能有人愿意在这关头还分心为她操心。 迎春是比宝玉大一岁的，自然不可能被宝玉的事情拘束。而且迎春的大事全都是大房那边自己联络出来的，就连贾母也不过是最后被知会一声罢了。而黛玉也好湘云也罢，虽然也管贾宝玉叫一声二哥哥，说起来都只是亲戚家的孩子，都自有自家长辈家长操心，莫说只是订婚便是如今成婚也没什么妨碍。偏只探春一个既是妹妹又是和贾宝玉同父，便是想不被耽搁也不可能。 若是贾宝玉的婚事能够顺风顺水也就罢了，偏贾母对贾宝玉的婚事格外看重，只一心想选个四角俱全的好姑娘才能配得上自己的宝贝孙子。可贾宝玉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都不能算是出挑，顶多能让人赞一句长得好罢了，怎么可能有真的高门贵女瞧得上宝玉的身份。 这愿意和贾宝玉结亲的人家出身多是不高，纵有几个身份高些的，姑娘本身总还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而能让贾母看上的姑娘，那都是真真的天之骄女，家里才是万万瞧不上宝玉的。 这样来回吃了几回闭门羹之后，就是探春消息再不灵通也知道宝玉的婚事必然是要暂时搁置一阵子了。而虽说自己的岁数比宝玉要小一些，不过也只相差一岁罢了，偏宝玉是个男孩儿，纵使终身耽搁了一阵子也不怎么妨事，自己作为姑娘青春有限却是万万不能耽误的。 瞧着本来该为自己婚事做主的王夫人对自己完全不上心的样子，探春一咬牙到底是求上了王熙凤。 不过王熙凤却并不如探春所愿的愿意伸手。 凤姐对于这个庶出的小姑子说不上讨厌，但是因为瞧着之前探春一门心思的向着王夫人，毕竟也说不上喜欢，甚至比不得她和元春又是姑表姊妹又是姑嫂的来得亲近。 如探春说的，姑娘家的青春的确珍贵，但左右自家女儿的岁数还不大，王熙凤才不急呢。而且虽然王熙凤对王夫人不太上心，但是宝玉赤子之心其实很是讨人喜欢，凤姐嫁进贾家的时间早，说句夸张点的都算是看着宝玉一点点长大的了，是以在宝玉和探春之间王熙凤几乎是不用选择就能做出决定，自然总不可能帮探春出头。 毕竟探春担心的事，在王熙凤这儿瞧着就不是事儿……要说王夫人或许有这样那样的不是，总归不至于拉下身段单和探春过不去，贾母也总不可能放任孙女真的出不了嫁成个老姑娘，探春其实不必担忧自己没有终身。至于家里人处处以宝玉为先，日后她的婚事许是不那么如意之类的……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王家这边因为王子腾夫妻伉俪情深，家里倒是并没庶出的孩子，但只要想想自己将那些想要爬床的丫头恨进骨子里，王熙凤就完全能够理解王夫人看不上庶出的孩子，如贾家这样好歹好吃好喝好教养长大了，如迎春那样指个差不离的婚事也就是定好的了，谁家当家太太还能真的对庶出儿女掏心挖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结局了，所以稍微有些卡文，昨天好不容易写完了之后就顺手把电脑关了……今天下午开电脑的时候才发现蠢到忘记更新了……这是本来应该昨天的更新，明天的更新不变 第142章 李纨凤姐（四十）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一开始王熙凤还认为探春之前的苦恼是无病呻吟——嫡出女孩儿的婚事从来都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要早早的开始寻摸，而庶出的女孩多是等十五六的时候才开始随便寻一户人家许出去也就是了，若是给人做侧室或许还能高攀一些，想要做正妻却除非是低嫁或是嫁给庶子，这其实算是时下里大多数人家的婚姻模式，除非是这个庶出的女孩儿实在是太过优秀或是家里只一个女孩儿，否则其实不会有什么其他的可能。 迎春订下婚事的时候也十五岁多了，并不算太早订婚的。而黛玉湘云却都是正经嫡出的长女，早早寻了良人也是意料之中，至于探春……却委实着急了些。 可没多长时间之后，王熙凤就发现探春并不是恨嫁到不顾廉耻，只能说她的确看的长远。 巧姐儿的岁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虽然她同辈里还有个堂兄贾兰，但因为李纨立志想要让儿子学文考试的关系，再加上兰哥儿毕竟是个男孩儿并不急着嫁娶，一时半会儿其实并不急着婚事上的事情，这一辈里倒是巧姐最早开始思量起婚事的。 巧姐儿是王熙凤头一个孩子，再加上凤姐又不是没有儿子，对亲生的女儿总归是极为上心的，早早就琢磨着给女儿寻一个好婚事。 王熙凤自己半点文墨不通，顶多只识得些常用的字罢了，但巧姐儿和黛玉学习时间不短，却是真真钟灵毓秀得很，按着贾珠这个当亲爹的说法，巧姐儿之慧真是比元春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贾珠算是从巧姐儿三四岁的时候才正式进入仕途的，等到王熙凤在巧姐儿十二三岁开始寻摸婚事的时候，贾珠也稳稳当当的升到了从五品的官职，将将好和贾政平级。依着所谓子不逾父的规矩，最迟等两年后贾珠这一任满了之后，就意味着贾政必须得告老辞官，否则贾珠是断不能继续升官的。 对于这一点，贾政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虽然有各种的不足，甚至因为爱面子到了有些假正经的地步，却其实并不是一个对权势有太大欲望的人，再加上他对自己在做官上没天赋这一点也不是不清楚的。之前他因为自己名字的缘故耽搁了儿子的前程的时候心里也不是不难过的，这会儿若是为了给儿子让路而辞官也不是不能忍受。 本来贾政本来是打算在贾珠升上从五品的时候就辞官的，不过贾母考虑到贾宝玉的婚事还没尘埃落定，哪怕贾政的官职其实并不高总好过辞官正式成为白丁，却拿这件事压着并不许贾政辞官。 虽然王熙凤也算是贾宝玉的表姐，但是比起自己的丈夫和孩子的前程来说，小叔子总归算是外人，凭什么让她去迁就。 如果只是这样就罢了，到底这两年贾珠能再向上升的概率也不大，算起来怎么也得等任期满了才能再顺理成章的向上挪一步，贾母这样虽然让王熙凤心里不太愉快到底也不至于太过分。 可若是贾母若是因为贾宝玉的婚事没定下来就想耽搁了巧姐儿的婚事，对于王熙凤来说那就是天大的不好了。 勋贵的势弱并不是荣国府一家的问题，在这种情况下贡士出身又仕途坦顺的贾珠无疑是不少人眼里的香饽饽，哪怕贾珠因为贾政的名字的关系依旧有颇多桎梏，仍旧有不少人对他家的儿女有兴趣。 尤其是巧姐儿作为姑娘，只要贾珠还有本事，其实并不会因为祖父的名讳而有太多的不便，更是有不少人对她颇有兴趣。 不过贾珠想着自家虽然占着个勋贵的名头，实际上自己这一房人却并无爵位可继承，没必要再和勋贵人家结亲。更何况如今天下承平，由武转文是大势所趋，所以心里有意将儿女的婚事都顶给读书人家。而王熙凤虽然自身没什么学识，却因着并不舍得儿子习武辛苦，对丈夫的决定也深以为然。而从来读书人家的哥儿都讲究先考一两回试再考虑成家的问题，多是不会太早订婚事的，是以王熙凤听了贾珠的话之后，对女儿的婚事本来并不着急，更是完全没有在勋贵里寻女婿的打算。 但这并不代表听见贾母以“宝玉这个做叔叔的还没定下来，姐儿的岁数还小着并不急”为借口回绝了别人家想要给巧姐说人家的时候，王熙凤就能毫无芥蒂并心怀感激的接受。 这婚事上的长幼有序从来都只是平辈的人才需要讲究的规矩，若说贾母是以贾兰未婚所以巧姐儿不好先兄长订下婚事当理由就罢了，哪怕大多数时候堂兄弟姐妹其实并不必太讲究这个婚配顺序，毕竟荣国府的两房尚未分家，这会儿真要是非得算到一起也是合情合理的。但如今贾母拿着宝玉这个叔叔做借口，再说什么贾宝玉比巧姐儿还大几岁却还没订婚事之类的话……王熙凤就难免出离愤怒了。 哪家都没有当长辈的不婚配小辈就不能说亲的道理，毕竟如今人人家里都许多孩子，老来子老来女的情况也不少见，未必做长辈的岁数就一定比小辈要大。只拿贾家本家的例子，宁国府那边贾蓉这个当侄子的都娶妻秦氏许多年了，惜春这个嫡亲的姑姑都还没到说亲事的年纪呢。甚至如林黛玉的夫家常家，林黛玉作为四太太还没过门呢，她夫家长嫂的孙子都已经订好了个娃娃亲了。 真要说起来，哪怕贾宝玉其实比巧姐儿大上几岁，贾母的说法也是完全站不住脚的。而且贾宝玉的婚事因为贾母的高标准严要求迟迟都定不下来，如今瞧着竟是半点眉目都没有，真要是拿贾宝玉当借口压着家里的其他孩子的嫁娶，想也知道只怕家里的其他人都得被耽搁下来。 好在虽然贾母过分溺爱贾宝玉了些，家里总还是有其他的明白人的。哪怕是王夫人身为贾宝玉的亲娘，在这种时候也能看明白自己在两个儿子之间该如何选择——小儿子俨然已经被自家婆婆养的歪了，而长子却在重重阻碍中仍旧为自己冲出了一条前程。 如此看来王夫人该如何选择已经不言而喻了，哪怕她心里依旧不是不心疼贾宝玉这个亲儿子的，也不认为让贾宝玉的婚事耽搁了贾珠的嫡长女的婚事是件合适的事情，要真是由着贾母闹腾到长子长媳离了心，哪怕只瞧着礼法规矩，她这个当亲娘的也不愁日后他们不孝顺，但作为□□的宝玉难道还能有好日子过吗。 王夫人虽然很多时候脑回路都格外的清奇，但总也有没失了理智的时候，对这件事的态度至少是没问题的。对此王夫人的应付方法简单粗暴，既然贾母总念叨着所谓的长幼有序，左右探春上蹿下跳的已经有一阵子了，她索性就越过了宝玉直接给探春订下了婚事，彻底的打了贾母的脸面。 这家里的女孩儿真的要顺着长幼有序的规矩的，算起来就只一个探春而已，若是连她的婚事都定下来了，贾母总归是再没理由拿宝玉的婚事当借口了。 当然了，指望王夫人在探春的婚事上多上心是不可能的，她也顶多是将事情和王家那边说了一声，使王家在王子腾手底下的武将里寻了个六七品的小官将探春配了过去也就是了——别以为六七品听着还算体面，仿佛探春一嫁过去就能得一套凤冠霞帔似的，实际上着六七品的武将是真的不算什么的，就是王家体面些的大丫头都能得一份差不多的婚事，算起来王夫人真的不过是随手打发探春的，而且就靠着这件事就成功的让贾母将怒火转向了探春。 谁都知道王夫人不可能为了庶女下了亲生儿子的脸面，那这件事也只能是探春自己算计来的。探春还没来得及庆幸自己好歹有了终身，就迎来了贾母的嫌弃。当初迎春出阁的时候除了例行的一万两银子东西之外，家里其他人包括贾母都或多或少给了些添妆东西权当意思，而到了探春这里却什么都没有只干巴巴的例行让王熙凤备一份嫁妆而已，甚至连一万两的分例都没给全。 也好在黛玉的婚期订得晚了些，探春的岁数又比黛玉还小一个月，王夫人虽然也想着早点把这件事解决了，到底瞧着常家的面子不能给黛玉难看，这才没草草的将探春打发出门，订了个离黛玉婚期最近的好日子，算起来倒也留探春在家过完十六岁的生辰，倒给她留了些面子。 虽然女子的婚事大多订得早，但是这从订婚到成婚的时间却是不一定的，一般来说这时间拖得越长将姑娘留的时间越久，就代表家里越稀罕这个姑娘。虽然探春这边算是事出有因，不过好歹在嫁妆不尽如人意的情况下给探春保留了仅有的面子，她也不是不松一口气的。 第143章 李纨凤姐（四十一） 第一百四十三章 黛玉的婚事定在她十六岁及笄生辰的当日，虽然初春的气候仍有些料峭，不过这丝毫不能影响到气氛的热闹。 常家老太爷也就是林如海的师兄林黛玉的公公仍旧在南边回不来，但她婆婆却是特意带着小儿子回了京城。按说如常家老太爷老太太毕竟年事已高，这种情况下若是两人回不来的话，由二太太这个当嫂子的主持也不是说不过去，不过既然常家老太太亲自不辞辛苦的回了京城，想也知道是对这个儿媳妇极为满意的。 尤其是常家老太太还早早的让常家二太太寻摸着在京城置了一处和二房距离不远的颇为体面的宅子，早早的收拾好了让婚事在这儿进行，并不让小儿子两口子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更是显出十足的体贴看重。 林黛玉的嫁妆包括了当年林家的全部家产，哪怕如今摆出来的其实未必是全部，总归也称得上是十里红妆——如今的贾家并没经历什么太大的开销，李纨的节操又不知比王熙凤高出多少，再加上连贾琏都说不好当初林如海到底留了多少的后手，是以贾家虽然也难免从林家的东西里沾了不少的油水，到底并不敢做的过分了，再加上林家攒了几辈子的家财着实丰厚，使得这场婚事瞧着的确漂亮。 就连之前一直为贾宝玉的婚事担忧的贾母，这会儿也笑呵呵的满心欢喜，而贾宝玉因为这些年其实和林黛玉并不亲近的缘故，这会儿顶多是惦记着家里又嫁了个妹妹罢了，伤感是略有些的，也顶多也就是和当初迎春出嫁时候感觉仿佛罢了。 然而等林黛玉三朝回门的时候，贾家却乱成了一锅粥，因为贾宝玉在黛玉出嫁的那天晚上突然就毫无征兆的倒下了。 作为贾母的心头肉，贾宝玉病倒了的事情显然能够引起贾家一片混乱，也好在林黛玉因为初见的时候就不大喜欢这个表哥，是以从来和他都不亲近，这才没让人将宝玉病倒的事情和她出嫁的事情联系起来。 当然了，这也有正好那天贾宝玉又因为不肯读书只和丫鬟们调笑而被贾政狠骂了一顿的缘故，就算是贾母也只觉得是因为贾政骂的狠了这才使得宝玉抑郁成疾了，完全没想过这件事可能和林黛玉有什么关系。 然后等林黛玉小两口特意随着常家老太太离京去南边拜见常老太爷以及祭奠林如海之后，贾宝玉终于从昏迷中转醒，不过却半点未提到自己为什么昏睡数日。 ————分割线———— 贾宝玉的婚事一直没能定下来。 哪怕后来探春出嫁，惜春被她嫂子尤氏和侄儿媳妇秦氏接回家相看了婚事，甚至巧姐儿兰哥儿这一辈的人也渐渐订婚成亲之后，贾宝玉的婚事一直遥遥无期。 先头是因为贾母毫无底线的看重宝玉，对他的婚事要求太高，难免就得耽搁了。后来等贾母寿终正寝的过世之后，宝玉在这上的心思也淡了，仿佛突然一夜之间人就成长起来了似的，原本他总是爱和家里的丫头们调笑亲昵，似乎也就是突然间就没了这样的心思，虽然依旧不爱读那些贾政口中的正经书，但在诗词书画上的造诣却日渐深厚，甚至突然对佛家的事情爱好了起来。 虽然宁国府那边是有个出家做道士的贾敬，但并不代表王夫人就愿意自己的儿子去出家做和尚的，是以在发现贾宝玉有类似的情况的时候，王夫人当机立断的给贾宝玉订了一桩婚事——在完全没知会过贾宝玉的情况下。 贾母过世的时候，满心里惦记着的都是还没成家的宝玉，将她的私房东西一点不拉的都留了给宝玉。是以哪怕贾宝玉还是个看不出有什么前程的普通人，在王夫人不要求儿媳妇的出身的情况下，也有的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愿意嫁来做宝二奶奶，并不怎么为难。 就如同贾母当初更偏心贾政一样，在自己的两个儿子里，王夫人理所当然的更偏爱被自己亲手养大的贾珠。但这并不代表她就对贾宝玉完全没情分了，至少在力所能及又无伤大雅的事情上，王夫人还是很愿意拉贾宝玉一把的。比如当初一点不差的将贾母的私房给了宝玉一点都没往自己司私库里挪移的意思，又比如想法子替宝玉说了一门婚事成家，再比如在那对僧道试图说服贾宝玉出家的时候以死相逼的不许贾宝玉跟他们去。 贾政大概是随了贾家人不太长寿的基因，在贾母过世不足五年的时候就撒手人寰，但是王夫人的身子骨却格外的硬朗，活了很长的时间。 所谓父母在不分家，就如同当初贾赦和贾政明明相看两厌却不得不同住在荣国府里一样，王夫人既然仍旧在世，贾珠和贾宝玉兄弟两个自然也没分家的可能。不过好在身为继承人的贾珠本来就是王夫人更偏向的那一个，她执意留着贾宝玉在家里也不过是因为害怕贾宝玉一旦被分出去就没法过下去了，在日常生活中也不曾有什么无礼的要求。 王熙凤是王夫人娘家的侄女，宝玉于她来说除了夫家的小叔子之外，还算是血缘很相近的表弟，总归不至于完全不留情面，冷眼瞧着王夫人不过是留着贾宝玉一家子住在家里，并没特别划拉自家的东西贴补宝玉家里，倒也没说什么。 当初……因为贾母生前偏心二房打压大房的动作太明显，使得贾赦怀恨在心，于是贾母甫一过世贾赦就迫不及待的将二房上下扫地出门。这从来朝堂和宗族的规矩，这家里分家的时候，长房除了祖产之外还能额外继承大半的家产，哪怕贾政同样是贾代善的嫡子，能继承的也不过就是两三成的东西罢了。而且当初贾家已经是有许多年都是由大房媳妇李纨管家的，贾政一家也没什么从公中沾好处的机会，只能拿着少少的一部分银钱被分出去罢了，两家人从此也就只当是陌生人再无什么来往了。 好在贾珠的前程安稳自有稳定的收入，贾宝玉又得了贾母的全部私房，哪怕家里被从荣国府里赶了出来，王夫人也不至于太过绝望，甚至因为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好歹有个依靠而腰杆子硬了不少，对赵姨娘和贾环愈发的严厉。 不过王夫人对于贾母的前车之鉴深以为忌，再加上她对贾宝玉的本事心知肚明，总归是不会仗着辈分苛刻贾珠一家的，尤其是后来贾宝玉也被她威逼着娶妻生子了之后，想着左右贾母的私房银子丰厚，足够贾宝玉一家子安安稳稳的花用不知几辈子的，她甚至都不太要求贾珠负担起他弟弟家的花销开支，虽然并没真的将两家的账目分开，却每个月从贾宝玉那儿要一笔供他自己花用的银子并到公中的账里。 王熙凤作为王家女，她的教养总不至于让她吝啬到不顾自家名声非得将小叔子扫地出门的地步，左右贾宝玉生活再精细毕竟顶多只是在家里和丫头玩耍，其实没什么大笔的开销，纵然白养着也是养的起的。不过不得不说，王夫人对娘家侄女兼儿媳妇到底是了解的，这样的举动很是为贾宝玉刷了一回王熙凤的好感度。 以至于等到后来王夫人过世之后贾珠兄弟两个分家之后，王熙凤也愿意偶尔帮衬帮衬小叔子一家人，两家相处的虽然不能说亲如一家，总归还算是和睦的，甚至后来在贾宝玉的儿子有意出仕的时候，贾珠总归还是帮了一把的。 贾宝玉本来就是个天生的富贵闲人的性子，到底一辈子都没出仕。不过外人也只当贾宝玉是被贾政的名字所限这才歇了入仕的心思，再加上贾宝玉在诗词上的确天生就是极有灵气的，在无心仕途的情况下也算是无心插柳的凭着诗词上的天赋得了不少人的青眼，勉强也能被称作名士了。 唯一遗憾的顶多就是他惜花爱红的性子毕竟没什么改变，再加上他这所谓寄情于山水的理想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的，是以和宝二奶奶的关系勉强只能说是相敬如宾，并不如何亲密，好在宝玉本人并不是在意这个的，宝二奶奶更是有子万事足，只指望着将独子送上仕途为自己挣出凤冠霞披。 再后来……贾宝玉到底是如愿出了家了，不过因为当初王夫人闹腾的太过决绝，那对本应该领着他出世的僧道并不敢再出现在他面前，他也充其量就是如贾敬当年那样在京城外找了处庙宇挂了名字修行。彼时他的儿子早就成了家立了业，他的出家总归并未对家里有太大的影响，充其量是给亲旧们多了一份谈资罢了。 至于别的人，总归各有各的前程，贾家未曾树倒猢狲散，对贾家的女孩儿们来说自然是好事。这个时代的女孩儿从来苦乐由他人，从来都是付出的多得到的却少，好在她们本来都是天生钟灵毓秀的模样性情，或随遇而安温婉和煦或为了前程愿意努力拼搏钻营，只要未曾所托非人，总归还是能给自己求一个安稳的未来。 作者有话要说： 应该能算是草草结束了吧。 其实在最开始的时候，我只是看上了迎春探春和宝钗黛玉这两对，但是总觉得只写两对人有些单薄了，后来才算上了凤姐和李纨。 这最后一部分的大纲是修改过的，其实并不是我一开始的打算。 本来我并没想救回贾珠，因为觉得以王熙凤的性情，哪怕成了寡妇也不可能如李纨那样逆来顺受，总归能给自己挣出个未来。 但后来我却还是让贾珠活下来了。 因为王家讲究女子无才便是德，王熙凤的学识并不可能教出一个读书人的儿子。因为王熙凤本来就没了亲生父母，在没了丈夫难免会让人觉得命硬。更是因为在那个年代，女子苦乐由他人，没了丈夫的女人就是苦汁子里泡出来的，一辈子再没了指望。 所以到底笔锋一转，给了一个好的结局，可是这样故事又平淡了些，越写到后面越觉得似乎没什么可说的了。 所以就这样吧…… 后天应该能开新文……应该还是红楼的…… 《红楼之反派想洗白》不会放链接，小伙伴们就自己戳专栏去看吧